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姐,這次的廣告主角選定了沒有?總公司又在催了,趕快喔!」
「綠,我今天下午的班機,你不用來機場,我直接過去你那邊,明天一起吃晚飯,記得穿上次在紐約買的那款藕色小禮服給我欣賞喔……」
答錄機的留言一通又一通,有昔日報社、電台的故友,有她現在廣告公司的同事,還有……那個人。夏綠歎一口氣——才回來沒多長時間,她任「美杜莎」廣告總監、榮歸故里的事就傳遍了,這些人,也不知從哪裡挖出了她寓所的電話號碼,有時半夜還打來,害她不得好眠——怎麼能叫人不歎氣?
這座城市沒有變,但鏡子裡的人卻老了許多,染了霜似的,雖然,沒隔多少年。
她瞪了瞪呆立在門口長手長腳的傻瓜,不耐煩地喝道:「進來呀……慢著,先換上那雙拖鞋!」
「哦。」秦風乖乖穿上圓頭拖鞋,坐到牆角的沙發上,眼睛卻充滿好奇,對著這寓所上下打量。
這真是秦風嗎?真是昔日那個把她迷得神魂顛倒、風流瀟灑的秦風嗎?如果是真的,那麼當年她一定是腦子燒壞、眼睛失明、耳朵失聰……誤把垃圾當寶貝!再或者,眼前的此人是個長相酷似的冒牌貨!唔……也不曉得秦風有沒有孿生兄弟?不過,她夏綠是個有信譽的人,既然答應了要收留這垃圾,即使前途萬分凶險,也只有咬緊牙關、衝鋒陷陣、死而後已……
「先去洗個澡,然後我帶你去剪頭髮……」夏綠抓過他那只土土的行李袋,東翻西找,竟發現連一件像樣的衣服也沒有。見鬼!那個姓陳的律師和姓王的醫生也太坑人了吧,見他傻了,就這般虐待他!虧他們剛剛還在高唱人道主義,真想一腳踏那兩個人進大西洋!「順便,再幫你買幾件可以見人的衣服。」
「哦。」秦風還是憨憨的腔調,被趕進浴室沒多久,又探出腦袋,猶猶豫豫地喊,「綠綠……」
「閉嘴!」夏綠勃然大怒,「不許叫我綠綠!」他怪模怪樣的嗓音聽起來像在呼喚一頭驢。
「他們都這樣叫你啊,」秦風居然辯駁,「那……我該叫你什麼?」
「叫我夏小姐。」
「哦,知道了。呃……綠綠,我不會開浴室的水龍頭。」
「你……」夏綠氣得翻白眼,這白癡教不會呀!不過—既然人家現在是白癡,她大人有大量,就暫且原諒一回。一推秦風的背,將毛巾甩到他身上,沒好氣地坐到浴缸邊,耐住性子教他,「看著,這個尖尖的、亮閃閃的東西,你只要把它抬起來,水就自動嘩嘩嘩地流出來了,壓下去,水花就不見了……如果太冷或者太熱,告訴我,我幫你調。」
「好玩,」他如孩子般把水龍頭抬高壓低幾十遍,玩得不亦樂乎,滿臉笑嘻嘻。
夏綠看他自得其樂,也懶得打擾他,正想回書房把那個廣告的企劃案再理清楚,誰知他又在身後鬼叫,「綠綠,好燙!」
深吸一口氣,她硬著嗓子說:「知道了,我來幫你調水溫。」
一進浴室,她就發現自己上當了,幾年前的悲劇再度上演——這傢伙,一絲不掛,面無羞色,站、在、她、面、前!雖說她對這副身體早就熟門熟路,但久不碰面,畢竟有些緊張,蒼白的臉頰瞬間轉紅。低著頭,以光速把水溫調低,再轉身衝出這恐怖的堡壘。
「綠綠!」沒想到,這傢伙居然一把從身後抓住她。
「你想幹什麼!色狼!色狼!」夏綠抄起門邊的掃帚回頭還擊。哼,他還當她是當年容易騙到手的無知純情少女?堂堂「美杜莎」總監可沒那麼好欺負。
「狼?在哪裡?」他也四顧張望,抄起另一把掃帚,準備與夏綠同仇敵愾。
老天爺!真是輸給他了!夏綠只得丟開掃帚,確定他並無歹意,沒好氣地問:「你抓住我幹什麼?」
「哦,」他也學著丟開掃帚,「我想求綠綠幫我搓背。」
「搓背?」夏綠尖叫起來。他……居然叫她幹這種無恥的事!
「是啊,搓背,」他生怕別人聽不懂。拿起毛巾左右示範,「就是這個樣子……我總是搓不乾淨。陳律師和王醫生說我一定要洗乾淨,否則綠綠會不喜歡。」
又是那兩個姓王的和姓陳的放的狗屁!夏綠橫一眼他,看他慘兮兮的模樣,對此類誠摯的請求實在不好露思拒絕。再加上……他、他、他……這樣赤裸裸地任由全身肌肉隨著示範動作上上下下,真叫人流鼻血!算了,再做一次好事,就當……媽媽幫兒子洗澡!
「你先拿毛巾圍住你的腰,」她避開眼睛,「否則免談。」
「好耶!」他果然很聽話地裹住關鍵部位,乖乖坐定浴缸裡。然後,很多嘴地加以批評——
「綠綠,你搓得好舒服喔,以後天天幫我搓,好不好?」
「咦?綠綠,你的臉好紅,為什麼?是不是這裡面太熱了?你也可以脫掉衣服呀……真的,脫掉衣服真的會涼快好多……」
夏綠恨不得拿毛巾勒死他!但,面對這樣一個沒有腦袋的傢伙,她又有什麼辦法呢?真擔上謀殺的罪名可虧大了,本來,她遵照古人百忍成鋼的經驗,以為只要不吭聲就可以從黑夜熬到黎明,豈料,幾個小時後發生的三件事,讓她想跟全世界同歸於盡。
第一件,剪頭髮。
「夏小姐,這是你男朋友?長得好像電影明星喔!」髮型師對這位剛從海外歸來的氣質美人頗有好感,愛屋及烏,對她身邊的男人也豎起了大拇指。
「阿明先生,你搞錯了,他是我弟弟啦。」夏綠一口否認。
「咦,綠綠,他沒有搞錯呀,我明明是你男朋友,」秦風居然聽得懂別人的談話,舉手抗議,「陳律師和王醫生都說我是你男朋友。」
「不要理他,」夏綠對著髮型師指指自己的腦袋,口氣神秘地解釋,「我這個弟弟,這裡有毛病。」
「喔!」髮型肺頓時顯露萬分理解的表情,「難怪!」繼而好言好語地拍拍那傻瓜的頭顱。「小弟弟,想理個什麼樣子的髮型?大哥哥一定幫你剪得美美的。」
「不要叫我小弟!」秦風竟打掉別人善意的手,「我比你大!」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被人叫做小弟的確可憐,夏綠又決定饒他一回,揮手命令髮型師。「開始剪吧,剪個好清洗的小平頭。」
「不要——」秦風竟把好心當成驢肝肺,摀住腦袋,殺豬般鬼嚎,「我不要剪成小平頭!」
髮型師拿著剪刀,左右為難,瞄一眼夏綠,「這……這該怎麼辦?」
「不剪成小平頭你想變什麼?」夏綠打掉他護衛的手,拎起他的亂髮嘖嘖出聲,「你以為現在還用扮酷嗎?本小姐最近接了大案子,天天都要忙得七竅生煙,你以為我有多少時間跟你在浴室裡耗?」
「不剪!不剪!」秦風死不悔改,手指旁邊一本雜誌上英俊的人物,「為什麼他可以留,我不可以?」
「人家是明星,昔日然可以,你是什麼……」夏綠正打算拿起雜誌,耳提面命一番,衝出口的話語戛然而止。
「咦?」秦風端詳雜誌封面上對著自己微笑的帥哥,疑惑地自言自語,「他長得跟我好像,名字也一樣,他叫秦風,我也叫秦風……咦,綠綠,這不就是我嗎?」
夏綠滿臉頹敗,為了防止進一步丟臉,結果,他們什麼也沒剪成就奪門而逃。
第二件,買衣服。
「這一款男士休閒服是這季最受歡迎的,小姐,你覺得怎樣!」精品屋的店員高高舉起手中衣衫,不問秦風,倒朝著夏綠微笑。她們很清楚,在買衣服這種事情上,一向是女人說了算。
可是萬萬沒想到,這位男士並不像其他客人,乖乖坐到旁邊的沙發上去翻雜誌或打電話,他,居然多嘴地發表起聒噪的言論,「我不喜歡這件衣服。」
「先生你有什麼意見嗎?」店員循到聲音的來源,十分詫異。
「我要穿綠綠穿的那種衣服。」秦風指了指夏綠的上衣,堅定有力地說。
「啊?」店員腦子轉了半天,終於領悟,「你是說……你要跟這位小姐穿情侶裝?」
「情侶裝?」靠在一旁出神的夏綠差點跳起來,「誰、誰要跟他穿那種怪東西!」
「你啊!」秦風很友好地上前攀著夏綠的肩,「綠綠,我們是情侶,應該穿得一模一樣人家才曉得。」
「做自日夢!」夏綠打掉他的手。這傢伙,到哪裡都大聲喧嘩兩人八百年前就煙消雲散了的那段關係、玷圬她純潔的玉女形象,他他他……到底居心何在?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而且,我也沒有在做夢喔!」秦風瞧瞧窗外的天色,摸摸自己的額頭,一本正經地向她報告。
周圍一群店員不知這傢伙腦子有毛病,還當他生性幽默,全都投來善意的笑容,一直笑到胃痛。
為了挽救這些年輕小姐的生命,不讓她們笑死,結果,他們什麼也沒買成,就從後門溜之大吉。
第三件,睡覺。
這天晚上……喱.不,應該說是第二天的凌晨,夏綠在忙得全身快散了的時候,正想上床安眠。忽然,天外亮起閃電,轟轟的雷,從遠處傳過來,看來,似乎有大雨即將傾盆。
「希望那傢伙能老實一點,」夏綠邊打呵欠邊自言自語,「不要學著三流劇情說什麼怕打雷,鑽到我被窩裡才好。」
話音剛落,已有一長長的人影立在門邊,手上抱著一個肥大的枕頭。
「啊!」夏綠往後一縮,撞到後腦勺,以為自己三生有幸,撞到了鬼影。
「綠綠,好恐怖喔!」來者不是鬼,是那個比鬼還可怕的秦風。只聽他大叫一聲,就不請自來地鑽進夏綠被窩,裹得密密實實,只剩呼吸的鼻,和一雙賊溜溜的眼。
「你他媽的到底想幹什麼!」夏綠忍無可忍,這傢伙,還敢喊什麼「好恐怖」,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正是世界上最最恐怖的怪胎嗎?
「房頂上……有……有人!」秦風牙關打顫,抱住夏綠的腰,悲哀地求救。
「哪會有人!」住了那麼久,除了這隻鬼,哪裡還見過別人。
「真的,真的,綠綠,我沒有說謊話!」秦風連聲解釋,「我房間的天花板上咚咚咚的,很大聲,肯定有人在上面走,會不會是強盜?」
強盜?嘿,說得沒錯,這年頭強盜的確有很多,比如眼前就有一個!這個強行住進人家家裡、還在三更半夜強行鑽進人家被窩、摟住人家的腰大吃豆腐的強盜!
「綠綠,我可不可以跟你睡?」
看,這個強盜還要搶走她的好眠。
「啊——」一陣雷聲擊過,只見秦風完全貼上了她的身子,「綠綠,就是他……他又追到這邊的天花板上來了!」
痛苦呵!此等三流劇情真讓自己遇到了!夏綠吐出一口怨氣,一把推開他,翻轉身,熄燈,睡覺。
秦風以為得到上床的默許,頓時大喜,美美地挨著枕頭;從背後緊摟夏綠的腰。不一會兒,打起了呼。
可憐的夏綠,閉上眼睛好久都沒能入眠。這傢伙……她該拿他如何是好?心煩意亂間伸了伸腳,卻無意碰到他的腳。許多年都未曾觸碰的溫暖大足……又回來了。那激起心頭柔情蜜意的感覺,那在美國陰冷的冬天無法邂逅的溫暖……一切只是因為,這微微的一觸。
大足像是瞭解她的心意,很自然地與她悄悄磨擦,與她重新黏在一起。
呵,算了,看在這一點點溫暖的份上,就饒這傢伙一夜,明天,再跟他算賬。
結果,夏綠沒留意自己嘴角輕撩起一絲微笑,大雨淋漓時,她已安然入眠。
◎◎◎
門鈴的疾響驚醒了睡過頭的兩人。
夏綠一看表,彈跳起——下午兩點?是不是表壞了?她夏綠,這些年來勵精圖治,每天早晨七點就起床用功,何曾有過如此不長進的懶惰?哼!都怪身邊的這個傢伙,昨日折騰她一整天,晚上還硬要把她當抱枕,存心想害她開創不良紀錄!
此刻,這個不怕死的傢伙,依然摟著她的腰,睡得香甜。夏綠一掌打掉他的爪子,打得他蹦起九十度,莫名其妙地直揉自己惺忪的眼睛。
「綠——」大門打開,穿著睡衣的夏綠頓時愣住,羞愧不已,彷彿被人捉姦在床。門口,站著……那個人。
是的,這個人,這個叫做邁爾斯的人,是她在美國這些年來的……密友。雖說,她一直以最大努力抵抗著這個男人的慇勤,也從未與之發生過什麼越軌的關係,但廣告公司所有的同事,以及研究所裡全部的同學都一致認為,她跟他已是名副其實的未婚夫妻。
呃……怎麼交代呢?那一年,她從秦風家中倉皇而逃,無路可走的她正巧在街頭遇到了邁爾斯。這邁爾斯,雖說取了個洋名,可卻是道道地地的黃皮膚,因家族生意已移往海外,所以喜歡叫自己英文名。他是夏綠的同學,貨真價實的同學——兩人從八歲開始就湊巧同班,直至大學畢業。誰都知道,他苦戀她多年,每年耶誕節都要送來一盒巧克力。可惜,全世界所有巧克力的牌子都被他送光了,她仍然沒有動心。後來,家裡把他送到美國深造,送巧克力的活動也以失敗告終。
多年以後的那天,兩人在街頭浪漫邂逅,邁爾斯聽了夏綠淒苦的遭遇,覺得自己得到了美夢重溫的天賜良機。於是,他見義勇為,幫助夏綠出了國,留了學,畢業後還不動聲色地讓她進了家族子公司,在自己手下當一各廣告總監。萬事俱備,只差夏綠點個頭,他就可以把戒指套在她的手上,讓她歸自己所有了。
誰知——
「綠!他是誰?」邁爾斯瞄了一眼夏綠身後同樣穿著睡衣的豪風,注意到兩人是從同一間臥室走出來的。
「他是……」夏綠只覺得百口難辯。雖然這是個人隱私,但眼前的邁爾斯既是她現任老闆,也曾經是她的救命恩人,還是交代一下比較好。於是,她拉著這個盛怒的男人坐下,從頭到尾,把自己被迫的窘境細細說明了一番。
邁爾斯看她驚慌,又聽到她迫切的說明,以為她終於把自己當成未婚夫,惟恐自己多心生氣,於是暗自歡喜,拿出宰相般的大度量,原諒了秦風的無知行為,甚至對他表示了同情。
「綠,」邁爾斯握住心上人的手,無限溫柔地表白,「你不生氣吧?怪我太多心了……不過,秦先生一個大男人,長期住在這兒也不是辦法,何況不久我們也要回美國結婚,還是找間精神病院讓人照顧他比較好,你說呢?」
「精神病院」?夏綠從未想過這個名詞,也沒想到「回美國結婚」這類句子,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正處於無言的時刻,傻瓜拖著長長的睡衣踱過來,打斷了兩人的親密交談。
「綠綠,」秦風插嘴,「我要看書。」
「啊?」夏綠失笑,「你還懂看書?」
「我認得字的!」秦風急急告白,「王醫生說我的腦子要每天看一直書才可以。」
「好吧,」她指指書架,「你自己抽本喜歡的,乖乖地坐到窗於邊看,不要吵我跟這位先生講話。」
「哦。」秦風果然聽話,抽了一大本,兩腳一縮,坐到陽光明媚的大椅子上。
「綠,如果你不認識人,我倒有幾位可靠的朋友,他們可以幫秦先生找間設施比較好的精神病院。」邁爾斯堅持剛才的話題。
「讓我再想想,畢竟他的律師和醫生把他委託給我,而且,他的大部分財產又在我這裡……反正廣告還沒拍完,回美國還早……你要不要喝點什麼!才下飛機,口渴了吧?」夏綠微笑著側轉身。
邁爾斯對她的閃爍其詞無奈地聳聳肩,接過咖啡。「對了,你回來這麼久了,那支廣告的主角敲定了沒有?」
「等老闆你來了才敢做決定呀!我們挑了好幾個人候選,可是都不太滿意。唔……這是我們公司第一次接拍公益廣告,壓力好大,一想到還要送到國際上參賽,我就怕。」拍拍故作驚嚇的胸,活躍氣氛。
「你也有怕的時候?」他寵溺地拍拍她,「還不快去換衣服?我們約了『殘障人士協會』的吳理事下午見面,忘了?記得要穿我送你那件藕色小禮服喔!晚上我們一起去法國餐廳吃飯,點你喜歡的鵝肝醬……」
「到餐廳吃飯是暴發戶的行為!」忽然角落裡傳出一個憨憨的聲音。
「呃?」兩人莫名其妙地轉視窗邊的秦風。
只見,秦風舉著書,兩眼直盯盯,一字一句地說:「因為他們剛剛從貧困階級中解脫,即使之中有些人雇得起頂級廚師,但為了急著炫耀自己的財富,也情願花高價錢去那些又貴又不知道是否可口的豪華餐廳擺闊,在那裡,他們會遇見許多跟他們想法一樣的熟人……」
「他在說些什麼!」邁爾斯顯然有點惱火。
「《怎樣當個億萬富翁》,第一四五頁。」秦風笑呵呵地把書翻過來,讓惱火的人看個仔細。
「他只是在唸書,沒有惡意的啦。」夏綠連忙打圍場,心裡卻暗自好笑,「對了,我的車有些問題,送去修了,要不要撥個電話叫部計程車?」
「不用!」邁爾斯拉正領帶,聲音中有些自得,「他們在這邊才幫我買了部最新款的賓士,正想載你兜兜風。」
「賓士是暴發戶們最愛開的車。」秦風的聲音再次自角落響起,「因為它外型新穎,速度快,正好迎合了暴發戶們炫耀外表和趕時間賺錢的需要。真正的貴族階層通常選擇半舊的雪佛萊,因為他們喜歡歷史悠久的東西,而且毋需再抓緊時間賺錢……」
「你這個弱智!胡說八道!」邁爾斯握緊拳,抑制住想打人的衝動。
「《怎樣當個億萬富翁》,第一四七頁。」秦風無視他的憤怒,笑得純真可愛。
「唸書、唸書而已,」夏綠急忙撫慰邁爾斯,「你就當是小孩子在胡鬧嘛!他現在的智力就相當於一個小孩。我這就去換那件藕色的小禮服,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唉,」邁爾斯哀歎,「我哪會跟這種人計較?不過,綠,今天晚上你是不是該打電話叫僕人來了?」
「僕人?」夏綠詫異。
「對啊,今天晚上我們要一起用餐,待會兒還要去酒店會見吳理事,你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裡,不怕?」
「啊?」夏綠搖頭,「不怕啊,我是打算帶他跟我們一起去。」
「什麼?」邁爾斯暴跳如雷,「他一個弱智,你居然要帶他去見吳理事?我們去的都是高級場所,他有禮服嗎?」
對喔!昨天在秦風的胡鬧之下,什麼衣服也沒買成,今天,叫他穿什麼去見人?總不能就穿他那些縐縐的汗衫吧?
「可是……可是……」夏綠望望秦風,發現他也正好依依不捨地望著她。
「這樣吧,」邁爾斯寬宏大量地揮揮手,「酒店對面正好有家麥當勞,就買份薯條讓他在裡面跟小朋友玩,等事情結束後,我們再去接他。」
夏綠只好點頭答應。
◎◎◎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她坐立難安。一會兒扯扯身上單薄的小禮服,一會兒朝著吳理事僵硬的笑笑,大多時候,她把眼睛轉向窗外,尋覓著麥當勞的方向。至於邁爾斯和吳理事到底談了些什麼,她恍恍惚惚,沒能聽清楚。她,像一個母親,在擔心著獨自一人的孩子。
終於,她按撩不住,以上洗手間為由,悄悄溜到麥當勞,看看那個笨孩子有沒有乖乖的聽話。不看還好,這一看,險些嚇得她靈魂出竅,轉了一整圈,裡裡外外尋了一遍,竟沒有找到本該等待的人影,那個笨孩子失蹤了!
她的心像是頓時空了,腦子也全然停滯,不能思考。彷彿世界末日到來的恐懼襲擊而來,籠罩她的全身,那一年,她走投無路時,也沒有這樣的恐懼。
「小姐,小姐,」急急抓住身旁一名服務生的手,驚惶失措地問:「有沒有……看到……一個穿米色休閒裝的先生?留著長髮頭的,他先前坐在遊樂區旁邊……」
「喔,那個帥哥呀!」服務生笑,「我有印象,他好可愛喔,跟一群小孩子玩得好開心……咦,奇怪了,剛才還在這裡的,現在怎麼不見了?」
問了好幾個服務生,都是這樣的回答。夏綠顧不得掉下能毀壞她彩妝的眼淚,奔出門外,匆忙尋遍附近的街區。
還是沒有!那傢伙……這麼大一個人怎麼說失蹤就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等下於抓到他—定要狠狠地扁他一頓才消氣,可是,她還能找得到他嗎?他會不會再一次從自己的生命裡消失?
夏綠靠在一堵牆邊,腦子裡滿是電影裡車毀人亡的鏡頭,不期手機鈴聲大響,驚得她把皮包掉落在地。
「綠,你跑到哪裡去了?」機子裡傳出邁爾斯微慍的聲音。
「我……我……」,她發現自己喪失了語言功能,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剛剛酒店警衛說有個弱智在太門口吵著要找你,可能是秦先生,快過來吧。」
什麼?那傢伙……居然幹出這種丟臉的事!想見她哪用得著大吵大鬧?夏綠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先前僵硬的心恢復了彈跳,而且跳得發狂。
飛快邁了步子往酒店走,在她看到秦風安然無恙地坐在桌子邊玩一張報紙時,情緒驟然失控。
「你這個白癡!你這個白癡!」夏綠一邊抹著眼沮,一邊拿著皮包朝秦風身上砸去,「你亂跑什麼!不知道人家會為你擔心嗎?」
「我沒有亂跑啊,我只是來找綠綠。」秦風居然頂嘴。
「還敢說!我不是叫你一直坐在那裡等我們去接你為止的嗎?」
「可是……我的薯條都吃光了,旁邊好多人在等位子,那裡的服務生好像也很想讓我快點走的樣子,所以……」
「胡扯!」夏綠又砸了他一記,「我們幫稱準備的薯條足夠十個男人吃五個鐘頭,哪會那麼快就吃光?」
「真的,綠綠,我沒有撒謊喔!」秦風連忙展示空空的衣袋,表示自己的清白,「真的統統吃光了,我旁邊有很多好像很餓的小孩,他們把我的薯條統統分光了。」
「你……」這傢伙,知道他對兒童有愛心,可也不能為了獻愛心害自己被趕啊!
「綠綠不生氣了嗎?」秦風看她神色緩和下來,趕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萬分友好的晃呀晃。突然一陣咕咕聲從他肚子裡傳出來,像打雷般響亮。
「你幹麼?」夏綠緊張地盯著他的肚子。
「它好像餓了,」秦風拍拍肚皮,不好意思地低頭,「剛才小朋友們分薯條的時候,它就一直在叫。」
這個白癡!自己餓得肚子打雷,還敢把食物分給別人,那些如狼似虎的小朋友;他們的父母是幹什麼吃的?居然讓孩子來麥當勞搶別人的東西!
「不要拍了,你再拍它還是會叫。」夏綠挽住秦風的胳膊,「走,我帶你去吃大餐。」
就這樣,她不顧周圍的目光,硬是把衣衫襤褸的秦風帶上大酒店的豪華餐廳,點了豐盛的美食,讓他吃個痛快。
「綠綠,好好吃喔!」秦風一邊大嚼大啖,一邊不忘大聲說話。
夏綠微微看著他笑。輕扯一塊餐巾,隋著桌子愛憐地替他擦嘴。卻遺忘了,身邊還有另一雙嫉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