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發自內心深處的悲痛泣喊,引人駐足四處尋望。「他」也是其中之一。
凌亂的腳步,教沈語禾一路跌撞狂奔。
「別走!你別再走了!」一奔到男人身後,她激動抓住男人的手。
「你……」突然被扯住,男人轉過了身。
透過墨鏡,雷法言一臉莫名看著身前的落淚紅顏。
因奔跑心跳加速而張口呼吸的沈語禾,為四周寒冷低溫呼出一口口白霧。
但,看著就近在眼前的俊酷顏容,她纖瘦雙肩頓然一震。
她幽深眼瞳淚意再起,唇齒微顫。
「你——」不解她淚水所為何來,雷法言擰眉望她。
「喂!你還是不是男人呀?居然這樣欺負她!你……」才跑到兩人旁邊,還來不及喘口氣,錢寶兒一看語禾淚水直落,不問理由開口就罵。
「我欺負她?」拿下墨鏡,雷法言一臉好笑的看向錢寶兒,錢寶兒雙眼頓然瞠大,猛退一步。哇!好帥。
如刀刻般的顏容上,他一雙眼眸黑亮映人,兩道濃眉及淺薄雙唇,組合起來豈是一個俊字就形容得了?錢寶兒看得猛嚥口水。
真是要命!長得俊、長得帥的男人,果然不能當正餐,只能當當點心下午茶。
記取自己多次經驗與語禾的親身經歷,錢寶兒在猛瞧眼前帥哥之際,不忘在心底警告自己。
「小姐,你還沒說我是怎麼欺負她的。」他淺薄的唇角斜揚勾起。
回過神,發現自己正對著他流口水,錢寶兒頓時惱羞成怒。
她右手一抬,怒指雷法言高挺鼻子,就大聲叫罵——
「你一走就兩年時間,不是欺負她是什麼!?:爛男人!看你長得一副人模人樣,沒想到心地這麼壞,就光會欺負女人!」
「我!?:,雷法言瞠大眼。
「不是你,難道還是我啊?」想到語禾這兩年來,總在固定時問出現,就為等這個偽裝出一臉無辜樣的爛男人,錢寶兒是越想越氣。
她怒焰高漲,高抬下巴,左手擦腰,右手食指一再地朝他寬厚胸膛猛戳猛點,不顧形象的擺出潑婦罵街架式,衝口再罵—;「怎麼著?長得好看就了不起呀?就可以吃干抹淨後拍拍屁股走人呀?爛男人,爛就是爛!」錢寶兒大聲護罵。
尖銳的叫罵聲,一再引來過往行人的注視。
「寶兒……不……不要……」沈語禾淚眼汪汪想阻止她。
「為什麼不要!?」見語禾這時候還想為爛男人說話,錢寶兒就越說越氣。
「你不要再護著他,也不要再為他說話,這種男人爛就是爛!像他這種爛人,不給他一點教訓,還以為我們女人全都是弱者好欺負!」
「不足。」沈語禾抿緊唇,搖著頭。
罵得正順口的錢寶兒,哪聽得進沈語禾的話。
「爛人!我告訴你,碰上我,你就要倒大楣了!」錢寶兒怒抬下巴。
雷法言因認同她的話而點頭——遇上瘋女人是真的很倒霉,「看吧,連他都覺得自己夠爛。』看他承認的這麼乾脆,錢寶兒就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罵他,根本就不過癮,要就多點人幫忙助陣。
頭一轉,她看見也跑來湊熱鬧的門市小姐。
「小玲你來評評理,像他這種狼心狗肺的爛男人,足不是就欠人罵、欠人打?」
「對對對!」小玲猛點頭,順著錢寶兒的話繼續往下罵。「現在長得好看的男人,還真的是一個比一個爛。經理,像他這種爛男人就是欠人扁啦!」
「就是說嘛,看你長得一副國際巨星樣的,沒想到居然這麼爛,欺騙人家女孩子的感情,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呦。」跟來看熱鬧的女顧客,也順口罵了幾句。
旁人路見不平,紛紛出口相助——
「真是可惜了那張臉!」
「就是嘛,看你穿著打扮這麼有品味,居然這麼沒責任心!」路人出聲指責。
「嘿咩,少年耶,你們台北男人是不是部像你這麼壞呀?這樣我那個在台北工作的女兒也很危險耶。」剛從南部上來看女兒的歐巴桑一臉的憂心。
錢寶兒站穩三七步得意的雙手環胸,一臉幸災樂禍看著被眾人唾棄的爛男人。
只是剛才……語禾說什麼不是?錢寶兒不解看著噙淚靜凝眼前男人的沈語禾。
「語禾,你剛才說什麼不是?不是什麼?」
「他……」看著熟悉的臉龐,看著俊美的容顏,她唇角微顫。
相仿的五宮,相仿的臉龐,但他五官酷俊而狂放,他的眼眸狂野不羈。
他不是「他」,不是她的言石。
看著不是言石的他,她漆黑大眼再次蒙上清清淚水。
一眨眼,她又落了淚。
「語禾!」那一再泛出的淚水,嚇到了錢寶兒。
她的淚在流,她的唇在抖,就連她的心……也在痛。
「他……不是言石。」簡短几字,再一次傷了她自己的心;到底,她還要等多久,才等得到言石歸來?
都兩年了,為什麼她還等不到他、找不到他?為什麼他到現在還不回家?
難道,言石真的忘了她?含淚望著神似的臉龐,語禾緊抿微顫的唇。
「呃?」錢寶兒猛轉過頭,瞪向已被眾人唾棄的倒霉鬼。
要死了!她剛才罵了那麼多,這下……
「你不是言石?真的不是?」錢寶兒心虛的直想鑽地躲藏,「小姐,給你二十秒時間向我道歉,否則,我就請律師跟你談。」
聞言知是弄錯對象,圍觀路人臉色一變,一邊忙著趕緊閃人,一邊不忘凶狠賞給錢寶兒一記惡瞪。
「先生,別生氣嘛,是誤會、誤會而已,解釋清楚就沒事了,哈——」
眼看沒人可以幫自己,錢寶兒頓時笑得尷尬。
尤其當她發現這個男人還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似的,她心裡就更毛了。
萬一他是店裡的客戶,還是客戶的什麼人,那她很有寸能就會把財神爺給推出門,這樣她會很心疼的——心疼推出門的鈔票,「你還有十秒鐘。」雷法言當真計算起時間。「九秒鐘,八秒鐘……」
道歉?向來能伸能屈的錢寶兒頓時笑得一臉燦爛。
道歉不就是那三字真言嗎?
國語就「對不起」,台語就[今西累」,英語就是:」AMSORRY」嘛。這有什麼難的?簡單得要命嘛!
「哎呦,先生——」道歉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難。錢寶兒掩嘴直笑著。
「對不起,今西累,」AMSORRYV啦。」反正從事服務業,她禮貌周到一點也是應該的。
「就這樣?」雷法言挑眉看她。
就這樣?什麼意思?收起笑顏,錢寶兒瞇眼瞧他。
「不就這樣,不然你是想怎樣?是你自己說道歉就可以的。怎麼著?。你現在是想說話不算話,是不是?」
「你以為——」雷法言想出言教訓她,但,一旁的輕顫言語卻是教他住了口。
「對……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請你原諒。」
佇立冷風中,在神似言石的男人面前,她僵直著身子彎下廠腰,淚水也在瞬間滴落了地。
「你……」
見她滴落地卻濺上他黑亮鞋面的淚,雷法言擰眉不語。
久久之後,他開口問——
「你在找人?。」
聽著入耳的詢問,看著直墜落地的淚,她心顫痛。
「我問你是不是在找人?」他再問。
緩緩地,她挺直腰身,噙淚凝進他的眼。
「嗯,他迷路了。」她哽著聲。
「迷路了?」雷法言微蹙眉。
「先生,你姓言嗎?」也許言石與他……即使心痛,她仍懷抱著希望;「不,我姓雷。」
雷?她的眼又是一陣酸澀,黑瞳再次數淚水染亮。
「雷先……雷先生,那你認識言石嗎?言語的言,石……石沉大海的行。」
是石沉大海吧?這兩年的日子,他就像石沉大海般的毫無音訊。
她早該知道石沉大海後,就再也浮不起來;她早該知道自已是再也找不著他,而他再也不會回家;但她總是……盈滿清淚的眼瞳,同時也盈滿絕望與悲慼。
她是不能再騙自己,她的夢到此也……也該醒了。都兩年了……
緊閉雙眸,她任由淚水直直落。
言石會迷路,但不會忘記家裡的電話,他可以不喜歡她為他安裝的電話答錄機,可若真迷了路,他還是可以打手機聯絡她……但他沒有。
手機裡沒有他留下的求助留言與簡訊,答錄機裡也沒有他緊張的求助電話。
她……始終等不到他的訊息,也找不到他的人。
七百多個日子,她日日盼望,夜夜等待,但盼到的是一次次的絕望,等到的是一回又一回的心痛。
言石不是岩石,言石是一陣風,來得無聲無息,去得也無影無蹤,但卻在吹過、掠過的剎那問,填滿她心底每一角落。
「言石?對不起,我不認識。」雷法言的回答,教她淚如雨下。
不,她不想再聽到這樣的回應,她不想,她一點也不想!
「雷先生,請你再仔細想想好嗎?」她絕望地央求著:「你和言石不只五官神似,就連身高體形也差不多,言石和你看起來真的就像親兄弟一樣。」
雷法言一臉怪異的看她。如果她說的男人不姓言,那他會認為她口中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兄弟,但她找的人是姓言……
「雷先生,也許言石是你遠房的親戚,言石曾說過他跟親戚都不親近,我想,他說不定就是你許久未見面的……」她眼底有希望的光芒在閃耀:但——
「不。」他一個不字,再次滅了她心底僅存的希望火花。
「對不起,我們雷家沒有姓言的親戚,就連朋友也沒有。」雷法言肯定道。
眨了眨眼,語禾凝淚望著與言石相似的容顏,喃喃念著:「沒有……」
「有登報尋人嗎?」雷法言想到,像是被問痛了心,也像是被踩痛了傷處,沈語禾雙肩一顫,「明……明天是最後一次了。」
兩年了,她整整登報尋他兩年時間,卻依然找不到他的人:「最後一次?為什麼?」他以為她會一直找著那個名叫言石的男人。
「因為……」看著他的眼,淚顏緩緩綻出一抹淒美笑意:「因為言石說,如果他迷路回不了家,那我最久就只能找他兩年時間。」
「為什麼?」
淚光閃爍的眼,有著絲絲痛意。
「因……因為如果兩年內他回不了家,找不到我,那他會忘了我,再重新過日子,就算再見面他也只能當我是陌生人,他說他會選擇遺忘……遺忘一切……」
雷法言緊皺了眉。他不懂。
「若有深厚感情,哪是說忘就能忘的?除非他不在意你,否則……一他的猜測教沈語禾唇角顫動。
「不,我知道言石是愛我的。」她緊握雙拳,緊抿唇。
雖然言石從未開口說過愛她,但他都向她求婚了,怎有可能不愛她?她柏信言石是愛她的,言石只是不懂的說那些甜言蜜語而已。他是愛她的!
「言石是因為擔心我,才不得不這麼說。他說如果能回來,他一定就會回來,絕不會丟下我一人,任我在這傷心難過,他還說……」
「語禾,不要再說了。」錢寶兒出聲阻斷她的話。
因為她不希望語禾再因回想過去的事而傷心難過,也因為眼前這個帥哥姓雷,更因為她已經認出他就是店裡打算爭取的未來客戶之一——雷家四少雷法言。
自從前些年裡,意外接到雷大少和二少的婚紗攝影合約後,她店的名氣就直線上升。所以如果日後她也能接到三少、四少甚至是雷小姐的,那以後……
呵呵……她這個經理就可以每天在店裡蹺腳數鈔票,再也不必擔心業績差了。
「先跟我回店裡休息吧,等會你還得趕火車回去。」錢寶兒拖著語禾就想往一旁巷子走。她可不想讓雷法言發現她是—鍾愛一生」的人,「讓她說。」雷法言出手阻上鏝寶兒,對沈語禾點頭:;他還說了什麼?!一「他還說……如果這兩年時間,他部沒辦法回來,就表示一切事情都有了變化,就算幾年後,我等到他的人,也……」
驀地,她話聲乍停。一道沁人心底的寒意,數她全身冰冷而僵直。
她身子一震,唇齒直顫、閃進腦海的話語與其中含義,教她難以承受。
猛眨著眼,她臉色蒼白。
「語禾,你怎麼了?」她的顫抖教錢寶兒又驚又急。
「寶兒,他……言石他早在兩年多前就……」她臉色頓時慘白+「就怎樣?你倒是快說呀!—
「他……他說就算幾年後我等到他的人,也等不到他的心。」漆黑水瞳再也流不出淚。「寶兒,他說我會等不到他的心……」
「他——」雷法言與錢寶兒皆緊擰著眉,因為他們都明白那句話的含義。
兩人的凝重神情,教沈語禾頓然笑出一聲淒然。
只聽一次而已,他們就能明白言石話裡的暗示,而她卻直到現在才明白意會。
「我……呵……」她想笑,但僵硬的唇角、僵冷的臉頰,卻扯不出一絲笑意。
原來言石早在兩年多前、早在迷路之前,就預言了他與她的分離。
仰起讓淚沾濕的容顏,她水亮眼瞳似失了神的仰望頂上一片淡藍天空。
在他那樣的預言告知後,她,再也沒借口說他迷路了。
這七百多個日子,她……白等了。緊閉雙眸,她抿緊顫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