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
「傻瓜!」
「白癡!」
「沒路用的傢伙!」
「你乾脆去死算了!」
丁家的大廳跟以往一樣讓人感覺冰冷,丁芷蕾的父親還是不在場,罵她的人跟當初要她到「東尖集團」做間諜時一樣,是她的兩對兄姐還有她的媽媽,只是,他們的言詞比起當時更加狠毒、更加無情。她的家人全都圍著她興師問罪,甚至已經開始對她動手動腳了。
隨著他們一句句的數落,丁芷蕾的額頭已經快被她的兄姐和母親戳破皮了。
丁芷蕾感覺額頭隱隱作痛,肯定破皮的額頭因為她流汗而更痛了。
但,她還是得咬緊牙關、強忍住痛。
她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爸爸。比起媽媽還有無情的兄姐,爸爸對她還算不錯。至少他曾給過她一通關心的電話,雖然只是兩三句簡單的問候,雖然他的關心還是沒辦法改變她必須去偷資料的事實。
不過,爸爸的關心真的讓她好感動,她甚至忍不住地哭了起來。
「你這個笨蛋,一個月了、整整一個月了,你知不知道?」瞪著丁芷蕾,丁大哥氣得拍桌子,然後把一本超大本的月曆啪的一聲丟在丁芷蕾的面前,「說,這個個月你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一點消息都沒有、電話也不接,還要我親自去堵你?」
「老大,早告訴過你,叫這個呆子去做這種事根本沒用好不好?」站在丁大哥身旁,丁二哥鄙夷地盯著丁芷蕾,一副早知道她根本不成氣候的表情。
「我說小妹呀!跟一個老頭子住在一起的滋味怎麼樣?」丁大姐拍了拍丁芷蕾的臉,惡意地道。
依照丁芷蕾臉頰已經開始紅腫的程度看來,丁大姐那幾下想必力道不輕。
「大姐,你也真是的,明知道關恆君根本不行,你還……死相耶!」
丁二姐不是在替她說話,而是和丁大姐一搭一唱地,合起來笑話她,丁芷蕾清楚知道她們的心態,但她懶得理她們。
自從關恆君那一天在路邊找到她,而且帶她回公司上班後,他們就很自然的住在一起了。
知道丁芷蕾在找房子,關恆君並沒有多說什麼,既沒有邀約她住下,也沒有趕她走,只是,他原來的睡房第二天突然就多出了一張床,他們自然的分睡兩張床。
每一天,丁芷蕾都在歡喜和憂心中過日子,她害怕關恆君不知道哪一天會突然開口問她什麼時候找到房子搬出去,她不希望離開他。
捫心自問,她真的好喜歡跟關恆君一起生活的感覺,何況她已經知道他的秘密了。
早上起床,關恆君總是脾氣不好,好像什麼事都不對他的眼,可丁芷蕾發現那是因為他有很重的起床氣,只要她耐心點、等一會兒就沒事了。
上班的時候,關恆君總是好凶,但丁芷蕾明白,那是因為下屬的工作成績還有態度讓他不滿意,所以他才會生氣,不過他絕不是不明理的人。
丁芷蕾最喜歡晚上的關恆君,因為晚上的他放鬆許多,不再令人難以親近。當然,最重要的是,丁芷蕾發現,關恆君開始會默默的在餐桌上放下一些零用錢,然後某個夜晚,他終於肯嘗試吃丁芷蕾所做的料理,而且,好像還吃得開心的。
.現在的關恆君,不再像一個月前那樣,總是冷冷的對她說他不吃早餐。而是慢慢嘗試她所做的不同的料理,而每每看到關恆君將一桌美食全掃進肚子裡,丁芷蕾就覺得很開心。
有時候,丁芷蕾會有一種感覺,覺得關恆君有多重人格。
不過,儘管是這樣想,但丁芷蕾心底還是清楚的知道,無論是哪種性格的關恆君,她都喜歡。
「死丫頭!我在說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陷入自己的思緒,丁芷蕾一下子被突然大聲起來的丁母嚇得驚跳起來。
「媽,什麼事?」糟了,她真的一句也沒聽進去。
「什麼事?」咬牙切齒的說完後,丁母啪的一聲,一個巴掌甩上丁芷蕾的臉。「說你是豬、是白癡,你還不承認?關老頭那份白沙灣底標到底是多少?」
雙手叉腰,丁母一副如果丁芷蕾今天說不出一個讓她滿意的答案,她絕對不讓她好過的表情。
關老頭?誰呀?關恆君嗎?他又不是老頭,他英俊瀟灑、風采迷人。
啊!她想起來了,姐姐曾經說……
等不及丁芷蕾回答,丁母又甩了她一個巴掌。「我警告你,別想跟我裝傻。說,事情到底辦得怎麼樣了?」
「還沒,我……不知道。」丁芷蕾囁嚅地道。天知道她根本就忘了去調查他們要的資料。
「還沒?不知道?」
聽到母親這種口氣,丁芷蕾就知道接下來她一定會被扁,所以她本能的用雙手護住自己的頭臉。
沒想到她估計錯誤,丁母這一次竟是伸手用力地捏她的大腿。
痛!真的好痛!
這肯定跟滿清十大酷刑有得比。
丁芷蕾幾乎要昏倒了,此刻她臉上一片濕濡,根本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汗水還是淚水,直到感覺自己就要昏厥,她才發現母親鬆手了。
只是,手鬆開了,並不代表丁芷蕾的耳朵也能跟著輕鬆,母親的責難緊接著對她兜頭罩下。
「都跟關老頭住在一起了,還說不知道,你騙誰呀?」
「我真的不……」
「還敢狡辯?我看你真的是欠揍!」
「不要,拜託!媽,不要打我。」
唉!誰說虎毒不食子?瞧母親是怎麼打她的,嗚嗚……她覺得自己像羊人虎口的小羊。
「你以為住外面我就奈何不了你了是不是?死丫頭!你給我聽清楚,如果你敢違背我的意思,沒有打聽到我要的資料,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這不是她的媽媽,真的不是她媽媽。
以前,她對她不聞不問、不關心她的時候,就已經不像一個母親了。現在,她像是跟她有仇似的,對她死命的亂罵亂打,更不像她的母親。還有,她對她說話的口氣,根本活像是逼良為娼的老鴇。
「媽,不要再打了,我會去打聽,這一次我一定努力的幫你打聽情報,你放過我吧!」
母親邊說邊打她已經夠狠了,兩對兄姐還加入圍攻她,眼看著他們的拳腳像是雨點一般地落在她身上,丁芷蕾只好討饒,她是真的受不了。
「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記住!如果我叫你回來的時候,你還不能給我答案,後果如何,我相信不用我多說你也很清楚吧?」
「嗯。」流著眼淚,丁芷蕾哽咽得只能發出一個單音。縮著發疼的身子,她的一雙手不知道該先揉哪裡才好。
她全身都痛呵!
「哎喲!」
舉在半空中的手才剛要敲下,辦公室的門卻突然被人從裡面打開,然後,熟悉的咆哮聲響起——
「丁芷蕾,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叫了你老半天,怎還不進來?」
丁芷蕾沒想到會這樣湊巧,關恆君剛好開門,而她剛好要進門,所以她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就這麼狠狠地撞上關恆君結實的胸膛。
嗚……好痛!
昨天家裡人的拳打腳踢,讓她今天全身上下都貼滿撒隆巴斯,沒想到這會兒又撞這麼一下……丁芷蕾忍不住自嘲,自己大概可以和木乃伊媲美了。
「呃!關關……總裁。」怎麼辦?她好像變成習慣性結巴了,尤其是關恆君碰觸到她的時候,每一次她都心慌意亂得幾乎要昏倒。
「搞什麼?這麼冒失?」關恆君拉開貼在他胸前的丁芷蕾,嘴裡嘀咕著。「怎麼了你?慢吞吞的,這是我們公司下個月要投標白沙灣土地的資料,你幫我影印。」
真是標準的工作狂、急驚風,一點都不浪費時間,交代完事情,關恆君馬上又走回辦公室繼續處理公事,獨留愣在那裡的丁芷蕾。要不是徐秘書看到站在原地,像是已經成為化石的她,好意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喊了她數聲,丁芷蕾大概一時半刻還清醒不過來。
好不容易走到影印機旁,手都捏痛了,丁芷蕾卻怎麼也沒有勇氣翻開手中的資料。
老天!母親要的資料現在就握在她手中了,只要她打開,就可以看到底標價,然後,她就可以回去交差、她的任務就完成了,換句話說,她就可以回家了。
到時候,爸爸的公司可以賺更多的錢、媽媽會歡迎她、哥哥姐姐也不敢再嘲笑她,他們承諾過,這件事辦妥後,會接納她成為丁家真正的一份子,他們從此會好好待她。
這是一幅完美的閤家團圓圖,也是她憧憬許久的夢想,可是眼看著母親要的資料已經唾手可得了,可為什麼她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反而有一股沉悶感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能不能夠回家似乎也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難道說是她的心已經變了嗎?還是……
倏地,一個念頭浮現在她腦海。
不!她不想打開手中這份資料,她不想看什麼底標,更不想告訴母親這件事,商場上的競爭,雖然談不上真正的公平,但也真的需要手腕還有技巧,像這種偷竊的行為,她真的覺得很齷齪、很丟臉耶!
她真的沒有辦法做這種事啦!
明知道這樣做之後,家裡的人一定不會放過她,可奇怪的是,她卻真的覺得不是那麼在乎了。
她不再那麼希罕回家、不再盼望成為丁家真正的一份子,她最想的是維持原狀,能好好地待在關恆君身,能一輩子都不要跟他分開……
一輩子都不要分開?她居然這樣想?莫非……她喜歡上關恆君丁?
想到這裡,丁芷蕾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深呼吸了一口氣、感覺一陣火熱衝上她的頭頂。
羞死人子啦!
自己是哪根蔥,憑什麼喜歡關恆君?人家只是一時仁慈收留她而已,也只是正好不排斥她所做的料理、上下班順便接送她、有時候順口問問她需要什麼,然後順路帶她去買幾件衣服,甚至有時會順手替她買幾樣食材……他只不過是順便而已,她能期望什麼?
想想自己的平凡……唉!她是不該癡心妄想的。
雲泥之差呀!恐怕誰也幫不了她的忙。
剛跟遠在美國的母親通完電話,知道妹妹已經平安生產、全家大小身體都健康,關恆君這才滿意的收線,從書房走進臥室,直接進浴室沖澡。
已經一個多月了,他從來都沒仔細去想當初為什麼要收留丁芷蕾,她不是那種美麗的女人,一眼就能討人喜歡,更不是氣質優雅的女人,但奇怪的是,她那張清秀的臉龐,卻教他過目難忘,就好像他已經認識她許久一樣。
他交代她做的事,她總是做得七零八落的,做不好的時候,他會習慣性的咆哮,但一見到她,他便會自然的降低聲量。
他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為什麼天大的怒氣在看到丁芷蕾之後都會自動消失,她就像是他的滅火器一樣,在她的美食還沒有征服他的胃之前,她的率真早已不知不覺地征服了他的心。
照理說,他應該要害怕或是感到討厭才對,因為除了家人,他從來都不喜歡被女人牽絆,更別說是被女人征服。他事業忙碌,做起事來又狂、個性又傲,動不動就吼得別人一點自尊都沒有,以前已經有太多女人受不了他這種個性,到目前為止,也沒有一個女子對他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只除了丁芷蕾。而他發現,自己真的不討厭這樣的感覺。
「咦!芷蕾,你……老天,你怎麼全身都是傷?」
他並不是故意不敲門就闖進浴室的,因為一向都是一個人住,所以除了前後門之外,其他任何地方,他都沒有裝鎖。
後來,芷蕾住了進來,他總是提醒自己——尤其是進浴室一定要記得敲門,要不是他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忘了這回事,他是不可能如此莽撞的。
只不過,當丁芷蕾那一身青青紫紫的傷痕映入眼簾,關恆君慶幸自己這次忘了敲門。
「啊!不要看我!」乍然聽到開門聲,剛沖完澡、還來不及穿上衣服的丁芷蕾慌得不知道該怎麼遮掩自己。
當她轉身看到關恆君那一雙炯亮的眼睛正盯著自己的時候,她已經分不清是因為剛剛的熱水澡,還是什麼原因,她全身熱得冒汗。
「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審視著丁芷蕾赤裸身體上的傷痕,關恆君邁開步伐走近她。
「你、你讓我先穿衣服,好不好?」被他突然的進入嚇呆了,丁芷蕾差點忘了遮掩自己。直到關恆君走近她、牽起她的手,她才驚醒。
「用浴巾圍著就好,我要知道你為什麼全身都是傷?」看丁芷蕾又是慢手慢腳的,關恆君索性親自動手,拿起一條浴巾將她圍住,然後將她帶出浴室。
浴室的水氣太重,讓他看不清楚。
「我、我不小心跌倒,也不知道去撞到什麼東西,結果、結果就變成這樣了。」丁芷蕾編著原因。
早知道自己躲不過關恆君那一雙利眼,尤其是她的臉上,還有腳和手都有傷痕,只是,她萬萬沒想到會是現在這種情況。
「真的只是跌倒嗎?」知道丁芷蕾做事總是慌張而冒失,會跌倒是正常的,但什麼樣的跌法會造成這樣的傷害?
她全身上下到處都是青紫與紅腫,讓他無法相信她的說辭。
他突然想到救她的那一晚,她受到醉漢欺負的情景,心不自覺的一揪、俊容一沉。難道她是被人家欺負了?
「嗯。」拜託!別這樣看她,她的心跳得好快。
不過,丁芷蕾知道自己心跳的原因不只是因為說謊心虛,最大的原因是關恆君離她好近、好近,近到她可以感覺他的鼻息。何況,此刻她只圍著一條浴巾,而關恆君的手在她身上摸上摸下的檢查著她的傷,這樣的感覺好親密,也好羞人。
天呀!她緊張得心都快跳出胸口了,尤其是關恆君手指碰觸到的肌膚,就像是被火燒灼一樣,熱得教她難受,她有種快要暈倒的感覺。
「很痛嗎?」認真地替她上藥,看她痛得緊縮著身子,關恆君一張俊顏也跟著擰起。
「不、不會痛。」
不會痛才怪!
她痛得想掉淚,再加上關恆君全身散發出來的魔魅氣息,在這個小小的空間瀰漫著,牽引著她的神魂,讓她充滿煎熬……她已經無法正確的形容自己身心上的千百種感覺了。
「還有什麼部位受傷?」知道消毒藥水通常會讓傷口很痛,關恆君只能盡量替她吹氣,希望能減輕她的疼痛。
他沒想到他這一吹氣,吹出了丁芷蕾一向的雞皮疙瘩。
雖然她今天故意戴著帽子、盡量迴避他,但是她身上的傷,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楚。只不過他想等兩個人獨處的時候才好好的問問她。他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全身都是傷。
「沒了。」不都被他看光了,還問?
「真的嗎?
「真的。」她羞紅了臉,無法漠視關恆君的手正在她的大腿上來回地搓著藥酒。
熱熱又涼涼的感覺開始在她心裡發酵,丁芷蕾感覺自己的頭越來越暈,整個人幾乎快融化在他的懷裡。當然,這是指關恆君在她真的暈倒的時候有接住她,如果他沒接住她,她當然是直接摔到地上去。
「以後不要再這麼冒失了,知道嗎?我會擔心。」他真的擔心了一整天。
擔心?她有沒有聽錯?關恆君說他會擔心她?這是不是說,他有一點……喜歡她?
「好。」良久之後,丁芷蕾才回答。
這一個像被施了魔法的溫柔月夜,關恆君還有她都有些失常……
「來,芷蕾,陪我跳舞。」
「嗄?跳、跳舞?」丁芷蕾傻了。
瞠大雙眼,她不明白是關恆君出了問題,還是自己在作夢?
被動的讓關恆君拉著雙手,雙眼正對著他敞開衣襟裡的胸肌,鼻間全都是他獨有的男性氣息。腦中啜的一聲,丁芷蕾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腦沖血,但她覺得雙頰發熱、呼吸越來越困難了。
「關關……總裁,我不會跳舞。」
「沒關係,很簡單的。來,放鬆,我教你。」他並不是真的想跳舞,只是想找個借口將她摟在懷裡。
放鬆?他說得倒輕鬆,她卻覺得自己在他懷裡越繃越緊、快要僵化。
「關關……總裁。」
「把後面兩個字去掉吧!我不喜歡。」他佯怒。
「哦!可是、可是……」老天!他那一張好看極了的俊顏,什麼時候離她這麼近啦?還有,他抱她抱得好緊,害她連話都說不出來啦!
「沒有什麼可是,我喜歡你喊我關關。」說這話的時候,關恆君的神情溫柔了許多。然後,他真心的道:「芷蕾,不要那麼怕我,我其實……很喜歡你的。」
「嗄?」喜歡?他說喜歡她?真的假的?
「還有,一直忘了告訴你,你的手藝真的很棒,有媽媽味道。」
啥?有媽媽的味道?唉,就知道事情一定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樣,他不是真的喜歡她,只是喜歡她有媽媽味道的料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