這是一處繁華城市內細察皆可見的腐敗一角。
陳年的陰暗使得這三坪不到的斗室看起來更顯得狹隘,而終日連綿的冬雨更讓潮濕的室內冷得詭寒,此刻,兩個教士般穿著的中年男子習慣地無視這樣的溫度,低聲談論著。
「老五,七號房內剛送來的三個丫頭要小心看緊,上頭吩咐下來了,她們都是上等的貨色,明天拍賣會只要客人出的價錢夠高,賣個百萬都不成問題。」一想到自個可以抽到的甜頭,書桌後的男人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彷彿成堆的紙鈔唾手可得地就在他的面前飛舞一般。
「啐!老大,就憑那三個十三四歲的奶娃就能讓我們賺上幾百萬?」站在桌前的肥胖男人不以為然,幹這一行這麼多年,他就沒見哪些娃兒可以賣這樣的好價錢,「要是鈔票這麼好撈,咱們也不用四處躲躲藏藏幹這種不光鮮的勾當,不過……嘿嘿……」像是在做著什麼低級的幻想,他滿臉的淫笑別有圖謀地說著,「那三個娃子小雖小,可是個個都已經出落得白嫩標緻,嘖嘖,讓人忍不住想吃進肚子裡去——」
「把你那副嘴臉給我收起來!」被稱做老大的男子猛拍一下桌子,「她們可都是價值連城,你的腦筋可別給我動到她們身上去,這三個娃子都是很有來頭的,不是以前那種可以讓你玩玩再賣的下等貨,她們的身份燙得連組織都不敢收下來自己用,你還有什麼資格動!這,拿去看清楚,少搞些餿主意。」他將一疊厚厚的資料用力甩在他頭上。
「海娃,十二歲,威拿王國國王留在T市的私生女,雖然沒有公開,但卻是整個威拿王室捧在手心的寶貝,威拿王國有三分之一的財富會落在她手上,而她母親是T市資訊業首腦海悅歌,海家掌控著T市半數以上的資訊市場,海娃則是海家目前惟一的繼承人、
「艾蘅,十四歲,已去世的父母是世界頂尖生化和物理學家,五歲接受檢定證明她是一個智商高達兩百,難得一見的超級天才,十歲父母死後她就靠父母留下來的億萬權利金和保險金隱居在太平洋一座小島上的私人實驗室,美國、蘇聯派人請了她四年仍請不動她出島,至於她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T市,則不得而知。」
說著說著,他身上的雞皮疙瘩不知道是因為替組織看管這三人而興奮還是恐懼,全都冒出來。
「蒼顏,十三歲,國聯航運總裁張得勝的遠房表親,九歲投靠張得勝後沒多久,國聯航運就發達起來,不到一年就摘下東南亞航運的龍頭,但是在今年三月突然被控告走私毒品而宣告破產,張得勝更畏罪自殺,家喻戶曉的跨國企業在一夕之間徹底垮台,馬上讓台灣失業率躥升、股市整整一個月長黑,哀聲遍野!」他說得口沫橫飛,激動地站了起來,說到最後時甚至還打了一個冷顫。
「我靠!那、那個叫什麼顏的不就是賤掃把一個?上頭還要她做啥用?我看還是讓我先……」嘿,她可是三個裡面最讓人看了就心癢的一個啊——
話還沒說完,猥褻的嘴臉就讓人一掌打歪,整個人飛了出去。
「媽的!你還搞不清楚狀況是吧!道上都清楚得很,張得勝跟毒品壓根扯不上邊,一切都是那個蒼顏暗地裡搞的鬼,這件案子就是因為她厲害得把一堆高官哄得團團轉,真相才會被壓下來,所以現在全世界的黑道有很多頭頭都非常看好她,要買她栽培己用,而你?別說玩,連她一根寒毛你都沒資格碰!」好像很努力要安撫跟一個白癡解釋情況的怒氣,他一直不停地做著深呼吸。
「現在,你去給我看看那三個小孩的狀況,把一切都弄得妥妥當當的……還不快去!」
聽到頭子的大喝後,老五連忙從地上爬起,大概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站不穩的連滾帶爬地開了門就要往外衝,誰知道才一出了門就重重的摔了一跤。
「哎喲!真是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是太不小心了……」
一聲嬌嫩細軟的嬌嗔霎時讓陰冷的房間暖和起來,而那甜得膩人的軟軟嗓音更是讓人直麻到心裡頭去,連斥聲苛責都忍不下心,更遑論本性色淫的他,趴在地上,連要站起來都忘了,只曉得一徑地傻笑。
「沒關係、沒關係……」
「可是我真的覺得是我的不對呀!」
他抬頭正好對上一張俏生生的粉嫩小臉,一下子屏住呼吸,怕自己粗重的氣息會打壞了這如搪瓷雕出來的細緻。
要不是眼前的女孩金髮紫眸,他還真會認為她是觀音座前的玉女下凡。
緩緩的,彷彿沒見著他的失態,她露出了一個足以令草木生輝陽光般的燦爛笑容。
「唉,都怪我不小心,沒看清楚原來讓人呼來喝去的癩痢走狗是會立起身子自個走路的,真是讓我給上了一課呢。」她甜甜的說著。
跌在地上的老五愣了幾秒後才搞懂自己正被眼前的這個搪瓷娃娃恥笑,一口氣憋不下去,漲紅著臉一巴掌就要往她刮去,卻被剛回過神的老大喝住,粗壯的胳臂硬生生止在半空中。
「給我住手!」蒼顏!她怎麼會在這?!看守她的人呢?全都死到哪裡去了?
天啊!怎麼會給最不該招惹的魔星聽進了一切?
很滿意他們臉上的驚駭和疑問,蒼顏決定要難得好心地為他們解釋一下,「廁所。叫做小六是吧,他正睡在那,喔,對了,」她故做無辜地說:「你們潑他水時可能得要加些冰塊才叫得醒他喔。」
想要抓她蒼顏也不做功課,憑一個瘦小的男人和童軍繩綁成的松結就想困住蒼之一脈出身的她?台灣的綁匪未免太天真了吧,枉費她為了好玩而乖乖讓他們綁進來,還真是沒眼光。
「既然,」她優雅地拂了拂肩後飛散的金瀑,自然的儀態完全沒有肉票該有的驚慌,「各位都知道我有本事讓我那親愛的堂叔輕鬆地坐到金椅上,再一個不小心給重重地摔下來,你們千萬不要懷疑我沒那個能力將你們給……伺候得舒服的。的確,若是你們那麼不畏後果,那麼就開開心心地繼續這種小遊戲沒關係。」
反正她蒼顏別的興趣沒有,最喜歡的就是玩遊戲。
原本稍微溫暖一些的屋內,因她詭異的笑靨而降到冰點,甜綿綿的聲音非但沒讓氣氛緩和,反倒讓整個房裡的空氣在剎那間被驚懼所完全凍結。
兩人一時間被寒氣重重壓得無法動彈,任冷汗濕了全身,而老大過了許久才有辦法開口。
「帶……帶下去!」大概是心虛地想和恐懼對抗,他不自然的粗聲下令,「把七號房用三重大鎖給鎖起來,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准擅自靠近,我要它連一隻螞蟻都鑽不進去,一定要小心把她們看好到明天晚上拍賣會結束,反正拿了錢、走了人之後,一切都不干我們的事了!我們可以好好過一陣舒服的好日子,現在趕快給我下去!把該辦的都辦好,快去!」
老五應了聲,原先的懼怕怎麼也比不過內心的貪婪,粗暴地將蒼顏抓了起來,一想到即將到手的鈔票,誰也不去管將來會怎麼樣,先得手了再說。
嘿嘿!百萬啊!
將她甩進七號房,砰一聲關上門,暫時關住了外溢的腐敗銅臭,也暫時隔開了蒼顏那笑意不變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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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坪大小的房間內簡陋的擠進三張小木板床和衣櫃,至於門窗只用老舊的薄木板和玻璃架設,倒給她們一個大好的逃脫機會。蒼顏思忖完後看著自己因被一把扔進來,導致新生淤紫的右手腕。
「天啊,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沒禮貌……」
「那個……你沒事吧?」一道稚氣的童聲傳來,開口的女孩有一張白裡透紅的蘋果臉蛋,圓滾滾的水漾大眼裡寫滿關心。
老實說,若不是她蒼顏生來膽子就大得跟什麼一樣,不然會被這突然欺過來的大眼給嚇死!
蒼顏正準備要好好教訓嚇著她的小蘋果臉時,無端地又從牆邊的角落進出另一個聲音——
「想也知道她沒事。臉色紅潤、精神亢奮,她只不過是皮下組織出了點血而已,海小姐,我拜託你不要一副快死人的臉好嗎?」
一個穿著一身褲裝,削丫一頭利落短髮的女孩自角落中起身,拍去沾上褲子的灰塵後輕鬆地朝蒼顏這邊踱來。
在兩雙大眼的注視下,她一到蒼顏身邊便與她們一同坐下來,二話不說地拉起蒼顏青紫的右手腕,忽略她的呼痛,輕輕用勁地替她揉著。
手腕上很痛……也很熱……溫度蔓延上了腦裡,再滲進心頭……
蒼顏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為那疼痛底下暖熱的掌溫奇異地感到暈眩……
「這樣就不痛了?那我也幫你揉。」海娃抱緊蒼顏的左手臂,努力地想要學短髮女孩的樣子替蒼顏揉散淤血,但她根本不會拿捏力道,只曉得用力,拚命地揉。
瞪著右臂上堅定的手和左邊那一張認真得紅透的蘋果臉,蒼顏不痛,只是傻傻的愣著……她一直以為世界……是沒有溫度的。
「艾蘅?」她迎視艾蘅那雙好像能永遠看透一切的眼珠,再側頭間著那個一直死命搓著她完好左臂的黑色頭顱,「海娃?」她記得那個老五是這麼說的。
小蘋果抬頭了,眼神帶著抗議,對正在進行的工作被打斷而感到不悅,「你可以等一下再叫我嗎?我要先幫你把這個弄好。」她義正辭嚴地挺起身,一隻小手還強調似的指著蒼顏的左臂聲明。
這個小娃娃,她十成十地搞不清楚狀況。
看她因努力而緊繃的小臉,蒼顏不自覺的輕笑出聲,頰際浮現若隱若現的小巧酒窩。
「我是蒼顏。好啦,現在說正經的。」她從海娃不捨的眼光中小心抽回自己的手,偷偷試著甩去手臂上的麻疼。
『我們難道沒法逃出去嗎?艾蘅?」這種高難度的問題她根本不屑丟給腦袋一直線的海娃。
「有是有,不過……」艾蘅走到窗戶旁輕輕用指關節敲著,目光別有深意地瞄了眼鎖了三重大鎖的大門,「要看蒼小姐你……有什麼好戲碼可演嘍!」
「哇!你們瘋了呀?」不懂她們兩個人交錯的眼光中所含的「意喻深遠」,海娃只知道那窗下僅有的是一片水泥,更何況——「這裡可是二樓耶!」
聽她永遠讓人摸不著邊際的話,蒼顏與艾蘅相視一笑。
「哎呀,娃娃乖乖的,別吵喲,姐姐們這就帶你出去玩!」
「不要老是把我當成小……嗚……」
在海娃的嘟噥聲裡,蒼顏捂著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一把將她壓在床底,同時窗邊的艾蘅一反手擊碎了偌大的玻璃窗,然後迅速地閃身躲入牆角的衣櫃中。
不到一分鐘,走廊上的腳步聲便開始雜杳起來,接著是一陣開鎖聲,不一會便由院長領著一群人急忙地衝進來。
「該死!她們跳窗逃了!」他忿忿地瞪著碎落一地的玻璃窗碎片,若真讓她們跑了,上頭肯定會殺了他!「你們一大群死人還愣在這兒幹嗎?還不快給我追!不論少了哪一個,你們就等著挨槍子給我陪葬!」
迅速的,一大批人又快速地奔了出去。
當腳步聲遠離得差不多的時候,蒼顏這才拉著海娃優雅的從床底下鑽出來。
「嗚……」
「喔喔,真抱歉,一下子忘了要把你的嘴巴放開。」
蒼顏放開捂在海娃嘴上的手後,閒適地撫去裙褶上的灰塵。
「呼……呼……」鼻子和嘴整整被摀住近兩分鐘,海娃用力呼吸,差點一口氣梗在胸口喘不過來。
「我們很厲害!」蒼顏天才的自我翻譯海娃猛喘出來的氣,「呵、呵,這沒什麼,別那麼崇拜我們……」
「現在怎麼辦?」見海娃比手畫腳的,蒼顏又再度自我翻譯,「哎,那當然是收拾包袱回家睡覺嘍!」
「好了吧你們,別再鬧了。」早就從衣櫃裡出來的艾蘅看見眼前的這一幕實在只能搖頭,「還是趕快離開這兒再說。」
「等等!」才甫出房門,蒼顏突然出聲,「就這樣放過他們,那未免也太便宜他們了。」根本不符合她「仇還十倍」的行事原則。
她眼中閃爍著光芒,眼底灑滿嗜獵遊戲的興奮,轉過頭直接帶著她們朝著她腦中默記的路線往院長室走去。
一進院長室,蒼顏馬上把海娃壓到電腦桌前,「娃娃,你家在賣電腦,那你一定很會玩電腦嘍?」
不等海娃點頭,蒼顏馬上以不容拒絕的甜膩接著說:「現在把最近一個月的交易紀錄、組織名單都拷貝出來,然後再把這個,」她由裙褶的暗袋裡抽出一塊小磁片,「散佈到他們的連線網路去,娃娃乖!」
她的酒窩不知道何時隱沒了,只剩下一樣燦爛卻帶著冷冽的笑靨透過窗戶,朝底下忙著帶人搜索的院長散發出炫目的金光,「我說,千萬不要懷疑我有那個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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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
台北慈安育幼院被國際防衛組織偵破為販賣人口集團在台指揮中心,其院長及院士共二十三人皆被收押,第四天,跨國販童集團之首腦、人蛇全部緝拿歸案。
如同國聯航運一般,這個販童集團在一夕之間被徹底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