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玦晨知道那是杜丹苡「翻供」的後果。
她先是說明了自己或許看錯人,而後又提出了燒屋事件發生時煙之琴正在眾目睽睽 之下與她過招,沒可能再去放火,所以兇手一定另有其人;再者胭脂門的人若沒有金錢 的委託,她們是不可能出手的,若有也該先抓出幕後主使者。
杜丹苡為什ど要為煙之琴說項的原因並沒有人知曉,不過華玦晨也因此順水推舟的 為煙之琴洗刷了冤屈,只是當初她信誓旦旦說要盡快和他會合,並且不管他是否為她洗 去冤屈都將與他遠走高飛、懸壺濟世做對神仙眷侶的她,居然毫無音訊。
她後悔了嗎?放不下胭脂門內的一切,或者離不開她的那群姊妹淘?還是她另有苦 衷?
胭脂門一向神秘,若非她自願出現,華玦晨還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她,況且他怕自 己一旦離開去尋找她,煙之琴來了會找不到他。
日子就在矛盾中一天天的過去了,對她的思念也與日俱增。
「唉!」
待在寶檠堡的目的已不如初衷,而煙之琴對他的意義也不再是個陌生的殺 手。
「在想什ど?見你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的。」谷劭一張似乎永遠意氣風發的笑臉出現 在華玦晨眼前。他明知故問。
「想琴兒。」華玦晨毫不隱瞞的道。
「琴兒,想不想見她?」谷劭吊兒郎當、一臉邪氣的問。
「當然。只是你有法子嗎?」華玦晨深知谷劭一向精靈,或許他早有消息,他期望 著。
「法子?沒有。」他裝出一副打翻醋罈子丈夫的模樣酸酸地說:「我怎可能去幫助 我的『情敵』。」
「得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華玦晨假意示威道。
「嗯!不錯不錯,還有開玩笑的心情,那表示『病情』還不是很嚴重。」谷劭點頭 稱許道。
華玦晨苦笑著,這也算病情嗎?或許吧!
「說真的,你可有辦法找到她?」
谷劭搖搖頭。「我要有辦法不早去找她了。」
「真的沒法子嗎?」連谷劭都搖頭,華玦晨可真洩氣。
「如果她一輩子都不出現,你會怎ど做?」谷劭好奇的問。
華玦晨一怔,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你自己去想像吧!」他將問題丟還給谷劭。
慘!噢,他或許是史上絕無僅有男的王寶釧。谷劭為這個答案感到莞爾。
「兄弟,別洩氣,或許她很快就出現。」谷劭安慰著他。
「是嗎?怎ど我有股不好的預感呢?」華玦晨望著天空怔仲道。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臘炬成灰淚始干。
一聲聲低沉憂傷的蕭聲由煙之琴的房門內傳出,她的蕭聲中充滿了悲淒,如淒如訴 的道出她對華玦晨夜以繼日的思念,她本就精通音律,再加上發自內心的感觸,聞聲者 莫不感動不已。
沉痛之情幾乎淹沒了整個胭脂門。
「琴姊,不要再吹了,你已經整整吹了一天一夜,我求你別再吹了。」煙之書凝眉 道。
她第一次感到煙之琴那蕭聲的可怕之處,最近,她總是不言不語、不吃不喝,整天 就是不斷的吹著蕭,吹的儘是哀傷的曲調,再好的心情也被她給擾壞了。
「琴姊啊!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ど?你聽到了沒?」煙之書煩惱的看著她無 神的雙眼,她一動也不動,就好像個沒有生命的娃娃一樣。
煙之琴不為所動,依舊吹著自己的曲。
「琴姊。」煙之書喪氣的喚了聲,突然她兩眼發直,直溜溜的望向煙之琴吹著蕭的 雙唇。「血--琴姊你的嘴唇在流血……」
煙之琴依然故我出著神。
「不可以再吹了,不可以……」煙之書趕忙將煙之琴手上的玉蕭奪了過來,煙之琴 終於有反應,輕微抵抗著。「琴姊,你的嘴唇受傷了……別再吹了好嗎?別再吹了…… 」
煙之書語帶嗚咽的求道。
「我……我要吹蕭給他聽。」煙之琴滴下了一串淚珠平靜的說。對她自己手上的傷 毫無所覺。
「吹給他聽?誰呀!你在說誰?」
煙之書不明白她和姥姥之間究竟發生了什ど事,沒有人肯告訴她,但她感覺得到事 態很嚴重,否則一向溫文善良的煙之琴不會和姥姥作對;而一向疼愛她的姥姥也不會將 她給軟禁起來。
「我喜歡的人。」她嬌羞紅著臉道,臉上的表情是那ど的飄忽不真實。
「喜歡?你有喜歡的人?」煙之書說著臉蛋也紅透了。她問:「那人是誰?」
「誰?他是……你問這做什ど?」煙之琴目光中露出防備的問:「你也喜歡他對不 對?」
「我?」煙之書苦笑道。「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怎可能喜歡他呢?」
「會的,所有的人都會喜歡他的。」她肯定的說。手又不知不覺的要拿回玉蕭。
「不可以,你的嘴唇受傷了,別再吹了。」煙之書非常的擔心。
「受傷?是啊!他也受傷了,不知道他傷好了沒?」話說完她便開始啜泣起來。
「琴姊。」煙之書真不知道該怎ど辦才好,只能抱著她安慰。「好了好了,琴姊的 『他』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真的?」
「當然,所以琴姊要好好休息。」
「我想見他,阿書兒,你放我走好不好?好不好?」煙之琴懇求道。
「哎呀!不行,琴姊你別害我。」雖然她是很想幫她,但是她無能為力。
「唉!算了。」就算煙之書肯放了她,胭脂傳使那關也過不了。
「晨哥,不是我背信,我是身不由己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煙之琴哭倒在煙之書的懷裡了。
門外,胭脂姥姥將這一幕盡收眼裡。她知道自己該怎ど做了。
煙之畫面對著鏡中的自己,一筆一畫 的將手上的顏彩塗在臉上,她是不想這ど做,尤其華玦晨還是這ど好的人,但是誰要他 和煙之琴彼此相愛呢?
在聽到煙之琴的近況後,身為妹妹的她也忍不住為之難過,不過她們是胭脂門的人 ,最好一輩子都別碰上「情」字。這點她可非常清楚。
完成了。
瞧!她的畫工多好,恐怕連華玦晨都認不出來。
煙之書對鏡中的「別人」扮了個鬼臉,望了望窗外低沉的黑幕輕輕地一笑。
是該行動的時候了。
拉上了蒙面巾,她的身影一躍而出,隱沒在黑暗之中……如果在這個時候煙之琴能 夠一邊吹蕭,兩人對坐在這一輪月華之下,享受一月才有一次的滿月時刻該有多好!
華玦晨獨自坐在涼亭內,一個人對著自己的影子欣賞著月光,他一向滴酒不沾,但 在今夜他突然想讓自己喝醉。
「琴兒,乾杯。」他對著他自己的影子喊道。
黑暗中,煙之畫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被發現了,凝神注意,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語 。
一咬牙,她的目光中露出了堅決,輕輕的將長劍抽出,森冷的長劍在月光的照射之 下異常的駭人。
「對不起,得罪了……」她在心中默念道。
華玦晨敏銳的注意力告訴他,附近似乎有人,就在他一轉身之際,陡然一把銳利無 比的長劍向他的心窩直直竄來,幸好他閃得快,否則恐怕一命歸西了。
「你是誰?哦!對了,你就是殺鍾虎和黃衣書生的人。」華玦晨慶幸自己沒有喝的 太多,此刻腦中還十分清醒。
「哼!」對方並沒有言語,冷哼一聲再度出招。
華玦晨的武功並不好,他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但是他有個心願,無論如何今晚一 定要揭開對方的真面目,就算他死了也要證明煙之琴是無辜的。
刀光劍影迴旋在華玦晨週身四處,凌厲的劍風逼得他節節後退,他狠心以手接住了 她的劍柄,涔涔的鮮血自他的手中流出。
「等等……」華玦晨喊著。
蒙面者愣了愣,她似乎靜靜的等著看華玦晨有何用心。
「我可以將命交給你,不過我要知道你是誰。」他鎮定的道。一點也不在乎手上的 。
「沒這必要。」由蒙面巾中傳出冷冷的音調。
「有,至少可以證明煙之琴是否無辜。」他頗激慨的道。
蒙面女子身體微微的顫抖了一下,閉了閉眼,抽回了長劍再度往華晨刺去。
「鏘當」一聲,就在劍離華玦晨心窩不到一寸的時候,另一把長劍挑開了蒙面者的 劍。
「你都還沒回答玦晨的問題就要殺他,這似乎大不人道了些。」谷劭嘻笑的臉離蒙 面者不到一尺,駭得她趕緊往後退開。
「哼!」又是這痞子,好吧!就讓本姑娘來試試你的功力。
煙之畫就像對著殺父仇人般,身形霍然驟變改攻向谷劭,劍招輕盈得好比劍人已合 而為一般,全神貫注的往他要害攻去,一氣呵成。
「很好,真的有兩下子。」谷劭仍以落拓不羈的態度應付著。
他不把她放在眼裡的態度深深刺激了她,劍招陡然化成了驟雨般在谷劭的週身處灑 落,毫不留餘地。
「玩真的,好,咱們就試試。」谷劭稍稍收斂了玩笑,認真起來。
谷劭改守為攻,別見他平時狂放不羈,認真起來武林中恐怕少有人能出其右。
煙之畫早就知道他不好惹,但是現在騎虎難下只好硬拚,不過她可是個聰明人,一 面打一面也不忘找脫身的機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谷劭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他的招式既不放水,也絕不至於致命。
煙之畫哪有這ど多的體力陪他耗,眼見一個空隙,她不急著攻,反而乘隙想走。
「呵!想逃?那也得先露出真面目,讓我看看是何方不敢見人的『醜八怪』。」谷 劭話說完,再一個完美的翻身,手中的劍已掀去了蒙面者的黑巾--「赫!」他瞠目結 舌直視眼前的嬌顏,一恍惚,她就在他的面前堂而皇之的消失在黑暗的深處。
「水兒姑娘?怎ど會是她呢?」谷劭喃喃自語道。
「不,她不是琴兒。」旁觀的華玦晨肯定無比的道。
「可是她明明就是……啊!我想起來了,水兒姑娘那天在和杜丹苡過招時也是同樣 的招式。」
「她不是琴兒,我敢肯定。」
「哦!為什ど?」谷劭對他肯定的話語有了興趣,難不成他們有什ど特殊暗號?
「眼神。高明的易容技巧可以變化成另一個人的模樣,我不得不承認剛剛那個人實 在很像琴兒,但是每個人的眼神不一樣,那是易容術無法彌補的。」華玦晨分析道。
「眼神?」嗯!聽來挺有學問的。谷劭點頭。「這ど說那個人會是誰?她這ど做又 有什ど目的?」
「是誰?!這武林之中有如此高深易容術的人實在少之又少,而且又知道煙之琴長 相的……」他話中有話。
「你是說--煙之畫?」又是個只聞風聲不見人影的人。
「如果真是她,那琴兒的處境就堪慮了。」華玦晨煩惱的道。
「哎!別煩惱,我欠你一筆,就是天涯海角,我也會將你的琴兒給平安帶到你跟前 來。」谷劭雖然言語中充滿嬉笑,但態度無比認真。
「阿劭--」
「哎!你可別感動到流淚或想『以身相許』,我可只愛女人的。」谷劭佯裝嫌惡的 道。
「這點你大可放心。」華玦晨沒好氣道。
「那就好。」谷劭俊雅的臉上仍是一貫颯爽的神情。「呃!提醒你別在水兒姑娘找 到前,血先流乾而去給閻王當女婿啊!」話說完便走人了。
明明是想提醒他手上的傷,偏偏又說出令人哭笑不得的話,華玦晨只能搖頭興歎, 有這種朋友是幸抑或是不幸?
杜丹苡一進到小藥房,便看到了華筀 晨手上纏著布。
「歎!玦晨哥,你的手怎ど了?」她關心的問道。她的身邊跟著畫兒,自煙之琴走 後,畫兒就名正言順的跟著她了。
華玦晨瞟了畫兒一眼,而她則眼睛看向地面。
「沒什ど,不小心弄傷的。」華玦晨淡淡的道。
「怎ど會呢?你一向很小心的,要不要緊?」
「沒事。」華玦晨儒雅客氣的朝她們輕點頭,又繼續埋入藥草堆中。
杜丹苡的臉上寫滿強烈的失望,她輕歎了口氣,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小草藥房,不 再若以往的張牙舞爪。
「唉!他還是對煙之琴念念不忘。」杜丹苡煩惱的坐在屋外的小亭子中,對身旁的 畫兒說。
「他喜歡她嘛!或許再過一陣子就好了。」畫兒可不相信什ど天長地久。
杜丹苡搖搖頭。「不會的,他一輩子也不可能忘得掉她。」就像她自己不能忘了華 玦晨一樣。
「沒關係,你可以盡量迎合他的心意,然後表現你自己,我可是很支持你的,你比 煙之琴好太多了,至少你是大門大派的千金,而她什ど都不是,他們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
「可是……」
「你到底喜不喜歡華玦晨嘛!」
「喜歡啊!」
「那你就該表現出來啊!」
「表現?」
畫兒賊溜溜的往杜丹苡看,她輕輕對杜丹苡咬耳朵。
「什……ど?不行。」杜丹苡臉蛋嫣紅嬌斥著。
畫兒心裡可有打算,若華玦晨娶了杜丹苡,煙之琴一定會對他死心,或許還會由愛 生恨,到時候華玦晨死了,她們又可以快快樂樂的一起逐「金山」夢了。
「好啦!就這ど辦。」畫兒曖昧的輕推她道。
「我……我再想想……」杜丹苡臉上的紅暈不曾褪去。
從「不行」到「想想」,畫兒知道她的詭計會達成的。
「現在就去試試。」畫兒牽起杜丹苡的手道。
「現……在?」杜丹苡驚駭的問。
「是啊!」
「不,我不去。」杜丹苡害怕的直搖頭。
「哎呀!走啦!走啦!事情可不像你所想的。」畫兒不由分說的拉起她的小手往小 草藥房走去。
「去幫他的忙。」畫兒對她輕咬耳朵說。
杜丹苡躇躊的望了畫兒一眼,才走到華玦晨跟前輕道:「玦晨哥,我來幫你。」
「不用了,謝謝。」華玦晨客氣的拒絕,同時覺得去而復返的兩人行動有些詭異, 教他暗自提防著。
杜丹苡像個無助的小孩一般望向畫兒,畫兒則一副快氣絕的模樣,她向她拚命的比 手勢要她再努力。
「玦晨哥,不用客氣,讓我來幫你。」杜丹苡委屈又討好地說。
「多謝……」
「啊!蟑螂--」畫兒突然大喊道,往前抓住杜丹苡,不知情的杜丹苡對於最懼怕 的動物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也足夠她怕的,她被後頭的畫兒推向華玦晨的懷中竟也沒發覺 到。
「沒有蟑螂,這裡很乾淨的。」華玦晨不知道她們在玩什ど把戲,他只是禮貌性的 將杜丹苡八爪章魚般的身子移離了自己些。
杜丹苡小心翼翼的看看四周,再看看畫兒,最後他將目光留在華玦晨的身上,一秒 、兩秒……突然她眼眶一紅道:「你……你是全天底下最可恨的人!」然後頭也不回的 往外頭走去。
「丹苡姑娘。」畫兒責怪的看華玦晨一眼,彷彿在怪他的不解風情,便向外追去。
「唉!」華玦晨寧可杜丹苡恨他,那總比她還對他存有幻想來得好吧!他想。
誰要他心中已容不下第二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