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那頓晚飯,吃得蘭馥是心驚膽顫、食不下嚥,所以她才想藉機散心,順便想想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事情。
蘭馥向後一躺,卻發現椅背有些凹凸不平,她頭一低,就發現客廳的椅子上,有件外套孤伶伶地躺在上頭。
「咦,怎麼會有這件外套?」
陌生的款式及質料,蘭馥馬上就知道這絕不是她家的東西。
「什麼外套啊?」蘭母走到客廳,一眼就瞧見那件外套。「這不是阿彧的外套嗎?怎麼會放我們家?」
「阿彧的?」蘭馥一想,印象中的確沒見到戰之彧穿著外套離開。
「小馥,你今天休假對吧?」蘭母問道。
「有事嗎?」
「反正現在時間還早,阿彧應該還沒上班,你幫忙把這件外套送回去給他。」蘭母說著,翻出昨天戰之彧留下的名片,就準備打電話通知他要把外套送還的事。
「阿彧嗎?我是蘭媽媽啦!你的外套留在我們家裡……怎麼了,阿彧你的聲音怎麼怪怪的?感冒了嗎?
「……這樣好了,等一下小馥會把外套送過去,我順便讓她帶鍋粥給你,在那之前你可要好好休息才行。知道了嗎?
「嗯?不要跟蘭媽媽見外……你要是再說客套話,蘭媽媽就要生氣了。」
叨叨絮絮地說完了電話,蘭母一放下話筒,轉身又回到廚房了。
「媽,是怎麼了?」見母親在廚房忙進忙出,蘭馥咚咚咚地跑到廚房,問道。
「阿彧好像感冒了,聲音聽起來怪怪的,雖然他一直說沒事,不過這孩子從小就很逞強,感冒了也不會承認的。」
蘭母洗好了米,爐上的另一鍋水也滾了,她扔了幾塊排骨下鍋,汆燙了一會兒又立刻撈起,最俊才跟著白米煮成一鍋排骨粥。
「來,把這鍋粥順便送過去。」蘭母把裝在保溫鍋裡的熱粥交到蘭馥手上,順便叮囑她一些注意事項,這才把蘭馥丟出家門。
「搞什麼啊?」她看著手上的保溫鍋,以及裝在紙袋裡的外套,不知道這工作怎麼會突然落到自己頭上。
看了看被硬塞人手中的名片,蘭馥不發一言,往大馬路的方向走去。
她得探病去羅!
許是因為戰之彧事先知會過警衛室,所以蘭馥一路走來,完全沒受到任何的阻礙,她看了看寫在名片背後的住址,搭上前往十樓的電梯。
這棟樓是以頂級住宅為號召,因此,每一層樓都只有一戶人家。
蘭馥踏出電梯,就見到門戶大敞,應該是戰之或先把門打開,省去她按電鈴的麻煩。
冷色調的室內佈置,美雖美矣,但仍是硬邦邦得教她直皺眉,對於這個活像樣品屋的住處,她實在很懷疑怎麼會有人住得下去?
客廳沒有其它人,蘭馥放下手上的東西,一個接著一個探險房間,準備找出戰之彧。
說來也算蘭馥幸運,雖然這住所頗大,卻沒隔出太多房間,因此,蘭馥才找到第二間,就見到了戰之彧。
「天啊!你的臉好紅喔!」
蘭馥一見到躺在床上的戰之或,這句話就脫口而出。
燒得通紅的臉,再加上連連不斷的咳嗽聲,在在都顯示戰彧或正被病魔纏身。
「咳……東西放……咳咳……放下就可以了。咳咳……我可以自己……咳……照顧自己。」聽到蘭馥的聲音,他扯著因高燒而沙啞的嗓子,勉強說道。
事實上,剛剛打電話到樓下警衛室,知會警衛他有訪客,以及走到門口開門的這個動作,就幾乎耗去了戰之彧僅剩的體力。
「你在說什麼啊,看你這樣子,應該也沒去看醫生吧?」蘭馥看著戰之或,怎麼也不能就這麼丟下病中的他。
「吃過東西了沒有?」見他搖頭,蘭馥又道:「我媽媽煮了排骨粥,你先吃一點吧,我等一下再去幫你請醫生。」
「不、不用了……咳咳咳……我吃不下……咳咳……」他現在可是燒得頭昏眼花,根本沒有胃口。
「就算你吃不下東西,也得勉強吃幾口,如果沒有足夠的營養,感冒會好得更慢。」蘭馥才不理他咧!逕自找到廚房,拿出明擺著從沒彼人使用過的碗盤。
倒出一碗熱騰騰的排骨粥,香味四溢得教蘭馥也想吃上一碗。
「說真的,你這屋子搞得像樣品屋就算了,居然連廚房都是空空如也,我還真擔心找不到碗盤可用。」廚房見不到色拉油,也沒有鹽巴或是醬油,一看就知道這裡從沒開過伙。
蘭馥端著熱粥進房,映入眼簾的,是戰之彧正掙扎著要坐起身。
「欸欸欸,別忙別忙,讓我來幫你。」
蘭馥連忙放下碗,半扶半撐地讓他坐起,又在他腰後塞了兩顆枕頭,讓他坐得舒服些。
「你的身體好燙,有量過體溫嗎?」
話才剛出口,蘭馥就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一個連鹽巴都沒有的家,她又怎能期待這裡會有體溫計呢?
「我想……你這裡應該也沒有退燒藥吧?」她問,不帶任何希望。
戰之彧僅是點頭,他的身體一向強健,已有好幾年不曾感冒過,自然不會準備這些東西。
說來這回感冒的原因也好笑,昨晚僅披著一條床單,又吹了好一會夜風,沒想到今天一早就病得爬不起來。
「你這屋子實在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冰箱裡除了一堆礦泉水之外,什麼都沒有,你真的住在這裡嗎?」
順手拿起碗,蘭馥一邊說道,一邊用湯匙舀了匙粥,吹涼之後,便送到戰之彧唇邊。動作之順暢,彷彿她早已做過無數遍。
只是,雖然粥已經送到戰之彧嘴邊,但他卻緊閉著唇,一動也不動。
「怎麼?你怕燙嗎?可是我已經把粥吹涼了。」見他不張口,蘭馥也不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何不對,仍是一臉單純地問道。
「我……咳咳……我可以自己吃……咳咳咳……」
一句短短的話,戰之彧就用掉了十多秒鐘,中間還不時一陣猛咳,咳得蘭馥以為他可能要把內臟給咳出來。
「拜託,你都病成這樣了,就當個合作的病人吧!」
蘭馥才不理他,硬是把湯匙塞到他嘴裡。
「嗚——」戰之彧眉頭打了好幾個結,他想把蘭馥的手撥開,伹因發燒而無力的身體,居然連抬手這個小小動作都做不好。
「我告訴你喔!雖然我們以前是鄰居,但是你害我差點丟了工作的仇,我可沒忘記,你最好趕快把病養好,我們才能來算這筆帳。」
蘭馥板著張俏臉,硬著聲調說道。但她手下的動作卻仍溫柔地舀了一匙粥,送到戰之彧嘴邊之前,還不忘先把粥吹涼。
這回,他沒有抗拒。
待戰之彧吃完最後一口粥,蘭馥立刻動作迅速地把碗拿出去,再回來時,手上還多了一個用塑膠袋製成的克難冰枕。
「你家什麼都沒有,我本來還擔心連冰塊都沒有咧。」蘭馥笑著用毛巾把冰枕包起來,這才讓戰之彧睡下。「你再睡一下,我去找醫生。」
戰之彧本來想說,要她別忙了,但蘭馥已如一陣旋風似的刮了出去,徒留下滿室的寂靜,陪伴病中的戰之彧。
真是的……戰之彧無奈地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前一秒鐘,還盈滿她絮絮不休的嗓音,但這一刻,卻又靜悄悄的。
蘭馥這急驚風的性格還是一點也沒變,戰之彧扯了扯唇角,有些難以置信重逢之初,她還扮演著冷靜自持,又細心算計的公關玫瑰。
與玫瑰的第一次接觸,戰之彧的確沒認出她來,直到見到徵信社送來的報告,清清楚楚地寫著「蘭馥」二字,他還是難以置信。
那個每回看到他受傷,就會變成一個小嘮叨婆的丫頭,居然變成一個教男人心動狂癲的性感尤物。
戰之彧承認,在公佈這童年玩伴的身份前,他的想法是有些惡質。
他想嚇嚇蘭馥,讓她對自己印象深刻,如此一來,當真相大白時,一定會有很趣,所以在兩人數度會面中,他總是刻意挑弄蘭馥的情緒。
一次次撩撥她的怒氣、一次次逗得她直跳腳。
而他,則在一旁默默看著蘭馥的反應,並暗暗心安於她從未改變。
利用權勢將她調職,該說是一項意外行動。
在得知玫瑰就是蘭馥的震驚過去後,隨之而來的是擔心以及妒意。
他擔心她無法應付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即便她早已親身證明了,那些客人只能看,卻吃不到——而後,則是嫉妒其它男人能看到她動人的一面。
所以,在理智回籠前,他就已經這麼做了。
戰之彧從沒忘記過蘭馥。
早在多年以前,他就知道自己喜歡這個小嘮叨婆,所以他無法與她告別,只能選擇悄悄離開,就怕會見到她的眼淚。
當時搬離得相當匆忙,幾乎是前兩天父親才出現,後兩天他就坐上前往美國的飛機了,然後……他等於跟台灣斷了聯繫。
而在回到台灣後,戰之彧其實也曾動過去找蘭馥的念頭。
但他也害怕會見到一個,已經完全不同的蘭馥。
幸好,她並沒有改變。
她依然是那個一見他受傷、感冒,就變成小嘮叨婆的女孩,雖然聒噪不休,卻仍執意照顧他的那個女孩……
不久前吃下肚的粥,溫暖了他的胃;枕在頭下的冰枕,將他渾身的燥熱帶走了一些,很快地,倦意席捲了戰之或,沒一會兒功夫,他就睡著了……
當他再次睜眼,屋外已是一片昏黃。
他眨了眨眼,有些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這裡明明是他的住處,為什麼會有做菜的聲響,以及陣陣飄來的飯菜香?
從他搬進來開始,廚房就形同虛設,冰箱裡除了礦泉水之外,更是空無一物。別說是做菜了,爐子能不能用還是個問題呢!
輕輕柔柔的歌聲,伴隨著哆哆哆的切菜聲,從大敞的臥室門口傳來,戰之彧閉上眼睛,知道蘭馥正一邊做菜一邊哼歌。
很簡單的音調、很簡單的小事,卻莫名地讓戰之彧心底暖了起來。
九歲之後,戰之彧就再也沒有過「家」的感覺,但這一場急病,卻讓他重溫了兒時的點點滴滴。
「咦,你醒啦?」
不知何時,房門口多了抹倩影。
「呃……咳咳咳……咳咳咳……」
戰之彧才剛要開口,就被一陣咳嗽打斷,蘭馥見狀立刻衝到他床邊,拍拂他的背,希望他能順過氣。
「你已經睡了一整天,又出了一身汗,現在一定是口乾舌燥,我馬上幫你倒杯溫水。」話才剛落,蘭馥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出了一身汗?
戰之彧仍是咳著,昏沉沉的腦袋聽出了她話中的不對勁。
他有出汗嗎?如果有,他為什麼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全身一片乾乾爽爽,就連身上的T恤也沒沾上半點汗液啊。
……T恤?
他昨晚明明是穿著睡衣入眠的,怎麼現在卻變成了T恤?!
這時,蘭馥端著一杯水回來。
「你的臉色好多了,看來退燒針很有效。」
蘭馥說著,扶著戰之或坐起。
而戰之彧也發覺,自己的力氣似乎有些回籠了,不再如先前那般無力。
「我……」戰之彧想開口,但因喉嚨乾渴,卻只能發出沙啞的音節。
「先喝口水,等一下再說話。」蘭馥把放了可彎吸管的杯子拿到他嘴邊。「你睡得很沉,連打針時都沒醒過來。肚子餓了嗎?我煮了一些東西……」
蘭馥叨叨說道,戰之或只想知道一件事。
「是誰幫我換衣服的?」他問。
冰枕似乎也換過了,他睡得那麼沉嗎?連被人翻身都沒醒來?
戰之彧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他已經很久沒睡得這麼沉了,事實上,自從被父親帶到美國後,他就很少睡上一頓好覺。
初到新環境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則是來自那位正室的壓力。
即使當時的他只是個九歲的少年,卻已經足以瞭解自己的出現,令父親的正室非常不悅,說得明白點,自己已危及到她和三個女兒的地位。
又過了一陣子,戰之彧慢慢瞭解三個大人間的愛恨情仇,也懂得自己在這場三角戰爭中的微妙地位。
原來,正室看他奇異目光,是名為「憎恨」的情緒。
她的恨是如此明顯,彷彿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也是直到此時,戰之彧放棄了倚靠任何大人的念頭,畢竟母親太過懦弱,幾年下來的清苦生活,讓她只要能享受好日子,就不去管其它事;父親則是將他扔入一堆菁英教育課程中,就認為已盡到為人父的責任。
所以,戰之彧只能一切靠自己了。
漸漸地,他變得相當淺眠,甚至只要一點聲響,就會從睡夢中醒來,因此當蘭馥說他睡得很沉時,戰之彧其實有些難以置信。
但是,現在這種安心的感覺,又該如何解釋?
「衣服?!對,你的衣服。」聽到這句問話,蘭馥的手一抖,險些將杯中的水全潑到戰之或身上。
「怎麼了?」許是溫水的緣故,戰之彧不再咳嗽連連。
「沒事,只是手滑了一下。」蘭馥急忙解釋道。「對了,你的衣服……因為你出了滿身大汗,所以我請醫生順便幫你換下來。水喝完了,我先把杯子拿去洗,你睡了一天應該也餓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蘭馥不由分說,拿著杯子便往外走。
戰之彧看著她匆匆離開的背影,覺得有些奇怪。
是他多心嗎?為什麼他覺得蘭馥的舉動,就好像是落荒而逃。
另一頭蘭馥的確是以落荒而逃的心境逃到廚房,她順手洗乾淨杯子,強自鎮定的行動,卻仍擋不住臉紅心跳的感覺。
她說謊,幫他換衣服的人,其實是她自己。
醫生離開後,戰之彧突然開始大量出汗,沒有人可以幫忙,她只好手忙腳亂地脫下他的衣服,胡亂擦拭一通後,再找了件衣服套上去。
現在說來是很簡單,但當時蘭馥可是吃盡苦頭。
戰之彧的外表看來斯斯文文的,但身體卻沉得很,光是把他扶起來,就耗去她不少力氣,後來衣服一脫,蘭馥可找到答案了。
一身結實的肌肉,平日全隱藏在文明的外衣下,難怪會害她這麼吃力。
不意間想起戰之彧的裸體,蘭馥的俏臉一下子全紅了。
「蘭馥,你這個大色女,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沒的,別忘了,人家現在可是個病人,難不成你想染指一個病人嗎?雖然他看起來的確很好吃,但也不能這麼做啊,如果對他亂來,你能怎麼負責……」
蘭馥拍了拍臉,努力做著心理建設。不過,她越說越是荒腔走板,內容完全偏離她的本意。
「吃飯羅!」等蘭馥端來晚餐,已是半個鐘頭後的事了。
戰之彧沒有問她這半個小時都做什麼去了,只是默默吃著晚餐,蘭馥的手藝意外的好,讓他有些驚喜。
「你的手藝很棒,而且,我沒想到你的菜吃起來居然會有蘭媽媽的味道。」戰之彧誠心讚美道。他非常喜歡這種家庭式的口味。
「當然,我是我媽媽一手教出來的。」蘭馥一邊削蘋果,一邊自豪地說著。
這可不是蘭馥吹牛,她打從五、六歲開始就學著拿菜刀,長年耳濡目染下來,手藝又能差到哪兒去?
「為了你的好手藝,我得認真考慮要不要快點把你娶回家。」
突地,戰之祂扔下一枚炸彈,炸得蘭馥一陣頭昏眼花,甚至險些把自己的手給削下來。
「你、你在胡說什麼啊?」蘭馥俏臉紅透、手足無措。
「我是認真的。」戰之彧說道:「我們交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