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一聽見是她的聲音,紀塵揚馬上興奮地迎上前去。此時的他有滿腔的思念想對她傾訴。
想必月餘沒見,小寒一定很思念他吧。然而,他錯了。
這人非但錯了,還錯得離譜。
當他忘情地伸手要擁住她時,沒想到卻被小寒握在手上的長劍給擋住了。長劍「刷」的一聲,割破了紀塵揚的左臂長袖。
「啊!」在場的每一位全被她的舉動嚇得目瞪口呆。
紀塵揚一時弄不清狀況,也愣得像柱子般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柔情的面容驟然閃過一絲驚愕,顯然他沒有料到小寒會用這種方式迎接他。
小寒又揮出第二劍,這劍揮向紀塵揚的右臂,不但劃破了他的袖子,還刺傷了他的手臂。鮮血滲濕了衣袖。
小寒暗吃一驚,她那兩劍只是想要發洩積壓在心裡的怒氣,沒有真正想要傷他的意思。
「小寒,你聽我說……」紀塵揚連被小寒揮了兩刀,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這時候,就算他再笨,也知道小寒生氣一定和雲巧雯有關。這下子,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思忖中,小寒的長劍又向他揮來,怨恨的目光射向他的身體。紀塵揚暗暗叫苦連天,想到此事,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
其實,要奪掉小寒手上長劍根本不是難事,但他壓根兒連想都沒想,只好任憑長劍在他身邊揮來揮去。
小寒在氣頭上,偏偏劍法不准,刺了他一劍後,就再也刺不到這個負心漢,心裡更覺火大。
脾氣一來,便破口大罵:「你不要臉!你臭美,都有老婆了,還想招惹我。告訴你,別人可以上你的當、被你的花言巧語騙得昏頭轉向,我可不!」
雖然她罵得句句是胡瞎亂猜,每句話都是假,不過,紀塵揚不但不加以辯解,還很高興。
不管她怎麼罵,只要她肯開口就是一件好事,壓在心裡頭的話,全給罵出來,她就氣消了,等氣消再來賠不是就好。」
小寒愈罵愈氣,只見紀塵揚竟然還能笑笑地讓她罵,她愈想愈不甘心,心想:你傷我那麼深,我也要讓你嘗嘗那種被人背叛的痛苦滋味。
念頭一閃過,她忽地跳到伊真木的身旁,頭昂著高高的,兩眼炯炯有神地瞪視著紀塵揚說:「我已經決定要嫁給真木大哥了。」
紀塵揚臉色一變,抓起她的手,激動地叫道:「你胡說!」
「哼!我說的一點都不假,如果你聽不清楚的話,那我再說一遍--我就要嫁給真木了,不信你可以親口問他。」
霎時,十幾隻眼睛全部瞪在伊真木的身上。大家都等待著他的答案……然而,伊真木卻被伊小寒這突來的一句話震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太清楚小寒是故意要激怒紀塵揚的,她說的根本不是真心話……這是個好機會,只要他點頭,或許真能改變他和小寒的局面。
可是,他真的願意這樣嗎?
他愛小寒沒錯,他也想娶小寒,但他要她心甘情願地嫁給他,而不是拿他來氣紀塵揚。這是他理性的想法,然而在感情上,他卻又無法說不是。
正為難中,只看見紀塵揚銳利的目光向他射來:「是或是不是?!」
伊真木回他一記冷眼:「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寒根本不願嫁你,她不再愛你了。」回答得很高明,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小寒只是想氣她,想讓紀塵揚痛苦一下,也不管伊真木說什麼,她接著又給紀塵揚重重一擊:「你還是請走吧,我們不但要結婚,而且也有孩子了。」
忽地,紀塵揚拳頭已經向伊真木摑了過來。他像一頭發狂的獅子,整個人撲向伊真木,連續給他好幾個巴掌。
伊真木被他擊得節節後退,哪有還手的餘地。
「住手!住手--」彼起彼落的聲音,一片混亂。魯伯也看不過去了,出手要阻擋他們。
「讓他們打。」雲劍影阻擋了他。「打完以後,他們自會有一套解決的方法。」他不認為小寒所言屬實,只有氣瘋的紀塵揚才會上了她的當。
平日所習的武功只是用來防身的伊真木怎麼可能是紀塵揚的對手,加上紀塵揚已經瘋狂了,他無辜地吃了不少虧。
」你怎麼可以把真木大哥打成這樣,簡直是小人!」小寒又急又惱,但還是不忘罵人。
伊真木聽見小寒站在他這邊說話,心裡好生感動,有了愛人的支持,他的命也不可以要了,於是他放聲嚷嚷:「像你這種野蠻人,只會用武力而不講理的男人,誰跟著你怕也是吃苦一輩子,難怪小寒不肯跟你……」
這些話,無疑是在虎口拔牙,紀塵揚狂吼一聲:
「伊真木,我殺了你!」泛光的劍朝他一揮,眼見刀入咽喉的那瞬間,一隻銀針倏地從後方射來,射中了他的腿部。
劍客風影看著射去的銀針,轉過頭,只見一身黑衣的莫情走了過來。事實上,她已經來了好一會兒,只是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從小她就是一個不被注意的孩子,她已經習慣被人冷落。
雲劍影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莫情的身上,他以為她會來叫一聲爹,但她沒有,她在眾人的目光下走到紀塵揚的身旁。
紀塵揚馬上認出了她,開口問道:「姑娘,我和你並無恩怨,為什麼用銀針射我?」
莫情沒有回答,她瞄了一眼伊真木,只見他的手護衛在小寒的肩上,惟恐她會被傷害似的。莫情本來是要先看他是否受傷,轉念一想,這才開口對紀塵揚說:
」紀大俠,你真不該恩將仇報。你離家這段日子,小寒才發現懷了你的孩子,身體一直很虛弱,伊大俠日夜替你照顧他,而你卻不分青紅皂白地聽她的氣話對真木大哥大打出手,這樣還算君子嗎?」
「你說小寒懷的是我的孩子?」紀塵揚眼睛張得大大的,聽到小寒懷的孩子是他的,也不管腿傷,整個人忍不住地蹦到了小寒前面,伸手要抱她,高興地大叫:「小寒,我要做爹了,我真的要做爹了!」
小寒小手一揮:「滾開,誰說你要做爹了,孩子不是……」
她才又要罵下去,就馬上被莫情喝住:「小寒,你太不應該了!伊大俠待你如此好,你卻為了自己一時的任性,隨便地糟蹋他的深情,你難道不知道你的任性多傷人嗎?」說到這裡,她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難道善良的人都注定要被欺負嗎?難道愛一個人,對一個人好,也有錯嗎?」
莫情想起了這一生深愛著爹,但卻從未被爹愛過而死去的娘,不禁鼻頭襲來一陣酸意。爹對娘多麼的不公平啊!他一輩子從未好好地愛過娘一天,就只因為他和娘是指腹為親,爹就可以不顧娘的感受而終日思念他的蝶兒嗎?
小寒被莫情說得啞口無言,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莫情--」當中所有人中,只有雲劍影瞭解女兒為什麼說出這一席話,事實上她也是在說給他聽的啊!想起自己不曾對莫情表示過父愛,他既自責又後悔。如果可以,身為人父的他,真希望可以彌補她。
然而,可能嗎?莫情願意重新接納他嗎?在她被冷淡了那麼久之後。
莫情聽到爹的呼喚,她輕輕地應了一聲,然後說:「這段日子我沒保護好小寒,請原諒我的無能……」她語聲哽咽,拭了拭眼淚,續道:「但終究你們父女相認了,不是嗎?」
說罷,轉身飛奔而去。
莫情騎出寒月山莊,行出幾里路,遇到叉路時她抬頭尋找夜空北斗星,以辨明方向。
往北走是雲家堡,往南去是省城的方向。明知應該回雲家堡,但想到爹從來就沒有重視過她。現在他已經和小寒妹妹兩人父女相認,那她在爹的眼裡又能算什麼呢?傷心之下,決定往南走。
月黑風大,遠處傳來一陣陣狼嗥聲,她既害怕又孤單,於是在一處矮樹叢中,下馬來,不敢往下走。
萬念俱灰下,她覺得自己就像個沒人愛、沒人疼、沒人要的孩子。又想到從今以後,不知何去何從,不禁放聲痛哭。
哭了一會兒,只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
仔細一聽,竟是爹和小寒妹妹的聲音,她既喜又驚,連忙從草叢中跳了出來:「爹,小寒,我在這。」
「爹,這邊,我聽見姐姐的聲音了。姐姐,你站在原處不要動,我和爹來找你了。」
小寒的聲音才落下,只見雲劍影的馬已經來到她身邊。他匆匆下馬,一把抱住了女兒, 「莫情,是爹不好,是爹不好。」
「爹!」莫情撒嬌地喊了一聲,投向了爹的懷裡。
這一刻是她從小就一直期待的,她曾如此渴望著能夠被爹抱在懷裡哄著、疼著、愛著,就像她是一顆掌上明珠一樣,把她捧在手掌心上。
「原諒爹好嗎?」雲劍影慈愛地說:「過去爹太自私了,因為無法忘懷蝶兒和一心掛念著報仇的事,因此而忽略你和你娘,但並不表示爹不愛你們……現在事情已經結束了,爹會盡全力來彌補你……你願意再接納爹一次嗎?」
雲劍影說得句句動人,莫情聽得淚流滿面,小寒更哭紅了一雙眼。
莫情迭聲叫喚:「爹!爹!我以為你不愛我,不要我了……」
「傻女兒,你是爹的血骨,爹怎會不愛你、不要你呢?」雲劍影輕哄著失而復得的心肝女兒。
在一旁的小寒說道:「我們回去吧,家裡的人都在等我們呢!」
「不,你和爹走,我暫時不想回寒月山莊……」回去寒月山莊難免會碰見伊真木,那只會徒添傷感,她不想再讓自己為了沒有回應的愛而自卑自憐。
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她只會更加地瞧不起自己……是該結束這份癡戀,也是該走的時候了。」那怎麼可以?你不回寒月山莊,那你要去哪裡呢?」小寒著急地問。
莫情悶悶無語,因為她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女兒,爹不勉強你回寒月山莊,今夜我們父女三人就在這睡一宿,明天你先回雲家堡。」
「爹。」
「回去吧,你雲姐姐現在需要你,你先回去,爹和魯伯隨後就到。」
雖然雲劍雷嚴禁不准任何人到相思林,但雲巧雯總是趁著爹不留意時,偷偷溜到相思林找莫情。她們兩人從小玩在一起,有如同姐妹般的情誼,這次遇到這麼大的巨變,身心都受到很大的打擊。
為了雲姐,莫情決定明早獨自回雲家堡。
「小寒妹妹,能不能麻煩你把這條鏈子交還給伊大俠……」莫情從脖子上解下一條用紅色中國結結成的鏈子遞給小寒。「你應該還記得這塊玉兔翠玉吧?那一天你把它送給我,我拿去還伊大俠,他又轉送給我,於是我編了條中國結,把它帶在身上,我一直很珍惜它,就如同我……」
莫情原意要說愛,但轉念一想,改口道:「現在我不需要它了,請你幫我還給伊大俠……」她語聲哽咽。莫情以為這樣就可以將真木大哥從心裡頭徹底地忘掉。
小寒接過了手,她笑著說:「姐,你該改口叫真木大哥,不要再叫伊大俠了。」
翌日一早
小寒人馬還沒到山莊,紀塵揚就已經騎著馬向她狂奔而來,他已經在這等她一整夜了。
小寒看到他,正眼都未瞧他一眼。從她對紀塵揚不理不睬的態度看來,很明顯看得出來,她的氣還沒消。紀塵揚只怕還有一段苦日子要熬了。
雲劍影看了看小兩口,笑道:「這對小冤家!」
他快馬越過兩人身邊,決定不干擾他們,反正紀塵揚絕對是逃不掉被小寒「荼毒」的命運。就算是神仙來,也幫不上忙啊!
雲劍影才走,小寒逕自把馬騎到馬房,紀塵揚緊緊跟隨。明明知道小寒會有一段時間不會給他好臉色,可他還是願意接受她對他的愛情鞭笞。
不怕她氣他、惱他、罵他、怨他、白眼給他,就怕她對他沒感覺。
氣、惱、罵、怨,全都是因為一個愛字。只有不氣、不惱、不愛、不怨,那就沒有情感了。
「我來就好。」一到馬房前,紀塵揚獻慇勤地把她的馬兒牽過。
這回小寒沒有拒絕,不過她轉過身,一個人大步地往前走。偷瞄她的背影一眼,紀塵揚興奮得快跳了起來。
他心想:她在心裡已經和我和好了吧。
「耶!」把馬繫好,趕忙追上。
清涼的晨風從雲山飄來,一隻五色鳥掠過他們的頭上,飛上了枝頭。明亮的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彷彿跺著一層薄薄的金沙。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互相不說一句話,只聽得見腳步踩過草地上的沙沙聲,還有彼此的心跳聲。
一隻野兔突然從樹叢裡跳了出來,把走在前頭的小寒嚇了一跳,她停住腳,紀塵揚從後頭輕輕地撞了上來。
不,不是撞,是抱。
「大色狼,放開手!」
「不放。」
「不放?」
「就是不放!」
哼!給你顏色瞧瞧。
小寒立刻發揮那套從小用到大的「鐵齒」功,準備要他痛得流鼻血,狠狠地往他的手臂一咬。
「哇!哇!好痛,我的手臂要斷了,再不放掉你那兩隻螃蟹爪,我會流鼻血--」這一回,他不再裝勇敢。
男人的肩膀總是太沉重,即使重得扛不動,還要偽裝不在乎,只有在愛他的女人前面才可以理直氣壯把擔子放下去。既是這樣,又何必偽裝呢?
放下去並不表示不再扛,而是當女人為他補足了奮鬥的力量,再把擔子扛上來,肩膀就再也不覺得重了。
他喊痛,拚命地喊痛,亂七八糟、割腸剖腹般的喊痛……痛啊!痛得不得了,痛得要跳河了。
從小咬他,都不曾聽他喊痛,怎麼……小寒瞧他一眼,只見揚哥的右眼角還真有著那一滴晶瑩的淚光。
他哭了……是真痛,他真的痛得哭了。
小寒一驚,放開了她的「鐵齒」,看著揚哥手臂上那一排齒痕,沁出了一滴滴的血珠,小寒被自己嚇了一跳。
老天!是誰那麼狠心,把她最心愛的揚哥咬得血滴滴的。
她真不敢相信那一排齒痕是自己的「傑作」,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之間到底怎麼了?
「誰叫你……被咬活該……」不自覺地低下頭,一個吻一個吻輕輕地貼上那一排泛著血珠的齒痕。「還痛嗎?揚哥。」她問。
語調那樣輕柔,溢滿著無限情意。在那一片柔情蜜意中,紀塵揚忽然興起一種奔騰的情緒,他情不自禁地摟緊了她,顫聲一叫:「小寒。」
「再糊里糊塗去比武招親,給人招贅,看我饒不饒你?」她嗔道。
「不敢,再也不敢有下次了。」他覺得自己在她那片嬌嗔中痙攣了。隨著身體攀生的熱度,將她輕輕一抱,壓放在草坪上。
小寒的拳頭正要向他捶來,他的吻卻封住了她的唇。
五色鳥從枝頭跳下來,一會兒跳到小寒的旁邊,一會兒跳到紀塵揚的胸前,眨動著那一雙鳥眼,好奇地看著這對人兒,一會兒翻過來一會兒翻過去……
這樣滾來滾去的,有那麼好玩嗎?瞧了老半天,瞧不出什麼名堂,五色鳥抬頭望天,只見晴空一片湛藍,清澈明淨,鼓了鼓翅膀,飛向藍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