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熯,怎麼了?」和安蔡蘭各端出一碗煮好的麵條上桌,蔚甘琳和公公婆婆同時將注意力轉向客廳裡略略失神的安玖熯。
安玖熯神色慘白地轉身面向飯廳,一隻微顫的手指著電視閃動的輻射光說不出話來。
「幹麼不說話?」蔚甘琳發覺不對,放下碗公踱到客廳,才準備在他身邊坐下 ,卻在看到電視轉播後定住身子沒落座,一張嘴張得很大,跟安玖熯一樣說下出話。
「你們兩夫妻是怎麼回事?」安蔡蘭莫名其妙地走進客廳,看看電視後發出驚歎。「夭壽喔,怎麼這麼慘?」
只見那三個人就杵在電視前面發呆,徹底挑起安培的好奇心,他快速吸入一口麵條,才放下手裡的筷子跑到客廳,同樣看了眼電視後說:「飛機失事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咱們飛安不安全是眾所周知的事,他倒覺得沒什麼好驚訝的。
「不是……」蔚甘琳訥訥地吐了兩個字,神色很複雜。「那個……我們……」
「你到底想說什麼?」拖拖拉拉地沒個重點,安培不禁蹙起眉心。「欸,你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別這麼支支吾吾的,你倒是說啊!」
「我們……」
「我們本來預計搭那架飛機去度蜜月。」肩,垮了;面,不知何時吞下肚了;安玖熯有種「劫後餘生」的感動。
「嗄?」安培和安蔡蘭同時抽了口涼氣,再次將視線膠著在電視螢幕上。
今晚入點由桃園機場飛往澳洲的班機,飛離航道十分鐘後,莫名原因機身爆炸,全機一百二十八位乘客全數罹難,目前警方正努力尋找黑盒予以探究原因,罹難名單如下……
新聞主播的聲音透過電視喇叭傳了出來,穿插著機身爆炸的畫面,觸目驚心。
安玖熯伸手緊握住蔚甘琳的手,緊得讓她有點痛:她反手與他兩手交握,明白他說不出口的悸動。
或許上天慈悲,讓他們陰錯陽差地錯過那架死亡班機,所以他們現在才有幸仍在家裡安穩地吃著麵條,她衷心感激。
「啊、後來怎麼沒坐那架飛機嗄?」猛拍胸口,安蔡蘭好不容易找到說話的能力。
「是甘琳帶來的福氣。」凝著她,安玖熯頭一回感謝並承認她的好運氣。「是她堅持要改時間,所以我才會退掉機票,撿回一命。」
「廠一ㄡ!」兩個老的把目光同時栘向蔚甘琳,看得她如坐針氈。「啊你怎麼知道那架飛機會出事?」安蔡蘭變得有點大舌頭,滿臉驚奇。
「沒有啦……」她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兩頰泛起的緋紅忒是好看。「我是想明天要回門嘛,所以……」所以硬賴他要改時間的嘛!這種事她怎麼好意思明說?
「佳在喔,天公伯仔有保避喔!」安培老眼發紅,不知怎麼開口感謝這個剛入門的媳婦。「你好乖、好聰明,阿爸疼你喔!」他簡直激動得語無倫次。
「嘿咩,我就說甘琳有幫夫運嘛,咽甘有這呢福氣?」全力放鬆之後是深深感激,安蔡蘭不覺重彈老調,再次強調蔚甘琳的好運道。「多謝,多謝你肯嫁給我們家玖熯,多謝喔!」夫妻倆感動得亂七八糟,也不管國台語交雜得讓人難懂。
蔚甘琳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連帶地帶動了其餘三人露出笑容。
「別看了,看了多傷心。」安蔡蘭忙著關掉電視,完全忘了糊在飯廳裡的麵條。「我要去跟淑憩講講話,實在太令人激動了!」她拉開腳步就要往外衝。
「等一下,我也要去跟親家喝杯茶。」安培忙拉住老婆,不忘交代兩個小輩。
「厝仔就給恁顧喉,晚一點我們就回來了。」
看著他們飛也似的往外跑,安玖熯和蔚甘琳不禁相視而笑,兩雙手緊緊交握。
「我該早點相信你。」安玖熯的眼眶微微泛紅,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句。
「什麼?」地下明所以。
「你的幫夫運啊。」神秘兮兮地附上她耳邊,輕咬一下她圓潤的耳珠。
「傻瓜!」她也紅了眼,緊緊偎進他懷裡。「那是嫁了你才有的嘛!而且我也救了自己一命呀!」
沒錯,就算有幫夫運又怎麼樣?沒有丈夫,空有運氣也沒啥用處。
而且不是相信她,該相信的,是那個為她推算命盤的「不老神仙」啊!
銘 銘 銘
之後,小倆口快快樂樂地去度個甜蜜美滿的蜜月,接下來安玖熯的複合式休閒網路中心便風風光光地開張大吉。
也不知蔚甘琳是否真有如此神奇的幫夫之運,安玖熯的事業當真鴻圖大展、一飛沖天,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原本的獨立店面毫無預期地變成連鎖休閒網路中心,且有往海外擴展的趨勢,前途無可限量。
偶爾,蔚甘琳會到店裡找他,跟他一起吃個飯,夫妻倆的感情如同蜜裡調油,羨煞不少員工。
「小美,安先生在嗎?」提著愛心便當,蔚甘琳扶著圓滾滾的水桶腰走到櫃檯,隨口向當班的小美問道。
「太大,你來啦!」露出甜甜的笑,小美忙由櫃檯裡走了出來。「安先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我一、兩個小時沒看到他了。」由於安玖熯認為老闆一詞太過嚴肅,所以員工一向以安先生稱之。
「那我到休息室等他好了。」蔚甘琳笑著繞過她,直往休息室走去。
一間大約十坪的空間,一張桌子、一組沙發,其間還區隔了一間密室,密室裡放的全是機密文件,有關連鎖合約和海外交涉文件,這就是安玖熯的辦公室兼休息室,她通常可以在裡面找到他。
但今天,她在這裡坐了十分鐘,卻等不到安玖熯現身,她不禁有點納悶了。
她走到桌邊好奇地東摸西摸,赫然發現安玖熯的手機擱在桌上,轉頭又見密室的磁卡放在密室邊的矮几上,他該不會把自己鎖在密室裡了吧?
拿出皮包裡暗袋的磁卡,她走到密室旁刷了下。磁卡一式兩份,除了安玖熯隨身帶著一份,另一份他交給自己保管;這是他的堅持,意喻他和她之間沒有任何秘密。
「老天,還好你來了,不然我不曉得要關在裡頭多久!」密室門一開,安玖熯滿頭大汗由密室裡匆匆走了出來。
「你真把自己關在裡面了?」蔚甘琳覺得好笑,這男人怎麼越來越笨了?
「你今天怎麼突然想來?」他不答反問。
說來奇怪,每回他只消遇上麻煩,他這寶貝嬌妻就彷彿有感應似的,總會適時出現幫他一把,不大不小,卻都正好能解救他於萬一,從來不曾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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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燉了鍋冬蟲夏草,想跟你分享就來啦!」聳聳肩,她說得很是輕鬆。
「還補啊?」他垮了臉,輕輕撫上她圓滾的肚皮。「成果都在這裡頭了,能不能少喝這一回?」
「你想讓我白走嗎?」噘起嘴,她委屈了。「那我以後都不來了……」
「別哭,我喝就是了!」一見她「神色有異」,他心中警鈴大響,忙舉雙手投降,乖乖地坐上桌喝湯。
以前他從下知道她是這麼愛哭的女人,可是自從結婚之後,她的淚腺似乎變得特別發達,尤其在懷孕後,那簡直可以用「無所不用其極」來形容;偏偏他吃軟不吃硬,就怕她來這一招,每回她一祭出這項「法寶」,他就像被念了緊箍咒的孫悟空--沒轍。
很快的嗑掉半鍋,他抬頭問道:「你要不要也來一口?」
「你喝我就很高興了。」她坐在沙發上微笑,美麗而聖潔。
安玖熯回她一個深情的笑。他發覺自己越來越迷戀他的親親老婆,而這種近乎渴求的迷戀從來不曾因她懷孕後身材變形而改變,反而益發勾起他的愛戀、眷戀、狂戀……
反正什麼戀都可以,他就是愛死她了!沒有原因地愛她。
「你就是寵我。」而他喜歡被她寵。「萬一把我養成大胖子,你可不能嫌棄我。」
「才不會呢!」她笑,笑他傻氣。「不管你胖或瘦都一樣帥。」頰邊泛起好看的紅暈,她不改婚前的羞澀,不禁讓安玖熯看得癡了。
「別這樣看我,讓人見了多不好意思。」她嬌嗔,臉上紅暈更熾。
「你這張小嘴……就會哄我!」移坐到她身邊,他捏了捏她的臉。
「你是我老公嘛,不哄你哄誰?」她還是笑,不曾間斷地笑。「對了,你怎麼會把自己關在裡面?」
「公司小章不見了,我忙著找,粗心忘了把磁卡帶進去。」裡頭空間小,又機密,他並沒有在裡面裝電話,所以一旦手機沒帶進去又被關在裡面,他也沒辦法自己脫困。「連手機也放在桌上,還好你來了。」
「真粗心。」拍拍他厚實的大掌,她漾起憂色。「小章怎麼會不見了?」
公司行號最重要的就是大小兩顆印監,其中任何一顆不見都很麻煩且危險。
「不知道掉到哪兒去了。」他也很頭痛,不過還好是小章,萬一是大章麻煩更大。「銀行通知我去補印監,這才發現小章不見了。」
「那可怎麼好?」
「沒關係,重刻一顆就好,只不過手續上麻煩了點。」得花時間跟銀行、客戶周旋,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別擔心,我不會把公司弄丟的。」
「就愛胡說!」她輕斥,小手被他握入大掌裡。「玖熯?」
「噓。」向她吹了口氣,不著痕跡地將她摟入懷中。「我有沒有告訴你,你今天很美?」他發現甜言蜜語是件很好用的「東西」,可以藉此達到很多「目的」,對她。
「喔,就今天才美啊?」女人難免有些吹毛求疵,這是另一種方式的生活情趣。
「不,每天都美,但今天美得特別有味道……」抬起她的下顎,溫柔地吮上令他無法不眷戀的紅唇,他發出滿足的歎息。
攀上他的頸項,她熱情地配合「火熱演出」,結果讓戰況一發不可收拾。
安玖熯不再滿足於一個單純的吻,炙熱的唇舌逐漸轉移陣地,往她的脖子、胸口進攻,大手沿著她撐起的肚皮往上攀爬,搓揉著她因懷孕而日益飽滿的渾圓,引來她淺淺的喘息。
「玖熯……」或許因為懷孕的關係,她的皮膚變得更為敏感,很快便因他的挑弄而氣喘吁吁,雙手也不安分地在他胸口徘徊。
「寶貝,你越來越熱情了。」由甫結婚時的生澀,經過將近一年的「調敦」、「練習」,兩人的「技巧」愈見純熟,已不是當日的「吳下阿蒙」足以比擬。
挑開她孕婦裝的前扣,大掌急躁地探入衣內,另一手撩起她的裙擺,將她輕緩地推入沙發,眼見大火即將燎原--
「嗯!」她霍地悶哼了聲,頓住安玖熯的攻勢。
「怎麼了?」他瞬間緊張了起來,比公司的小章弄丟還緊張。「要生了嗎?」
「不是,還有兩個多月呢!」真是!要做老爸了還這麼糊塗!
「那你怎麼--」嚇人呢? 「我背後刺刺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她的肚子太大,翻身困難,連手臂都無法靈活轉動。
「我來看看是什麼東西敢欺負你--」他明瞭地伸手直往她背後摸索,摸到一個小小方方的硬物,他再次一頓。
「什麼東西?」她問。
「你猜。」他陡地露出滿懷深意的詭笑,抵著她不住往她臉上吹氣。
「別鬧,讓人家看嘛!」推開他的臉,她執意先看是哪個東西在作怪。
「登登!」他抽出了手,亮了亮手裡的小方章。「公司小章,恭喜你找到它了 !」
「噢!」她驚呼了聲,臉上滿是喜色。「怎麼會卡在那裡?還好找到了。」
「可不是。」伸直長臂將小章放到桌上,旋身壓上她圓滾的嬌胴。「要不是你的關係,我可能得花很多時間在更改印監上面,所以老婆再記功勞一件,我要給你好好『獎勵一番』。」
「在這裡?」她吞了口口水,不安地看了眼休息室的大門。
「現在才擔心不會太遲了點嗎?」要不是那顆小章在作祟,他們早就「成其好事」了。「放心,門一關上就落鎖了,除非你故意把門打開讓人參觀。」
「神經!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她笑罵,小手開始扯動他的襯衫鈕扣。
「喔哦,有人等不及了呢!」他笑得眼兒彎、嘴兒彎,心裡滿是甜蜜。
「貧嘴!」睞了他一眼,她臉上滿是赧色,「要就快點,免得小美以為我們在做壞事呢!」 「我們的確要做『壞事』啊!」他一語雙關,難耐地褪去她的孕婦裝。
「討厭!」
一方隔音絕佳的小小斗室,正上演著一出浪漫甜美的激情;門外的人潮穿梭,客源不斷,卻沒有人發現斗室裡的秘密,一切進行得人神不知……
「老婆。」激情過後,兩人親暱地賴在沙發裡,慵懶得不想有所動作。
「嗯?」她還喘著呢,靠著他的胸口輕應了聲。
「有一件事,我放在心裡好久……一直沒讓你知道。」是該到了坦白的時刻。
蔚甘琳震了下,不知怎的,心頭有點慌。
「什麼事?」聽起來好像八點檔的戲碼,通常都是做丈夫的坦承在外「金屋藏嬌」的時刻;她問得好生心酸。
「……你怎麼又哭了?」感覺胸口的濕意,他不禁深歎口氣。
「沒……我沒哭。」很快抹去臉上的淚,但新的水珠又迅速補上,怎麼擦都擦下干。「你想……說什麼?」
「你以為我想說什麼?」他得先弄清楚,什麼原因會讓她哭得這麼慘?
「我沒想什麼!」她回答得好快,快得更顯心虛。
「你在說謊。」他拆穿她的心事。「我們不該有秘密,你不該有事瞞我。」雖然他也瞞了一件,還瞞了挺久,但她就是不能瞞他。
「你……」她沒有嚎啕大哭,但無聲的啜泣更令他心疼。「你是不是有別的對象了?」「狐狸精事件」餘悸猶存,她至今仍無法釋懷。
「你怎麼會這樣想!?」他訝異極了,後悔「那件事」遲遲不曾說出口。
「我……」凝著他,那雙該是晶亮的眼此刻紅得像只小白兔。「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娶我,可是我很高興……我很高興可以嫁給你……」
「嗯。」他沉吟了聲,幾乎可以猜中她的心事。「原因?」
「我沒說過嗎?」她愣了下,眼紅,臉也紅了。
「沒有。」跟他一樣,誰也不曾公開承認自個兒的感情。
「我……」閉上眼,眼角滾出兩行清淚。「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到底該怎麼說好呢?
「我不知道。」抹去她的淚,他心疼得快要死掉。「你不說,我永遠不會知道 。」
原來他們的感情一直處於幼稚園階段,互相猜測對方的感情,老陷在迷宮裡打轉。
活生生兩個大笨蛋!
「沒關係了。」吸吸鼻子,她努力不讓新的淚水湧上來。「我祝福你……」
「笨蛋蔚甘琳!」他惱了、氣了,惱她氣她對自己的不信任。「你就這樣放棄我,你對得起我嗎?」不該咆哮,但他忍不住!
「那不然……」怎麼辦?她可做不來妒婦啊!
「你怎麼不問問我的感情?」捧著她的臉,他的心碎成一地。「我愛你愛得心都痛了,你竟敢這麼對我!?」
眨眼再眨眼,他說了什麼?愛她?他愛她!?
她一定是哭傻了,以至於產生幻聽。
「發什麼愣?」他又惱又怒,氣極攻心。「你怎麼回報我?」
「我……」回報?這事兒能講回報的嗎?這男人還是口拙啊!「你要我怎麼回報?」低下頭,肩微微顫抖,讓他看不見自己發笑的嘴角。
「別哭了行不行?」無力地長歎一聲,他懷疑自己會死在她的淚海裡。「我可下吃虧的,你非得愛我不可!」
「好。」反正她愛他愛了二十幾年,不差這一刻。
「什麼?」他還沒聽到那三個字、那動人的音律。
「我愛你。」笑著迎上他的眼,心裡是滿滿的、滿滿的幸福。「只愛你一個。」
然後他傻傻地笑了。
「這輩子、下輩子,無數的生生世世?」
「嗯,無數的生生世世。」
「永遠都嫁給我做老婆?」
「永遠都嫁給你做老婆。」
白癡到了極點的承諾,無聊到不行的保證,但這就是愛侶間的對談。
誰在乎呢?
就讓他們永生永世這麼白癡、無聊下去吧,願上帚祝福他們永浴愛河--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