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歡剛從希臘回來,一見到紫絹,劈頭就問:「左雲天有沒有再來電話?」
紫絹氣得直嚷嚷:「你這沒心沒肝的小東西,一回來就只會問那小子的事,也不會先問候我一聲,枉費我成天收看氣象報告,就怕愛琴海上的風浪把你們的船給吹翻了……」
若歡連忙淘氣地對她行個九十度的禮。「是是是,紫絹阿姨教訓得是。」說罷便挨近紫絹身旁,一手搭上她的肩撒嬌道:「姨呀,到底有沒有我的電話嘛?」
紫絹拿她沒轍,只好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有啦!」
霎時間,若歡雙眼為之一亮。「真的?他說了什麼?有沒有留下電話?」
「有,一切如你所願。」紫絹遞給她一張紙片。「喏,這是電話號碼。」
「阿姨,謝謝你!」若歡忍不住抱著她又親又叫。
「得了,得了,別再折騰我這把老骨頭了。」紫緝笑著把她推開。「我話都還沒說完呢,你別高興得太早。」
「哦?」若歡滿臉不解。「打電話來的是個女的。」
「什麼?」她大叫,心情頓時跌落谷底。
「那、是、個、女、的。」紫絹複述了一遍。
若歡一陣狐疑。「有沒有說她是誰?」
「她只說姓趙,要你一回家就馬上撥電話給她,然後就沒再多說什麼了。」
若歡雙眉微蹙,想不出自己何時認識了這個趙姓女子。但她仍然持起聽筒,撥了她留下的號碼。是巴黎一家飯店的電話,接線生馬上為她接通。
「我是趙如眉。」彼端傳來一陣柔軟的女聲。
「啊,是你?」若歡大吃一驚。
「是若歡嗎?」
「沒錯。」若歡口氣冰冷下來。她不能忘懷趙如眉就是紫菱自殺的間接兇手。
「可以見個面嗎?我有些話想對你說。」如眉出乎尋常的誠懇。
「我不認為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說的。」若歡啪地一聲掛掉電話。
「是誰啊?」紫絹關心地問。
「不提也罷。」若歡甩甩手,逕自往樓上走去。「我要好好地睡上一天一夜,別吵我啊!」她一臉倦容。
紫絹搖搖頭,每次出差回來,她總是像透支過度似的。
到了傍晚,紫絹不得不去敲她的房門,因為趙如眉已經站在門外了。
「若歡,那個姓趙的女人在樓下等你。」紫絹輕搖她的手臂。
若歡本就不易熟睡,聽到紫絹的聲音,更是立刻睜開眼睛,厲聲說道:「叫她走!」
「唉,要是趕得走的話,我還會來吵你嗎?」紫絹也已知道她是誰了。
「叫她走嘛!」若歡不耐煩起來。
「她說除非見到你,否則絕對不走。」紫絹說著,已掀開若歡的被單。
若歡只有無奈地下床,隨手披上外套,走向門口。
十二月的巴黎已經開始下雪,如眉在雪地裡凍得雙唇發紫,也不知站了多久。
「你在這裡做什麼?」若歡劈頭就問。
「我……對不起你。」雪花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顫抖如蝴蝶的翅膀。
「貓哭耗子假慈悲。」她完全不為所動。
「若歡,你聽我說,十二年來,紫菱的死讓我很過意不去,我真的希望你能原諒我。」如眉低下頭去,神情憔悴。
「就算我原諒你,也不代表我媽媽就會原諒你。」沉默了好一會兒,若歡漠然地說出這句話。
「那你會原諒我嗎?」如眉怯弱的眼中充滿期待。
若歡冷笑一聲。「真是太好笑了,難道你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要求我原諒你?算了吧!人都死了,再說這些有什麼用?」
「說來說去,你還是不原諒我……」如眉說著,眼淚已汩汩流了下來。
「喂!你已經見到我,也已經得到你想要的答案,現在,你可以回去了吧?」若歡生平最見不得別人落淚,現在見到她這副模樣,當然只有盡快趕她離開。
「若歡——」面對她的無情,如眉不禁悲從中來,更加難過。
「回去吧!」然而若歡啪的一聲關上門,又把她重新孤立在嚴寒的雪地裡。
儘管知道自己的舉止太不近人情,但是若歡怎麼也無法忘記她是促使母親自殺的兇手,自己怎麼可能原諒她呢?然而,她最不解的是,趙如眉為什麼會在事情過了十二年後,才想到要來向她懺悔呢?
清晨,電話鈴聲驟然響起。
若歡在半夢半醒之間持起聽筒。
「喂,哪位?」迷迷糊柵之中,她用法文問道。
「我早上開車經過你家,看見門口躺了一個女人,所以就把她送到醫院了。」低沉渾厚的男聲自彼端傳來。 好熟悉的聲音哪!而且,他居然講中文。
「你是左雲天?」她的大腦開始醒轉。
「正是。」老天!她頓時從床上坐直。「你真的是左雲天?還是我在作夢?」
彼端爆出一陣笑聲。「你當然是在作夢啦!」
若歡咬了一下手指,細微的痛楚讓她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騙我。」她又氣又笑。
「好啦,那個女人還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呢,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哪家醫院?」她沒想到趙如眉竟然會在門口枯守一夜。
掛掉電話之後,她立即起身換裝;她心裡十分明白,自己的動作之所以如此迅速,除了探望不知狀況如何的趙如眉之外,更重要的是她想要見到左雲天……
左雲天穿著一襲黑色風衣,站在醫院門口等候著,刺骨的寒風,吹得他並不太薄的衣角翻飛不息。
若歡一跳下計程車便看見了他,猶豫了半晌,她才舉步走近,臉上神情複雜。
「神龍見首不見尾,你終於現身了。」她捏緊了皮包,手心竟然直冒汗。
雲天微微一笑,「我們也該見面了。」
「她人呢?」按捺住狂跳的心,她力持鎮定。
「在二O三號房,要我陪你進去嗎?」他洞悉地望著她。
「不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相信趙如眉肯定有許多話要私下對她說。
「好吧,那我等你。」
經過一夜的折騰,病床上的如眉更顯憔悴,膚色蒼白,毫無血氣,以往的意氣風發早已蕩然無存。
若歡一時之間還沒想出要以何種態度面對她,沒想到,如眉倒是先開口了。
「若歡,請你好好照顧我的孩子。」她突然緊緊抓住她的手,用力之猛,令人驚訝。
一陣不祥之感隨即襲上若歡的心頭。「怎麼了?」
「事到如今,我只能求你了——老實說,來巴黎之前,我已先去了趟美國。」停了半晌,她才又繼續說:「醫生說我得了乳癌,這趟就是專程來做治療的……」她說著,眼淚已然簌簌流下。
「確定了嗎?有沒有再請別的醫生檢查?你可以再到瑞士、德國去看看,那裡有全世界最好的醫療設備;雷盛那麼有錢,我相信這點錢他還花得起……」聽到她患了乳癌,若歡的心頓時軟化下來,但是,無論如何她就是沒辦法教自己的語氣緩和一點。
如眉淒楚地搖搖頭。「我的身型走了樣,他是不會再要我了,唉,一報還一報,老天真的有眼呀……
如果這真是一報還一報,那麼,這樣的報償未免也太殘酷了,她從來沒想過要如眉付出這樣的代價,難道老天真的有眼嗎?百感交集之餘,她已說不出話來。
如眉卻逕自說了下去:「現在的我人老珠黃不說,又已失去了左胸,雷盛的個性你應該明白,他怎麼可能再對我感興趣?」語氣中的哀怨,令人聞之鼻酸。
「不會的。」若歡脫口而出;幾乎忘了她一直是自己所仇恨的對象。
如眉慘然一笑,輕聲道:「你不知道,他現在已經有了新的女人。」她說著,淚水又抑不住地淌了下來。
若歡抬眼望她,一臉驚惶,沒想到雷盛竟然無情無義到這種地步。
「她的名字叫方婕,和你差不多大,現在已經住進雷家了……」如眉慘淡地說著,彷彿那是別人家的事。
天哪,歷史在重演,歷史在重演!對於眼前這個和母親有著相同遭遇的女人,她到底該可憐她,還是恨她?
若歡想罵她一聲咎由自取,然而手卻不聽話地搭上了她的背。
如眉一陣心酸,順勢便撲進若歡的懷裡,像只受傷的小動物般,斷斷續續地嗚咽著,抽泣起來。「謝謝你肯來看我,要不然這些事我還真不知道要向誰說,你知道嗎?我自從進了雷家大門,竟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突然之間,若歡覺得這一切都無趣極了。
她只是一個青春逝去又不再受寵的寂寞貴婦罷了,她該恨她嗎?而就算恨她之後,又如何呢?
「昨晚在雪地裡站了一夜,身體有沒有惹出什麼病來?」若歡語氣悲憫,只覺得她的處境堪憐。
「傷風罷了,休息一會兒就可以出院了,真不好意思,讓你一大早就往醫院跑——對了,請代我謝謝左先生,他真是一個好心的人。」自若歡的懷中抬起頭來,她慢慢拭去臉上的淚。
「好的,那我改天再來看你。」若歡說畢,便轉身準備離。
「若歡!」如眉突然喊道。「還有什麼事嗎?」她回過了頭。
「你……原諒我了嗎?」她心怯地望著她。若歡咬咬牙,終於點點頭。
雲天站在醫院的走廊上,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不禁挑了挑眉毛。「看來你好像剛打完一場敗仗。」
若歡白了他一眼。「更大的戰爭才剛要開始呢!」她也該和他算一算那筆向日葵的帳了。
「我知道有一個不錯的戰場。」雲天雙手插在內衣口袋裡,一派悠閒,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模樣。
於是,半個鐘頭後,一對東方男女走進塞納河左岸,一家名叫「羅特列克」的咖啡館。
他們坐在靠窗的小圓桌邊,窗外的街道一片皚白,雪花如羽毛般無聲地落下,世界寂靜得彷彿能讓人聽見彼此的心跳。
雲天直直盯住若歡的臉龐,不發一言。
氣氛寂靜得有些詭異。
「為什麼不說話?」若歡沉不住氣了。
「兩個月不見,你看人的眼神好像改變了。」顯然,剛才他一直在觀察她。
「是嗎?」
雲天微微一笑。「你自己清楚。」
這個狡黠的男人!
「你那些向日葵是什麼意思?」她開門見山地問。
「追你啊!」他也很認真地回答。「在普吉島時,我記得你說過向日葵是一種讓人微笑的花,你一見了它就會心花怒放的……」
她緊緊捏住擱在大腿上的圍巾,倒抽一口氣,努力不使痛苦顯現在臉上。「你聽好,我絕不會和有婦之夫牽扯不清的,而且,我痛恨不安於室的男人!」
「有婦之夫?不安於室?」雲天覺得啼笑皆非。
「是呀!就算不為你的妻子著想,也該為你的女兒著想,你知不知道外遇對一個家庭會造成多大的傷害?」她辟哩啪啦講了一大串,因為她的成長過程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這太不公平了!」他沒頭沒腦地吼道。「你先是留下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叫我永遠別在你面前出現;現在又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對我到底瞭解多少?」
若歡頓時語塞。
雲天繼續吼道:「你以為我放著正事不幹,像個十幾歲的孩子一樣,成天陪著你到處和趙媛周旋是為了什麼?你以為我千里迢迢跑到法國來是為了什麼?你以為我現在和你坐在這裡是為了什麼?」他的聲音昂揚,情緒激動,眼中射出憤怒的火光。
若歡的臉痛苦地扭曲著。「雲天,這是我的手,不是握力機……」
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已握住了她的手,而且氣憤之下,竟把她的左手當成「出氣娃娃」般使勁捏緊——他連忙縮回自己的手。
「你憑什麼要我相信你的一面之詞?」她邊說,邊揉著被他捏痛的左手。
他早就想到她是這麼頑固的女子,遂忙不迭地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個牛皮紙袋,小心翼翼地取出兩張泛黃的相片推到她面前。
若歡仔細端詳相片中那個美麗卻稍嫌單薄的女人,發現她那雙黑得發亮的大眼眼澄澈異常,美得像琉璃。
「她是你的妻子?」若歡的聲音微微顫抖。
雲天點了點頭。「這是她……過世前兩年拍的照片。」
他的語氣蒼涼,彷彿在講述一個遙遠的故事。
「她死了?」若歡杏眼圓睜,簡直不敢相信剛才自己聽到的話是事實。
「是的,她的身子本來就很虛弱,生念荷的時候又難產,所以念荷一出世,她就走了。」他的神情是罕見的嚴肅。「這個記憶,整整跟隨了我十年。除了念荷,十年來我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既不介入別人的生活,也不讓別人介入我的生活;直到遇見了你,我才隱約發現內心深處好像有一些東西漸漸甦醒過來了……」他轉頭看著街道上的落雪,淡淡地說著。
若歡看著他沉湎於回憶之中的哀傷側臉,心神不禁為之牽動。霎時之間,她只覺得眼前坐的是一個脆弱而憂傷的男人,需要很多很多的愛來治療他的創傷。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他轉過頭來,眼眶竟已微微泛紅。
「想念她?」若歡問。
「一半。」他的聲音哽咽。
「另一半呢?」她又問。
「因為你。」他斂起哀傷,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
「我?」她驚訝地張大嘴。「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和你說話。」十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對別人提起妻子的事;要不是對面坐的是若歡,他也許永遠也不願再挖出這段曾經痛徹心扉的記憶。
「因為喜歡和我說話而哭?」若歡的嘴角微微牽出一朵笑容
雲天反握住她的手,五指緊緊嵌入她的指縫之間。「當然,最大的原因是我知道你會明白我的感受,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因為,我在你的眼神中看見了我所熟悉的痛楚,而沒有被往日的記憶所摧殘過的人,是無法瞭解這種感受的。」
沒想到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他竟是個如此深情而又敏銳的人,連跟隨了她十二年的冗長夢魘,他都能一眼看穿。
「是的,我們都是被記憶所摧殘的人。」她凝視著他,眼神緊緊與他交纏。瞬時之間,她覺得自己的心和他靠得好近,好近。
她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有這種感覺了,竟改變了這一切。
「你怎麼哭了?」他突然問。
「啊,是嗎?」她伸手摸摸臉頰,竟感到兩行溫熱的淚水沾留在手指之間——是什麼時候開始哭的呢?是她的心開始靠近他的心的時候嗎?還是她開始敞開心扉的時候?
他站起來,繞過圓桌,走到她面前,從容地掏出一條白手帕,彎下身來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別哭,新的記憶才剛要開始呢!」他的左手搭上她的肩,嘴角綻出一朵和煦且深情的笑容,目光灼熱。
「新的記憶不會再讓人作噩夢?」她抬起頭,面孔純真得像個天使
「不會,不會,是關於向日葵那種會讓人微笑的記憶,是關於我們的……」他說著,不自覺地俯身攫住她的唇,她柔軟紅潤的唇瓣在他的唇間微微顫抖,而他只想好好地吻她,讓她不再哭泣,不再有噩夢纏身——
窗外的雪仍然無聲無息地落著,別桌的客人則紛紛回頭,向這對罕見的東方戀人投以。祝福的微笑。而在此情此景之中,連他們的笑也不免沾染上了幾分幸福的光彩。
除了彼此的心跳,除了綿長的熱吻之外,外面的世界是完全靜止的,只有他和她忘情地在彼此的內心世界之中旋轉,探索——
若歡剛進家門,紫絹隨即神色倉皇地迎了出來。
「趙如眉自殺了!」
「怎麼可能?我上午去醫院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呀!」若歡難以置信。
「是下午兩點的事,醫院剛剛才來過電話。」
若歡聞言,旋即拎起皮包準備出門。「我去看她。」
「若歡,別忘了她可是害死你媽媽的狐狸精!」紫絹提醒道。
「可是她現在不過是一個性命不保的女人,阿姨,死了媽媽已經夠了……」若歡說著,匆匆掩門離去。
兩天後,如眉終於脫離險境。
「好點了嗎?」若歡遞給她一杯溫水。
她接過之後啜了一口,幽幽地說:「我終於瞭解紫菱當初一心求死的心境了。」一張毫無血色的面容,簡直蒼白得像隻鬼。
「為了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你這麼做值得嗎?」若歡忍不住要教訓她。
「跟著他,我生不如死。」她面無表情地回答。
「那就離開他。」若歡幫她做下決定。
如眉慘然一笑。「若是能夠離開他,那麼你母親當年也就不會尋死了。像他那樣死要面子,怎麼可能讓外人笑話他連一個女人都管不住?」
「所以你就死給他看?白白成全他和方婕的好事?」若歡反問她。
如眉沉默半晌後,才有點傻氣地說道:「對哦,這樣不是太便宜那隻小狐狸精了?」
若歡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總算開竅了,別忘了你的孩子還住在雷家呢,你怎麼能說走就走?」
「對,我得小心教育小軍,千萬不要讓他受到雷盛的壞影響。」她實在不能想像自己的兒子變成花心大羅卜的模樣。
「你能看清這一層就好,我媽當初就是太死心眼了 ……」紫菱是個徹徹底底為愛而生、為愛而死的人,只可惜她跟錯了人,死得太不值得了。
「若歡,謝謝你。」如眉滿懷感激地握住了她的手。
若歡微微一笑。「你好好休養吧,病好之後還得回去『解救』小軍呢!」
若歡相信媽媽會原諒趙如眉的,因為趙如眉只不過是另一個受害的女人,而真正的罪魁禍首是雷盛,不是她……
趙如眉果真一痊癒,就即刻趕回台灣去了。
現在雲天已不派人送花到紫絹家,而是每天等著若歡下班後親自送來,順便也可以大飽口福、嘗一嘗紫絹親手燒的台灣菜。
鈴鈴鈴——
門鈴聲比預期的晚了三十分鐘才響起,若歡忙不迭打開門,只見雲天捧著一束向日葵站在門口,但往日常掛在臉上的燦爛笑靨卻隱逝不見了。
「今天比較晚哦,紫絹阿姨還在擔心你不來了呢!」若歡發覺他神色不太對勁,但仍拉了他在餐桌旁坐下。
「來來來,嘗嘗這道皮蛋豆腐。」紫絹慇勤地夾一塊皮蛋到雲天的餐盤中。
「雲天,你可不要小看這個皮蛋哦,自從上次紫絹阿姨聽說你愛吃這道菜之後,就千方百計地托朋友從台灣寄過
來呢!」若歡接道。
「真的?」雲天睜大了眼。「阿姨,你真是太好了,我已有半年沒吃過皮蛋了呢!」
紫絹樂得眉開眼笑。「你是若歡的第一個男朋友,我當然要好好『巴結』你呀!」紫絹說著,隨即把嘴湊近雲天的耳畔,細聲說道:「真多虧了你,我本來還一直擔心這個脾氣古怪的孩子,一輩子都不會把男生請回家吃飯呢!」
雲天聽著,哈哈笑了起來。
「阿姨!」若歡斥道。一看紫絹那副偷偷摸摸的樣子,就知道她準沒安什麼好心眼。
「你放心,不該說的我全沒說。」紫絹從容地吃著炸雞肉。
「好久沒吃過這麼地道的台灣萊了。」雲天邊吃邊稱讚。
「你這孩子就是會說話……」紫絹笑得合不攏嘴。「啊!」不知怎麼地,她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又到演連續劇的時間了?」若歡早已見怪不怪。
「時間怎麼過得這樣快呢?才一眨眼就七點半了……你們慢慢吃,我先去看電視了。」紫絹說著,已端著餐盤窩到客廳的沙發椅上了。
看著紫絹離席,雲天這才放下筷子,斂起笑容,正經八百地看著若歡。「臨出門時,我接到一通電話,是從清邁打來的……」他微蹙著眉,神情僵硬。
「是念荷?」
「他痛苦地點點頭。
「她怎麼了?」一見他神色不對,她立刻有了心理準備。
「病發了,醫生也不確定她能不能捱過這一次……」他沮喪地用手掩住臉孔。
「什麼病這麼嚴重?」她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沮喪,心情也隨之凝重起來。
「血癌。」他痛苦地回答了她問題。
「那你還不趕快回去看她!」若歡急得叫起來。
「我今天就是來向你辭行的。」他突然抓住她的肩膀, 視線在她精緻的五官上梭巡不息,久久不忍離去。
「若歡——」他站起來,忍不住擁她入懷,他擔心念荷的病,但又捨不得與若歡分離……
「什麼時候的班機?」她問。
「明天中午十二點十五分。」
「我跟你去。」她突然說。
「什麼?」他睜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
若歡旋即掙開他的懷抱。「我現在就打電話向公司請假。」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只知道這個時候她必須陪在他身邊,絕不能棄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