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怎麼樣了?現在要讓他針灸?服藥?還是有其他治療的方法?」小星正替展偉把脈,四、五名御醫隨侍在後,而守在近旁的展襲焦急得不得了,絮絮叨叨問個沒完。
「究竟皇兄的病情如何?好歹你也跟本王說一說呀!」
小星把展偉的手放回棉被裡頭,神情呆滯,只是木然地跨出房門,並未理會展襲。
「小星!小星!你要上哪兒去?皇兄他到底怎麼了?」展襲攔住她,有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
緊緊握住拳頭,尖細的指甲戳人手心的疼痛小星彷彿若無所覺,她全身繃緊,顫抖的說:「我沒辦法……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毒素蔓延,展偉命在旦夕,他能不能醒來變成一個未知數,當初小星開給他的藥方宣告無效了!
「你振作一點!」展襲本想叫她再試一試,但如果可以的話,小星豈會輕言放棄?她一定會比他更想救治展偉啊!「難道……難道我們只能坐以待斃?」
「……」經過這一陣子以來的鑽研實驗,小星對展偉體內的西域奇毒已掌握了至少八、九成,偏偏她用遍了各種藥材,最關鍵的藥引子就是找不著。
缺少藥引子,無論其他藥材的藥性有多麼強悍,她依舊解不開展偉體內的毒。
該死的!該死的!小星彎下腰,猛地敲著自己的腦袋,恨不得把過去的記憶統統敲回,這樣一來或許她會懂得更多,展偉也能得到一線生機。
「小星你在做什麼?快住手!」她的自責看在展襲眼中亦覺不捨。小星盡力了,可惡的是展鄔,時至今日他居然還不肯把解藥交出來!
「天啊!我是不是真的該狠下心來對二皇兄嚴刑拷打,逼他就範?」他們一味維護展鄔的結果,就是他根本吃定了他們!
若說兄弟之情可貴,因此他們寧可仁慈以待展鄔,也不願手足相殘,留下半點遺憾。
可是展鄔呢?他不是這麼想!他利用了他們的善良展開一場陰謀,展偉的性命岌岌可危,而那似乎正是他的目的!
「不成。王爺,你應該很清楚皇上的為人,即使平西王爺不仁不義,他畢竟流著皇族的血液,皇上不可能會對他出手。何況,你不也一樣嗎?」如果展偉真的能夠痛下決心處置展鄔,一開始他們就會有所行動了,何必延遲至今呢!
「唉!」她說對了,兄弟一場,展偉、展襲都太心軟,就算是明白了展鄔的可怕,他們仍做不到絕情的地步。
「難不成咱們就這樣放棄了?」
「不,我不會放棄,我一定要找出救他的方法!」縱然希望渺茫,可是為了展偉,無論如何她都要放手一搏!
直到面臨生死關頭,小星才恍然大悟,她還有什麼好堅持的呢?一但展偉走了,她獨自活在人世間又有何意義。
留不留在宮中、封不封妃都好,只要展偉平安度過這個難關,小星拿自身性命交換都在所不惜!
只盼上天賜給她更多的力量……
「等等!你不能進去!你聽見了沒有?站住!」
對宮廷侍衛的告誡禁止充耳不聞,長得壯碩魁梧的老人一陣風似的捲進了「英和殿」,口中還大聲叫著:「星映!星映你在哪裡?」
又是星映這個名字!
小星猛然回首,望見了朝她迎面跑來的老人,心下有一股相當熟悉的感覺,「你……你是……」
「星映啊,我的星映,我是爹啊,你不認得爹了?」老淚縱橫,他一把抱住小星,龐大的身軀因過分激動而發顫著。
「這是怎麼回事?」展襲問。
「回王爺的話,莫老爺說小星姑娘是他失蹤的女兒,非要硬闖進來不可,小的攔不住他,所以……」每次宮廷舉行盛會,莫老爺絕對在邀請名單之列,今兒個他也是以上賓的身份,特地前來祝賀昭帝三十大壽。
他是一個這麼有聲望地位的人,他們這些侍衛就算有心攔他,到底也不敢太放肆呀!
「不礙事,你們下去吧!」北國首富的莫老爺嗎?展襲知道這號人物。「莫老爺,本王看你是認錯人了吧?」
見小星呆愣不語,展襲於是出面替她澄清,順手就想拉開莫老爺——
「她是我的女兒,我不可能會認錯的!」他揪著小星不放手,語氣十分不諒解:「星映,我是爹啊!這兩年來,我和水映遍尋你不著,誰料到你竟然會待在皇宮裡!」
當她與展襲一起出現在大家眼前時,天曉得莫老爺內心受到的衝擊有多大!
兩年前,礙於某些困素,莫水映瞞著莫老爺將莫星映安置到他地,預定讓她在一段時日後再行返家,豈知,他們等了又等、盼了又盼,莫星映就像水氣一樣憑空消失了,任憑他們派出多少人馬都查不到她的下落。
一晃眼兩年過去了,莫老爺天天惦念的都是莫星映,這下子他心上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我是你的女兒?你是我爹?」他的聲音、他的懷抱都好真實,向來不易與人親近的小星非但沒有推開他,反而更握緊他佈滿皺紋的雙手,一再重複地問:「你是我爹?你真的是我爹嗎?」
被誤認一次可說是偶然,連續被誤認兩次就不單純了吧?畢竟,小星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個失去記憶,且急切地想要恢復記憶的人!
「那當然!」沒有一個做爹的會把女兒認錯,莫老爺回想道:「前些時候,竹湘、秋杏那兩個丫頭跟我提起,入宮替皇上治病的女醫者長得酷似於你,我還不以為意,只想著她們和你一塊兒長大,如果你真的是星映,她們不會認不出來才對。可是現在爹明白她們為什麼沒有認出你了。」
「為什麼?」小星屏息以待。
莫老爺慈祥地摸摸她的臉頰,感慨的說:「你們的娘過世的早,打從出生起你的身體又格外孱弱,因此我才讓你去習醫,希望在習醫的過程當中,可以順帶養好你的身子骨。」
「後來,你習醫有成,身子骨也愈來愈健康,但你偏就有個小毛病很特殊,任是大羅神仙都醫不好。這個毛病啊,別說是竹湘、秋杏了,連你姐姐水映恐怕也不曉得呢!」
「星映,你記起來了嗎?」莫老爺又摸摸她的臉頰,說:「你臉上這些醜陋的黑麻子其實不是與生俱來的,你和水映是雙胞姐妹,她沒有,你就沒有,爹很容易便能將這些黑麻子除掉!」
「那麼你的意思是——」展襲插話,聽得入迷了。
「星映你的體質特殊,咱們北方人慣喝的水不適合你,從小你只要一喝水,隔天臉上就會出現黑麻子,所以我們整家人日常使用的水全都是由南方運來,事隔多年,你自己大概也記不得這件事了。其實只要不喝北方水,幾天後就可以恢復原本的面貌。」
天底下果真無奇不有,什麼東西平凡得過一杯清淡無味的水呢?想不到它也能牽扯出這麼複雜的一段故事呵!
「我……我很抱歉,我……我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啊!」有些畫面斷斷續續閃過腦海,小星撫著好似快要爆襲開來的頭顱,愈渴望想起就愈想不起來。
她低低咆叫,痛苦難當。
「星映,你快別跟爹開玩笑了!」百轉千回後,他才得以在今天遇見他日夜記掛的女兒,但是她居然不識得他了?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莫老爺,你有所不知,小星——不,我是說星映,她失去記憶有好一段時間了。」展襲把他知道有關小星失憶後的生活狀況等等,一古腦兒說給莫老爺聽,儼然是完全相信他了。
也難怪啦,小星是展偉唯一的希望,展襲自然是非常期盼莫老爺有辦法幫助小星恢復記憶,好讓她大展長才,救回展偉的性命。
「我的老天!」她受苦了!「星映,你別怕,我是你爹,現在你不記得沒關係,但你身上應該有一條爹送給你,刻有『星』字的玉珮吧?那就是你是莫星映的最好的證明。」
莫老爺說完,小星彷彿受到很大的刺激,眼兒一閉就暈過去了。
「星映!」
是嗎?她是莫星映?她真的是莫星映?在夢中,是她爹莫老爺殷殷喚著她:「女兒!」是她姐姐莫水映柔柔叫著她:「妹妹!」她是莫星映,她真的是莫星映!
原來,兩年前莫星映的失蹤是因為一場「花祭」風波。
說來話長——「花祭」是他們北國最重要的祭祀,每年的花朝節當日,將有一場祭祀花神的儀式舉行。主持儀式者,謂之「司祭」,而每四年代替鮮花素果進貢給花神的年輕女子,則謂之「祭娘」。
兩年前,花神選中的「祭娘」是莫星映,可是莫水映護妹心切,居然在司祭派人接走莫星映的當天,私自與她調換身份,並將她打昏送出京城,讓人守著她,直到「花祭」過後才准返家。
誰知道,莫星映醒來後,想盡辦法要趕回京城換回莫水映,在一次的脫逃過程當中,她摔下了山崖,被大鵬所救,但從此失去記憶,和莫家斬斷了關連。
所以後來才有小星的出現呀!
熟悉人事物的再現,催化了小星恢復記憶,自從回到莫家、回到她居住了十來年的「裁星齋」,再輔以莫老爺、莫水映的陪伴,小星奇跡式的重拾記憶、重拾莫星映這個身份。
然而,儘管她恢復了記憶、懂得更多的醫學原理,展偉卻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十五天了,他為什麼還不醒來?
守在龍榻旁,小星癡癡的望著展偉,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真真實實的愛著他,用盡心力地愛著他……
她是莫星映,不是小星。
小星可以狠心拋下展偉,但莫星映不行,無論他是生是死,此生她都不會再次輕言離別……
「展偉……展偉……」伏在他的枕側,小星每天都不間斷地呼喚著他的名字,她要讓他聽到她,她要他醒來笑她的傻……她要展偉知道她愛他!
「展偉……展偉!?」她的呼喚陡然變了調,因為她感覺到展偉的手微微地動了動。「展偉?」
「你……沒有走?」他緩緩地張開雙眼,喉嚨像棄滿石礫般乾澀,可是展偉一點都不介意,只要有小星在就好。
「等等,我倒水給你喝。」奔騰的淚水怎麼也止不住,星映扶著他半坐起身,哽咽著說:「我不會走,我永遠都不會走!」
他醒來了!在展偉終於醒來之後,她會捨得走嗎?她不認為自己辦得到!
喝了幾口清水,展偉虛軟地倒回床鋪,握著星映的手問:「我睡了多久?」
「十五天……」她脆弱地哭泣,難過的說:「對不起,平西王爺不肯說,我找不出解藥,我——」
展偉伸手擋住了她未出口的抱歉,寬容的笑笑。「生死有命,鄔弟是朕的親弟弟,他做出這種事,朕都不怪他了,又怎麼會怪你呢?」
有她相伴,展偉已經感到很滿足了。
「你曉得嗎?我已經恢復記憶了,我是莫星映呀!你曾說我長得很像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我的雙胞姐妹莫水映,她說你見過她!」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星映只得簡單地把莫老爺與她相認的經過說給展偉聽。
「難怪!我老是覺得你不太一樣,原來是你臉上的麻子不見了。」他輕輕笑說,語氣不很認真。
在他心中,不管有沒有那些麻子,小星都是最美的女人。
在別人都認為她醜的時候,展偉就無可自拔地愛上她了,如今麻子盡褪,她換上了一張白淨無瑕的美顏,展偉對她的愛當然還是不變。
她永遠是他的最愛……
「展偉,答應我,別放棄,你會好起來的!」她不相信她找不出那味藥引,萬物相生相剋,一定會有辦法啊!
「傻丫頭!」如果說此生有什麼好遺憾的,展偉心想,那就是他無法與星映廝守一生吧!
他愛她愛得心都發疼了!
愈是清楚生命的終結就在前方不遠處,展偉愈是瞭解,他對小星的愛已無法放下,只要他一息尚存,他都要星映幸福快樂。
「別哭了,你看朕這不是好好的嗎?」
「可是……」
見她愁容滿面、淚流不止,展偉突然想起一件他未能完成的夢想——「近侍官呢?小星,哦不,星映,你去替朕傳喚他進來。」
「你才剛醒來,政務方面的事情就先別忙了,好不好?」星映懇求他,不願看到他連病著都要為國事操煩。
展偉啞然失笑,說:「放心,沒的事!」
他都這麼說了,星映只好踱著步去外頭叫人了。
近侍官一進來,只見展偉在他耳邊不曉得說了什麼,他連忙回答道:「回皇上的話,皇上下令後,臣等早讓人安排妥當。」
「嗯,很好。」看樣子展偉很滿意他的回答。
近侍官退下後,展偉困難的就要下床——
「怎麼了?你想上哪兒去?」星映忙不迭扶住他。
「跟著朕走你就知道了。」他還有心情跟她賣關子呢!
「你真是的!」星映破涕為笑,也就順著他的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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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走了一小段路之後,展偉忽然這麼說。
「嗄?」星映不懂他的意思。
「你快點閉上眼。」他站在她身後,兩手摀住她的視線。
「有什麼不尋常的東西嗎?」她依言合起雙眸,但仍是十分好奇。
他們沒有走出「英和殿」,這裡還是她稱得上熟悉的地方,只不過今晚沒有月亮,天空看起來比較暗了一點而已。
隔了好一會兒,展偉終於松子手,說:「好了,你可以張開眼了。」
「哇!」這……這是……夜蝶花!
放眼望去,偌大的花圃裡種的全部都是夜蝶花,而且夜已過半,夜蝶一朵朵開得清艷嬌媚,儼然是一場美麗的盛會!
「喜歡嗎?朕去過莫家,聞到夜蝶花香暗合你身上的香氣,所以就讓人移植回宮來,若是當時朕細心一點,也許你早就得以恢復記憶了。」她的夜蝶花,他竟然比她早一步遇見哩!
「好美……」夜蝶花開,枝葉自然一一收合,隨著微風的拂動,藕紫色的花朵左右搖動,不知情的人恐怕還會以為自個兒誤闖了世外桃源吧!
「夜蝶花真的很美。」展偉深表贊同,對這種少見的異域奇花讚賞有加。
人說花中之後當屬牡丹、梅花,其餘則不足觀,展偉另有一番見解——牡丹華貴,卻未免俗氣;梅花清秀,卻失之孤高,它們都缺少一種悠然兼容的美感,夜蝶花可貴之處即在於此。
星映可愛之處亦是如此。
「展偉,謝謝你。」夜蝶花美,美不過他的心意。
「星映,你老實告訴朕,你還怨朕嗎?」她對他的指責言猶在耳,展偉時常都會想起她說過的那些話。
她在傳達一種暗示,可他始終困在帝王的迷思裡,不曾用一個男人的心去想她的心。直到方纔他清醒過來,瞧見了星映無怨無悔守候在他身畔,展偉才恍然大悟她話裡的意思。
「不了。」小星看看夜蝶花,再看看他,破天荒地露出一抹絕美的笑容,真誠說道:「我愛稱,你知道的。」
她笑了,她終於笑了!星映笑起來的樣子比夜蝶花美上百倍不止,看得他都捨不得別開眼!
展偉感動得眼眶泛紅,更擁緊了她。「朕——不,我也愛你,星映。」
我?她詫異的抬眸——他從不用這個字眼的呀!
展偉笑吻她一記,「你沒有聽錯,我,我們,就我和你兩個人。」
誰愛的多、誰愛的少,不能比較,但展偉至少能做到愛星映,就像他要求星映愛他那樣——專一。
誰叫展偉愛她愛到無法忍受失去她呢!
在這條道路上,他願意和她一起學習、一起成長。
「展偉……」剛乾涸的淚水又源源不絕地湧出,星映顫抖著回抱住展偉,激動得不能開口說上任何一句話。
他懂她呵!
「別哭!」展偉輕拍她的後背,半是安撫半是玩笑地說:「再哭下去,你可就要和十八般武藝在身的夜蝶花錯身而過囉!」
湘妃、杏妃不是說夜蝶從根莖到花果皆具醫療用途嘛?這麼誇獎它也不過分吧!
十八般武藝的夜蝶花!?
展偉隨口說出的話令星映為之愕然,
對了,她怎麼沒有想到拿夜蝶花來入藥呢!?
莫家的夜蝶花是她師傅從西域帶回來送給她的。師傅說過,西域的毒其實並不若外人想像中那般難解,他們慣用的手法是「以其人之道,還以其人之身」,也就是以毒解毒、以藥解藥。
夜蝶花本身不具毒性,可它入藥後性烈辛辣,用得不好很容易會致命,西域中擅長使毒的人泰半會拿它來配毒。
展偉體內的毒確定源自於西域,其餘的藥方她都湊齊了,少的只是一味藥引……
沒錯了!腦中一直想不通的環結在瞬間解開,星映興奮的大聲嚷嚷:「我明白了,就是夜蝶花!」
「你在說什麼呀?」展偉是一頭霧水。
星映不帶輕愁的笑了,語帶調皮的問:「『我和你』、『我們』的保證,你打算實行幾年?」
話是展偉說的,她可不想白白浪費這大好機會。
星映動人心魄的笑容幾乎讓展偉屏住呼吸,他滿心愛憐的睇望她,答道:「我有多少時間,這份承諾就實行多久!」
反正皇帝這個位置他也坐膩了,如果可以稱病引退,把帝位直接傳給展襲,他倒也樂得輕鬆!
「保證?」
「保證!」
她已胸有成竹,展偉是誤上賊船啦!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千一百個願意。
呵呵,有她在旁,展偉一定會擺脫病毒的糾纏,健健康康地履行他少說是五十年以上的保證呵!
星映甜蜜地投入他的臂彎之中,感覺幸福就要降臨,屬於他們兩人的美好故事從此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