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他到底是在氣些什麼?
一整晚俞晴對著他投懷送抱的難道他還不滿足?
但天知道他心裡清楚得很,他想要的人不是她!
他要的女人應該更纖細、更嬌羞、有著一對像極了玻璃球似的透明眼眸和容易觸動人心的脆弱靈魂……
見鬼了!他在說什麼?自己一定是喝太多才會不停地想著那個有著琥珀色眼瞳的……不,停止,別再想起她!季奕霆甩甩愈發昏脹的頭,搖搖晃晃地走出酒吧。
他不該想起她。
她若是知道她是因為自己才失去視力的話……
他該與她保持距離……或者,他打從一開始就不該溫柔待她,他該自始至終都扮演著反派的角色……這樣一來,當真相揭開時,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不會改變得太多,他們不用忙著適應、也不會感覺到傷害。
或許真該如此……但,他真能做到嗎?在面對她那對美麗眼眸時,在望著她比天使還要純淨的小臉時,他真能狠得下心捨她而去嗎?
不可能!他甚至懷疑撒旦是否有辦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既然如此,他只有退一步,限定自己的角色僅止於責任而不得不照顧她。
責任。她是他的責任,僅止於責任!但又如何解釋他為了她如此痛苦?
一路上胡亂思想地,不知不覺間,季奕霆已將車駛入自家車庫。
他拔下車鑰匙,整個人彎身向前趴伏在方向盤上。
她……應該已經睡了吧?他若走進屋裡,會不會吵醒她?還是他該就這樣待在車裡,直到天亮才進屋?
等等,季奕霆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猛睜開眼。他一整天沒回來……她一個人待在家裡不會出事吧?!
一想到有這層可能,奕猛地由駕駛座上驚跳而起,轉身拉開車門便往屋子裡沖。
她應該已經回來了吧?她整個下午都一個人待在家裡嗎?她沒有吃東西吧?她一定很害怕吧?
「真是該死!」季奕霆咒罵起自己。他早該想到這一點的,但卻為什麼他該死地把這事兒給忘得一乾二淨?要是她出什麼事……不!他拒絕去想這一種可能。
急喘著氣停在她的房門外,他顫抖著手觸上門把。
拜託,神啊,請保佑她正平安無事地睡在床上!
隨著開門而移動,他心若擂鼓地輕走進充滿她氣味的房間。
牆邊的小燈是兩天前他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裝上的,他希望她的房裡能二十四小時都充盈著溫暖的燈光,而此刻它也正不負所托地照亮整潔的室內。
她……在!目光在床上梭巡到心繫的倩影,奕的心裡此刻有著說不出的感激。
緩步輕移到床邊,他蹲下身,像是要確定她平安似地看著她輕淺勻稱的呼吸,眼神不自覺地放柔,唇邊也不自覺地揚起一抹安心的笑意。
他該拿她怎麼辦?
她已令他牽掛如此,他還能說自己不在乎她?
忍不住愛憐地伸手輕撩起她垂落頰邊的長髮,他心驚地感覺到手指觸上的竟是一片濕涼。
她……哭過!為了什麼?
他能自大地假設她的淚是為他而落嗎?
直到湘織悠悠轉醒,奕才體認到他正輕撫著她淚濕的面頰的事實。
「奕?!是你嗎?」溫熱熟悉的大手,是奕的手!
「為什麼哭?」黑暗中,溫熱的大手並不急著離開她的面頰,略顯嘶啞的聲音和著酒氣由空氣中向自己襲來。
「奕,你好像喝了不少酒。」他一個下午都和俞晴在一起?她不敢問出口。
下午的夢境仍歷歷在目,是以她不敢開口,她不想絆著他,她不想成為他的負擔,她不希望夢境成真。
即使那個夢境著實嚇壞她,但天知道當她清醒的那一刻她的心裡有多麼感激那只是個夢。
「是那個叫小伍的傢伙送你回來的?」
「嗯。」為什麼……奕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是她多心嗎?
「然後呢?」
「然後?」
「他還做些什麼?」
「我……請他回家了。」她老實地回答,但省略小伍堅持要留下來照顧她直到奕回來為止,卻終究是爭不過她而回去的事實。
「她丟你一個人在家?」他的聲量突然有如火山爆發。
「是我騙他說有看護小姐會來照顧我,他才走的。」湘織忙搖頭安撫奕的怒氣。被她這麼不擅長說謊的人給騙到,可見得小伍有多單純。
靜默了一會兒,才又重新傳來奕的聲音,這次是低沉而溫柔的奕。
「晚飯吃了嗎?」
湘織搖頭,「我不餓。」
「該死的你……非得這麼讓我內疚才行嗎?」
奕的低咒就近在耳邊,還來不及去思考為什麼!湘織就冷不及防地被他給一把抱離溫暖的被窩,她驚呼,也出於本能地伸手環緊他以免摔落。
奕……抱著她下樓?感覺到絲絲的冷風,她偎在他頸間輕問:「奕?」
「我去弄點東西給你吃!乖乖在這兒等著。」輕柔地將她安置在沙發,他邁步向廚房。
聽見奕離開的腳步聲,湘織將雙足抬離冰冷的地面,屈著身子、環抱起雙膝,雙手摩挲著手臂取暖。
怎麼辦?奕才離開她,她就不習慣沒有他的體溫來幫她抵抗寒冷……她明明才對自己發過誓,絕對不可以依賴奕、成為他的負擔的,怎麼才不過聽見他的聲音,自己的決心就立刻蕩然無存?
她該怎麼辦?她不希望最後奕會像拋棄小狗兒般地用那種鄙棄的眼神離棄她呀!所以,她還是得堅強起來,是不?
聞著由廚房裡飄來的香味,聽著奕在廚房裡工作的聲音,湘織感激地將臉埋在膝上。她一定會努力的!努力不成為奕的負擔,以報答奕這麼對待自己。
不一會兒,奕端上一鍋成稀飯,並盛了一小碗放在桌邊放涼。
「奕,你不吃嗎?」
「不了。」他累壞地躺在湘織身旁的長沙發上。
很奇妙的幸福感覺!就這麼靜靜地等著桌邊的稀飯變涼,竟能讓她覺得如此幸福,這是什麼道理?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直這麼等下去。如果和奕之間的關係也能就這麼一直停留在這個奇妙的時刻,那該有多好?
「小雲兒。」
「嗯?」奕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累壞了,但又帶著些緊張,她想明白原因。
「你好像從來不曾問過我……是誰害你失明的……」
或許,現在是個告訴她的好時機。
他喝了些酒,頭腦有些混沌,但也只有現在,自己才有這膽量提出來問。
湘織沉默了,她將小巧的下巴枕在膝上好一會兒,才輕輕說道:「不需要知道,那不重要。」
「不重要?」他有些訝異,但卻提不起力氣來轉身望向她。
「知道又如何?我一點也不想知道。」停頓一會兒,不見奕有任何的反應,湘織才又接著說道:「就算知道,我的眼睛也不會好起來,而且,我一點也不怨恨那個人。」若不是他,自己不會遇見這樣的奕;若不是他,自己也不會像這樣傾注全力地依賴上一個人……
她……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
捂著口,湘織靜靜地等著奕提出疑問。
幾分鐘過去了,但奕並沒有如她所料的開口。
「奕?」她嘗試著輕喚他。
傳來的卻是奕均勻平穩的呼吸聲。他……睡著了?
湘織撩起長長的睡衣裙擺,輕手輕腳地由沙發上滑下。
「奕?」她再次輕聲喚他,且手腳並用地摸索到長沙發邊。
他沒有回答自己,但他的呼吸聲已近在耳邊。
考慮了一陣,湘織怯怯地伸手向他的臉。
初次觸碰到他的臉頰,湘織的手因心驚而微震。
果然和她所想的完全一樣,奕的臉頰有著剛毅的線條、濃濃的眉毛、直挺的鼻樑……她謹慎地放柔動作,卻克制不了急速加劇的心跳。
手指沿著平滑的臉部肌膚而下,湘織觸到了他的唇,那幾乎讓她的呼吸力之一窒——她曾經……不小心吻上過這唇瓣!她仿若遭燙著般地抽開手。
湘織擾著自己狂奔的心跳,不停地在心中告訴自己:她這麼做……只是好奇奕的長相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也不會有什麼不該有的遐想。
畢竟,奕喜歡的人是俞晴。
小伍告訴她,俞晴是時下當紅的模特兒,曾經和奕合作過一支令人讚不絕口的廣告片,從此以後大家便相當看好這一對金童玉女。
小伍還說,俞晴擁有奕所喜歡的女人類型的所有特質:明亮、冶艷、開朗、直接、外放以及自主。
真可悲!這些特質自己可以說是完全構不上邊。
不過,她只要能這麼待在奕的身邊就夠了。
伸手輕環上奕的頸間,湘織湊近他耳邊輕聲允諾:「我不會成為你的負擔的,也請你別趕我走。」
是的,這樣就足夠了。
☆★☆
清晨醒來,季奕霆發現自己竟是睡在沙發上。
他眨一眨被陽光給刺得發疼的雙眼,並且發現自己的身上蓋了件薄被。
他掀開被子起身,狐疑地望著四周的一切。
自己是什麼時候到家的?又是什麼時候回房裡拿條被子下樓睡在沙發上的?他努力地在腦海中翻找著記憶的片段,終於,一個模糊的影像浮現在他腦海。
「雲!」她想起她淚濕的面頰,想起自己抱她下樓,想起自己在空蕩得可憐的冰箱中翻找食物,想起自己倒在沙發上等著粥變涼,想起她告訴他她不想知道是誰讓她喪失了視力!
那麼,後來他睡著了?小雲兒呢?他身上的被子是她上樓拿下來給自己蓋的?
那鍋粥呢?望著空蕩的茶几桌面,季奕霆不由得起身走向廚房。
她……將碗全都洗好了?他不敢置信地望著原本他用來煮粥的鍋子此刻已靜靜地擺放在架上。
她……不見呀!她怎能做這許多事?
轉身朝著二樓跑去,他一把推開湘織的房門。「雲……」
不在?他怔住了。
她不在!
像是體認到什麼恐怖的事實般,他僵硬地轉過身,接著就像是發狂似的衝出房門,在偌大屋子裡的每個角落搜尋著湘織的身影。
她不在!他腦子裡恐慌地不斷浮出這個念頭。
她在哪?她會去哪?她能去哪?他全無頭緒。
季奕霆不停地開啟一扇又一扇的房門,然後在每次的失望後加速心臟無力的鼓動、加速喉間的死緊和乾涸。
他要找她!雖然不明白這股衝動是為了什麼。
她不能離開他,絕對不能!他不允許。
停住在最後一扇房門前,他試著讓自己做個深呼吸。
神啊,請保佑她就在裡面!
他不得不向神祈求,因為他不願去思考如果她不在的話自己會如何。
但事實證明,上天並不怎麼眷戀他。
「該死!」他咒罵出聲。
她怎會不在?她看不見呀!沒有他,她要怎麼辦?
他無法想像她在外頭受人欺凌的模樣,那可能會令他崩潰!
不行!他要出去找她!一旦他找到她,他發誓要將她牢牢地鎖在他的羽翼之下保護,不讓她離開,直到……她的眼睛能看得見。他暫時為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藉口。
而如果她的眼睛一直無法復元……那麼他也不介意鎖著她一輩子!
拿了車鑰匙,季奕霆帶著滿腔的複雜情緒走出大門。
儘管腳步倉促,他仍然敏感地注意到院子裡一個纖弱的白色身影。
猛然踩住前進的步伐,季奕霆旋過頭。是她!雙目緊閉地靠坐在庭院裡的一棵樹下。
季奕霆的心臟差點因為這樣的一個畫面而停止跳動。
晶亮的初陽斑斑點點地由枝葉間灑落,在她周圍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光影,她就這麼靜止地沉睡著,雖然美得教人屏息,但卻更令他害怕……她實在太不真實了,彷彿隨時會隨著日光而消失般。
輕手輕腳地走向她,季奕霆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落葉來到她身邊,只因生怕落葉應聲而碎的聲響會驚醒她。
她……睡得好沉!他專注地凝視著她柔美的睡顏。
大概是因為昨晚她獨自做了那麼多事而累壞了吧!
愛憐地伸手輕撫上她濃密的睫毛,然後手指便再也不聽他使喚她在她白皙光滑的面頰上任意流連。
為什麼?!他不懂,這是什麼感覺?他竟然好想上前吻住她!
她就像是擁有磁力一般吸引住自己的目光,他有些意亂情迷地傾下身……
湘織因他溫熱的撫觸而轉醒,她眨了眨迷濛大眼。
「奕?」她認得他的手、他由空氣中飄來的氣味。
他因她剔透的雙眼而拉回心神,立刻驚覺自己失常的行為。他收回手。
「奕?你怎麼不說話?」湘織伸出手在空中摸索,想知道他是否還待在自己身邊。
伸出的雙手突然被一雙大手給猛地捉住,湘織整個人毫無防備地被拉向前撞入他的胸膛。
「為什麼亂跑?我很生氣。」他氣的是自己剛才對她的非分之想。
奕的口氣聽起來雖然強硬,但靠在他的胸膛,她可以清楚地聽見他穩健而緊促的心跳,她知道他是在為她擔心。
「對不起。」不知怎地,知道他為自己擔心讓她有種說不出的高興。
「我是問你為什麼。」他仍然不假辭色。
「我……」湘織猶豫了會兒,「奕,這是一棵橡樹,對不對?」
「是又如何?」他只在乎她為什麼要跑到這裡。
「奕……你還有其他親人嗎?」
「只有一個老爸。」
他回答得坦然,這讓湘織吃驚。
「那麼,他老人家呢?」
「離家出走了。」這回他更是毫不猶豫。「你問這些做什麼?」
「喔,不,沒什麼。」湘織掩飾地低下頭,「我只是在想,奕的人這麼好,奕的父親也一定是個好人。」
「才不!」他攬著她走回屋裡,「那老頭既囉嗦、麻煩,鬼點子又多,他走了我反倒樂得輕鬆。」
「奕,你難道不曾去找過伯父?」
「沒那必要,那老頭能照顧他自己。」
聽見他如此無所謂的語氣,湘織想起慈祥的季伯伯,遂賭氣地停住腳步不再前進。
「雲?」
「奕怎麼可以這麼做?」想起一提起兒子就滿臉落寞神色的季伯伯,湘織不由熱淚盈眶。「再怎麼說他都是奕的父親呀!奕竟然一點都不關心他……」
「雲,你今天好奇怪,怎麼淨提些無關緊要的事?」看著她眼中的淚光,讓他不忍大聲斥責她。
「伯父的事不是無關緊要的事。」她伸手抹去滾落的淚,大聲抗議。
「你知道老傢伙是為什麼離家嗎?」他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回望著她。
為什麼……這一點季伯伯從來都不曾對自己提起過,突然被奕這麼一問,湘織倒是說不出話。
「老傢伙對我逼婚!我不答應,於是他就用離家來威脅我。你說,換作是你,你會答應嗎?」
「我……會答應。」這不正好是她的寫照?只不過不同的是,奕拒絕而她答應了。
「你會?」他誇張地叫道,「你只是因為事不關己而隨便說說的吧。」
「不是的,我真的會,而且我也真的那麼做了。」
什麼?他……沒有聽錯她的意思吧?「那麼做?」
「我答應我父母,等我大學一念完就回去結婚,對像……他們已經幫我選定了。」
「是誰?」他發現他正該死地介意著這件事。
「我……不知道。」湘織老實地搖了搖頭。
「你瘋了?這樣你也答應?」要不是看她太過脆弱纖細,他真想用力搖醒她。他發誓這是他聽過最荒謬的一件事!
「不是的,我只不過是不希望讓他們難過……」
「你……」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是孝順,還是愚笨?
「奕,求求你,把季伯伯找回來好不好?」她揪著他的衣角。
狐疑地瞅著她著急的面容,疑問在心底漸漸擴大。
「要回來他自然會回來,我才不想自找麻煩呢!」他故意用無所謂的口氣說,目光卻一瞬也不瞬地停駐住在她臉上。
「不,季伯伯他沒有你的允許是不會回來的……」季伯伯說過奕的倔脾氣遺傳自他!所以,既然季伯伯絕不先低頭,她只有想辦法說服奕別再這麼僵持下去。
「你要我在橡樹上綁上黃絲帶?」她想起她一開始問他有關橡樹的事。
「是啊,就只是舉手之勞……」猛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湘織反射性地伸手摀住口。
這回奕的眉間可淨是得意的神色了,「果然是他要你來找我的。」
糟!奕知道了。「不是的,是我自己向季伯伯要求的……」
「你真的認為只要我這麼做他就會回來?」
「難道不是?」她從沒懷疑過。
「天真。」對於她的單純,他不置可否,只是微撇了下嘴角,然後繼續將她住屋裡帶。
默默地跟隨著奕的腳步,湘織靜靜地不發一語。
怎麼辦?奕好像不高興,她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她想開口再對奕說些什麼,但現在似乎不是個該繼續開口說話的時候。
「我送你上樓。」突然地,奕的聲音由頭頂傳來。
上樓?現在應該是白天吧?通常奕都會要她下樓走走,或者是在客廳裡陪他聊天、聽音樂,只有當她顯出疲態時,他才會體貼的要她上樓休息,怎麼今天……
「你要出去?」湘織腦子一轉,立刻想到了這種可能。
「不是,你怎會這麼想?」他只不過腦子裡脹得厲害,想要回房裡好好地睡一覺而已。
對於奕的否認,湘織直當他是礙於要照顧自己而不好意思開口。
「其實我一個人沒關係的,你不用顧慮我……對了,你今天應該和俞晴小姐有約吧?你不用為了我而提早回來,真的,我可以照顧自己的……」雖然要說出這番話需要提起相當的勇氣,但是湘織不許自己退縮。她刻意忽視心底那抹酸澀的痛楚,並且不斷地在心中提醒著自己:即使痛苦,她也要放開奕!奕不可能會看上這樣殘缺的自己,而她也根本配不上他。要是自己還成了絆著奕的角色,日後可會連奕的身邊都無法待下去……她不要這樣。
「你說你可以照顧你自己?」看著她如此急著撇清他們之間的關係,奕的心裡泛起莫名的不快。
「嗯。」湘織頓了會兒,然後才確定地點頭。
奕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怪怪的!這讓她由心底感到戰慄。
「你不需要我跟在你身邊?」怒氣隱約浮現。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權利對她生氣,但他的怒火就是隱忍不住地往上冒。
「我……」她直覺地後退。
奕在生氣!而且很生氣!她看不見,但是站在他身邊讓她幾乎就要被他的怒火灼傷。她警覺地慢慢向後退開,打從心底想逃開他身邊,她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會遭遇到什麼事,她無法發聲,全然地無助和害怕。
隨著驚懼後退的步伐,湘織的背脊輕觸碰上一堵肉牆,她嚇了一跳地想要跳開,卻仍是遲一步地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由身後給緊緊圈住。她失措地驚叫起來。
甚至來不及反抗,湘織腳下被人輕輕一勾,整個人毫無招架之力地向身側倒下,下一秒,她便感到一個沉重溫熱的身軀緊緊壓上了她。
意識到自己可能遭遇到了什麼,湘織恐懼地瞪大眼。「不要!」無奈雙手被制得死緊,她只能扯開嗓子大聲哀求。
是誰?!
奕呢?
誰來救她?
所有恐懼的感覺由四肢百骸侵入,但她卻什麼也無法看見,只能任由驚懼的感受慢慢地侵蝕、撕裂她。
「不要……」她掙扎著再次哀求道。
「你連我已經繞到你後面都不知道,又如何能保護自己?」緊貼著她耳邊,季奕霆終於出聲將她由黑暗中解放。
是……奕?一聽見他的聲音,湘織全身緊繃的細胞才突然放鬆,淚水也不爭氣地拚命滾落。
「你還說你不需要人照顧?」他鬆開她的雙手,任由她掩面哭泣。
「為什麼要這麼逼我?」她抽噎著說。難道說她看不見就該由他這般欺負嗎?「我不要……依賴你,絕對不要!」她可以照顧自己,她不要他的同情和憐憫,更不希望奕將自己視為他的包袱!
她的話語讓他打從心底震撼。她說她不要依賴他?「為什麼?為什麼說不要依賴我?」她討厭他?憎惡他?無法忍受他待在她身邊?
「不要……我絕對不要依賴你!」湘織只是嚇壞似地,一徑地搖著頭哭喊。她不要依賴他,她不希望有一天奕會像丟棄小狗般地丟棄她……
他渾身一僵,眼神變得冷硬。「即使我留你一個人在家一整天也不要緊?」
「我會照顧我自己,我不需要依賴任何人,只求求你放開我,讓我一個人學著獨立……」她傷心地哭訴。
他再這麼時時照顧她,處處為她設想周到,只會讓她更加離不開他。而她,終究無法永遠這麼待在他身邊的,不是嗎?他已經有了俞晴,她不該繼續賴著奕……
心臟彷彿遭人以利刃無情地劃開,他的眼裡寫著痛楚。他調適了下自己的呼吸,勉強以低沉的語調開口:「這是你所希望的?」
湘織只能無助地點著頭。「我求你……」她還能有什麼選擇?不能愛他,只有要自己堅強起來,她不能連僅有的自尊都失去!
約莫半晌,湘織感覺到奕起身離開她。她跟著屈膝坐起,仍舊是不住地啜泣著。
「沒錯,我想起來了,我今天還得去片廠看俞晴。」季奕霆無情的聲音傳來,一字一句像是用刀刻在她心上般,痛楚撕扯著她的感官。「我想,你一個人能平安地上樓吧?」
奕要走了……這不是她所希望的嗎?但是,為什麼她的心卻那麼痛苦?
不要走!她想這麼說,但她的自尊卻不允許。
或許,她得承認,她很可能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奕,但,那又如何?奕不會,也不能有她這麼一個帶不出場的女友。奕身邊的女伴,該是和他一樣出色的俞晴,他們才是最登對的情侶,自己只會讓奕覺得難堪而已。
她不能自私地要他留下,他該是屬於俞晴的。
「對了。」他的聲音由門邊傳來,依然不帶有任何情感,冰冷地敲擊著她的心,「我說不准什麼時候回來,你大可不必等我,我有帶鑰匙。」他刻意地揚了揚手中的鑰匙串,讓它們相互撞擊發出聲響,彷彿像是在提醒著她:你看不見,總該聽得見!
大門猛烈的關上,發出震天聲響,也讓湘織應聲瑟縮。
他是故意的。他明知道她對任何細微的聲音都很敏感,卻仍製造出這麼大的聲音驚嚇她。
但是,他心中的罪惡感卻遠抵不過因她的背叛而使他受到的傷害。
他氣她的背叛,氣她的無助和纖弱;氣她的逞強,更氣她寧可冒著受傷的危險也不願讓他照顧她!
但既然這是她所希望的,他會離開。
只不過他的離開是為了讓她反省,讓她體認到:只有他才是唯一可以幫助她的人;除了他,她誰也別想依賴!她一輩子也別想擺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