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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主沉浮 第四章 作者:燁火

  昭陽正院,明慧園。

   晚霞如火如荼,將天地籠罩在一片紅彤彤的流光溢影之中,襯著滿園的茶花,越發的瑰麗無方,美不勝收。

   鄂皇后一身華麗宮裝,一動不動地立在花影之中,任由光陰點點滴滴地逝去。

   她的面前有一株極盡妍態的山茶花,其花足有碗口大小,乳白的花色,淺黃的花蕊。在晚風中,吐透著淡雅的花香。

   一雙彩蝶圍繞著它翩翩飛舞,眷戀著它醉人的芳芬,不肯離去。

   美眸眨也不眨地望著那對蝶,她心中驀然浮現出那如煙的往事——

   那是一個選妃的勝宴,十八歲的她盛裝華容,美艷絕倫,佔盡了一殿的風情,也引來了一雙愛慕的眼睛。

   年輕的武帝來到她身畔,款款地執起了她的手,一朵嬌艷的山茶輕輕綰上了她的鬢角。他話語溫柔地讚她,說:這滿園的花朵也沒有她頰邊的一抹酡紅來得嫵媚誘惑,蕩人心魂。

   望著那雙明亮的眼睛,她醉了。從此,她的眼光只圍繞著他一個人打轉,再也不曾移開。

   從那一日起,她便成為了他的妃。武帝日日伴著她,柔柔訴說著她聽不夠的情話。他寵她、憐她、更愛她。

   在那段花前月下、依依情濃的日子裡,年輕的她也曾有過夢。

   就這樣一輩子吧!

   他與她便如同一對比翼雙飛的蝶,甜甜蜜蜜、永永遠遠——

   可惜,她的夢太短了!

   一個又一個女子出現,她們比她更美,更媚、更惑人。武帝的眼睛從她身上移開了,接著是他的心、他的人。

   她不甘心,於是,她去爭、去搶、去鬥,可惜,已經變了的心是無法換回的!

   幾度旋生旋死,幾度痛不欲生,終於使她明白了君王的情愛只不過是一場遊戲,一場夢。她們這些女子啊!便如春光中的花朵,開開謝謝,過不留跡。

   世上只有一樣事物可以永恆,那就是權力!這才值得她去追求。

   望著殘落的茶花,她立下誓言,她要成為世上最有權勢的女人——國母皇太后!

   逝者如此啊!

   喟歎一聲,她揚袖拂散了那雙彩蝶,回首,迎上了匆匆而來的人影。

   「查到了嗎?」她淡淡地問。

   成蛟搖頭,「紫宸殿與鳳儀院一切如常,沒有什麼動靜。」

   「這就是了。」鄂皇后唇邊扯出一抹深意的笑,「我斷定荷妃一定中了合歡草的毒,所以紫宸殿與鳳儀院才會力持常狀,為的是不被我們看破。」

   「看破什麼?」成蛟不解地問。

   鄂皇后屈指輕彈了一下近處的山茶花,笑吟吟地道:「看破他們的主子已經離京,紫宸殿與鳳儀院再無主事之人。」

   「什麼?」成蛟失聲驚呼,「母后,您是說荷妃與凌雲擅自離京?」這怎麼可能?

   「京都根本沒有人能解合歡草的毒,凌雲若想救荷妃,便只能做此選擇。」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蝴蝶公子死了也無妨,反正她還有這計中之計,一樣能達到她想要的效果,開展她的計劃。

   成蛟太子目中閃過一絲妒意,他憤然轉身,想要離開。

   「你去哪?」鄂皇后冷笑著問。

   「我去養心殿見父皇。」他恨恨地道。他不能給凌雲接觸荷妃的機會,那個樂宛第一美人,最終只能是他的。

   「你想去告他們什麼?私奔嗎?」鄂皇后銳利的目光向他刺了過去。

   「沒錯。」成蛟眼底冒火地攥緊了雙拳。

   「你怎麼就不用用腦子?」鄂皇后纖指點上了他的額頭。「那凌雲皇子是何等人物,會留下這等把柄讓你去抓?人家要走,也必然會走得毫無後顧之憂。」

   「那麼我們就只能看著他大搖大擺地離京,然後再回來?」成蛟著實嚥不下這口氣。

   「當然不會。」鄂皇后胸有成竹地一笑。她怎麼會讓那雙人兒如此如意逍遙?

   「那母后打算怎麼做?」成蛟心急地問。

   輕輕在眼前翻轉著一雙玉手,鄂皇后眸中閃過一絲詭色,「我要翻天——」

   ——&——&——&——

   霧神山,天醫谷。

   晨輝初綻,露凝林梢。乳白色的嵐霧在山間輕柔繚繞,為這方靜谷添了幾分空靈飄邀的仙逸之氣。

   一抹青衣人影幽靈般地閃人谷中一處天然的洞府中,「稟主人,求醫者已然帶到。」他單膝及地,神情十足的恭敬。

   「讓他們進來。」飄拂的輕紗簾後,傳出一個柔和悅耳的聲音。

   青衣人悄無聲息地退出,半晌之後,引進了一雙人兒。

   但見男子紫衣紫冠,容儀俊雅,舉止之中有著炫目如晨陽的逼人風采,幾叫人為之傾倒沉醉;女子衣袍素雅,氣質如畫,一張清絕的玉容楚楚動人,宛若一朵婷婷裊裊的向陽荷花般婉麗。

   好一對金童玉女。簾後之人暗讚一聲,「二位貴姓高名?」她出言相詢。

   男子從容一揖,「在下凌雲,拜見谷主。」他星眸轉過,望向身畔的女子,眸中帶著萬縷溫柔癡醉的情意,「這位是夏姑娘,她中了合歡草的毒煙,還請谷主施加援手,為她解毒。此恩此德,凌雲當銘感於心,永誌不忘。」

   「慢著。」簾中的人嬌笑一聲,「本谷主可沒答應為她解毒,公子未免謝得太早了吧!」

   凌雲皇子不由俊顏一紅,想是她故意難為他了。望著柔然那雙夢似的美眸,他深吸了一口氣,道:「谷主要怎樣才肯賜下解藥?」看在有求於人的分上,他放低姿態。

   簾中人沉吟半刻,始開口:「合歡草的解藥在本谷中不算什麼,本來給了你們也無妨。可是若是如此,便壞了本谷不理外界塵事的規矩。」她皺起秀眉一歎,「這可真叫我為難了。」

   柔然失望地垂首,想不到天醫谷竟有這樣的規矩,她與他怕是白走一趟了。

   凌雲緊緊地握住伊人的玉手,無聲傳遞著心中的情意。不,他決不會放棄的,「谷主,請聽我一言。」他抬起了晶亮如星的眸,「規矩是人定的,必可因人而異。況且,天醫谷身為天下醫者心中的聖地,當不會棄病人於不顧吧!」

   「你說得很動聽。」她輕聲一笑,道:「看在這一點的分上,我給你們一個機會。三日之後,敝谷的火焰崖下,將會有一株奇藥出世,只要你能為敝谷採下它,本谷主便為夏姑娘解合歡草的毒!」

   凌雲正要答應,柔然卻伸出素手摀住了他的唇,「慢著」。她抬首望向隱在簾後的天醫谷主,美眸中閃起了不可逼視的光彩,「敢問谷主,那藥怕是不好采吧!」

   簾中人怔了一怔,旋即回答:「姑娘猜得不錯。本谷曾多次派遣弟子下火焰崖,去採那名為火蓮的奇花,可惜,卻沒有一人能成功而返。實情便是如此了,去是不去,二位可自行決定,本谷主決不會勉強。因為這確有性命之憂。」

   柔然淺笑著低喟:「那就讓我死吧!」她放開了素手,美眸依依纏上了凌雲皇子那俊魅飄逸的臉龐,「我不許你去!」

   「不。」凌雲皇子星眸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神情異常的專注。

   「這一次你一定要聽我的。」柔然果斷地握住他的手,「我們這就離開天醫谷,我們回家。」這個她照看了三年的小皇子,她一生最珍愛的人兒,她決不允許他有任何的危險,更不允許他為她賭命。

   「然後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凌雲皇子目光灼灼地問。他站在那裡,任由她怎麼拉,卻仍是一動一動。

   柔然默然無語,一雙美眸逸過絲絲寢傷。她怎忍心捨下他?心緒千回百轉,卻找不出一個辦法來。

   無可奈何呀!在伊人的淒清玉容上,他讀出了這樣叫人碎心的一句。

   曾經他發過誓言,要憐她、護她一世;曾經他願用一切,來換取她的一掬笑容……

   驀地,他心中一陣熱血沸騰!

   「谷主。」他抬起如星的眸,其中閃爍著無比堅決的光彩,叫人不敢逼視,「我去採火蓮花,希望你能遵守承諾。」

   「不。」柔然嬌軀巨震。

   「不要阻止我。」凌雲皇子牽起她的手,深情地微笑,「我去採火蓮是為你,更是為我。這天上,地上,我都不願與你分開。」

   就這樣決定了,她生,他便生;她死,他也要追著她去。

   「傻子。」柔然嗚咽。她那絕美的容顏掛上了兩行珠淚,唇邊卻泛起了淒清的笑,「我不值得的。」她喟歎著,「這天下的好女子多的是,不差一個夏柔然啊!」

   凌雲皇子溫柔地拭去她的淚,「這天下的女子縱好,可都不是我的柔然。」俊逸的臉龐泛著一抹深情似海的笑,他道:「為你,我情願做一生一世的傻子,因為——」不理會外人的眼光,他俯首輕輕地在伊人朱唇上印下了一吻,「我愛你!」

   柔然震撼至極,芳心充滿了驚心動魄的感動與深情,卻說不出話來。

   一瞬間,她忘記了天地萬物,也拋開了生與死。不顧一切地,她撲入他的懷中,緊緊地抱住他,再也不肯放手。

   「好,」她抬起掛滿清淚的絕俗花容,堅定不移地開口:「我陪你,一同下火焰崖,去採那火蓮花。」

   「真是一對癡情的人兒啊!叫人好生羨慕。」隨著一聲讚歎,重重的紗簾揚起,一美貌少女走了出來。

   「好!」她輕輕撞擊了一下皓腕上的玉釧,而後微啟朱唇,曼聲長歌:「天已許,甚不教、白頭生死鴛鴦浦!相思樹,流年度,無端又被秋風誤——」

   餘音裊裊,她盈盈一笑,「什麼謝容煙中,什麼湘妃怨啊!依本谷主看,都比不上你們的情愛來得感人。」

   美眸在二人身上打了個轉,她道:「看在這一點的分上,本谷主就允了你們同生同死的心願。三日之後,火蓮花開之時,你們就一同下火焰崖吧!」

   ——&——&——&——

   「這就是火焰崖?」凌雲皇子一雙星眸睜得前所未有的大,尊貴清華的俊顏寫滿了大大的錯愕。與柔然攜手從雲之畔、水之淚的崖頭攀下之時,二人早已抱定生死相依的決心,準備應付任何凶險未明的狀況。因此,這崖下就算是火焰沖天、又或毒蛇凶獸盤踞也不會讓他感到驚訝。

   可是眼前這個,未免太不符合他的豐富聯想了吧!

   但見,朵朵雲煙在頭頂飄來飄去,隱約可窺見刻於崖頭的「火焰崖」三個大字。那殷紅如血的石崖高度不過數丈,充其量不過是一塊大山石而已。相信一個全然不會武功的人,閉著眼從上面跳下來,也能安然無恙。什麼深不可測、什麼有死無生,都與這扯不上半點邊。

   「這就是無人能採下的火蓮花?」柔然美目呆瞪,同樣是一副無法置信的神態。

   崖下,竟是一片紅彤彤的花林煙誨,流芳吐艷、鳥語鶯歌,襯出一方如畫如詩的世外仙境。

   彤紅如醉的奇花傲立在花海深處,那如烈焰焚燒的花色引去了她的目光。

   試探著伸出如玉的纖手,微微觸碰著那柔嫩的花瓣,柔然終於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與凌雲皇子均被人捉弄了。

   想起了這三日她千腸百轉,淒苦萬分的心情,柔然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那位天醫谷主啊!竟這等頑皮。

   凌雲皇子伸手,采那株火蓮,輕輕放人伊人玉手中,而後滿意地欣賞著柔然那在火蓮的映照下,更顯得清麗不可方物的絕世容顏,「我們過關了。」他輕聲道。

   「是啊!」她閉起美眸,依在他肩上歎息。若荷的嬌顏泛著一抹滿足的笑。

   她終於可活下來,陪伴在凌雲皇子的身畔了,她終可以繼續愛他!

   ——&——&——&——

   依舊是那座洞府,天醫谷主輕移蓮步,款款走近,「二位,請飲了這杯賠罪的酒,解藥小女子這就奉上。」她一改那日的驕傲無情,笑得甚是溫婉可親。

   凌雲皇子苦笑,「谷主不必客氣,你肯賜下解藥,已然令我們感激不盡了。」

   他與柔然雙雙執起杯盞,飲下那酒。

   「谷主,容小女子冒昧問一句。」柔然忍不住開口,「您為何要如此戲弄我們?」

   天醫谷主俏臉泛起了一抹秘密的笑,「這個他日姑娘自會明白。」未等柔然再問下去,她便轉身,走入深垂的紗簾之內,「合歡草的解藥,已溶入酒中為姑娘服下,現在,那毒當不復存在,二位大可放心離去,請恕小女子不送客了。」

   凌雲皇子與柔然互望一眼,都覺得這位天醫谷主古怪得可以。但不管怎麼說,此行結局堪稱皆大歡喜,他們也就不想再多做無謂的猜想了。

   「大恩不言謝。」凌雲皇子肅容一揖,「我們告辭了。」他牽著柔然走出洞府。

   透過紗簾,看著那一雙漸行漸遠的人兒,天醫谷主俏臉帶笑,眸子中閃過一絲頑皮得意之色。

   「你為什麼要放他們走?」無聲無息地,一黑衣佩刀的男子出現在她面前,一頂寬大的斗笠掩住了他的面貌,只露出一雙閃爍著不贊同之色的瞳眸。

   「我為什麼要留下他們呢?」天醫谷主笑盈盈地反問,對於他的出現一點也不驚訝。

   「你——」他雙眉直抖,不敢相信她竟然袖手不理,半點也不幫他。

   「別生氣嘛!」她甜笑著投入他的懷中,「我只是不忍心拆散了那對鴛鴦而已。」

   瞧著伊人如花的笑靨,婉麗的秀容,他發現自己要想生氣還真不容易,「算了。」愛惜地撫著伊人的臉頰,他放棄了怪她的念頭,「還是我自己去辦好了!」

   「那就快點去吧!」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了吻他的唇,眸中射出不加掩飾的深情,「夏飛,我等著你早日回來團聚喲!」

   點了點頭,他戀戀不捨地看了她一眼,而後再度稍失不見了。

   ——&——&——&——

   夜,幽靜清涼,無月亦無星。

   柔然從夢中醒轉,卻駭然發現室中多了一抹隱約朦朧的影。

   纖手悄然抓住枕下的一隻匕首,她定下心神,問:「你是誰?」

   聞言,面窗而立的人轉過身來,在他手中亮起一隻精巧的火折,乍明乍暗的光線中,顯露出一張英氣的面龐。

   是他!柔然心神狂震,望著那人與自己頗為相似的眉宇,一時之間,也不知是喜、是怒、還是哀傷。

   「跟我回家。」來人突然開口,一雙炯亮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望著她,眸光中流逸出一種複雜至極的情感。

   「為什麼?」她容顏清冷地問。

   靜默半響,他始開口:「父親病危,他要見你最後一面。」

   驀然,柔然大笑。那個人要見她?笑話,他怎麼會見這個被他遺棄的女兒?怎麼會?淚水盈眶之際,她驟斂狂笑的神情,換上了寒如冰雪的面貌,「這與我無關。」

   凝視著她的美眸,他微微歎息,「小然,不要這樣絕情。」

   絕情?聞言,她淒清地一笑,「他是他,我是我,此生已如陌路,還談什麼情字。」早在三年前,入宮的那一天,她便將應有的感情都捨下了。

   「那麼對我呢?你是不是也要劃清界線?」他一字一字地問,眸中有著壓抑的怒意。

   柔然霍地起身,走到窗口,凝望著灰蒙的夜色,久久無語。

   「回家吧!」他歎息著握住她的雙肩,「如果你不願再回皇宮,也由你。這一次沒人會逼你了,你完全可以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

   柔然幽冷地道:「這話三年前你怎麼不說?」太遲了,她已經不是那個求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無助少女了。

   他怔然無語,心中泛起了深深的歉意。

   「算了!」柔然意興闌珊地一歎,「大哥,你回去吧!明日我還要趕回皇宮去。」她與凌雲皇子離宮盈月,再也不能耽擱下去。

   「你還要回皇宮?」他感到難以置信。曾經她是那樣憎恨那個地方,不惜以死去抗爭,以示她不願入宮的決心。可是現在她變了,「是因為凌雲皇子嗎?」他問。

   「沒錯。」柔然仰起了絕美的容顏。幽靜的夜空漸漸幻化出一抹紫色的顧長身影,他含情若笑地望著她,溫柔、憐惜的神情是那麼的叫她心動不止。

   他是她此生惟一渴望的夢啊!

   「你愛上他了。」他表情既驚且怒。

   「是的。」柔然毫不猶豫地點頭。

   「他為皇子,你為后妃,這樣的情愛怎能見容於俗世?」他轉過柔然的嬌軀,深深地望入她朦朧若夢的眸,「跟我走,小然,把那一切都放棄吧!」她是他惟一的妹子,他怎忍心她陷入這樣一場注定無望的情愛之中,不能自拔。

   柔然掙脫了他的手,退後幾步,「這段情,是我自己的選擇。縱然叛天叛地,亦無憾無悔!」她微微笑著,燦亮的眸閃爍著無比的堅定與決絕,

   「你真的執意如此?」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上前一步,他飛快地揚手,握住了她皓雪似的玉腕,「你是我妹妹,我決不能坐視你如此胡鬧。」他望入柔然的眸中,冷冷地道:「小然,不要怪大哥,這也是為你好。」伸手點了她的穴道,他抱起動彈不得的柔然,躍出房門。

   突然,一柄銀耀的長劍擋住了他的去路,「放開她,夏飛!」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

   心中微顫,他抬目望去,但見前方丈許開外之處靜靜佇著一抹頎長的飄逸人影。

   夜色迷濛,隱約可窺見其人俊美絕倫的輪廓及華貴雍容的風神,宛如明珠美玉般炫目耀眼,惑人心神。

   那雙眼眸清清冷冷地向他望來,彷彿是這無月之夜惟一的璀璨明星。

   「凌雲皇子!」他脫口而呼。

   「是我。」凌雲微微頷首。他神情冰冷,眸中閃爍著銳利的怒芒。

   沒有人可以這樣對付柔然的。

   「讓開。」夏飛怒喝。他要帶自家妹子走,關凌雲何事?

   「可以,只要你留下柔然。」凌雲皇子半分不讓地說。

   「不行。」夏飛斷然拒絕。笑話,他的妹子,憑什麼要留給凌雲?何況,他正是要拯救妹子離開凌雲的「魔爪。」

   凌雲星眸轉冷,「那麼休怪本宮不客氣了。」他掌中的銀劍翻飛,化做一團劍光,快如閃電般刺向夏飛抱著柔然的那隻手。他打定主意,要先救下柔然。

   夏飛錯步,閃過了那一劍,同時,他空著的右手上揚,一柄寶刀捲出,與那隻銀耀長劍激戰交鋒。

   「乒乒乓乓」的兵器交錯聲響徹這所小小的客棧。不多一刻,開窗之聲此起彼伏,被驚醒的客人無不興致勃勃地欣賞著眼前這場激烈刺激的「熱鬧」。

   正在這時,從圍牆上突然跳下了數十名黑衣蒙面人。他們默不作聲地加人戰團,各種兵器瞬間一齊向凌雲皇子攻去。

   「啊!」被夏飛抱著的柔然目睹這情景,頓時花容失色,亡魂不附。

   凌雲皇子一聲長嘯,身形如蚊龍般躍起,在空中一個轉折,掌中的銀劍,化做朵朵劍花,向來襲的敵人罩去。

   同時,夏飛的刀也打了個彎,轉向身畔的一黑衣蒙面人劈去。

   二人合作無間地將來犯之人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

   帶頭之人一見事情不妙,忙一聲呼嘯,當先帶頭,遠遠逃逸。

   凌雲皇子長劍一挑,勾下了其中一人的腰牌,拿在手中細看,只見上面刻著東宮的宮徽,他不由心中一震。

   他不奇怪這些人是成蛟派來的,只是為什麼成蛟會毫不避嫌地動用東宮的禁衛來殺他?他不怕他大難不死後,回京告他一狀嗎?

   除非宮中有變,此念突起,凌雲真恨不得肋生長翅,飛回去看個究竟。

   抬眸環顧,只見地上只餘下幾具屍首,而那個夏飛收起寶刀,正要走人。

   凌雲皇子心中一急,再度攔住了他。

   「你還要同我搶人?」夏飛咬牙問。他也不想方才是哪一個助他禦敵的,真是翻臉無情啊!

   「沒錯。」凌雲皇子半點感激之意都沒地揚眉。若是不放下柔然,他就跟他沒完!

   這時,柔然亦嗔怒地開口:「放開我!」

   夏飛看了看正一臉關切地看著柔然的凌雲皇子,再看看為情顛倒的妹子,不由頹然一歎。

   「算了!」他拍開了妹子的穴道,「回不回家看父親,你自己決定好了,大哥不管了。」輕輕將柔然推入凌雲的懷中,他飛身而起,身形晃了一晃,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凌雲皇子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懷中伊人那清雅若荷的嬌軀,星眸之中儘是毫不掩飾的深情,「好了,沒事了。」他驀地抱緊柔然,生怕一鬆手,伊人就會消失一般。

   「沒事了。」柔然喃喃著依在他懷中,心中卻浮現出父親臥在病榻上的憔悴情景。捨不下的是親情啊!她痛楚地閉上美目。該回去同父親說一句原諒他的話嗎?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卻得不到答案。

   ——&——&——&——

   離開了那座因出了人命而沸沸揚揚的客棧,凌雲皇子與柔然暫停駐在林野之中,靜靜等待著天明。

   抱膝獨坐在一方山石上,柔然朦朧如夢的瞳眸忽明忽暗,神情似有所思。

   夜露凝珠,裝飾著她的鬢髮,襯著那張清麗的容顏,愈發的幽怨淒傷,她一身素雅的衣裳委地,纖弱的嬌軀在風中猶顯得孤孑,有種遺世的絕美。

   一件披風驀地披上了她的雙肩,柔然回神,只見凌雲皇子一雙清澈的星眸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眸光是恁地深情款款,卻又知情解意,「還在想你父親的事?」

   柔然幽幽地垂眸,「我恨他。」

   「我想也是。」凌雲皇子認同地點頭。三年前,禮部侍郎夏重獻女一事朝野皆知,傳為一時佳話,他又怎能忘記?

   也就是同年初夏,他與成蛟皇子的一場追逐,引導了那場如夢般綺麗的初識。

   心中酸楚,他與她的相逢晚了一季呀!如果一切都發生在她入宮之前,是不是就可以不必愛得這麼艱難?是不是就可以坦然站在陽光下,比翼成雙?

   「可是——」柔然凝視著凌雲皇子的眼眸,細訴著芳心中的矛盾,「我不能當做夏飛從不曾出現過,不能當我從沒聽到過他病重的消息。」縱然早在被逼帶到文化殿外的一刻,就已決定斬斷與夏家的一切聯繫;縱然她仍恨著那個獻女求榮、鐵石心腸的父親,可是她的心還是動搖了,「凌雲兒,你說我該怎麼辦?」她無助地問。

   憐惜地將她擁入懷中,凌雲皇子緩緩地開口:「我不知道。從小與我親近的只有母親惜妃。父皇對我來說像一座高不可及的山,既遙遠又陌生。」星眸帶著些許迷茫地投入黑暗之中,「他是君,我是臣,在這樣的關係下,我根本無從體會所謂的父愛。直到母妃慘死後,我甚至有些恨他的薄情及無動於衷。可是——」

   「可是你卻無法不去記掛他。」在他懷中揚起嬌顏,她有感於心地問:「又愛又恨,是這樣吧?」

   唇邊帶著一抹苦澀的笑,凌雲皇子點了點頭,「沒錯。」輕抵著玉人的額,他望入那雙明亮的美眸中,「柔然,我的心態與你近似,所以我無法告訴你該怎麼做。但是,無論你怎樣選擇,我都會支持你的。」

   暖意由他身軀透過,煨燙著她的心靈,莫名地一陣強烈的感動襲來,竟讓她眼圈紅了,「知道嗎?」素手輕撫著他俊魅的臉龐,她深情地凝眸,「凌雲兒,這世上只有你知我、懂我。」遇上他,是上天對她最大的恩寵!胸中懷著對他的情,她此生再不孤單。

   「那麼,你決定了。」從伊人的眼神中讀出了她的心思,他瞭然地微笑。

   「我回蒼州故里,去見父親最後一面,然後我便與夏家再無瓜葛。」這是她的心結,必須由她自己去打開。緊緊擁抱了她一下,然後放手。他那清華絕俊的臉龐帶著一抹深情似海的笑,「別忘了回宮的路喲!我等你。」

   「忘不了的。」她喃喃道。一雙美眸不眨半下地看著他,在心底記下了他含情若笑的模樣。此生此世啊!縱然忘記了天、忘記了地,忘記了自己,她也會記得尋他的路,戀他的心。

   凌晨,一駕前往蒼州的馬車漸漸消失在雲籠霧迷的千山外。

   凌雲皇子怔怔地、良久地癡立,星眸深處凝聚著的,是他未曾言喻的不捨之情。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

   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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