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吃飯皇帝大」,此等重要的時刻裡若還要強求大家維持一貫的秩序與冷靜,那豈不是太不人道了。
上了半天的課下來,再加上現在又是屬於那種太陽曬死人、熱氣悶壞人的酷夏季節,所以中午這段休息時間,對全校的教職員及學生而言,是多麼的珍貴!
此刻的任昱威正端坐在自己專屬的休息室裡,等待著他的中餐到來。
自從有次他「故意不小心」地在小傑面前提起,悶熱的天氣讓他食慾不振後,每天除了早上上班前,她一定會騎著她心愛的摩托車,載他去吃早餐外,中午時間一到,自然就會有人主動來陪他共進午餐。
哈哈哈!讓他每天大啖美食之餘,又忍不住佩服起自己的小聰明。
十二點十五分整。
怪了,平常小傑在這個時候早就該出現了,今天怎麼會到現在還沒見到她的人影呢?
打開門,任昱威正打算出去找人時,沒想到他的目標,就站在距離休息室只有幾步之遙的樓梯口,而她身邊還有一位程咬金,那位據說已經苦追他家小傑良久的癡情男——劉尚文老師。
救人啦!方雲傑拚命在心中無聲地吶喊著,有誰要來救救她啊!她臉上的笑容已經快要僵硬掉了。
原本,她是準備去盯任昱威吃飯的,因為他竟然敢跟她說什麼天氣熱吃不下,那怎麼行呢?不吃飯,哪來的體力教書什麼不吃飯,身體怎麼會健康呢?所以現在每天她都會陪著他一起用餐。沒想到剛才眼看馬上就可以進到任昱威的休息室裡,卻突然被攔了下來,哇!怎麼辦哪?飯都快冷掉了。
「方老師你就別這麼客氣了。」劉尚文鍥而不捨地遊說著,「你不是很喜歡看電影的嗎?」這可是他辛苦去打探出來的消息呢!
他當然知道男人不應該這麼死心眼,可他就是喜歡她呀!
毫無疑問的,方雲傑絕對稱不上是一位極具吸引力的美女。
她長相普通,身材中等,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再加上她蓄著一頭短髮,又是一位體育老師,平日的她豪爽開朗、不拘小節,在多數人的觀感裡,她這種人就叫作男人婆。
換句話說,女人看見她,只覺可以倚賴她什麼男人碰到她,只會想把她當兄弟。
可他從來就不這麼認為,他就是喜歡她的純真自然,對人永遠是充滿著親切的笑容,不喜歡與人計較,總是那副好脾氣,她是他心中的璞玉,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慢慢來,慢慢感動她,畢竟懂得她好的只有他一人,但事實上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自從任老師出現後,他的危機意識突然暴漲了許多,雖然目前的局勢看起來是如此的曖昧不明,但他還是不得不加快腳步,他不想不戰而敗呀!
「我真的不是跟你客氣。」方雲傑第一百零一次地表明自己的心跡,「只是無功不受祿,我又沒做什麼,你這幾張電影招待票,我會拿得不安心的。」
雖然她向來認為自己是個愛貪小便宜的人,可她還是知道有些事不可為啊!
「千萬別這麼說。」劉尚文溫和的臉上掛滿笑意,「我這是有目的的,因為我希望自己能陪你去看電影。」
「嗄……這……」這下該怎麼辦?第一次聽到這麼赤裸裸的追求告白,方雲傑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想直接拒絕,又怕太傷人,可她又不想接受,怎麼辦呢?
「怎麼啦?」任昱威的聲音適時切入,「要聊天為什麼不進我休息室?幹嘛杵在這兒?」
「嗄!」劉尚文與方雲傑同時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
「任老師你好。」劉尚文極有禮貌地打招呼,只是不知何故,他那張長年累月在陽光下曝曬成黝黑色的臉龐,竟泛起了微微的暗紅。
「劉老師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飯哪?」點頭還禮後,任昱威客氣地邀請劉尚文
一塊共進午餐,那臉上的笑容雖說是堆滿了誠意,可就是有令人說不出的彆扭。
「喔!謝謝你,不用了。」似乎連一秒都不想多待的劉尚文,此時也顧不得方雲傑的反對,一把將手裡拿著的幾張電影招待票硬塞給她,「那就這樣子吧!我先走了,任老師、方老師再見。」下了一個沒頭沒尾的結論後,劉尚文隨即轉身離開,怪的是,那背影竟顯得有絲狼狽。
「喂!劉老師等一下啊……喂……」方雲傑還不死心地打算追上去,不過她自然是不能如願的,想想還有誰站在她身旁吧!
「人都走了,還叫什麼叫啊!」任昱威略施力搭住她的肩膀以阻止她的行動。別開玩笑了!他豈會容忍她在他面前和別的男人打情罵俏。
「可是……」算了,下次有機會再還他好了,「我要先聲明一下,我可不是故意要害你吃冷掉的飯菜呦!剛剛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望著他一臉難以形容的表情,她再次為自己辯明,「不可以污蔑我,我絕對沒有在和他打情罵俏,我只是在拒絕他而已。」
的確,她很肯定自己並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可為什麼她還是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心虛地解釋著自己的行徑。
「是嗎?」刻意拉長尾音的問句,不過是任昱威裝出的假象,他當然瞭解他家小傑,故意這麼做只是想讓她心生警惕,他可是一點都不喜歡見到她和別的男人站在一塊的模樣。
「當然。」先踏進休息室裡的方雲傑毫不猶豫地點頭,她沒錯,不需要覺得對不起他。
跟在她後頭的任昱威正準備反駁,卻怎麼也沒想到,今天這頓中餐吃來不易,才一腳踏進休息室,還有半個身子尚留在門外的時候,偏偏又有人跑出來呼喚他的名字。
「任老師。」出聲的正是戴湘芸,全校師生,不,應該說是全鄉鎮眾人公認的第一大美女。
典雅的瓜子臉搭配著秀氣美麗的五官,細細的柳葉眉,深邃的晶亮大眼,挺直的鼻樑,紅潤的櫻桃小嘴,一頭及肩的烏黑長髮,苗條修長的身形,在在讓人移不開目光,加上她從不自恃而驕,再多的讚美只換來她更多的謙虛,所以自小到大不乏追求者,可惜的是,始終沒有人可以打動她的芳心。
「喔!戴老師你好。」任昱威相當認命地縮回那條已踏進休息室的長腿,客氣地回應,「有事嗎?」
唉!今天該不會是什麼好日子吧!
「嗯。」戴湘芸微微地點了個頭,微染紅光的美麗臉龐,低垂螓首的害羞模樣,正好應證了古人所說的「色不迷人人自迷」,不過很顯然地,這句話在任昱威身上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我聽方老師說,你最近因為悶熱的天氣而影響了食慾,」她將手裡提著的一個大便當袋,舉到任昱威面前,「這是我特地幫你做的一些飯菜,都是屬於比較清涼的,這樣你就不會吃不下去了,像是涼拌小黃瓜、鳳梨蝦球……」
戴湘芸熱心地解說著便當裡有些什麼樣的菜色,藉此似乎可隱約感受到她的心意。
躲在休息室裡的方雲傑不禁感歎,雖然她向來都以任昱威的死對頭自居,但也實在不得不佩服他的超人氣,連這位平時極為矜持的美女老師,都難逃他的魅力。
「怎麼了嗎?」望著任昱威一臉生疏有禮的笑意,戴湘芸漸漸不安了起來,「是不是任老師對這些菜色不滿意?」所以才始終沒有將便當袋接過手?
「不,戴老師千萬別這麼說,我怎麼會嫌棄你的手藝。」任昱威搖搖頭,始終沒將她的心意接過,「只是你這份好意我……喔……咳……我先在此謝謝你了。」
急轉直下的劇情發展,讓人有點摸不著頭緒。
認命地拿過她手裡的便當袋,任昱威其實是滿心不願的。
本來他是打算拒絕戴湘芸,沒想到他都還來不及開口,躲在他身後的方雲傑便極有默契地接收到他的想法,所以趕在他開口前,狠狠捏了他背部一下,她的用意他豈會不知,所以只好臨時改口。
「嗯!不客氣。」戴湘芸開心的表情像是得到了全世界,「那我不打擾你了,你快去吃吧!」揮手道別後,戴湘芸高興地循著原路回去。
「敢講我,」方雲傑一邊準備碗筷、飯菜,一邊嘀咕著,「自己還不是艷福不淺。」
「給我過來這兒。」任昱威大刺刺地坐在沙發上,現在他哪還有心情吃飯?
「才不要。」他憑什麼像個大老爺一樣下著命令哪!她才不聽呢!
「不過來也行,」任昱威聳聳肩,一臉的無所謂,「那今天的中餐就麻煩你自己解決,本少爺不吃了。」就不信你會覺得沒關係。
「你實在是很賴皮耶!」方雲傑非常的不甘心,明明是他自己的身體,為什麼她要比他緊張啊?!「好啦!」重重踱步到他面前,「有什麼事嗎?」搞什麼絕食抗議嘛!「快說……啊!」驚呼聲中,她已跨坐在任昱威的雙腿上。
「你這是什麼意思?」不去理會方雲傑的掙扎,他嚴肅的問出這句。
她就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他,連有女生跟他主動示愛也要他接受?
「什麼……什麼意思?」抵著他雙肩的雙手緊張的顫抖著。
這是她生乎第一次和一個男人有這麼曖昧的姿勢,她只覺得自己的臉都快燒起來了,哪還弄得懂他在問什麼?
「為什麼不讓我拒絕她?」他只關心自己在乎的人的感受,對於其他人,他可說是相當冷酷的,像剛才若不是小傑的意思,他是絕對不可能會收下戴湘芸的一番心意的。
「為什麼要拒絕她?」就為了這件小事所以他不高興?「那是她的一番心意耶!若真拒絕了她,那戴老師豈不是會很可憐?」而她向來最不喜歡看到的,就是別人那種失望的模樣。
「所以你根本就不在乎,是嗎?」任昱威的神情始終緊繃,「縱使我真的接受了她,你也不在乎,是嗎?」雖然說這話絕大部分是為了賭氣,可也只有她會讓他失去理智。
「接受她?」咀嚼了好幾秒,方雲傑才真正弄懂了任昱威的意思,「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不想看到她的心意被糟蹋,可我沒要你因此就非接受她不可啊!感情的事要是一個便當就能解決的話,那世上就不會有這麼多曠男怨女了。」
她才沒要他接受戴老師呢!而且只要想到他跟戴老師在一起的那種畫面……她……就覺得怪怪的,可怪在哪兒她又說不上來。
「那你希望我接受她嗎?」雖然她的解釋讓他覺得好受多了,可他還是需要一些保證。
「當然不。」一出口,方雲傑馬上發現自己大聲的反應似乎誇張了點,突然間她的臉紅洩漏了她的心虛,「呃……嗯……我是說……凡事三思而後行嘛!又沒人要你現在就馬上決定,多考慮考慮不是比較好嗎?」
奇怪了,她做什麼這麼激動啊!接不接受戴老師應該是他自己的事吧!與她何干?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而且……」
「這還差不多。」聽著方雲傑滔滔不絕的辯駁,任昱威這才覺得一顆懸宕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落了地,他要確認的就是這個,她的心裡確實有他,只是遲鈍如她始終沒發現罷了。
「喂!你幹嘛?」無暇去管自己的演講是否被打斷,方雲傑連忙反手摟住倒向她的任昱威。
「嚇都被你嚇死了,」緊環住她的小蠻腰,任昱威讓自己的頭,完全埋在她的肩窩處,奸汲取她的味道——一種會讓他上癮的味道,「所以當然要好好休息一下羅!」
「喔!這樣啊!」合作地摟著他,方雲傑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動作輕柔地安撫著他。
她真的無法理解耶!她剛剛有說過什麼話或做了什麼事嗎?要不然,為什麼他會被她嚇到呢?真是太奇怪了,她不懂啊!
***
平順的日子一旦過久了,總是很容易就讓人忘卻這世界上還是有所謂的麻煩存在,暴風雨前的寧靜正是一句最佳的寫照。
揮別了方雲傑,任昱威愉快地踏進自己的家門,夏日傍晚時分炙熱的暑氣已消,夕陽的餘暉灑滿天際,橘澄澄的雲朵看起來別有一番不同於平時的風味。
「我回……」原本興致高昂的心情,在見到坐在客廳裡的那兩位不速之客時,難得的冷酷表情即刻擺上他俊帥的臉龐,「你們來做什麼?」
人生就是不能盡如人意,有些你認識卻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的人,可能在你還來不及搞清狀況前,就這麼突然地出現在你面前。
「老爺、夫人說他們有事要找你。」郝忠信扮演著稱職的管家角色,連忙說明兩位座上賓的來意。
是嗎?他可不這麼想,他們之間能有什麼事?
握握郝嬸蒼老粗糙的手,任昱威的舉止示意要她別擔心。
「說吧!」一下落坐在沙發上,任昱威發現自己只能拿出這種疏遠卻不失禮貌的虛偽表情,來應付這兩位幾乎不曾在他記憶中出現的「親生父母」,也因此,他絲毫不覺有任何久別重逢的感覺。
「我要你回任家來。」沒有久違的問候,沒有關懷的親情,任立德的開場白就是一句不帶感情的命令。
自從任昱威回國後,他就派人對他進行了一番徹頭徹尾的調查,望著這位與自己睽違了二十幾年的兒子,任立德的心境是相當驕傲且欣喜的。
堂堂的儀表,搭上高人一等的身材,再加上他擁有的那些高學歷,優秀的能力比起他其他那些不成才的兒女們,實在是優秀太多了。
所以他才會決定不計較過去他曾經叛逆的事跡,要讓他回任家來,好讓他成為自己的得力助手,如此一來,相信會使任氏集團更加興盛。
「喔!為什麼?」對他這位生而不養的兒子不聞不問長達二十幾年之後,又突然跑來要他回去認祖歸宗?哈!不管原因如何,他只覺可笑。
「昱威你怎麼這麼問呢?」摀住嘴秀氣地笑了兩聲,任母柳雅蘭,一位珠光寶氣的四十幾歲婦女,保養得道的外表,讓人完全猜不出她的年齡,「你是任家的孩子,當然要回任家羅!」
故作親切的交談,讓待在一旁不敢出聲的老實夫婦不禁看傻了眼,除了那一層薄薄的血緣關係外,明明彼此就如同陌生人一般,為什麼卻裝得出那一副十分熟悉的嘴臉呢!
「沒有這個必要吧!」任昱威平靜無波的臉上,看不出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我目前的生活過得十分平順,又有正當職業可以養活自己,試問,」凝神看著眼前這兩位與他血緣最親近,事實上卻有著最遙遠距離的親人,心中的失望逐漸浮現,「我為什麼要回任家?」
這些年來他就是這麼過來的,時至今日,他不懂也不覺得還有這個必要,回到那個他從不認為是真實存在過的家。
「什麼正當職業?」任立德的情緒慢慢激動了起來,「我任立德的兒子竟然是個一副寒酸樣的老師,這要是傳出去,叫我的面子往哪兒擺?」
他任立德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結果自己的孩子竟是個數書的,這叫他怎麼能接受呢?
「當老師有什麼不對,」聽到他的批評,任昱威更覺不耐煩,「既不偷又不搶,更不需每天頂著個假面具虛偽待人!」話語背後的涵義就不知這兩位「長輩」聽不聽得出來了!
「你……」氣憤不已的任立德,被他諷刺的字句堵得說不出話來。
急忙安撫他的背脊,任母隨即接口勸說。
「我們都已經分開這麼久了,難道你不想和爸媽一起回家團圓嗎?」任母試圖以親情的呼喚打動任昱威,「回家吧!好嗎?」
瞅著眼前這位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說實在的,她還是不能理解什麼叫作母愛。
當初懷了他是萬不得已的事,生下他後,唯一慶幸的就是她終於可以擺脫累贅,現下要不是他們家老爺,發現昱威是個可造的人才要他回任家的話,她幾乎都快忘記,自己還曾經生過一個孩子這件事。
「我是不可能回去的。」任昱威直接挑明自己的決定,「我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任家人,以前是如此,現在是如此,至死亦是如此。」他不想把話說重,可他們一再令他失望的行為,逼得他不得不冷酷。
「你這個孽子!」任立德氣得站直了身,「真是給你臉你不要臉,肯讓你進任家大門你就該偷笑了,還敢跟我拿喬?!」他曾幾何時受過這種對待了,誰見著他任立德不是卑躬屈膝的,而他竟然敢忤逆他,真是氣死他了!
「老爺,你不應該這樣罵少爺的。」郝氏夫婦在一旁聽得義憤填膺,不顧自己只是人家眼中身份卑下的僕人,硬是挺身而出主持公道。
他們兩個人像是母雞一般圍繞在任昱威身旁,努力扞衛著自己的小雞。
「你們以為你們是誰啊?」任母鄙視的眼光說明了她有多看不起這些下人,「這裡有你們講話的餘地嗎?」
「他們誰都不是,」任昱威雙手搭上站在他身前的郝氏夫婦,眼神淨是尊敬,「他們是我的郝爸郝媽。」
「你是故意和這些下人們表現的這麼親近,想氣死我是不是?」任立德氣憤不已,沒想到自己的兒子不僅胳臂往外彎,還是彎向他請來的下人那邊。
「你太高估自己了,我不會這麼無聊,也不認為有那個必要。」任昱威神色一凜,厲聲指責,「而且我不想再聽到下人這兩個字。」他希望郝爸郝媽能得到他們應受的尊重。
「你以為自己的翅膀長硬了是不是?」任立德激動到全身不停發抖,連指著他兒子的那隻手也不住晃動,「我給你兩條路走,一是現在馬上就跟我回任家,再不然,我就跟你斷絕父子關係。」發出最後通牒,不怕他不聽話。
「我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重申他方纔的那句話,他任昱威是不會回任家的。
「你這是……」任氏夫婦面面相覷的狼狽神情令人發噱,他們怎樣也料想不到任昱威竟會這樣回答。
「自始至終,我唯一感激你們的是,謝謝你們至少還給了我一個姓。」任昱威深深地對著他們鞠了個躬,表達自己心中最誠摯的謝意,但僅止於此,對他們他再無其他想法。
「好,你有骨氣。」任立德一咬牙,「那我就順你的意跟你斷絕父子關係,至於你們,」他氣憤地瞪向一臉驚慌的郝氏夫婦,「都被開除了。」
他請管家的原意是照顧孩子,不是來造反的,現在這局勢,他留他們又有何用?
任母一臉的訝異,她怎樣也想不到,事情竟會是這樣的發展。
「郝爸郝媽,」他停頓了幾秒,最後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吐出這兩個字,「送客。」
自此以後,路歸路,橋歸橋,任昱威將不再是任家的人,一瞬間落寞的神情就這麼佈滿了他的臉龐。
***
隨傳隨到的方雲傑,不一會兒就知悉了方才整件事情的經過。
「雲傑啊!我家昱威就拜託你了。」郝氏夫婦一臉擔憂的表情。
雖然他們一開始也不過是人家請來的管家,可膝下無子的他們是真心疼愛任昱威這孩子啊!現下碰到這種事情,相信誰都不好過。
「沒問題,就交給我好了。」方雲傑拍拍自己的胸脯,極有信心的承諾著,「相信我吧!你們就別擔心了。」
「是啊!交給雲傑一定沒問題的。」
隨後趕到的方家其他人,亦有著相同的自信,雲傑對昱威而言,是個極特別的存在,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敲了幾聲門卻無人回應之後,方雲傑決定放棄這種文明人的方式,直接破門而入。呼!幸好他沒鎖門,要不然,她還真的得撞門了。
一進到這熟悉的房間,她即刻張大眼睛,搜尋自己的目標所在。
哈!看到了吧!在陽台上。
「喂!天氣這麼冷,幹嘛一個人在外頭吹寒風啊!快點進來吧!」方雲傑一古腦地坐到任昱威那超級豪華、超級舒適的大床上,開始她一人的自導自演。
可惜的是,開場白馬上就出了差錯,現在可是炎炎夏日耶!哪裡會冷啊?
再怎麼成熟冷靜的人在碰上了感情的問題,特別是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家庭問題,的確是很難能作出理智的反應來。
任昱威也不例外,縱使平日的他幾乎不認為這世上,還有所謂麻煩的存在,但今天這一出悲情人間的大鬧劇,終究還是影響了他,在這種情形下,又如何能要求他作出與平常一樣聰明睿智的反應來。
始終遙望著天外的任昱威,似乎正沉默地傳達出,讓他一個人靜一靜的訊息。
「咳……咳……」這、這下該說什麼好呢?她沒碰過任昱威這樣一副拒人於千里外的態度,她不喜歡這樣,這樣會讓她感覺他很陌生,而她……最討厭的就是這樣子,「你……想不想進來坐坐……咳……或是聊聊。」
她也不想表現的這麼刻意,可是……哇!真尷尬。
「我沒事,你們別擔心。」任昱威總算開了尊口,可冷冷的聲音中卻隱含著他極度壓抑的情緒。
她真的受不了了,原本安穩地坐在大床上的方雲傑,咻地一聲,自房內衝到陽台上,一把拉住任昱威便往回衝。
「叫你過來你就過來嘛!幹嘛這麼任性呢?」方雲傑坐回原位,一手還緊拉著任昱威,不想再讓他跌入那種失望的不好情緒中。
始終不出聲的任昱威,就這麼盯著坐在他面前的方雲傑瞧,他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該怎麼說,從小到大他不曾跟誰求助過,從來也沒有這個需要,所以……現在……他只有沉默。
「來來來,你躺這兒。」瞭解他的方雲傑,怎會看不出他的無力感呢?伸手拉他躺在自己的雙腿上,方雲傑展現出她難得一見的溫柔可人,「想不想和我談談?」她的聲音是極具安撫性的輕柔,手還不停地挑撥著他的黑髮。
「沒什麼好談的。」任昱威翻身環住她的小蠻腰,讓自己的臉部完全埋入方雲傑的腹部中,他不習慣這樣赤裸裸地呈現自己的脆弱。
「好,不想談我們就不談。」她可是乾脆得很,持續著自己的動作不變,她繼續說道:「那我們來聊聊天吧!」方雲傑順著他的意,開始天南地北的亂扯一通,「那你覺得戴湘芸老師怎樣?」
「嗯,」任昱威毫不考慮的說出自己的看法,「不予置評。」
「什麼不予置評?喂!你未免也太挑剔了吧!」方雲傑的聲音頓時高了八度。
他們家這位少爺標準也太高了吧!戴老師可是全鄉鎮公認的美女老師耶!追她的人有如過江之鯽,可她偏偏一點都不動心。
而今好不容易出現任昱威這麼一位,能讓她這位超級大美女拋開矜持,默默展開愛慕行動的真命天子,但他卻認為她……哦……不予置評,哇!真是太令人驚訝了,男人不是都該喜歡美女的嗎?
見他又不說話,方雲傑實在禁不住滿心的疑惑,「喂!其實戴老師真的是個很漂亮的人耶!你下次多注意一點好了。」
要是讓戴老師知道她在任昱威心中的評價竟然這麼低,一定會很難過的,戴老師可是個好人呢!所以她實在是不想見到她難過的樣子。
任昱威仍舊是沉默以對,其實平常的他,是不會用這麼極端的話來評斷一個人的,不過因為他現在心情欠佳,所以出口的話難免就重了點。
「喂!你別這樣嘛!我是特地來陪你的,你至少要說說話啊!別讓我一個人演獨角戲。」嘴上似乎有所抱怨,但她撫著任昱威頭髮的手,卻是用盡溫柔。
「我倒不反對你談談劉尚文。」悶悶的聲音報出了一個人的名字來,最近劉老師的行動似乎越來越頻繁,害他不想注意都不行。
「啊!劉尚文老師嗎?」方雲傑一時間呆了好幾秒,「幹嘛提他?」斜睨了他一眼,「存心想挑起我的愧疚感是不是?」
「愧疚感?為什麼要有愧疚感?」任昱威的興致似乎被挑起了,低沉的嗓音持續地傳出,「就只因為你無法接受他,所以就必須心存愧疚?」若是換成他,那不就成天都得抱著罪惡感生活了嗎?
「我也不曉得。」方雲傑搔搔頭,有點不知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我看見他向來就都只有兩種感覺——奇怪還有抱歉,奇怪的是,為什麼他會喜歡我這種既沒有女人味,長得又不漂亮,又不會撒嬌的女生什麼抱歉的是,其實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可……不曉得,我就是無法接受他。」
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總之她就是不能想像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樣子。
「為什麼要覺得抱歉?感情的事本來就是你情我願,何來抱歉之說。」雖然他一點都不在意那位劉尚文,可他就是不喜歡他造成小傑的困擾。
「可我還是會覺得抱歉啊!當你一旦喜歡上一個人,誰不希望對方也能回報自己的情感呢?我相信大部分的人都是一樣的,希望自己所愛的人也能愛自己,而今天我卻不能回報喜歡我的人的感情,總覺得……唉呀!反正就是會對他覺得抱歉。」
其實她也搞不懂自己,或許她真的不出色,可至少還是有過幾位追求者啊!為什麼她卻始終沒能接受其中任何一位呢?
「不過這不是重點啦!重點就是你要想開點。」今天可不是來探討她對感情的看法的。
「什麼想開點?你安慰人的話還真是有夠沒創意耶!更何況我又何時想不開了?」他哼地一聲,鼻息間聞進的全是她令人熟悉的味道,不知不覺中他的心情漸漸回復了許多。
「那倒也是喔!」方雲傑這次完全沒有任何的反駁,反倒是直率地接下了他的批評,「有什麼好想的開、想不開的,你的人生本來就是你自己的,沒有任何人有權利要求你,一定得循著怎樣的腳步來行進。」綜合他的說法後,方雲傑下了一個完美的結論。
不過不到一會兒,她又倍感疑惑地提出問題,「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又在郁卒什麼啊?」
「我啊!」他停了停,似乎有點難以敔齒,「我從來就不曾在乎所謂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小時候是,長大後亦同,我一直這麼以為的,可有時事情似乎又不是像我所能理解的這麼簡單。」他長長歎了口氣,沒想到自己還是受到了影響。
「或許我該看開的是,我終究只有一個人吧!」對他的家人或許他曾經還有過些許期待,只是今晚的爭吵,讓他不得不看清現實。
「你說什麼?」滿臉驚訝的方雲傑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量,「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你都沒想到你身旁的那些人嗎?你那群死黨們,崇拜你的學生,仰慕你的暗戀者,還有疼愛你的郝爸郝媽,還有把你當成自己兒子的我家那對父母,還有把你當成弟弟般的我家老哥,有這麼多這麼多的人陪伴在你身邊,你怎麼能說出這種喪氣話!而且……」
而且了好半天始終不見下文,任昱威正欲抬頭,沒想到方雲傑卻緊壓著他的頭顱不讓他移動。
「你別抬頭啦!我……我會不好意思的。」她顯然已經緊張的語無倫次了,「而且你還有我啊!雖然我總是和你吵架,雖然我們是死對頭,可……可我還是會陪伴在你左右的啊!」
哇!好丟臉喔!她怎麼可以講出這麼噁心的話來呢!
爽朗的笑聲不斷自任昱威嘴中逸出,也只有方雲傑才能讓他發自真心的開懷大笑。
「小傑……咳……我想……」一邊要忍住笑意,還要一邊說話,真是有些困難呢!「你是不是中了八點檔的毒太深,要不然怎麼能講出這種話?」
「好哇!」一把推開了任昱威,方雲傑不甘心地拿起枕頭,「我好心安慰你,你竟然還敢笑我。」此時除了以行動來表達自己的憤怒外,看來是別無他法。
「你確定你真要跟我打?」任昱威同樣拿起抱枕擺好陣勢,「別說我對你不好,再給你一次反悔的機會。」
「說那麼多做什麼。」竟然敢笑她,為了她的面子,這場枕頭大戰是非打不可了,「接招!」
一時間此起彼落的叫囂聲、尖叫聲、大笑聲充斥在任昱威的房間裡,所有的不快就這麼在不知不覺中,消散的無影無蹤。
倘若有人見著這房裡的溫馨畫面,相信任誰都不會懷疑,他們不過是一對普通的情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