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的樹叢不僅高聳,枝葉也很茂密。雖說樹和樹之間都有些許距離,但是那些四處延伸出來的枝幹,卻是依稀將這小道整個遮掩住,因而連那月光透下來的光暈也是極微弱的。
一路走來仍然教人全身一股寒意直襲而來,那些擾人的淒厲聲也沒間斷過,裴雲皓走得可謂戰戰兢兢;但鬼娃倒是神色泰然,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唳聲,她自小接觸到大,早司空見慣了,再說她一身法術也不是學假的。
現在鬼娃慢條斯理地走在裴雲皓身後,而裴雲皓走在前頭,則是心下滋味百般。他打定了主意,打明兒個一大早他就馬上離開這鬼地方!
古怪的揚清寺,還有這一身鬼氣、渾身都怪的女子,他心中暗暗發誓他一定也要將她的名字徹底地遺忘掉。取了個這麼令人寒悚的名字,鬼娃、鬼娃的,要是真銘記在心的話,那他豈不是要成天發惡夢了。
「你不要左顧右盼的,專心點。你是不是在害怕什麼?」鬼娃不給他顏面。
但是她也沒說錯。他侷促不安,有點想停住但卻往前走,想是他拉不下臉吧。
看他改日回裴府,非得要好好請人來為他收驚一番才行。
「什麼害怕!誰怕了?你沒看到我是在保護你嗎?不然我早就讓你一開始就走在前頭,要是真來了什麼鬼怪,也沒人替你擋下。我可是在用生命保護你咧,還吵!」他鐵了面,卻渾身是汗。
「你走前頭就保護了我了?要不要我走前頭算了?我是會法術的。」鬼娃狐疑。
「不用,不用!多事的怪女人。別把我當膽小鬼。」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要他就一直這樣開路呀?他真的是全身都快僵了。
天曉得走到她住處還得走多久……看是他今晚也睡不著了吧。
「你剛才不是說你是人嗎?怎麼現在又變成鬼了?再說那些鬼膽子都比你大多了,走路也沒你彆扭。你明明就是在害怕。」鬼娃天真地答。
又是一串教他氣昏的答話!該說她是太天真了,還是笨到底呀?
「到了,到了,就在前頭。」鬼娃在他身後大叫。
裴雲皓仿若久旱逢甘霖般,他終可解脫了這不可擺脫的恐懼。他探頭往鬼娃所說的地方看去,不看還好,這一看又——
「這是你的住處啊?揚清寺?天……我真來到這鬧鬼的揚清寺了?」裴雲皓看了那破廟上傾斜的匾額,還搖搖欲墜地隨風飄蕩。
荒廢多時的揚清寺早已不似當年的威揚,此刻反成了像極乞兒棲身的處所,四處都有結網的蜘蛛絲、散亂的木塊,和破舊得仿如怎麼關也關不緊的木門……
這樣的地方就是鬼娃的住處嗎?她不會就從小在這住到大、住到現在吧?
裴雲皓嫌惡地四望這揚清寺——
他也要住這呀?早知道就不要叫鬼娃帶他來她的住所讓他借住一宿了。這種環境……可能教那些叫化子來住,他們都還嫌哩。他堂堂一個裴家鬼子大、大、大少爺,又豈能住這兒?連他們府上最低劣的柴房,都比這兒好上幾倍吧!
再看這裡黑得伸手快不見五指,他有點懷疑住這裡安全嗎?或許他該隨意找個洞穴來棲身,都會來得好些吧?
「不要不好意思,當自個兒家,快進來,快進來。裡面很暖和喲!」鬼娃見他杵在揚清寺門口怎麼也不進去,心想他不會是不好意思進去叨擾吧?
她總認為揚清寺是這方圓百里最好的棲身之所了,她哪知道外面的裴府,可比這裡好上幾百倍。
但是他要真那麼有禮貌,那他也就不是那高傲的鬼子少爺了。裴雲皓既不是不好意思,也不是怕叨擾了她,只是這種地方要他踏入,他都覺……都覺……唉……反正他現下是心頭直打哆嗦,像是到了那種極髒穢的地方才會有的感覺。
「我會不好意思?我只是在想,你……這地方能住人嗎?早知道就不要你帶我來了。」裴雲皓又惡狠狠瞪了鬼娃一眼。
「你嫌的話,那你就自己到外面找地方睡吧,要是妖女再來找你的話,你可別哭著來叩門就是了。」鬼娃睨他一眼,逕自走進去。
呼……嗚……又是一陣不絕於耳的妖魅叫唳聲!
娘呀……就算在這揚清寺裡髒死了,也比在這外頭被鬼魂給吃了的好。這聲音真的有夠可怖,在這待久了,不精神分裂才怪,也難怪這鬼娃是要比常人來得怪多。
「你……哦,原來你是想看我對你搖尾乞憐的模樣。哼!我偏不如你願。」他大大方方地跨入。「怕死就怕死嘛,講那麼多廢話。」她更不想理他,明明就是害怕,還裝!
「你——」他瞪大眼。算了,現在先不與她計較,性命要緊。
雖有千萬個不願意,但是為了生命的安全,他也只得屈身進入這殘破不堪的揚清寺。一進了門,他雙手還像揮蒼蠅般的揮去頭上、眼前的蜘蛛網,接著又是在鼻頭前揮來揮去,想要揮去那漫天塵埃,怕是吸入會中了毒般。
「大驚小怪的。」鬼娃不齒他的作為,嗤鼻一聲,又繼續往揚清寺裡頭走去。
「喂……」裴雲皓正又想大罵,但鬼娃倏地轉過來搞住他的口,不讓他說話。
鬼娃臉上的神情倒也挺像是嚇著了幾分。
「噓……小聲點,要是把我娘給吵醒,你……你準沒命的。」鬼娃一手捂著裴雲皓的嘴,一手拍打裴雲皓的腦袋瓜子。
裴雲皓瞪大了眼,但他不是給嚇的,他是給氣的。他怎麼一遇上這女的,就有說不出的怒火!這鬼娃是天生跟他有仇嗎!他這帥氣洋灑的裴大少爺快被她弄得成了名副其實的鬼子了;而他這迷死千百姑娘家的俊容,也讓她給毀得面目全非了!
裴雲皓掰開她摀住他嘴的小手,也小聲小氣地說,但是語氣仍是在噴火:「你想要悶死我啊!是不是把我給悶死了,你就不用再費功夫保護我呀?你娘就這麼恐怖啊?」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如果你死了,我就不用管你了。不過我不會見死不救的,你不要把我當成那種小人。」鬼娃頂嘴,也不敢大聲嚷嚷,因為要是真把她娘給掃來了,那她跟裴雲皓都吃不完兜著走。
「走啦!我困死了,快帶我去歇息。你是這輩子話說得少了,現在好不容易碰著了人,就一堆話、一堆問題的。」裴雲皓又是不懷好意地斜睨鬼娃。
鬼娃這次沒有再回話,又回復她原有的平靜。她靜起來的時候倒真的七分像極了鬼,再加上她慢慢游移的身子,令人感覺她像是飄著走一樣。
裴雲皓跟在後頭萬般無奈。要不是她救過他,要不是她的手是熱的,他真的會實實在在將鬼娃當成了鬼怪。可是她又沒有先前那些妖女那般美艷,真可惜……裴雲皓嘲諷地笑了笑。
「這兒是我的房間,在迴廊的那頭是我娘的,你可要小心,說話也要小聲點啊。」鬼娃最後領著他來到這個已經完全不覺髒的房間,雖然是簡陋了點。
看不只有一點,而是十分簡陋!整個房間就一個自己搭的床、一扇門——就只有這樣了。
不過這揚清寺裡還真是大,真不知當初為何這寺廟竟會鬧起鬼,讓鬼給盤踞了,不然這揚清寺該也是威風凜凜的,瞧它大大的格局實是不失它的威肅哩。
「這是你的閨房啊?」雖說這兒是比先前所見乾淨多了,但是這也太簡樸了吧?再說那床才一丁點大,就算他要打地鋪恐也是空間不夠……
「什麼閨房不閨房的,這就是我住的地方了,你就在這過夜吧!」
「好吧,好吧,就算是我委屈了。那你要睡哪?你把房間讓給了我,那你呢?」裴雲皓語氣轉好,說什麼她也將房間讓給他。他累得爬上床先躺著。
「什麼讓給你!」鬼娃怔怔看著裴雲皓:「誰說我要讓給你了?」她實是沒說過吧?
「不讓給我?你剛不是說要我睡這嗎?」裴雲皓也不解,難道她說話不算話?
「我是這麼說過呀,不過我也睡這兒。」鬼娃也跟著爬上原本裴雲皓躺上的床。
「你……你……」裴雲皓被鬼娃的舉動駭著。
但他只能機械式地因鬼娃硬是擠上了床,而盡量地挪出個床位給鬼娃,但是這床本就只能擠上一個人,現下要睡兩個人,那……這兩個人無疑是要很貼近……很貼近……
「現在這裡沒有鬼喲!再說有鬼闖入的話,我也會保護你的,你幹嘛這副神態?」鬼娃好奇裴雲皓臉上驚愕的表情。
鬼娃躺著面對也躺著的裴雲皓。他們兩個都是側躺著,這樣才能空出較大的空間來容下兩個人一起擠在這張小巧的木床。
「你……你要跟我一起睡?」裴雲皓仍是不敢相信。
「對呀,不然呢?」鬼娃聽不出他的疑惑,她不懂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裴雲皓斂起眉,渾身開始不自在。怎麼說他也是個男的,而且還是個正常的男人呀!
「這又是什麼東西?我沒聽過!」
鬼娃翻過身,這要費她些氣力,因為在這張擠了兩個人的小床,想要翻身,又要保自個不會摔下床,是有些些程度上的困難。
鬼娃翻身過去又往後縮了一丁點,這樣正巧緊緊地貼靠著裴雲皓。其實鬼娃也沒什麼心思,她只是覺得這樣她比較舒服,再說這樣兩個人依偎在一塊兒也較暖和。
但是在鬼娃身後的裴雲皓可就全身僵硬極了!這……這鬼娃連這檔事都沒概念嗎?她也……太天真過了頭了吧?裴雲皓起了很大的反應!
鬼娃扭動了幾下身軀,因為她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舒適。她緊緊貼著裴雲皓胸懷的身軀,總覺好像有著什麼東西……
裴雲皓也因鬼娃的扭動,更加地燃燒起他的情慾。可惡!這鬼樣的女子,她是故意挑逗他嗎?還刻意在他懷裡磨蹭……裴雲皓現在是盡自己最大的理智在壓抑住自己。怎麼說他也是個君子,他怎麼可以……但是……這鬼娃……
他懷中的鬼娃還是有股特別專屬於她的味道,她不像別的女人,那種香味,是很淡、很自然的;她的柔弱、她嬌滴滴的身軀,無時無刻都在告訴裴雲皓她是個百分百的女人。現在卻只因她的無知,而要他這樣死命地為她把持住……可惡!這女子,從一開始就可惡!他恨哪!
「咦?這是什麼呀?」鬼娃一發出這個要人命的疑問,裴雲皓就深知事情不妙。
果然,鬼娃仍是背對著裴雲皓,但是她那小手……
裴雲皓現在的表情,是萬分不自在,簡直是糗斃了。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問話,都讓他感到困窘異常。
良久,鬼娃仍是搞不清那是什麼,於是乎,就想看個清楚。
鬼娃轉了過來「這到底是什麼呀?」鬼娃露出一臉的好奇,眼光自那移轉到他不知是什麼表情的眼神。怪了,他怎麼好像又發怒了……又好似全身都很痛苦一樣?
鬼娃發出的這問題,又教裴雲皓不知要怎麼回答。天啊!他彷彿掉入萬丈深淵了。鬼娃這該死的女子,還用那什麼眼神,一直如星子般的閃爍……
裴雲皓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猛地一個翻身,翻上鬼娃的身上,帶著凌人的眼神。他這下的氣勢,倒不像先前鬼娃所見的裴雲皓。
「你以後就會懂的!」裴雲皓深深地望向鬼娃。天!他該不會真的想要了她吧?她這怪裡怪氣的女人?
「真的呀?那我現在就想懂,你現在跟我說吧。那是什麼?是不是骨頭?你的骨頭怎麼是凸出來的?有人的骨頭長在身體外的嗎?」鬼娃被裴雲皓壓在下,她仍不覺有什麼,因為她壓根一點也不懂這方面的事兒。
她可是打小就沒見過男人呀,今天可還是第一回見到哩!因為是第一回見面,所以這裴雲皓引起了鬼娃相當大的好奇,他也讓她知道了很多她以前從不知道的東西。
還有他所說的那個花花世界,鬼娃現在都還在心動呢。
「你當真現在就想懂嗎?」裴雲皓眼底的慾望更深了。一個怪女人竟能引起他這麼大的反應!他是不是有問題了?
「嗯,是呀!」鬼娃露出滿臉的笑意。
這是裴雲皓第一次見著鬼娃真正的笑,先前她的笑都是很淡很微的,這樣的滿足笑容才像笑。但現下這笑,笑得那麼勾魂、那樣璀璨;鬼娃也因兩人依偎的關係,暖了身子,臉色不再那麼慘白,就連那唇也透出了紅潤,看得裴雲皓開始有些意亂情迷了。
忽地,裴雲皓低頭輕輕地吻上鬼娃,鬼娃卻也很安分。
她是真什麼都不懂嗎?裴雲皓突覺他有些趁人之危,但是他心裡、眼裡的情慾,又教他不是那麼回事。他很渴望能一親芳澤,而他現在和鬼娃又對上了嘴,他不想那麼早離開……
他不自禁地擁著鬼娃,忘情地親吻著她,幾乎整個人就快要燃燒起來,就連他的理智也即將遣散!
鬼娃的心跳也比平常要加快了許多,但她不僅自己為啥會變這樣。她怕裴雲皓嗎?她不怕呀……但是她為什麼會覺得呼吸……緊張?全身會顫抖?她的眼慢慢地閉上,她忽覺得這樣的感覺……有種甜蜜的感覺。
這時,她意識到裴雲皓想脫去她那身黑衣。他幹嘛脫她衣服?她不熱呀!
「你很熱嗎?我不熱。如果您熱,我幫你脫……」鬼娃顯得比平常來得過度的驚慌。
她兩隻小手慌忙地解他的衣帶,但是他反被她這種種的騷動惹得更是無法自拔,他已經不能喚回自己了。他抓開鬼娃的手,反倒自己將自身的衣物解開。
「鬼娃,你看來也不是太醜,不要叫這種怪裡怪氣的名字了,我想想……你該叫什麼合適……」裴雲皓一邊同鬼娃說話,一邊也在解鬼娃的那襲黑衣。「就叫心揚吧!還有,別穿全黑的衣服,那樣看起來會死氣沉沉的,就算是絕色的美人,也都變得不美了。」他眼底還是有不住的渴望。
「心揚?」鬼娃慌了心情,她就快要光溜了。
「嗯,就叫心揚!是很美的名字,心情的心,揚清寺的揚,是個美麗又活潑的名字。」裴雲皓已不知何時將鬼娃全身上下的衣物都解下。
「嗯?」鬼娃心跳地更厲害了。她不知要怎麼反應,她也無法凝神去想裴雲皓說了些什麼,她只聽得他說,她該叫心揚……
心揚……心揚……她心中也只能反覆地思考這個名字。
「心揚,是名字嘍?」她怔怔問。
雖然她自覺在裴雲皓面前袒露身軀是沒啥要緊。因為自小她娘也沒跟她說不可以這樣,她也實在不知道這一男一女光裸地躺在床上會發生什麼事。她可是今天才知道有「男人」這種動物的存在呢!
「嗯,是名字,喜歡嗎?」裴雲皓輕聲問。
「喜……喜歡……」她快要止不住自己不安分的心跳。看著他胸膛,又怔怔一問:「為什麼……你的這個,那麼小?你把它曬乾了嗎?」
她摸了下裴雲皓的胸部,怎麼不跟她的一樣那麼凸出?
再說每次她和娘會將一些食物拿去曬大太陽,將它曬得幹幹的好收藏。她只想到東西一曬了太陽就會變小變干,所以她才會懷疑裴雲皓是不是把他的胸部……給拿去曬太陽了?雖然這話聽在裴雲皓耳中是很可笑,但是鬼娃卻是一臉的認真!
「不是我把它曬乾了。」裴雲皓有些哭笑不得。「這便是男跟女的不同之處。」
他耐心地為她解答,看來這鬼娃還真是出乎他意外的天真!
「喔……」鬼娃似有些懂。「那這個也是嘍?只有你有……」鬼娃繼續道:「不過,為什麼骨頭會凸出來?你真的好奇怪耶!」
「不是我奇怪!你要我說幾遍才會明白?我說了這是男跟女之間的不同!這……不是骨頭凸出來,那是……是……」裴雲皓再也不知道要怎麼為她解釋了。
他真想就這麼生生吃了她,真是該死,他閉上眼咬牙。
「喔,哈啾……」鬼娃打了個噴嚏,夜深涼意重。
裴雲皓自鬼娃身上爬下,又再一次努力壓制住他自己也快控制不住的情慾,為她……為了這該死、亂天真的女人。都怪她太天真,讓他直覺要是就這麼吃了她,他會一輩子良心不安;再說,他明天一早就會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就讓鬼娃永遠都這麼天真下去吧!他可不想她因為這樣的天真、無知,而痛苦一生。
「睡吧!明兒個早上我就離開了。」裴雲皓將被褥讓給了鬼娃蓋,深怕她真著涼了。
「喔,你明天就要走了嗎?」鬼娃心裡有不捨之感。她覺得裴雲皓很特別,她有點不怎麼想他離去。
「對呀,不然我要一直待在這個鬼地方嗎?」裴雲皓笑了笑。
鬼娃聽了卻渾身不舒服,她又別過身,自個兒陷入沉思。
是啊……這是個鬼地方,什麼也沒有,也沒一點趣兒,到處都是妖魔鬼怪,他又不會法術,留下來早晚也是死;再說,他生活的地方一定和這兒不一樣吧……那會是個怎麼樣的地方呢?她想像著,沒有妖魔卻到處是人的地方……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情況?怎麼樣的一種景象?
明天他要走了,她再也不能從他口中聽到外面的世界了;她其實心裡也好想出去,但是這麼些年跟著娘一起生活,什麼事也都要娘打理,而她不很會自己照顧自己,她怎麼能離開這裡呢?她還有娘在這呢!
外面的世界怎樣,又如何?她是怎樣都出不去的……想著,她心底感到萬分失落。如果……如果有一天,她可以出去了--雖然極不可能,可是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她可以出去,那麼她可以去找他嗎?他會在哪呢?一出去就可以找得到他了吧?
這是沒見過世面的鬼娃一廂情願的想法。外面的世界何其大?她怎麼曉得,又怎會瞭解那個花花世界的陰險、複雜,豈是她這個天真的小女孩所能夠預料的!這樣純真的女孩恐也只適合活在這兒吧!
走出了這裡,那人心可不比這些鬼心,有時人類的所作所為,要比鬼怪來得更難掌握。現在的她仿若井底之蛙一樣可憐,自以為天下都在掌控之中,自我編織著綺麗的夢想;還在心中暗暗起誓,以後出了這揚清寺,一定要去找裴雲皓……
這樣善良純潔的女孩,不住天真得教人心疼!
???
清晨的揚清寺恢復了平靜,沒有鬼唳聲和駭人的鬼影,有的只是冷清的空氣和浮游在空氣中的微塵。一切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鬼娃仍在熟睡,一如往昔。
但裴雲皓的身影已不在鬼娃身旁。他已離去,在天色一透白時就離去,沒有留下任何只字片語,留下的只有自顧做著夢的鬼娃。她不知在夢什麼,夢中有沒有裴雲皓……有沒有外頭的世界?裴雲皓走得灑脫,沒有將鬼娃驚醒、也沒有道聲再見,就這樣獨自靜靜地離去,一如半夜的鬼怪似,在清晨時刻總是安安靜靜自行消失,不見蹤影;現在的裴雲皓就像鬼怪,不出聲響就離去,可能這一去就此無影無蹤,流於人海,那是任鬼娃日後要找也無從找起的……
鬼娃卻仍甜甜地沉浸在夢中。
「鬼娃!鬼娃!」鬼娃的娘大喝,往鬼娃房裡來。
鬼娃一聽見她娘的叫聲,只好放棄她的好夢,驚醒過來。她正想叫醒裴雲皓,因為她娘要是看見了裴雲皓,不剮了他才怪。
但是她這也才猛然發現,裴雲皓早就不在床邊,她四處望了望也不見人影。
他走了?她心中有股沉重的失落。
顧著想要叫裴雲皓,卻沒意識到她現在一絲不掛,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她娘已破門而入--
當然,鬼娃光溜的身軀直直入了她娘眼裡。
「你這是幹什麼?」鬼娃她娘臉上有著驚嚇的表情,因為她知道這裡有人來過,而且還是個男人。但是怎麼會?這兒不曾有人來過的呀!
「娘,我……」鬼娃不懂得強辯,從小她也被她娘訓得不能強辯。
「昨兒個有人來過?我聞到這裡有別人的味道,你這大膽的丫頭!」她娘用力將鬼娃扯下床,不顧鬼娃的遮遮掩掩。「你給我說!是不是男人?要是你敢說謊騙我,我就活活把你打死!」
鬼娃嚇得哭起來,但還是點了點頭。她又怎麼敢欺瞞她娘?
「啪」一聲,她娘馬上就甩了她一巴掌。「人呢?叫他出來!看我剮了他!」她推了鬼娃一下。
「他……他走了……」鬼娃畏首畏尾。
「什麼?你這賤人!你是不是跟他有了什麼?」她娘更氣。
哪個男人敢玩了她女兒就走人?
鬼娃聽不懂,只是淚滿眶的大眼怔怔望著她娘。
「啪」地!她娘又打了她一巴掌。
「你再裝蒜啊!再裝不懂!他是不是看了你的身子?摸過你、親過你?還玩……」她娘屏住氣,那句「玩過你」,她娘也出不了口。
鬼娃又點點頭。因為裴雲皓實是看過、摸過,也吻過她,這倒是事實。
「你……這賤丫頭!誰教你這麼賤了!你給他上了,他當然就不要你了!他當然就走得不見人影了!」
她娘其實心裡是心疼鬼娃的,細心地保護了她這麼多年,結果還是……這十五年來,她不敢讓鬼娃接觸外頭的人,因為她也曾被人徹徹底底地欺負過,所以她不想鬼娃也被外頭那些險惡的人給欺凌;所以,她就將她帶到揚清寺,因為這裡沒有人會來。
她也以為這樣萬無一失的保護,可以讓鬼娃平平安安地長大,沒想到……昨天卻闖入了個男人,而她卻不知?
鬼娃聽了,突然覺得心痛,但她也不知自己怎會有這樣的心情……她其實是不需要心痛的,但是……為什麼?
「裴雲皓不要鬼娃嗎?他不會要鬼娃了嗎?」鬼娃喃喃自語。
「裴雲皓?怎麼又是個姓裴的渾蛋!」一聽是個姓裴的,她娘像是失控般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這是鬼娃從未見過的樣。
「娘……怎麼了?」鬼娃也哭紅了眼,過來攙扶她娘。「為什麼哭得如此傷心?也有人欺負娘了嗎?」
「我可憐的孩子……」她娘淚不止,將鬼娃緊緊抱住。「那個姓裴的小子他不會回來了,男人都是一樣的……」
「是嗎?娘?」鬼娃不明白地問。
「那些臭男人哪個不是將到手的女人棄若敝屐的?要是你真有了孩子……可就慘了……」
「孩子?」
「是啊!反正現在就算你去找他,他也不會對你好,他會恨不得你不要再出現,他會把你當破鞋子一般看待,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糊塗地將身子給了他,就再也不會有男人要你了!現在他一走了之了,分明就是故意要甩開你,他並不想對你負責啊……」她娘哭著對她告誡。
鬼娃低下頭不語。裴雲皓真會同她娘說的嗎?她真痛心,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給狠狠欺騙了般。裴雲皓真會害得她沒有人要?她除了娘,已經沒有其他親人了,以後難道真的沒有人要她了嗎?外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再要她了嗎?原來這就是所謂的人……怪不得她娘要說外頭的鬼怪比這裡的更厲害,她是有些懂了。
她以為裴雲皓是她第一個朋友,但沒想到,連第一個朋友都會騙她,都那麼會使壞。
裴雲皓……鬼娃心底開始怨恨起他,難道就連做個朋友都會再讓他嫌惡她嗎?
她第一次懂得,原來傷心、難過是這樣痛苦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