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林木懸掛著白色絲緞,巍峨大門紮著白色絲緞,就連那圍繞著雷家大宅的數十萬朵白色玫瑰、純白百合,也一一被繫上白色絲緞。突然--
咻!咻!咻--
上午十點未到,難以計數的豪華房車,已疾速駛進雷園,帶動風中氣流,一再狂肆掠起那高懸於雷園入口處的白色綾緞。
黑色賓士超前,白色積架隨後,克萊斯勒、富豪緊跟,BMW、別克、凱迪拉克、勞斯萊斯……一部接一部代表著主人顯赫地位的房車,一再湧入雷園。
名流士紳手持白色柬帖,牽挽一旁貴婦淑媛陸續下車,人人臉上帶著笑意。
驀地,有人發出一聲輕呼。
「哎,你看!」身穿白色曳地華服的典匠資訊黃夫人,滿眼驚訝地輕拍身邊伴侶,直指眼前隨風飄揚的白緞綾海。方才房車經過雷園大門時,她就有滿心疑問了。
應主人要求,身穿黑衣白裳參與盛宴,在上流社交圈中似乎頗為常見,但今天佔地極廣的雷園,處處繫上白緞,似乎有些不尋常。
「這怎麼回事?」環視週遭隨陰雨冷風輕揚的白緞,有人發出心底的疑問。
「怎會這樣?」
參與盛宴的眾賓客,皆因眼前異樣景致,而低聲耳語,駐足不前。
「好……別緻。」有人語帶保留。
「真是特別。」似懷疑弄錯場合,也走錯地點,有人低頭檢視手中白色請柬。
只是手中請柬上的時間、地點都沒錯。但四週一片肅靜,人人不由得眉頭深鎖。
「思……我們是來參加喪禮的嗎?怎看起來……」
「別亂說話!」聞言,身旁伴侶一臉驚急出聲制止。
「可是你看這一切佈置,明明就像--」黃夫人低聲叫著。
實在不能怪她亂說話。因為單看這純白的場景佈置,不知情的人真會以為雷家正在辦喪事,就差大門口的紅薯字沒換成白色忌字而已。
「閉嘴!這雷家我們可得罪不起。」伴侶低聲暍止。
想到雷集團近幾年來,在雷家大少帶領下,不斷擴張事業版圖,轉賣併購他人產業的強勢作風,身為商場一分子的他,只希望能有機會與雷集團合作。而不想因一句無心話,就淪為雷集團的吞噬目標。
今天他們都是為參加雷大少的盛大婚禮而來,只是這樣異常的佈置、這樣陰冷的天氣,似乎較適合沉重的喪禮。
這樣的想法、這樣的感覺,不只是與會來賓說不出口的感想,就連雷家人也感受深刻。
因為雷家二老到現在,還為長子硬將喜事辦成喪事的事,氣悶在心,而不肯走出房門一步。
但--他是故意的。身穿名家設計黑色西服,雷法厲顏容森冷地站在二樓陽台。
高大英挺的他,黑色眼眸深且沉,雙唇緊抿而顯得無情。他是這場婚禮的新郎,但卻如喪禮主角般一臉陰沉。
他手拄欄杆,冷視眼前一片白緞飄揚。
沒有人會將自己的婚禮辦得像是喪禮,也沒有人會在自己婚禮的這一天,殷切企盼新娘永遠踏不進自家門檻。
但,他會。
他衷心祈盼白鈐藍--他那看似柔弱,卻貪婪的新娘,在來雷園的途中,會遇上嚴重車禍,就此身亡。
因為這是一場不情願的婚禮,要他為一場意外車禍,賠上自己的婚姻自主權,實在太過離譜。
他知道自己可以不答應這件婚事,可以藉由打官司來還自己的清白:因為他是錯在超速行駛,而非硬闖紅燈肇事,只要憑藉當時的證據,就可以證明他也是受害的一方,但最後他還是答應了這個無理的要求。
因為他不想影響雷集團的聲譽,不想讓人誤以為雷集團仗勢欺人,所以身為雷集團總裁的他,只能選擇接受對方私下議和的條件。
只是,當商場名人遇上垂死老人時,似乎再多的金錢也抵不上老人心中未了的心願,還有老人對孫女的最後慈愛。
因為他競放棄鉅額的補償,而堅決要他迎娶他心中唯一牽掛的孫女,要他照顧她一輩子。
初見白鈐藍時,他對她沉靜模樣印象深刻,他認為她應該會拒絕,會以爺孫情誼,請求長輩的原諒。
所以即使他為白令天的突兀要求震愕不已,他仍禮貌回應,只要白鈐藍願意,他也就沒意見。
但誰知,她竟默許了。
默許?敢這樣教他委屈自己,他記住她了!驀地,一絲怨恨進駐他黑沉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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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外陰雨綿綿,冷風輕襲。
平日靜無人語的白家大廳,今天異常熱鬧。因為一向鮮少往來的白家鄰居,今日皆齊聚一堂,爭相目睹即將遠嫁他處的新娘白鈴藍。
據說這新郎是高官顯貴,據說這新娘婆家是南部政商雷頭,據說兩人相識於熱鬧舞宴,據說……
只是據說依然只是據說,因為面對守口如瓶的白鈴藍,所有鄰家三姑六婆想從她嘴裡採出一丁點消息,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不是說她生性高傲不理人,相反的白鈐藍性子溫婉,對鄰里街坊也禮貌周到,但她就是會在無形中與人保持距離。
而之所以會有那些傳言出現,全是因為今天迎娶的車隊長達數百公尺,堵得附近交通大亂,才讓他們這些街坊鄰居有了想像空間。
能有這等迎娶陣仗,想必新郎不是名人也是名人後代,那新娘應該滿心歡喜才是。只是他們沒人看到新郎的影子,也沒人能看出新娘的喜悅心情。
身穿白紗,長髮高綰的白鈐藍,挺直腰身雙手合十,眼睫斂闔地靜跪在祖父白令天牌位之前。
沉靜不語的她,仿如深谷幽蘭,散發出一股清幽淡雅氣息,引人駐足圍觀,但卻無法出手摘取。
隨著陣陣侵襲人廳的冰冷寒風,幾縷掙脫她百合髮飾束縛的黑柔髮絲,隨風拂掠過她淡抹粉妝的美麗臉龐。
只是,眼看迎娶時辰已近,一旁的雷法伶柳眉微蹙。
在集團總裁大喜之日,擔任雷集團秘書長的她,一早就到白家為白鈐藍打點一切瑣事。現在,她一點也不想耽誤言時。
走到白鈐藍身邊,她抬眼看向身旁擔任集團保全經理的高毅。
無需言語,憑藉多年的合作默契,高毅對她點了頭。
「時間就要到了,你那邊情形如何?」高毅拿出手機,聯絡正在廳外處理部分事宜的公關經理汪君安。
說話的同時,高毅手一抬,立於白家大廳四角,身穿黑色西服的多位保全人員,已上前清出一條通往廳外的走道。
「都OK了,就等新娘上車。」
「那你就快進來,別在外邊磨菇了,今天你可也是主角呢。」存心消遣他,高毅戲譫笑道。
「是嗎?」汪君安拿著手機,走進白家大廳,來到他面前。
「那當然了,你可是身負幫忙娶新娘回家的重責大任,不是主角是什麼?」
「就可惜和新娘洞房的男人不是我。」闔上手機,汪君安瞪他。
才收起手機,汪君安突然想起一事。
「記得找人留下駐守,別讓白家給人清光了。」雖然白家一眼望去就見底,但該注意的,他這婚禮總召絕不會遺漏絲毫。
「早安排奸了。」高毅怪他多事。
一旁的雷法伶見白鈐藍仍無起身動作,不得不再出聲提醒--
「鈐藍,時辰就快到了。」
靜跪於地的白鈴藍,毫無任何反應。她靜得有如沉人無聲世界,靜得若非她胸口因呼吸起伏,所有人就要誤認為她只是一尊新娘雕像。
「鈐藍?」雷法伶擰眉再喚。
驀地,她眼睫上揚,黑瞳乍現。
清澄如水的幽深眼瞳,霎時映進前方搖曳燭火,晶亮閃爍,
「鈐藍不孝,就此拜別爺爺--」凝望白令天牌位,淚水已泛染她的眼。
今天是她嫁人豪門的日子,也是她人生的重要轉捩點:能就此飛上枝頭當鳳凰,她該感激爺爺臨終前為她求來這姻緣,也該興奮未來日子的舒適與安穩,但
此時此刻,她的心卻全無絲毫喜悅與歡樂感受,有的就只是對未來日子無助且惶恐的心情。
她從不想嫁入豪門,從不想如此倉促結婚,她想拒絕爺爺的臨終安排。
但當時看著因意外車禍,而痛苦躺在加護病房裡的爺爺,她卻說不出一句拒絕話語。
她一再地祈求上蒼,讓爺爺逃過這一死劫,但……上天依然漏了她的懇求。
深吸一口氣,白鈐藍眨去眼中淚意,再度直視眼前牌位。
爺爺,不管未來會怎樣,我一定會盡一切努力,讓自己不惹人嫌,不惹人厭。
只是……淚光閃爍的眼眸,似蒙上了一層灰。
爺爺,如果他真的不喜歡我,那我……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永遠也得不到回應的問句,頓時在白鈴藍心底擴張成一張沉重密網,將她緊緊束縛。
「該上車了。」眼見時問分秒流逝,不想再等待的雷法伶,伸手強拉起她。
「你!」突來的緊箝強制,軟白鈐藍強烈意識到未來的可怕。
如果與她年紀相仿的雷法伶都這樣強勢,那他……想起雷法厲陰沉的臉龐,想起他多次當面要求她取消婚約不果,憤而轉身離去,她……
「不!」頓地,白鈐藍神情驚恐。她急抬手,想掙脫雷法伶對她的箝制。
「怎麼了?」她的掙扎,敦雷法伶擰眉低詢。
被隔開的外人,絲毫聽不見兩人的低語交談,只見白鈐藍一再掙扎。
「不要,我不要嫁進雷家,我不要……」她臉色蒼白,直搖頭。
「現在才說不要,會不會太晚了點?」雷法伶冷下臉。她沒想到白鈐藍竟會在這時候才提出拒絕。
想起出門前雷法厲一臉的陰冷,法伶知道拒上新娘車,絕對是白鈐藍此刻最奸的選擇。
只是,就算是最好的選擇,她還是不認為雷法厲會因此就放過她。畢竟,受迫娶妻的是他,而不是白鈐藍。
「我……」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該如何辯解,鈐藍只能一再地噙淚搖頭。
她是早該拒絕的。但,她如何能違背爺爺的最後遺願?她一直想拒絕,也一直想接受雷法厲取消婚約的提議,她真的想。
只是每當她想點頭應允時,她總會記起這婚約是爺爺以生命換來,也總會有道莫名情緒操控著她的選擇:所以她只能對那一臉陰沉的男人一再搖頭,一再地說對不起……
「不過,沒關係,如果你現在真的已經後悔,不想嫁了,那我可以幫你請示我大哥的意思。」她說的是請示,並非轉達。而請示的結果如何,任誰也不知道。
「但是,你確定嗎?」不想多言,雷法伶只想盡快確認她的心意。
「我……」她頭高高一抬,就想重重點頭,但--
見到雷法伶眼底的詢問,她同時也看到供桌上天的牌位,再度記起嫁進雷家,是爺爺對她的最後遺愛……
緩緩地,她愴然一笑,再次搖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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叭--叭--
隨著連續長聲喇叭,十數輛車門手把處別有白色緞帶花飾的黑色賓七,才駛進雷園,就讓參與盛宴的名流貴婦層層包圍住。
好不容易停進早已預留的停車位,汪君安快速下車指示一旁陸續下車的男女與雷園員工,隔開週遭打算圍觀的賓客人群。
「對不起,各位嘉賓,新娘禮車就要到了,請大家讓讓,請讓讓……」才回首望向雷園巍峨人口,汪君安頓地一愣。
呃!不見了?看不到應該跟在他賓士房車後的新娘禮車,汪君安心知不妙。
他一手隔開人群,一邊以手機緊急聯絡與新娘同車的雷法伶。
「怎還沒到?你們迷路啦?」他急喊著。
如果是迷路就好了,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為法伶也是雷家人,哪有人會在自家範圍裡迷路的道理。
「有些問題。」手機彼端傳來法伶冷靜的回應。
「是車子嗎?」只要不是新娘的問題,其他事都好解決。只是--
「不是,不是車子的問題。」不是二字,敦汪君安當場精神萎靡,臉色難看。
因為打從雷法厲親口交代婚禮當天要以白色百合、還有白色緞帶,裝飾雷園每一角落後,他就知道他這主子的婚禮會很難辦。
不過沒關係,主子最大,主子說了算,既然主子要一場白色葬……嗯……白色婚禮,那他一定會傾盡全力做到盡善盡美。
只是現在,可不要他如了主子心願後,換成那白鈐藍想刁難他了。
「你們人在哪裡?」如果可能,他綁也要把白鈐藍給綁來。汪君安招手喚來幾名保全,打算開車出去找人。
「再給她一點時間吧。」
「喂,你可不要告訴我,她又後悔了。」揮開其他人,汪君安避開身邊賓客。
「她也不是後悔,她只是……只是要我們再多給她一點時間。」
「還給她時間?法伶,你告訴她!這進雷門的時辰,是我特地請人算出來的,她要是過了這時辰才進雷門,將來要是被虐待了,就別怪自己命差、運不好!」
雖然他從不迷信,但在知道主子想辦一場別開生面的白色婚禮後,為預防萬一,他就四處打聽才找到世外高僧,為這門婚事排出好日子、好時辰。
現在誰也別想壞了他的用心,就連新娘子也不成。
「還有,你告訴她……呃!?」汪君安話還沒說完,就發現有人自後強行拿走他的手機。
「喂--」才怒轉過身,還沒來得及發飆,汪君安已讓身後一句冷言給愣住。
「叫她聽。」三字才出口,雷法厲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大……少……」汪君安愣看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的主子。
「我是鈐藍。」近五秒鐘之後,手機彼端傳來一聲輕柔。
突然盈入耳的嗓音,教雷法厲一愣。那似來自心海、靜而恬淡的嗓音,似勾起他心底莫名思潮。只是驀地,他冷揚臉龐。
「很好,我就再給你一次選擇機會。」他冷聲道:「要,就現在立刻給我進來,否則,就給我滾得遠遠的,別再讓我看見你!」
似感受到雷法厲沉於心的憤怒,手機彼端傳來一陣沉默。只是再沉默,她還是得面對眼前一切。
「是。」應了聲,白鈐藍已切斷兩人通話。
居然切斷他的電話!?雷法厲憤而將手機擲回汪君安身上。
「大少,白小姐她現在是……」勉強接住手機,汪君安不忘問他白鈐藍是嫁,還是不嫁;只是,猛見雷法厲朝他憤瞪而來的眼,他急忙吞下所有疑問。
匆地,雷園入口傳來一陣騷動。
「啊!來了、來了!」
沒幾秒鐘時間,一部勞斯萊斯加長型禮車,已出現在眾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