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陳長冬找上門來求診。」青衣趕在她溜出門前叫住她,態度極為小心翼翼,深怕主子不高興。
「叫他滾回去,我開了七天份的方子,現在才過了一天而已,不見。」頭也不回,她的口氣正如青衣所猜的,十分惡劣。
「但小姐,陳長冬看來真的很不對勁。」青衣硬著頭皮繼續說服主子,本來這項工作該是紅娘的,偏偏她有事上街去了。
「我說他絕對沒事,跟了我這麼多年,你還不清楚那些男人來找我的目的嗎?真是來看病的能有幾個?」撇撇紅唇,獨孤紫竹不耐煩的嗤哼。
「……小姐,陳長冬是得罪不得的哪!」青衣當然明白主子所說的,但是整個尋陽鎮誰不知道陳長冬的惡形惡狀,憑著他姐姐進宮當了嬪妃,就成天欺壓百姓,沒人敢惹他。
雖然獨孤家在朝中的勢力也不小,但畢竟是靠人面廣、又只是柳醫,哪能同一個妃子衝突呢?豈不是自尋死路?
「呸!我去他的。」凝起當臉粗魯的罵道,獨孤紫竹還是沒回去看診的打算。
也不想想,要是她真怕了這些權貴,她還是獨孤紫竹嗎?吱!陳長冬是什麼東西,滾邊涼快去吧!
青衣看情勢是說不動小姐了,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要是紅娘在這兒,至少能安撫說服其中一邊,怎麼偏偏在這種時候不在呢!青衣好哀怨的在心中埋怨。
「救人不是行醫的根本嗎?」正好在此時炎禹抱著一堆木柴走入,搭上了話,神情滿是不以為然。
「你 唆個屁!柴都劈完了嗎?」面對他的話,獨孤紫竹心情更加的差,在斗笠陰影下的俏臉可疑的呈現青色。
粗魯的言詞令他蹙起了濃眉。「你是個大姑娘吧!說話也太沒遮沒攔了,這樣有誰敢娶你回家呢?」
「吱!本姑娘才不稀罕有沒有人娶我,反正我已有想嫁的人了,你少操這個心吧!」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氣他不解風情,竟然敢在她面前提到嫁別人!
早在十年前她就決定了,非他不嫁,死都不改變心意!
「你有情郎了?」不知為何,炎禹覺得胸口有股酸味。
眨眨妙眸,獨孤紫竹帶些氣怨的冷哼。「有心儀的人了,還不是情郎。」
眼前這塊大木頭,大概察覺不出她的心意吧!從以前就是這樣,他對情啊愛啊的,一點感覺也沒有,甚至嗤之以鼻,嚴重的傷害了她幼小的心靈……
「你這麼粗裡粗氣的,有哪個男人敢看上你。」炎禹不客氣的嘲笑道,莫名鬆了口氣。
「怎樣!你管我!」妙眸一瞪,眸底深處有一抹受傷,但她隱藏的極好,連空都沒有察覺。「總之我要去釣魚,你叫那渾蛋陳長冬給本姑娘滾回去,要不然我就賞他一頓排頭吃!」
說完,她不再理會青衣一副為難表情,纖影迅速的消失在門外。
「小姐……」真的體會到什麼叫做欲哭無淚,青衣皺著臉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老天!劈來一道雷了結她好了,這叫她怎麼辦嘛!
去請主子回來嗎?別傻了!那她只會被抓去當魚餌,再也沒有人找得著她;但是去面對陳長冬嘛!情況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她很膽小的,恐怕會被嚇死……嗚嗚嗚,誰來救救她呀!
「陳長冬是誰?」炎禹突然開口問。
沒料到炎禹會跟她說話,青衣猛的彈起身連退三大步,才長畏縮縮道:「他是人……」
「廢話!我問他是什麼人!」炎禹就是受不了女人老是一副委屈可憐沒膽子的模樣,不等青衣抖完話,他就用力怒吼,滿臉不耐煩。
「是……是……」原本就沒膽子的青衣被一喝之下,根本就說不出話來,淚水在眼眶中滾呀滾又不敢落下。
嗚嗚嗚……她怎麼這麼可憐,所有的人都凶她!
「夠了!你哭什麼!」炎禹口氣更差的咆哮起來。
「咦?怎麼啦?你吼這麼大聲,我耳朵都痛了。」紅娘俏皮清脆的聲音適時插入,讓青衣大大鬆口氣,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掉下來。
「紅娘!怎麼辦,陳長冬要見小姐,可是小姐去釣魚了啦!」完美的飛撲到紅娘身上,青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口齒不清的嗚咽。
「趕他回去呀!他不是天天來、天天被趕嗎?再趕個一次兩次沒事的。」紅娘輕鬆無比道,動手將青衣拉遠自己,免得衣服上沾到眼淚鼻涕,那豈不是很髒嗎?
「我不敢。」說到底,青衣就是缺少勇氣。
紅娘立刻用圓亮的杏眼狠狠一瞪她。「你說什麼?」
「我……我……我去……」青衣躊躇片刻,很沒志氣的屈服在紅娘的眼神中,委委屈屈的往大廳走。
跟小姐比起來,她更怕紅娘這笑嘻嘻的笑面虎。
惹獨孤紫竹不高興了,她會用吼的、用罵的、甚至破壞一些東西威脅人,雖然恐怖至少能夠預測;而紅娘就不同了,她什麼話都不會說,但接下來的日子會很難過,做什麼事都破壞,每天過的提心吊膽,不知道她會用什麼方法整人……不管如何,總之她最可憐,被所有人壓得死死的……
看青衣不甘不願遠去的身影,紅娘回過頭對炎禹笑笑。「柴都劈完啦!那就去幫我搬東西吧!小姐最近進了一大批藥材,今天全到齊了,我一個人搬不完。」
濃眉輕蹙了下,就某方面而言,紅娘和獨孤紫竹很像,總是毫不客氣地命令人幫忙,好像是多天經地義的事似的。
他是很不愛有人這麼對他說話,不過粗重的工作他還是願意幫,要不然這家裡只有三個無用的女人,真不知之前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莫名的,他很排斥獨孤紫竹必須做粗重工作的想法,她該被人呵疼在掌心的,而不是住在這荒郊野外獨立生活,只有兩個沒用的丫環陪伴她。
「喂!不要嗎?」紅娘見他久久不說一句話,伸手推了他一下。
沒點頭也沒搖頭,他炯炯有神的虎眸淡淡瞥向她,一種無法言喻的氣勢讓紅娘沒來由感到心驚。
「不許隨便碰我。」並沒有壓低或提高聲調,炎禹只是如平日一般淺然的開口道,卻令紅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點頭了。
怪怪!這男人什麼來頭?這種氣勢威嚴簡直就像是個王一樣,當今聖上說不定還沒他的氣勢呢!
「藥材在哪裡,我去搬就好了。」既然紅娘都點頭了,炎禹也不再追究。
「那兒,看到馬車了唄!上頭的東西全搬到藥房去,小姐回來會整理,你別隨便亂動唷!」如果不需要幫忙,那她就樂的輕鬆 !
點頭表示理解,他默默開始工作。在這兒待了一個月,他已經很習慣做粗重活兒了,總不能白吃白住人家的。
* * *
無聊的打個呵欠,獨孤紫竹推開藥房的窗子探頭看看天色,日頭已經西斜了,金紅色的夕陽籠罩整個大地,夏夜的涼風開始吹拂起來,帶來一室草香。
深深吸口氣,她回頭看看亂了一地的藥材,花了大半天的功夫還是整理不完,只粗略的歸了幾類起來,要整理好大概還要花不少時間。
「爹也真是的,宮裡什麼稀奇古怪的藥材找不到,幹啥還千里迢迢要我批藥進來呢?」煩躁的撇撇唇,她就是不懂父親那沒用的腦袋在想些什麼。
房門這時被輕敲了兩下,她沒啥好口氣道:「進來!」
門緩緩被推開來,一道碩長壯碩的高大身影背光而立,手上似乎端著東西。
她瞇起眼,很懷疑自己看到的人影是……「炎禹嗎?」
「嗯,該吃飯了。」來者應了聲,靈巧的閃過滿地的東西,將托盤放在獨孤紫竹身邊的桌上。
「你真的是炎禹嗎?」她好懷疑的瞪著他看,不敢相信他竟會關心她有沒有吃飯!
都一個月了,之前也有過幾次忙到沒時間吃東西,青衣和紅娘又不敢在她工作的時候來打擾,就整整餓了一天。炎禹連理都不理,第二天看到她也沒問一聲,怎麼今天卻端東西來了……有點嚇人,不會是要變天了吧!
看看窗外,沒瞧見一片烏雲,她還是覺得毛骨悚然。
「當然是我。」不耐煩的撇撇唇,對她的小心翼翼深感不快。
是怕她餓壞了身子,他才委屈自己端東西來給她,要不然總有一天她會餓死,在這種太平盛世,又是好人家的姑娘,要是餓死了傳出去多難聽,他也會沒有面子——哪有養胖了客人卻餓死了主人這種怪事。
瞧她那什麼防賊似的表情,像是受了多大的驚嚇。
「怪事,今年不會有天災人禍吧!咱們大宋已經夠不平靜了。」也跟著他撇撇嘴,心中多少有些高興,卻仍是忍不住調侃。
「你到底要不要吃?」
「吃!怎麼不吃,你端來的東西就算有下毒,我也一樣要吃。」連忙拿過托盤護在胸前,深怕炎禹一個不快就把東西拿走了。
這可是他端來的呀!先不說是不是心甘情願,也夠她感動的了,想當年那個炎禹,還嫌她胖硬抓著她狠狠餓了她兩天,那時她不過才是個八歲的孩子,本來就是圓滾滾的嘛!小孩子瘦瘦巴巴的多醜,偏偏他還嫌,故意欺負人。
「別一個人霸著東西不放,那也有我的份。」被她孩子氣的動作逗出了笑意,沒看過有大姑娘是像她這樣的,一點也不懂得矜持。
低頭看看手中的托盤,獨孤紫竹不禁撇了下秀麗唇角。「哪有你的份,這還不夠我一個人吃哩。」
「你在胡說什麼,這些東西連我都吃不完了,你還不夠嗎?」炎禹掏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笑話,紅娘青衣沒告訴你嗎?本姑娘可是十分『有容乃大』的,這一些些東西給我塞牙縫都不夠。」獨孤紫竹好得意的斜睨他一眼,刻意向前挺了挺自己纖細的小蠻腰。
不苟同的搖搖頭。「一個大姑娘家能吃並不是件值得得意的事,說不準哪天吃垮了夫家,被人用這種理由休了不是太好笑了嗎?」
「能吃就是福你知不知道。」哼了聲,她極不以為然的糾正他,反正她又吃不胖,她也不用靠男人養,怕什麼!
「等哪天你這水蛇腰給吃成了大水桶的時候,瞧你怎麼哭!」炎禹蹙起眉教訓起她來。
「奇了!你只是個客人,管我這麼多做什麼?我爹可是從來就不管我的,你算老幾啊!」不以為然的送他兩顆白眼,獨孤紫竹還是緊抱著托盤不放,一點分人一杯羹的意思也沒有。
「甭抱那麼緊,我沒下流到在女人手裡搶東西。」說不過她,炎禹只能氣悶的瞪她幾眼藉以發洩——這女人也太不受教了!
「下流的人永遠不會承認自己下流。」她存心撩撥他的怒火似,笑嘻嘻說道。
「你說誰下流來了?」炎禹立刻受激跳了起來,目露凶光的逼近她,大有要將人生吞活剝的氣勢。
獨孤紫竹還是一點也不將他放在眼底,伸出一隻纖纖玉指,快狠準的戳中他眉心,成功阻止他的接近。
「我可是告訴你,本姑娘不是被嚇大的,少拿這種凶巴巴的臉對我,別忘了大爺您現在可是寄人籬下,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哼哼哼!」語尾點綴三聲冷笑,幾乎沒讓炎禹氣到就此吐血身亡、英年早逝。
偏偏獨孤紫竹還不打算放過他,繼續在他眉心戳啊戳,邊道:「怎樣?你還要管我嗎?是不是該同本姑娘道個歉,表示表示。」
「獨孤紫竹!你不要欺人太甚!」忿忿抓下她囂張的柔荑,炎禹一張黑臉已經氣得泛紅,有轉黑的可能。
「痛啦!」黛眉微微揪起,他的手勁有些失去控制,讓她手腕感到一陣刺骨的疼痛。
她獨孤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是怕疼,這會兒妙眸中已經閃著淚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叫炎禹一時忘了生氣,看著她細緻小臉發起呆來。
「放手啦!臭蘿蔔!你是死了啊!沒聽到我叫痛嗎?」手上的痛讓她的心情壞到極點,開口就是一陣叫罵,一點姑娘家樣子也沒有。
被她一罵,炎禹被火燒到似的連忙鬆開緊抓著她的手,略為不知所措的抿了下唇。
過了會兒,他又忍不住開口。「你說話怎麼總是這麼粗魯?」
「你是我祖爺爺嗎?比我爹還 唆,你煩不煩呀!」用力用白眼瞪他,口氣已經不是不耐煩得以形容。「我再同你說一回,別管我!本姑娘打小就這樣了,改不了也不想改,看不習慣你可以刺瞎自個兒,來個眼不見為淨,你說好不好?」
「我就是看不慣,就偏要管!」一股怒火燒上炎禹胸口,決定同獨孤紫竹這表裡不一的大姑娘卯上了。
「該死的你這臭爛石頭!管得了你儘管放馬過來,咱們走著瞧!」獨孤紫竹也跟他卯上了,美麗的妙眸用力瞪大到極限,那不馴的模樣十個人裡有九個半會放棄跟她硬碰硬。
但是炎禹也是死硬脾氣的人,非但沒半點退縮的意思,反而更加堅決。
「走著瞧吧!我非馴服你這只潑貓!」虎眸也是不避不閃的定著她雙眸,唇邊還帶上一抹她所沒見過的邪氣笑容。
不知怎麼的,獨孤紫竹微微打了個寒顫,眼前這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還有多少事情是她根本一無所知呢?就這樣傻傻癡戀他十年,是不是有點太危險?
後悔嗎?她不禁自問……不!絕不後悔!就算發覺他是個無惡不作、殺人如麻的大惡人,她還是要當他的妻子,永不改變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