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友梅愕然發現自己連當個悲劇女主角的特質都沒有。姑且不論什麼全勤獎金、曠職扣除薪給等實質經濟上的損失,她有那麼多排定好治療時間的可愛小朋友,還有認認真真、風雨無阻的可佩家長,她著實是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啊!這就是責、任!
就算是郎世雲再向她求個一百次婚,甚至是在她面前裝小狗撒尿都一樣!
幸好郎世雲還算有風度,他並沒有要求她立即給他什麼解釋或回答。
可是,就算郎世雲沒有用言語去逼迫她,但他那種充滿了然與調侃的灼熱眼神,簡直像要把她的身軀燒穿!沒有任何掩飾,沒有任何逃避,郎世雲讓她確實的瞭解到,就算只是他的眼神,她也別想輕易逃開。
嗚……她是招誰惹誰了?
「好熱、好熱啊!今年的秋天怎麼這麼熱啊?」
「對啊對啊!咱們治療室的火災偵測器都快要灑水了!」
朱主任與夏筱倩你一言、我一語的,讓褚友梅簡直想找個地洞躲起來算了。為什麼這些人都不幫幫她,反而都忙著落阱下石呢?朱主任還打趣著問:
「郎醫師,你說你跟友梅求婚,還答應要陪她去美國,然後她轉身就跑?」
「嗯,我雖然預計過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穿著整齊白袍的郎世雲優雅的坐在她辦公室裡的位子上,輕啜一口朱主任用褚友梅的杯子泡出來的茶,一臉的雲淡風清。「但是,尖叫著轉身拔腿就跑,還是很超乎我的預料。」
去他的預料!氣憤的褚友梅正想在郎世雲光亮的皮鞋上狠狠地踩上一腳,整個人卻被拖坐到郎世雲的腿上,有力的臂膀無視於她羞窘的掙扎牢牢地圈住了她的纖腰。而夏筱倩被朱主任清場之前還不知死活的驚歎:
「啊!怎麼沒有聽筒?好像A片..」
「放開我……」
褚友梅不想知道現在到底有多少家長、治療師,都貼著耳朵躲在辦公室外,她燒紅了雙頰怒視著郎世雲,而郎世雲決定不負朱主任特意清場的好意,他大大方方地吻上了思念已久的紅唇。這雖然不是兩人之間初次的吻,但帶著強大思念與略微懲罰意味的吻卻好似在燃燒。許久。「嫁給我真的有那麼糟嗎?」他輕撫著她嫣紅氣憤的臉蛋,低語問眷戀地印上了無數的細吻。
沒有那麼糟嗎?
「不要!」褚友梅賭氣的將自己的臉埋在郎世雲的懷裡。
郎世雲有些好氣又好笑。「不要什麼?為什麼不嫁我呢?我愛……」
褚友梅倏地由他懷中抬起臉來,她飛快地掩住了郎世雲的唇,阻止了他的告白。原來這就是問題所在嗎?郎世雲觀察地看著她變得蒼白的神色。
「不要隨口說出你無法負責的話。」她細語著決絕。「你並不是真的愛我。」
???
哈!她說他不愛她!
這是什麼話!郎世雲在那日褚友梅有如驚弓之鳥般沒命的奔逃而去後,他曾疑惑、揣測了無數次,也曾思索、推敲出無數個可能的答案,卻再怎麼也沒有料到竟是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
說的也是,郎世雲不禁苦笑。是他自己要愛上褚友梅這種看似普通,其實每一根骨子裡都裝滿了稀奇古怪、神經線也裝得有些顛顛倒倒的小女人。他本來就不可能去期待她拒絕求婚的理由只是出在什麼求婚詞不夠浪漫,或者是求婚地點燈光不美、氣氛不佳的簡單小事上。不過,最起碼褚友梅不是說她不愛他,這樣子就還算有救吧?郎世雲頭痛地耙了耙自己的頭髮。
原先在無數個詭異的推測之中,陳主任曾說可能是因為郎世雲沒有寫詩給她。真是開玩笑!幸好他先行問過了朱主任,才知道據說先前蔣家偉就是因為抄襲了某個八成只會寫些風花雪月爛詩的神經病的一首小詩,才順利地拐到了褚友梅。褚友梅對這件往事深惡痛悔之下,郎世雲當然不能笨到再去踩這個地雷。
現在可好,真是他媽的好極了,褚友梅居然說他不愛她。
所以問題簡化到郎世雲只要拿起自己的手術刀,把胸膛剖開就可以了,不是嗎?
真、要、命!
這個小女人到底在想什麼?難到她以為自己能夠比他更加瞭解自己在彷徨許久,終於是再確定不過的心意嗎?
面對著褚友梅對他躲躲閃閃的可笑狀況,郎世雲在這天把小薇托給了陳主任夫婦,千辛萬苦的把像鴕鳥般躲著他的褚友梅強約出來之後,就在黑夜的陽明山上,郎世雲決定一定要好好地把事情說清楚、講明白!
???
遙望遠方的萬家燈火,城市在一片煙塵之中閃爍著迷離。
郎世雲不記得自己已經有多久不曾來到這個學生時代三不五時就會上山喝茶談心的地方了。三十四歲的他距離騎著破機車、披著厚厚的舊外套、數算著天邊流星的日子已經很遙遠了。眼看著路旁小情侶的青春仍在繼續,他只能祈禱他們會有個比他初次婚姻好些的結局。
牽著褚友梅下了車,他脫下了西裝外套披在穿著單薄秋裝的她身上。
人真的是很健忘,半年以前,郎世雲以為自己永遠都無法忘卻那場生命中的大悲劇,但半年以後,他卻在這裡急急的想要展開另一場嶄新的人生。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這樣平靜的想起曉吟及薇妮,有的時候他甚至有一種很荒謬的感覺,他想如果在天上的曉吟已經超脫了她所有在凡塵中曾有的苦難與病痛,那麼她也應該會贊成他的選擇。
在兩人的靜默之中,郎世雲從胸前的口袋裡拿出了小小的戒指,晶瑩的戒面在微光閃爍下有如一顆被抓在掌上的流星。褚友梅能夠瞭解嗎?她能瞭解她在他身上成就了多大的奇跡嗎?深吸了一口氣,他說:
「友梅,請你給我一個得到幸福的機會,也請你讓我有機會帶給你幸福。」
相對於郎世雲的溫聲與沉著,褚友梅卻是微微顫抖。不置可否的她抖顫著雙手,接過了他硬塞到她掌中,仍帶有他胸口微溫的戒指。
這就是幸福嗎?原來幸福也是一種有形狀的東西……褚友梅很想聽從自己有如擂鼓一般的心跳直接的接受,但是理智迫使她困難之極的開口。畢竟,她沒有再一個十年去證明一個被錯待的感情的真偽,她也不忍心讓眼前這個已經是傷痕纍纍的男子,因她再多添上一筆極可能是毀滅性的傷口。
「你怎麼知道你的幸福就是我呢?」褚友梅以為自己說得很冷靜,但語音卻是顫抖著有如秋風落葉一般的蕭瑟。「或許我只是在你快要破繭而出、掙脫出自己苦痛過去的當口,正好撿了便宜的人罷了。你與小薇都是一樣。你們原本就可以再度自己站起來,就算是沒有我……」聽著她越來越微弱,幾乎是細不可聞的聲音。這就是褚友梅懷疑他不愛她的理由嗎?這個外表理智自信的女子,竟也有如此自疑、妄自菲薄的一面?
郎世雲環住了她小心翼翼捧著戒指的手,有如兩個人共同捧著一顆從天上謫落的流星。
「你就是我的幸福。」他肯定的說,並開始有些懊惱,原來他才是他們兩個之間,比較浪漫感性的那一個。
為什麼褚友梅一定要斤斤計較一段感情的來源呢?郎世雲不否認他們的相知相識源自於一場絕不美麗的災難,但是愛情之所以被稱之為愛情,不就只是聽憑心臟在神奇的一刻間,完全不聽使喚的悸動嗎?
他們也許沒有機會相識在什麼如詩如畫、灑滿落葉的森林中,也沒有那個榮幸萌發感情在某個充滿星星的美麗夜裡,郎世雲只知道也許就是某一個有薄薄陽光的下午,襯著醫院裡熙熙攘攘的孩童吵鬧聲,在那毫不浪漫的復健部大治療室中,她讓痛苦的他看見了什麼叫作永恆。他為什麼能那麼篤定自信?褚友梅無從察知郎世雲內心的想法,她只是惶亂而痛楚的思索著兩人不可知的未來。她急不擇言地脫口而出:
「你怎麼能夠承諾幸福?你怎麼能夠保證我們之間不會再度上演悲劇?我並不是寬容大度的女子,我還有數不清的缺點。或許有一天,我會像曉吟一樣深深的傷害了你……」
「你不是曉吟!」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褚友梅倏地掙開了他的手,他為什麼就是不懂?她艱困的解釋著內心深處的惶恐:「可是我也不是你偏頗的眼中那個勇敢,好像可以拯救一切的女子;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我或許根本沒有辦法帶給你你想要的幸福。」
郎世雲總算有些瞭解褚友梅心中真正的不信任與恐懼。直覺地他採取了最直接的方式。緊擁住她,他用靈魂最深處的真誠、低聲的說:
「我愛你。」
「你不要再說了!」
彷彿無法承受,她畏縮在他懷中狂亂的哭泣了起來。該怎麼讓她明白?他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只是在保護自己,你害怕受傷,甚至也害怕我受傷,這些我真的都懂。曾經我也是這樣的人,但是我想得到幸福,跟你在一起的幸福。」
「你不要逼我!」
褚友梅猛然推開了這個太過溫暖、太引人沉陷的陷阱。
「我逼你?」郎世雲的笑容乍然變色,他鐵青著臉沉痛地說道:「我是在承認我愛你!像我這樣一個心曾碎成千萬片的人都有勇氣再將我斑駁的心拿出來與你賭一賭感情,難道你就不能再為我冒險一次嗎?」
冒險?她還能再冒險嗎?剎那之間,褚友梅竟痛恨起郎世雲的勇敢。她無意識的揮開了郎世雲伸向她的手。
郎世雲怔怔的望向自己僵在空中、形單影隻,彷彿永遠注定要被拒絕的手。突然之間,受傷的感覺令他痛苦得狂笑了起來。
「哈哈哈!為什麼我愛的人都不相信我是真的愛她呢?我的愛真的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難道這就是我的命運嗎?」
「世雲!」
褚友梅惶然的想要伸手去抓住看來痛楚無比的郎世雲。
一不注意,緊握在她手中的戒指居然無聲無息地滾落下暗黑的山溝。褚友梅驚愕的凝望著消失在深黑中的光影,悚然一驚的她霎時意識到了自己竟錯失了生命中最該珍視的東西!驚慌中,自己曾痛切地責罵郎世雲的話在她耳邊尖嘯--為什麼人總是不能珍視自己手中的幸福?
「友梅你幹什麼?」
郎世雲連忙伸手撈住竟然不要命地想往山溝探身的褚友梅。這個不要命的女人居然還拚命地跟他掙扎!他又急又怒的緊鉗住她的腰身與雙臂,幾乎想痛打一頓這個不愛惜自己性命的小女人。
「你做什麼?不要命了嗎?」
「戒指……掉了……」褚友梅嗚咽的抬起頭,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簡直是嚎啕大哭。嘎?郎世雲簡直是哭笑不得。
「掉了就掉了……反正你不要它,不是嗎?」他困惑的擦去她的眼淚,這是什麼荒謬的場面?該哭的人應該是求婚被拒的他吧!
「人家哪有說不要……」
坐倒在地上,褚友梅哭泣得像是一個小女孩,郎世雲只好頭痛的滑坐在她身邊。這又是什麼意思?沒有說不要?那就是要嘍?
「好啦好啦……」他到底是去哪裡給自己惹來一個那麼難纏的小女人呢?摟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褚友梅,彷彿預見到未來數十年的頭痛光景,郎世雲歎了口氣,從披在她身上的西裝外套口袋掏出了一個小絨盒。
「嗟,拿去。」這又是什麼?褚友梅從淚光中看見他竟像變魔術一般拿出了另一枚掉落在地上的星星。「這是結婚戒指。」她剛剛弄丟的是成套的訂婚戒指。「不過,拿了就不准賴嘍!」有鑒於放在褚友梅的手上實在太危險,星月之下,郎世雲輕輕地將戒指套過了她的無名指。在迷迷糊糊的淚光中,她笑著撲向了他。
一個男人的原則到底在哪裡?現在她又不反對了?緊抱住懷中溫潤的身軀,郎世雲逞強的說:「喂,你還沒有說好……」
「好,」褚友梅給這可憐的男人一個大大的吻與微笑。「好,我們一起幸福!」
???
醫院裡紛紛擾擾,八卦性質居多的謠言中,居然罕見地出現了幸福的結局。
雖然當事人什麼都沒有明說,但是眼看著終於可以平安的吃到喜糖的眾人,無不大大地鬆了口氣。
最高興的莫過於朱主任與陳主任,他們一來一舉了結了郎家父子這對常存在他們心中擔心不已的心頭大患,更喜孜孜地準備好好地收一份媒人大禮!
夏筱倩則是高呼蒼天有理,她不嫌麻煩地親自拍了一張他們甜甜蜜蜜的合照,囂張的放大加框還用快遞送到美國去。
而郎褚兩方的家長則有明顯不同的作法與反應。
聽聞喜訊的郎母開開心心地又是陪著郎父再上了一次醫院,並緊抓著褚友梅的手把郎世雲的糗事弱點都是細細地講了一遍,直到兒子大聲的抗議之後,方才陪著郎父在健康檢查的復檢中,再度到每一科去絮絮叨叨著准媳婦的好。
而素未謀面的褚母則是率領了浩浩蕩蕩的一票褚家人,遠從中部親自來瞧瞧居然在女兒失戀還不到半年內,就成功地拐走了女兒的厲害人物。
「太帥了、太帥了、太帥了……」
褚友梅與郎世雲都是困惑的看著一見到郎世雲就低頭喃喃叨念的褚母。怎麼辦?難道丈母娘看女婿竟不是越看越歡喜嗎?郎世雲詢問的看向褚友梅,難道要他拔出手術刀、在臉上劃個兩刀毀容以示誠意嗎?
「媽--」褚友梅揮手要郎世雲別急,她明明已經警告過母親,她要嫁的是一隻很黑、很黑的烏鴉了啊!
沒想到褚母竟是欣慰的露出了微笑,興奮之極的牽起女兒的手,十分讚賞的說:「太帥了!女兒,你幹的好!我們褚家終於有帥哥了……哇哈哈哈,我可以去跟菜市場的林太太大聲炫耀了!」
一番話說得褚家的男性都是大聲抗議了起來。
郎世雲聞言終於瞭解褚友梅怪異的個性有一大部分來自於誰的強烈反動了。
歡歡喜喜的人群中,只有小薇覺得有些不對勁。他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大堆公公婆婆、舅舅阿姨什麼的,但是小薇很敏銳的發現他的壞爸爸有越來越嚴重地想要霸佔褚友梅的傾向!
看看這個壞爸爸居然動不動就想趕他去睡覺、去寫功課,甚至去看電視打電動也沒關係……哼!有問題,不過看誰厲害,反正只要小薇一皺眉,友梅就會急急地拋下爸爸摟住他。嘻!友梅是他的,誰也不准搶。
將來等他當上總統,他第一個就要好好壓制這個總是愛騙他的壞爸爸!
???
漫漫的台北冬雨中--
「怎麼了?院長、主任那邊怎麼說?」端坐在郎家冰冷的地板上,收拾著雜物的褚友梅,擔心的凝望著晚歸的郎世雲。
為了陪已經順利申請到學校的褚友梅赴美唸書,今天郎世雲又再度去醫院向院長爭取二至三年的留職停薪。褚友梅在心中暗歎,想來這一次是不可能用陳主任那一套「齊家治國平天下」可以簡單講得過的。她憂慮的望向疲倦的他:
「還是你不要跟我去美國好了……唉呀,不然我也先不要去好了……」
唉唉!她的原則呢?愛情總使人墮落!
郎世雲好笑的看著她五味雜陳的表情。「說什麼傻話,你一定要去,你不深造太可惜了!」他輕笑著攬起她坐到沙發上,愉快的報告苦戰一番後,得來不易的成果--
「院長和主任原則上都同意了,也正好有一個技術交換的缺。不過,我的留職停薪可能得要簽一份『馬關條約』後,院長才肯乖乖放人。還有……」
還有什麼?那些大頭還有什麼過分的要求嗎?褚友梅擰起細眉,當場想親自去找院長理論。郎世雲連忙拉住顯得有些失控的她,狡猾的竊笑著說:「院長一定要當主婚人,要我們一定要在台灣先結完婚他才肯放人。」
嘎?有這種事?日理萬機的院長會提出這種大快郎世雲心願的要求?她瞇起眼危險的盯著他。「世雲,你確定這不是你的主意?」
當然不是!郎世雲一臉正氣凜然,臉皮打疊的連子彈都射不穿。
哼!沒關係,褚友梅微微一笑,治他的方法她多得是。
「你在整理什麼?要找什麼嗎?」郎世雲好奇的看著她自儲藏室翻出許多塵封、久未翻動的紙箱。
直到後來褚友梅才知道,為什麼這間房子會連一點點葉曉吟這個女主人曾經存在的氣息也沒有,倒不是郎世雲或任何人有心抹殺,只因為精神不甚穩定的曉吟,一旦發起脾氣就會砸毀所有的傢俱擺設,連一些文件紙張,甚或是照片書本,也都撕得乾乾淨淨。
褚友梅並不想否定任何人的存在,甚至她覺得不論如何,郎世雲與小薇都該留存有對他們妻子、母親的相關記憶,還有那早夭的薇妮……
也許是因為甫出生就患病的因素,褚友梅無論如何地努力搜尋,都無法找到任何一張拍有薇妮的照片。
也難怪郎世雲心中對於小小薇妮的痛楚是那樣的深……
沒有察覺到她深刻的用意,一臉天下無大事的郎世雲逕自在滿佈灰塵的舊文件與相片中翻翻找找,尋寶了起來。
「咦!這本東西居然還在!」
他在泛黃的文件堆中興奮的抽出一本用國畫為封面仔細裝訂的詩稿。望見他臉上尷尬的神色,褚友梅大約已對這本詩稿的來歷知道了八九分。那是由葉曉吟仔細收集、裝訂,包括所有郎世雲為她所寫,不管是曾發表抑或是未曾發表的詩作。
美麗的詩句依舊,只是物在,人事卻已全非。
「你看我幹什麼!我又不要你寫詩給我。」對詩這種東西頗是感冒的褚友梅,好笑的望著緊張過度的郎世雲。她隨手翻閱起其中青澀、深情皆有之的詩作。
郎世雲卻還徒勞無功地想解釋些什麼。雖然他知道褚友梅從來都不是小氣的女子,可是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怎麼知道她會不會突然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只見褚友梅緊盯著其中一頁,臉色越來越難看、越來越難看……要命,這些詩有些已經寫了有十年以上,經過這些年的風風雨雨,再也無心詩作的他搞不好連自己曾經寫過什麼都不記得了……
「說對不起!」
突兀地從座位上跳起的褚友梅惡狠狠地將詩稿扔回他身上,霎時揚起的灰塵把郎世雲嗆得拚命咳嗽了起來。咳咳……
為什麼要他說對不起?想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郎世雲回頭瞥見褚友梅難看的神色,立時見風轉舵。唉唉,大丈夫當然是要能屈能伸嘛。「對不起……」他道歉得十分委屈。「啊!」她居然還踹他!
眼見褚友梅氣呼呼的走進了小薇的房間,揉著疼痛陘骨的郎世雲還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咬牙試著翻閱她方才打開的那一面,表情就更顯無辜了。沒有什麼嘛!這不過是他投稿醫學院五十週年紀念刊物的得獎作品啊……疼痛間,遠遠地,他聽見小薇房中傳來的嘻笑聲。
唉!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以後的日子可難過嘍!
可是為什麼他就是無法遏止臉上的笑意?
原來自己竟然是被虐狂啊!郎世雲微笑地朝向他的幸福走去。
???
濃綠的加州一角
「Daddy!Hurry!We'll be late for Mummy's graduation!」
來了來了!雪白的屋宇、紅色的屋頂之下,男人瞇著眼笑望著站在充滿綠蔭的車道旁,捧著快要淹沒自己的巨大白色花束,小小的臉蛋被曬得通紅的寶貝兒子。
對著兒子在窗欞外充滿朝氣的急喚,男人微笑著放下了寫了一半的詩簽。嗯,等等,微揚起眉,或許這樣寫比較好,他微微地在紙上改動了幾個字。
我親愛的女兒啊,
讓我為你會向一首無名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