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被祖然崴拉去參加宴會前,岑香還是完全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這天本該是另一場晚餐約會,但祖然崴卻突然告訴她,要帶她去參加宴會。
那是場小型的接風宴,出席者只有來自千赫飯店的訪客,以及負責合作案的部分員工。人數不多,場地當然是選在漢安飯店。
至於岑香的任務,便是以祖然崴的女伴身份,擔任這場接風宴的女主人。
「宴會?可是我身上的服裝應該不適合吧?」因為一下班就趕過來,所以岑香也沒換衣服,直接以一身套裝打扮出現。
她拉拉身上的衣服,懷疑這副模樣如何能出任宴會女主人?
「沒關係,我已經幫你準備好衣服了。」祖然崴熟練地轉動方向盤,將車子駛向漢安飯店。 「早些時間我就向伯母問過你的衣服尺寸,你只要負責穿上它們就可以了。」剩下的,自有化妝師為她解決。
「你怎麼突然就說要辦宴會?讓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因為,我也是在兩個鐘頭前,才得知桃生陽子提前抵台。」而她下飛機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試圖闖入他的辦公室……
祖然崴沉著眸,沒興趣去回想這件教人下愉快的事。
幸而,他的秘書非常機靈,一見到桃生陽子欲直闖辦公室找人,便立則認出她的身份,之後秘書更是連哄帶騙了好一陣子,才讓她相信祖然崴並不在辦公室內,而乖乖待在接待室裡等消息。
秘書則以要聯絡祖然崴為由返回秘書室,實則是撥內線請示他。
祖然歲當然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見到桃生陽子,便指示秘書告訴桃生陽子,他已在返回飯店的路上,在這之前,就請她好好在漢安飯店的總統套房內休息。
趁著這段偷來的空檔,祖然崴繼續吩咐底下的員工,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準備好晚上的接風宴。
「提前?那她本來應該在什麼時候來台灣?」
「一個月後……最快也該是半個月後的事。」所以祖然歲也有些措手下及,幸而臨時舉辦宴會,對漢安飯店並非難事。
而宴會構成要件中最麻煩的賓客問題,在祖然崴指示僅需參與合作案的員工出席後,也順利解決了。
「整整早了一個月?」岑香非常訝異,一般來說,就算是想要以突擊的方式出現,早個兩、三天出現就已經很嚇人了,更何況是提早一個月?!
祖然崴的工作一定受到不少影響吧……
難怪他的臉色這麼黑。岑香瞭然地想著,任誰都受不了這種情況吧。
其實那天晚餐結束後,祖然歲曾向她提到,當他一早得知千赫飯店的代表換人時,也是因為覺得事有蹊蹺,所以他才會特別提起桃生陽子。
只是岑香怎麼也沒想到,從她知道「桃生陽子」這人,到她即將見到桃生陽子本人,這當中相差甚至還不到三天吶!
這情敵來得還真快!岑香自嘲地想著。
「我想那個桃生陽子一定很喜歡你,所以她一當上千赫飯店的代表,就迫不及待的來找你了。」雖然她嘴上說得輕描淡寫,可不知為何,岑香突然覺得心裡有些酸酸的,當她想細查這情緒從何而來時,那酸澀的感覺卻消失了。
她閉上眼,甩去心頭那抹浮躁後,再睜眼,不意間竟對上照後鏡裡,祖然崴那雙黑澈的眸子。
「怎、怎麼了嗎?」她有些結結巴巴地問道。下知為何,在兩人眸子對上的瞬間,岑香的心頭猛地打了個突。
只因他眸中那抹深沉,及無以名狀的注視。
她的心跳得飛快。
岑香不解,他的眸子也下知看過多少回,兩人的視線更不是第一次對上,但為什麼,這一回竟會引起她如此大的反應?
她還來不及細思當中的變化,祖然崴已緩緩開口道:
「我不喜歡她。」
像是在做什麼保證似的,他又說了一遍。
「我一點也不喜歡她。」
他的眸緊緊鎖著照後鏡裡的她,如是說道。
醇厚的嗓音飄進她耳中,溫溫存存地似在她耳邊細語,彷彿暗示著這句話的背後,還藏有另一層深意,而那對黑眸深處,更似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
只為她一人訴說。
隱約間,岑香好像有些明白他想對她說些什麼,接下來,轟的一聲,她似雪白皙的臉兒爆出一片嫣紅。
莫名想起了前些時候,好友紅茶才對她說過:祖然歲想追求她。
這突然冒出的思緒,讓她更是近乎狼狽地別過頭,不敢再看他的眸。卻在車窗玻璃的反映之下,發現自己兩頰生芙,像個剛聽到情人蜜語的害羞小女生。
她逃了。
岑香訝異地發現。生平第一回,在與對手正式交戰之前,她選擇了逃避,因為她怕自己會就此深陷在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潭之中。
她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死盯著窗外的風景猛瞧,她緩緩調勻呼吸,希望這動作能穩定她那顆正以爆血管速度跳動的心臟。
天啊!她的心怎麼跳得這麼快?
他們不是朋友嗎?只是常常一起吃晚餐,有時週末還會一起出去玩的朋友啊。但她為什麼會對一個「朋友」臉紅心跳?
岑香迷惑了。
她對他……到底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感情?
與其說是接風宴,倒不如說是鴻門宴。
這是岑香見到桃生陽平時,腦中浮現的唯一反應。
尤其是那雙冶艷美眸對上她的瞬間,當中的妒恨似想將她千刀萬剮似的。岑香微微挑眉,完全接收到來自桃生陽子的敵意。
舉行接風宴的地點,是在漢安飯店三樓的特別接待廳。之前與祖然崴「相親」的地點,便是在這兒。
廳門開啟,首先是悠揚的樂曲傳人岑香耳中,再定睛一瞧,接待廳的大小好像與她記憶中有些出入——恐怕大了一倍下止。
細瞧後,岑香發現接待廳內的屏風都不知上哪去了。想來,接待廳本就是個大廳堂,只是上回相親時,使用屏風把空間隔小了吧。
「千赫飯店一共派出五名代表……他們都在那裡。」祖然崴低聲對岑香說道,接著便挽起她的手,朝那人群聚集的中心走去。
見到大老闆出現,原本團團圍住日方代表的人群,就像被摩西分開的紅海似的自動向兩旁退開,清出一條直達中央的通道。
站在最中央的人群,是四男一女的組合。
男人們以一模一樣的西裝打扮出現,像是綠葉般襯托著頂上紅花的嬌美。
紅花的裝扮既媚且艷,一襲似火狂野的緊身禮服,勾勃出女體的曲線動人,朱唇輕點,更教冶艷的風情盡現。
在見到祖然崴的剎那,紅花臉上立時綻出動人笑靨,明眼人都看得出祖然崴對她有多大的影響力。可當紅花注意到祖然歲身旁多了個女人,雖然她臉上的笑靨仍在,眼底的興高采烈卻半點不存,反而升起濃濃的戒備。
祖然崴像是沒注意到氣氛改變似的,只管拉著岑香與他們握手寒暄。
「桃生小姐,這位是我的女朋友,岑香。」祖然崴以日文介紹道,接著,他用中文對岑香說:「她就是桃生陽子。」
岑香朝她點頭致意,但桃生陽子瞧也不瞧她一眼,逕自走到祖然崴身邊,嬌臀一扭,硬生生就把岑香撞了開。
「崴,我好想你。」芳唇輕啟,出口的竟是標準中文,雖然帶了點口音,但字字句句可都清楚傳人眾人耳中。就連祖然崴都有些訝異,桃生陽子是何時學會中文的?
有沒有搞錯啊!被撞開的岑香火氣直線上升。她才是祖然崴的女朋友耶!這女人又算哪根蔥、哪根蒜?
再瞧見桃生陽子整個人死黏在祖然歲身上,岑香的怒火更熾。
可惡的祖然崴,不是說他不喜歡她嗎?為什麼還讓她巴在他身上?!
下一秒鐘,她的火氣全消,因為祖然崴已不著痕跡地將桃生陽子推開,不但動作迅速地回到她身邊,又像是在證明什麼似的,一隻手緊摟著她的纖腰不放,明白地宣告兩人的關係匪淺。
可這個動作卻惹惱了桃生陽子,美眸射出的敵意更盛。
像是嫌她的敵意還下夠似的,岑香的美顏帶笑,但柔軟的身子卻是更加偎近祖然崴,一點也不把對方噴火的美眸看在眼底。
「然崴,我口渴了。」她軟聲說著,扮演起小羔羊的角色,像株菟絲花般緊緊偎著祖然崴不離。
不能趕走她是吧?那總能氣氣她。
祖然崴看了看她們,再想想岑香異常柔弱的表現,他知道自己最好別插手這兩個女人的戰爭。
「我去幫你拿飲料。」
「嗯,你要快點回來喔!我一個人會怕的。」軟軟撒著嬌,岑香覺得自己差不多可以跟麻薯結拜了。
祖然崴前腳才剛走,桃生陽子接著便做了個手勢,她身旁那四個日方代表下一秒鐘就忙不迭地扯著其他人離開。
眼見清場完畢,桃生陽子這才不慌不忙地上下打量著眼前的情敵。
也沒多好看嘛……高傲的桃生陽子怎麼也不可能承認,岑香的美麗是與她截然不同的類型。
若說桃生陽子是火,那岑香就是水了。
她穿著一襲改良式的純白旗袍,雖勾勒出絕不輸給桃生陽子的竊窕身段,卻又保守得惹人憐愛,恍若一朵難以攀折的空谷幽蘭。
純黑的髮絲上不見任何人工裝飾物,僅別了幾朵白色的小花做點綴,恰如其分地將她恬淡溫婉的氣質,完完全全展露出來。
素雅的淡妝,讓她的自然與纖美更是引人注目,幾乎可以想見她即使下化妝,也肯定很漂亮。
不過是朵溫室的花朵嘛!桃生陽子輕哼了聲,完全不把岑香放在眼底,像這種女人,都得要護花人小心翼翼地呵護,恐怕一嚇就嚇破膽了吧……
桃生陽子惡質地想著,決定以高壓手段,把岑香趕離祖然歲身邊。
半年前初見祖然崴時,她的一顆芳心就落在他身上了,但他卻總是對她不理不睬,最後,竟寧可放棄與千赫飯店的合作案,也不想娶她。
桃生陽子怎麼可能甘心?她看上眼的男人,從沒有一個能逃離她的手掌心,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因此,這半年來她努力學習中文,然後再製造兩人得以接觸的機會,就是希望能一舉獵得祖然崴的心。
怎料他身邊居然有了另一個女人,而且還是這種與她完全相反的典型……
桃生陽子覺得自己被羞辱了,她的美眸噴火,瞧得岑香雖然心底覺得好笑,但表面上仍裝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
「桃生小姐,你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我哪裡不對了嗎?」她怯怯地問道,完全就像個被惡婆婆欺負的小媳婦。
「你渾身上下都不對。」桃生陽子的聲音裡飽含諷刺。「這是場為了公務舉辦的宴會,你這個外人跑來幹什麼?」
「是然崴叫我來的。」科抖抖,她快笑場了,這個桃生陽子太好玩了吧!看她的反應,真會讓岑香誤以為自己在看「花系列」的真人版。 「他說,我是他的女朋友,所以他舉辦的宴會,我當然是女主人。哪有女主人不出席的道理?」
小小地刺了桃生陽子一下,見她發白的臉色,讓岑香的心情好多了。
正當桃生陽子準備反擊回去,祖然崴卻出現了。
「來,喝飲料吧。」
他身邊跟了個端著銀盤的服務生,盤上放了七、八杯色澤各異的飲料。
岑香一瞧,這些都是調酒吧……她不能喝耶!
她正想告訴祖然崴,但他已將一杯橘黃色的飲料塞進她手裡。
「這是柳橙汁。你不喝酒的,對不?」
手裡握著冰冰涼涼的杯子,但岑香卻覺得心裡暖呼呼地。
他居然記得吶!
冷眼看著眼前這對情侶甜甜蜜蜜地私語,桃生陽子覺得自己被徹底忽視了,她急、她怒,但她也無能為力。
從祖然崴出現以來,他幾乎不曾多看她一眼,因為他的目光完全落在那個名叫「岑香」的女人身上。
桃生陽子嫉妒極了,她根本沒見過祖然崴如此溫柔,他一向是淡漠、高高在上的,現在他居然還細心地注意到岑香不碰酒。
那個女人憑什麼享受祖然崴的溫柔?!那株柔柔弱弱的菟絲花只會拖累祖然崴,根本只是個負累。
妒恨蒙蔽了桃生陽子的眼睛,教她忘了自己沒有權利干涉祖然崴、沒有權利去管他要如何對待他的女朋友。
「崴,我們這麼久不見了,你怎麼能把我這個『老朋友』擺在一旁呢?」祖然歲下過來沒關係,她自己可以靠過去啊。
如此想著,桃生陽子的嬌軀跟著就要貼上他——
但她的動作還不夠快,桃生陽子才要碰到他堅實的胸瞠,岑香居然先一步跌進他懷裡。
「唉喲……」岑香擰著纖眉,閉著眼,彷彿很不舒服似的。
「小香?」祖然崴抱著她,雖然美人在懷,他卻沒心情享受這一刻,因為他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我頭好暈。」她喃喃說道。脆弱的模樣好像隨時會昏倒似的,在桃生陽子看不到的角度,岑香偷偷捏了祖然歲一把,暗示他別傻愣愣地只會抱著她。
接收到她的暗示,祖然崴就知道她果然是在裝暈,不過,他倒一點也不介意她此刻的打擾。祖然崴轉頭看向桃生陽子,試圖在聲音裡多放兩分歉意。
「桃生小姐,我女朋友似乎很不舒服,我得送她去休息了。希望你今晚玩得還愉快。」語畢,祖然歲扶著岑香離開。
而桃生陽子只能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恨恨地吞下杯中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