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老爺!小姐回來啦!」張嫂領著若歡進門後,隨即拉開嗓門,邊喊邊跑向雷盛的臥房。
若歡在客廳裡坐了好一會兒,雷盛才坐在輪椅上,由張嫂緩緩推了出來。
「歡歡,真的是你回來了?」雷盛的聲音微微發顫,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雷氏的財務危機,顯然讓他一下子老了許多。
她冷冷地點點頭,沒有答話。
「雷氏需要你。」他開門見山地說道。
她冷笑一聲。「當你躺在別的女人床上的時候,我和媽媽也需要你。」
「歡歡——」他的表情僵硬,顯然已被擊中要害。
「好笑的是,你終究還是栽在女人的手上。」她目光如炬,沒有半點同情。
「難不成今天你是專程來差辱我的?」他漸露憤怒之色。
「我還沒這等閒工夫。」若歡撇過頭,開始舉目環視客廳裡井然有序,風格獨具的陳設。「看來眉姨把這個家照顧得還不錯……」她邊摸著一具復古型的立燈邊說。
「如眉早已不管家裡的事,她現在一心都在佛學上面。」
若歡淒然一笑。「想不到吧?你的女人都一一離你而去了……」
「但是你不會!」雷盛霸道地打斷了她的話。「任你走到天涯海角,最終還是要回到雷家來的,因為你的身上始終流著雷家的血。」
若歡雙手交疊在胸前,不以為然地望著他。「何以見得?」
「今天你會站在這裡,就是最好的證明,而且我相信你絕對有能力接掌雷氏企業。」
「抱歉,那種勾心鬥角的事我不感興趣!」
「那不是勾心鬥角!」雷盛怒道。「接掌雷氏需要的是大智慧。」
「大智慧?那就對了!說出來的你別失望——除了拍照,我什麼也不會。」她神態自若。
「沒關係,我有最頂尖的專業人才可以教導你……」
「我不想學!」她堅決地拒絕了他,隨即低頭從皮包裡翻出一張支票遞給他。
「這七億……」雷盛看著支票,簡直難以置信。
「是給雷氏周轉用的。我想,這筆錢足夠讓雷氏捱過這次難關了,也希望你別再對我存有任何期望,因為,我對接掌雷氏完全不感興趣。」
「不管如何,雷氏總是歡迎你回來。」他說著,收下了支票。
若歡隨之遞給他一張左雲天的名片,交代地說:「這是借錢給你的人,將來雷氏營運正常之後,請直接把錢匯進他的帳戶。」
「歡歡——」霎時間,他百感交集。
「別說了,我們之間的一切就到此為止,以後我不會再踏進雷家一步,而你也不必再費心找我了。」她終於冷靜地把話說完。幫助雷氏度過這次危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除此之外,什麼都沒了。
「歡歡,別說這樣的話,往後的日子我會好好……補償你的……」雷盛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畢竟,這輩子他還不曾對任何一個女子如此低聲下氣過。
若歡搖了搖頭。「來不及了。」然後,她的視線隨即轉向雷盛身後的張嫂,問道:「眉姨呢?我要去看看她。」
「老爺……」張嫂立在原地,不敢擅作主張。
「帶她去吧!」雷盛歎了一口氣,頹然望著那張支票,久久說不出話來。
如眉靜靜地跪坐在佛堂裡誦經,氣氛肅穆莊嚴,而空氣中瀰漫的檀香味讓若歡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下來。
「眉姨。」她輕聲喚道。
如眉聞聲合上佛書,緩緩回首,洗盡鉛華後的容顏素淨異常。
「你來了。」她笑容可掬。
「我帶來一筆錢,好讓雷氏度過這次危機。」
「你原諒他了?」如眉詫異地望著她。
若歡搖搖頭。「我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要徹底遠離他。」
「若歡,你既然原諒我,為什麼不試著原諒他呢?」如眉語氣溫和。
「這是兩碼子事。你和媽媽的幸福都葬送在他手裡,他是罪魁禍首,根本不值得同情。」她說著,緩緩走近如眉身側,問道:「難道你已經原諒他了?」
如眉的臉上倏地閃過一抹陰霾。「我也是個罪人,根本沒有資格談論這個問題」。她奪走了紫菱的丈夫,而方婕又奪走了她的丈夫,這是因果報應,她不敢有絲毫怨言。
「眉姨,你也是個受害者耶!」
「但是,我幫助他犯罪。」
突然,若歡用手按住太陽穴,口氣緩和了下來。「算了,我們別再談他了,一提起他我就頭疼。」
如眉無奈地笑道:「是啊,他的確是個讓人頭疼的男人。」
「眉姨,今天我是專程來向你告別的,以後,我可能就再也不會回到台灣來了……」
如眉抬起眼,盯住她倔強的面容,認真而愧疚地說道:「我原是個不值得你在乎的人。」
「眉姨,你千萬別這麼說……」若歡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謝謝你,若歡。」她的雙眼不覺蒙上一層霧氣。
「我要搭今天晚上七點的飛機離開,現在時間已經差不多了。」若歡低頭看了看表。
「正好我要去接小軍下課,順便可以送你去機場。」
「不,這太麻煩你了……」 如眉忙打斷她的話。「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你可千萬不能拒絕我。」她說著,旋即從椅背上取下大衣。「走吧!」她從大衣口袋裡摸出鑰匙。「我開車送你去。」
見她如此誠懇,若歡也不忍再拒絕。「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們在陰雨霏霏中並肩走出雷宅,而若歡至此已完全走出雷盛的生命版圖……」
泰國。普吉島。
才一走出普吉機場,若歡就看見雲天站在他的白色賓士車旁朝她揮手,濃眉下的黑眼仍然閃閃發亮。
「一切還順利嗎?」他接過她的行李,關心問道。
「順利啊!」若歡伸了個懶腰。「台北的冬天既冷又濕,真不是人住的地方,我才離開兩夫,就開始想念這裡的陽光了。」
雲天把行李放進後車廂,笑道:「你說漏一項重點了。」
「什麼?」她一頭霧水。
雲天繞過來站在她身側,用手抵住車門,俯近她耳畔,輕輕道:「想念陽光,更讓你想念的,恐怕是我吧?」
若歡噗哧笑了出來。「你的臉皮倒是愈來愈厚了。」
「你錯了——我的臉皮從來就不曾薄過。」說著,他已彎身坐入車裡。「要是臉皮不厚點,你恐怕早就被趙媛那臭小子給拐跑了。」
她隨之坐進了車。「人家趙嬡現在可是『名花』有主,哪還看得上我?」
「開玩笑,他要是敢動你一根毫毛的話,看我不剝了他的皮才怪。」他故作兇惡狀。
「喲,你以前的風度翩翩都到哪裡去了?現在可是原形畢露了。」她嫣然一笑,揶揄地望著他。
他微微一笑,技巧純熟地把車滑入車道。「怎麼,後悔『誤上賊船』了?」
「你說呢?」她曖昧地朝他一笑。
他轉頭看她,發現她的臉孔在普吉島的夜色裡耀眼如一顆星子,在他的生命裡閃閃發亮,而他必會傾盡所有的心力來關照她、愛護她,讓她永不再遭受噩夢的襲擊……
清晨,若歡尚在睡夢中,依稀聽見一串銀鈴般的童聲在耳畔響起。
「阿姨,阿姨,起床了……」念荷邊搖她的手臂邊喊。 若歡恍恍惚惚睜開眼。「念荷?」
只見她一隻手藏在身後,神秘兮兮地說:「猜猜看我帶什麼來了?」
若歡一臉睡意,但仍勉強打起精神。『鮪魚三明治?」
念荷搖搖頭。
「咖啡?」
念荷又搖頭。
「剛摘下的向日葵?」
念荷還是搖頭。
「阿姨猜不出來了。」她索性放棄。
於是,念荷笑嘻嘻地把手伸到她的面前,湯尼赫然躺在她小小的掌心裡。
「啁!」若歡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出一身冷汗,霎時睡意全消。
「怎麼了?」念荷一臉疑惑地望著她驚魂未定的面容。
「沒什麼,沒什麼。」若歡故作鎮定。她怎麼好意思在一個小女孩面前承認自己害怕一隻蜥蜴?
「你看,它的尾巴真的長出來了。」念荷指著掌心的湯尼,認真地說。
若歡瞥了它『眼,果然看見它新長出的一截小尾巴。
「是呀,阿姨沒騙你嗎?說會再長就會再長。」
「嗯,」念荷笑著點頭。「希望爸爸不會發現它的尾巴變短了才好。」
「放心,我會替你保密的。」若歡笑道。
「啊,對了,爸爸要我來請你去吃早餐。」念荷突然想起了「正事」。
若歡伸個懶腰後隨即翻身下床。
「你先去吃,阿姨梳洗後馬上就去。」
十分鐘後,若歡正要轉進餐室時,客廳的電話忽然響起。
若歡持起聽筒時,正巧看見念荷坐在沙發上翻閱前不久才買給她的「熱帶魚類百科圖鑒」。
「喂,請問你找哪位?」
「若歡嗎?」彼端傳來紫絹溫柔的嗓音。
「啊,阿姨你怎麼打電話來了?」若歡大吃一驚,畢竟越洋屯話費對紫絹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公司的人找你都快找瘋了,他們要你馬上趕回法國。」
「可是,我在這裡待得好好的……」
「他們說公司現在人手不夠,你要是再不回來上班,就會影響到下一季的工作進度,到時候將會考慮另請攝影師……喂,公司都這麼放話了,你還是回來吧,別再貪玩了。」
「他們竟敢要脅我回去?豈有此理!」若歡氣道。
「歡歡,這個工作你可是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可千萬別意氣用事呀!」
「阿姨你放心,我會考慮清楚之後再做決定的,其他的事,就等我回法國之後再說吧!」
「也好,那你下次記得帶左先生回來吃飯哦……」
「阿姨,他又不是住在我們家隔壁,哪能說帶回家就帶回家?」若歡頗覺啼笑皆非。
「反正你自己想辦法,這個人橫豎我是一定要見的……」
「好好好,下次回去就把他『綁』到你面前,行不行?我要掛電話了,再見!」她知道,要是再不掛電話,下個月的電話費可能會讓紫絹哭得涕淚縱橫。
放下聽筒後,念荷一屁股坐到她身旁。
「怎麼還沒去吃早餐?」
「我不喜歡一個人吃。」
「爸爸呢?」
「和客戶去開會了。」
「走,阿姨陪你吃。」若歡拉起她的手。
「阿姨——」念荷賴在沙發上不動。
「怎麼啦?」
「你是不是要離開我和爸爸了?」真是一個敏感的孩子。
「呃——」她著實不知從何說起。「阿姨還在考慮……」
「不要走,好不好?」念荷拉住她的手,眼眶中竟有淚水在打轉。「我只有你一個朋友……」
她一時心軟,不禁安撫她道:「念荷,先別難過,阿姨沒有說一定要走啊!」
「真的?」她破涕為笑,伸出小指,認真地要她承諾。「來,打勾勾,不能騙人哦!」
「好,打勾勾。」她粲然一笑,兩人的小指輕輕互扣在一起。
午後,左宅後院。
「唐莉,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若歡懶洋洋地躺在涼椅上。
唐莉逕自在另一張涼椅上躺下來,開門見山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我下個星期就要回法國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怎麼,玩夠啦?」若歡轉頭打趣她。
只見她把手枕在腦後,望著碧曉的天空瀟灑地說:「玩歸玩,戀愛歸戀愛,但還是得工作呀!」
「你當真捨得離開趙媛?」若歡好奇地用手支起頭。
「『小別勝新婚』嘛!天天膩在一起多沒意思。」聽得出來,唐莉口氣中多少有些勉強。
「還在熱戀期的女人會相信這一套?你少唬人了!依我看哪,八成是法國的總公司對你下最後通牒了。」若歡斜眼睨她。
「你怎麼知道?」她詫異。
「因為我也被下最後通牒了。」她據實以告。
「哈哈哈!」唐莉聞言,放聲大笑。
若歡白了她一眼。「笑什麼?」
「笑你的運氣和我一樣背啊!」
「幸災樂禍!」若歡沒好氣地又白了她一眼。
「我看你也甭考慮了,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若歡猶豫不決。她和雲天的感情尚在起步階段,她不敢確定時空是否會沖淡他們的感情,而念荷也才剛接納她……但是,如果失去了現在這份工作,她又不甘心。
「若歡,你要知道,以一個東方女子的身份能在巴黎掙得到這份人人稱羨的工作,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而且公司付給你的年薪又這麼高,如果你不回去,巴黎人才濟濟,一定馬上就會有人出來遞補你的空缺的……」唐莉理智地分析道。
「我知道。可是我放心不下他們父女啊!況且念荷身上還有病……」若歡萬般無耐的說。
「若歡,魚與熊掌是往往不能兼得的。」唐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若歡歎了一口氣。「最討厭做這種二選一的選擇題了。」人生真是充滿了抉擇與矛盾。
「你大可以先回去法國工作,等到放假時再來看他們呀!雖然是有點麻煩,但卻不失為一個兩者兼顧的好方法嘛!」唐莉提議。
她沉默半晌後,說道:「這件事我還得再想一想。」
唐莉只好從皮包裡掏出一張紙片遞給她。「這是我回法國的日期和班機號碼,如果你確定了的話,可以和我訂同一班飛機。」
若歡把紙片放進口袋後,隨口問道:「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
「不了,多謝。我已經和趙嬡約好去吃龍蝦大餐。」唐莉甜笑著拒絕了她。
「每次只要你一交男朋友,我們就變得連吃一頓飯都困難重重。」若歡頗為感慨地抱怨著。
「嘿,這一次的戀愛可是你做的媒哦!」唐莉得意地望著她,臉上堆滿了笑。
餐桌上,若歡一直心不在焉地想著唐莉下午說過的話。
「爸爸,電視新聞說水族館下個星期會有『熱帶海水魚大展』,你帶我和若歡阿姨去看,好不好?」念荷問。
雲天邊舀湯邊說:「好啊,不過你要問問看若歡阿姨有沒有空?」他發現若歡正在發愣。
於是,念荷轉向若歡。「阿姨!」她一臉期盼地望著她。
「啊?」她猛然回神。
「你下個星期可不可以和我們一起去水族館?」小小的臉蛋上,琉璃般的雙瞳正閃閃發亮。
「下個星期?」她一怔,下個星期她就要回法國了呀!
「不方便的話,我們可以改期。」雲天察覺出她的表情有異。
「不是的……我……」她語無倫次,對於回法國的事,她著實難以啟口。
「怎麼啦?你今天不太對勁哦!」雲天體貼地問。
她閉上了眼,因為只有在看不到他們父女兩人的時候,她才有勇氣把話說出來。「雲天,我下個星期就要回法國了。」
念荷霍地放下筷子,臉色倏地大變。「你騙人!你和我打過勾勾的!」說完,便跳下椅子奔向臥房。
「念荷!」若歡喊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雲天一臉疑惑。「怎麼突然想回法國?」
「如果再不回去,就要被公司炒魷魚了……」她無奈地答道。
「若歡,跟著我,你大可以不必工作,我們並不缺錢用啊!」雲天誠懇地望著她。
「這並不單是錢的問題。」若歡溫和地說道。「我在法國受了七年攝影的專業訓練,為的就是可以走上專業攝影的路,而現在如果跟了你,我除了成為你的老婆之外,就什麼也不是了……」
「你是說,你愛工作更勝於我?」他知道,她並不容易滿足於「左雲天的妻子」這種單一角色的身份。
若歡搖搖頭。「不,這兩種愛是不一樣的。你的愛讓我的生命更趨圓滿,但工作卻讓我可以肯定自我的存在,這兩者是缺一不可的。」
「但你卻選擇了工作。」他神情黯然。
「雲天,但我也沒有放棄你呀!」她急忙辯解。
「你回法國不就擺明了是要選擇工作而放棄愛情?」
「不!我回法國的確是為了工作沒錯,但是我放假的時候還是可以來看你們呀,而你也可以到法國看我,我們要相信彼此才是呀!」她的態度堅決,滿懷信心的樣子讓人無從懷疑。
他不忍使她陷入兩難的情境之中。因為他愛她,他不想逼她,他更不忍見她因此而變成一個不快樂的人。於是他說——
「我尊重你的決定。」只要她快樂,他什麼都願意犧牲。
「謝謝你,雲天,我就知道你會瞭解我。」她好不容易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什麼時候啟程?我去幫你訂飛機票。」
她隨即從口袋裡掏出唐莉抄給她的紙片。「日期、班次都寫在上面了。」
「我馬上去訂。」
「謝謝你。」她飛快地啄了一下他的右頰。
他把她擁入懷裡,心中萬般不捨。「你這個淘氣鬼!」
「我們去看看念荷吧。」她說著,掙脫出雲天的懷抱,拉起他的手,直往念荷的臥房走去。
若歡欲返回法國的當天清晨。
若歡還在半夢半醒之間時,就感覺到右手掌心癢癢的,她霎時驚醒,以為有人把湯尼放在她的手上。
她定睛一看,掌心上除了一張摺得方方正正的信紙外,根本不見湯尼的蹤跡。
她鬆了一口氣,但隨即感到不對勁——掌心上怎麼會有信紙呢?
她好奇地打開信紙,幾行稚氣樸拙的字立即躍入眼中:
若歡:
我知道你就要回到很想念的家了,念荷我想請你留下來,好可以和你一起去水池看魚,可惜你就要回家了,所以我只好和爸爸一起去了。
你回家以後,我會天天想念你,想必你也會天天想念我,並且希望你快回來看我。
祝你 一路順風
想你的念荷
放下信紙時,若歡心中的感動與哀傷並時交錯。念荷是如此的敏感、脆弱,自己這麼一走,想必是傷透了她的心。看著那幾行寫得歪歪斜斜的稚澀字跡,她覺得既窩心又傷心,真是百感交集,無以言喻。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
「請進,門沒鎖。」她喊道。
雲天應聲推門而入。
「昨晚睡得好嗎?」他坐在床沿,關心的問。
「好極了。」她從床上坐起,匆忙斂起方纔的哀傷。「最近甚至不必服用安眠藥也能入睡呢!」自從和他相戀之後,她的情緒變得相當乎穩,失眠的毛病也大有改善。
「看吧,住在我家還是很有好處的。」他愛憐地看著她。
「嘿,現在才勸我留下來,已經來不及啦!」她故作輕鬆地向他挑了挑眉。
「算了吧,你那副牛脾氣,只怕勸了也是白勸!」他對她的性子,其實早已瞭若指掌。
她皺了皺鼻子,笑望著他。「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雲天啊!」
他輕敲了一下她的額。「既然如此,還不趕快去梳洗!要知道飛機可是不等人的喲!」
「好好好,我馬上就去——咦,怎麼沒看見念荷?」她舉目四望,覺得不大對勁。
「她躲起來了。」他說。
「躲起來?為什麼?」她張大了眼睛,十分不解。
「她向來最怕送行,所以每次只要一遇到這種場面,她怎麼也不肯出來與人說再見。」
「唉,雲天,這個孩子實在是太敏感了。」她沒想到念荷竟然會脆弱到連和人道別的勇氣也沒有。
「你會慢慢習慣的。」
她的心頓時微微發疼。
雲天瞭然地點了點頭。
是的,她會慢慢習慣的,習慣與他們一再的道別,然後,一再的相聚。
而這樣的來去匆匆,對於他們的生命來說,究竟是愛的相互膠著,抑或折磨?
「等我十五分鐘。」她說著,人已走進了盥洗室。
儘管她的離去已成定局,但是,他仍然想開口挽留她,只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因為現在若叫她留下來,不僅會使她為難,更會顯出自己的自私。
愛她,就要包容她,他這麼告訴自己,也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唉,兩個小時之後,這個他所心愛的女子就要飛到地球的另一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