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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擱淺邊緣 第七章 作者:雲楓

  快樂的時光總是留不住的,歲月匆匆,何夢蝶來到巴黎已一個半月了,若非汪舜國打電話要她回台灣過年,她還真想在法國度一個浪漫的新年哩!
  已經暫時忘卻的過去,現在又被強迫塞入腦際了,但是汪舜國富有感性的關懷,卻令她不得不答應回台灣;然而,她也知「年」很難過嘍!

   她和魯少暉的感情進展快速,但她始終保持最後的理性,沒有和他上床。魯少暉要追求她,當時自己還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而現在,他已完全佔據她的心。她明知不應該,然而,卻抵擋不了、拒絕不了魯少暉熱情的攻勢。

   如今,她將重新面對汪舜國,有股矛盾的情結浮在心頭;以道義上而言,她當然是選擇汪舜國;可是,以喜歡的程度而言,她不得不承認,魯少暉占的比率較高,這點是她意想不到的事,那大概就是感情上微妙而不可言喻之處吧!

   目前,汪舜國是她的丈夫,雖然只有夫妻名義而已,但也不能不顧及他的感受,而魯少暉又叫她割捨不下,這真是個棘手的問題,因為這兩個人都是她所喜歡的。  「我貪心嗎?」她捫心自問。

   「不!我要看看誰最適合我。」有股聲音在她心底響起。

   這趟回台灣,她知道必須和他們兩人攤牌講清楚了。

   至於魯少暉,他可是百感交集,縱使自己喜歡何夢蝶,再加上汪舜國的密約給他追求的機會,但還是要完成與汪舜國的約定;然而,何夢蝶終究是個聰慧的女子,懂得適時進退。在兩人感情愈來愈濃時,他反而不願強行去執行約定,並且有了私心,希望何夢蝶能夠離開汪舜國,留在他身邊。汪舜國的緊急召回,使得他的夢想破滅了,令他很失望。回台北的旅途中,他端詳著何夢蝶酣睡的模樣,覺得很滿足,因為和她交往,是那麼的歡愉,而且出奇的好,但一想到她馬上又要重回汪舜國的懷抱,心裡就不禁吃味著。

   但話又說回來,他根本無權決定她的歸屬,更何況他沒有達成任務,汪舜國是不可能再給他一次機會的;而除非何夢蝶認定自己是唯一的,否則他是不會隨意佔有她的,因為到目前為止,她仍未清楚表明她對他和汪舜國之間的態度。

   步出機門,魯少暉眼尖,已看到汪舜國在候機室透過玻璃眺望了。

   見到汪舜國,他仍一派瀟灑自如地打招呼:「嗨,我可把夢蝶安然無恙的送回來了哦!」

   汪舜國一個多月不見妻子,見她容顏變得更嬌麗了,不禁上前緊擁住她,在她耳畔輕語:「好想念你哦!」

   經過一段時日的分離,被丈夫摟在懷裡的何夢蝶微微感到不適應,尷尬地望了望魯少暉。  魯少暉看在眼裡,拍拍汪舜國肩膀,乾笑道:「回家再親熱吧!」

   汪舜國銳利地掃了妻子和好朋友一眼,有些黯然道:「看來你們相處得很好。」

   「你交待的,我敢怠慢夢蝶嗎?」魯少暉暗示性的提醒他。

   返回汪家,汪母就高聲嚷嚷:「唉呀!夢蝶,你一去度假,我回到家都好無聊,舜國只會成天悶在那工作室裡,根本不把我這個老媽放在眼裡。」

   何夢蝶一聽汪母數落丈夫的不是,心裡便明白丈夫這段日子仍在封閉自我,看來以後的日子仍很難過了。她心底有些恐懼,她不想再沉陷在無形的折磨中了。

   她好不容易才恢復了快樂的心境,現在又要從快樂跌入痛苦的谷底,再這樣長期鬱悶下去,她會受不了!

   於是,當晚在臥房裡,她鼓起勇氣道出從結婚以來,一直有一層看不見的陰霧籠罩在他們之間,而且好像有一條鐵煉沉重地拖著她,她想掙脫,卻又被牢牢銬住,於是變得好害怕見到他,兩人不如分開的好。

   「你是因為有了少暉,所以想擺脫我?」他有點頹喪地說。

   「舜國,你別把事情混淆了;你是你,他是他。我一直希望你振作些,可是,你只是把你的痛苦帶給我,你自私得不管我的感受,你隱藏你自己,將我拋在一旁,不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在這種情形下,你要我如何待你?」她痛心地記起往事。

   汪舜國被她說得無言以對;的確!他沒有帶給她什麼快樂,只是把她的心懸吊在半空中,下降也不是,上升也不對。他在無形中將她推到一處黑暗的角落,叫她啃噬著無以名狀的孤寂,卻不曉得孤寂的真正原因,而他又暗地裡逕自和魯少暉密商,利用她來傳宗接代,現在她竟然對他提出分手離婚的事,一時叫他難以應答。

   她懷孕了嗎?是不是因為她懷孕了,而想改嫁魯少暉?是不是魯少暉改變主意慫恿她談這件事?聽她的口氣,應該是不知道他和魯少暉的密約,而自下午他們下飛機後到此刻,他還沒有機會和魯少暉單獨一談,或許現在正是時候了。

   「我想少暉會給我一個交待。」

   他兀自開了房門走出去,準備向魯少暉興師問罪。片刻後,何夢蝶深覺不安,萬一這兩個男人為了她而發生爭執怎麼辦?在忐忑不安下,她起身跟了出去,躲在門外偷聽工作室內的動靜。

   正休息的魯少暉被汪舜國的一臉寒霜給嚇到了。

   「說!夢蝶有沒有身孕?」  魯少暉搖頭。

   「你違背我們的約定!你讓她愛上你,又唆使她來跟我談離婚。你想一舉兩得,娶了她再為你魯家生孩子,是不是?我已經不能人道了,你還這樣打擊我?」

   汪舜國的詞鋒咄咄逼人,使得魯少暉不得不大聲自辯:「你不要自以為是的下結論,你娶到了一個好妻子!她不是那種隨便和人上床的女人,我也不想用卑鄙的手段來佔有她。不錯!我們是很相愛,可是夢蝶心中還有你。我承認我有私心,但並沒有逼迫她做什麼,這次如果你不叫我們回來,也許新年時我就有機會完成你的付託,可惜美夢成空,我只好有辱使命了。」

   「契約上說好給你二個月的時間,但有一個半月的時間你都浪費在談情說愛上,你是故意想從我身邊奪走她,是不是?不可能的!她永遠是我的妻子。」汪舜國激動得臉都紅了。

   「我不否認很想把她留在我身邊,但顧及我們朋友之義,我還是把她原封不動送回來呀!」魯少暉想安撫他幾乎暴跳如雷的情緒。

   在門外聽到他們對話的何夢蝶得知自己竟被利用當生產工具,氣得全身發抖,臉都綠了,她憤怒地用力推開工作室的門。

   汪舜國與魯少暉均楞住了。  「你們兩個……你們憑什麼如此擺佈我?」

   她氣得發抖地指著丈夫,然後更憤慨地說:「如果你考慮到我的感受,當初根本就不該娶我;為了你自私的男性尊嚴跟大男人主義作祟,竟然想利用我,而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女性尊嚴?」

   何夢蝶想到這椿姻的背後竟然隱藏著男人的醜陋心態與可惡的目的,心酸得眼淚奪眶而出,  住嘴、忍住淚水沖了出去。  汪舜國見狀,情急地喊:「夢蝶!夢蝶……」他追了出去,早已不見妻子蹤影。

   是夜,他像一頭瘋狂的野獸,到處尋覓妻子的蹤跡而一夜未歸。

   翌晨,睡飽的汪母精神旺盛地走進餐廳。

   「咦,今天早上怎麼沒人喊我吃早餐?這……」

   汪母往餐桌望去,桌上空無一物。

   「哎,這媳婦!回來第一天就賴床了。」

   汪母走到兒子的房門外輕敲著,片刻後沒回應,再敲。等了一下,還是靜寂無聲,她推開房門,見床上空無一人,床被單整整齊齊的,好似沒有動過。

   汪母納悶地走向客廳說:「都不在?難道夫妻倆夜裡跑出去玩了不成?」

   汪母嘴裡一邊唸唸有詞,一邊開冰箱拿牛你,忽見魯少暉自外面匆匆進來。

   「噯,少暉,瞧你緊張兮兮的!舜國他們到那兒去了?」

   魯少暉吞吞吐吐的:「我……我也在找他們呀!」

   「搞什麼?在玩捉迷藏?夢蝶一度假回來,人就好像怪怪的。少暉,是怎麼回呀?」

   「可能是時差的關係情緒不穩,一下子還沒適應過來吧?」他隨便撒謊道。

   「唉,我真希望她趕快生個孩子,好陪我度過無聊的時間。」

   魯少暉一見汪母渴望含飴弄孫的神情,趕忙藉故逃之夭夭,惟恐汪母再追問下去,會揭穿汪舜國不能生育、人道的真相。

   如今找何夢蝶回來是最要緊的,但是汪舜國找了一夜仍未找著,現在人尚在外面,他自己也像無頭馬車四處亂撞,卻一無斬獲。

   兩個男人都心焦如焚,也就未詳細去思考何夢蝶最可能去的地方,僅僅在她曾經去過的地方搜尋。

   已經在黑夜裡走得筋疲力盡的何夢蝶,此刻正在譚姊家中休憩,當然是任誰也尋不著。

   她現在像一隻慵軟無力的小貓般縮躺在沙發上,而譚姊則側坐一旁抽著煙,陷入沉思。她兩眼空洞地望著譚姊,期待譚姊能為她拿主意。

   「汪舜國這樣對你大不公平了!竟然聯合好友來設計你。」譚姊為她叫屈。

   何夢蝶咬著嘴唇,又開始有泫然欲泣的感覺。

   「不可以再掉眼淚了,要振作精神,沒有了男人,就要靠自己!」

   「我現在才完全瞭解小毓當初為什麼那麼癡傻了!女人讓男人暗中擺佈卻毫不自知,難怪她會做了那種選擇。」何夢蝶幽泣道。

   「傻是沒有定義的,端看你怎麼想。如果對於曾經走過的路而沒有結果,但卻一直鑽不出來,那才叫做傻,而事情總要有個結果的,是不是?」

   「謝謝你,譚姊。我現在忽然好想回家哦!」她疲憊不堪地說。

   何夢蝶是心理上的疲倦,而汪舜國和魯少暉為了找她,付出的是身體上的疲勞。

   他們拖著乏力的身軀敗興而歸,面對一桌飯菜,卻也食不下嚥。

   窗外響起雷聲,讓人心慌慌的擾亂情緒。不過片刻,便唏哩嗶啦下起傾盆大雨了,汪舜國放下筷子,頹喪又焦急地走到客廳踱來踱去。

   勉強用餐的魯少暉也擱下碗筷,勸他:「總要吃點東西維持體力,才能再找呀!」  汪舜國喪氣地搖搖頭。

   窗外開始滴滴答答地下起雨來了。  「她會不會回鄉下去了?要不要打電話看看?」

   「我不能,她爸爸若知道了這件事,準會殺死我的!」汪舜國想起何父在結婚喜宴上的警告,心中十分懊惱。

   「可是這樣子也不是辦法,總要說清楚呀!」

   汪母見他們兩個飯吃了一半,跑到客廳去不知在商量什麼,表情又那麼怪異,而且媳婦也好像失蹤了似的,一直不見人影。她除了滿懷狐疑外,更是滿腹牢騷。

   「你們兩個在嘰嘰咕咕什麼?夢蝶呢?她到那兒去了?」

   汪舜國與魯少暉尷尬的對視著,默默無言。

   「這個家從夢蝶回來開始就不太對勁。唉!為什麼你娶了媳婦,就什麼都不對勁了呢?」汪母盯著兒子,嘮叨不停。

   汪舜國垂著頭不發一語,開門跨了出去。

   「你到那兒去?」汪母納悶地喊。

   魯少暉看看不對勁,急忙跟了出去。

   外面雨愈下愈大,雷聲也不斷轟轟作響。

   汪母自言自語:「唉,我怎麼生出這樣的怪胎?結婚前還跟我聊上幾句,結婚後都懶得理我了,到底那兒出了差錯?」

   跑出去的汪舜國漫無目的的走在豪雨中,任憑雨水打在身上。他時而狂笑、時而嚎啕、時而嘶喊,想傾洩心中長期壓抑下來的感情,最後卻無助地跪在大雨中痛哭。  魯少暉追上來,想扶起他,卻被他甩開了。

   「不要管我!我該死!我應該懲罰自己。」

   汪舜國撥腿跑了,留下魯少暉愣愣地站在雨中。

   何厝廳裡,何家父母見大女兒受了委屈似地突然歸來,深覺詫異,逼問之下,方知大女兒面臨婚姻難題,全家人都陷入哀愁氣氛中。

   何母氣極敗壞地踱著方步,何父坐在椅子上,右腳跨在扶手上,悶著抽煙。何小弟不關他事地趴在桌上做著自己的功課。

   「那會按呢?想不到紅卵的故事也落在阮女兒身上。唉,天公伯無生目哦!」何母愁眉苦臉的說。

   何夢蝶坐在一旁啜泣,妹妹何夢虹悄聲安慰著。

   「我早就跟你講,叫你目要抓卡金哩,你偏偏要嫁伊。」

   何父忍不住了,拍桌子大怒道:「俺去把那個渾小子抓來痛打一頓!媽的!怎麼可以騙俺女兒?」

   「打有什麼路用?是你女兒不弄清楚,才會被騙。」何母反而怪起大女兒自作自受。

   「咦,你倒幫起那渾小子?」

   「我不是幫伊講話,攏嫁給伊了,還夠要按怎樣?」

   何夢虹乘機插嘴,她可是與姊姊站在同一陣線的。

   「離婚嘛!既然這個姊夫不能行周公之禮,重新嫁一個呀!」

   「查某囡仔人,沒你的代志,愛插嘴黑白講。」何母怒斥。

   何夢虹吐舌做鬼臉抗議,何夢蝶可是一句話也不敢吭,父母親為她的事已煩到焦頭爛額了,她唯有接受他們的責備,畢竟汪舜國是她自己所選擇的。

   夜晚的山裡,犬吠聲與貓頭鷹咕咕聲間歇交錯地傳來,使靜謐的山區憑添一絲詭異的感覺,所幸何家都已習慣這樣的夜晚,但對許久未住在家裡的何夢蝶而言,卻有一份生疏、孤寂的感覺。

   看妹妹正埋首作貼布繡,她的心情卻沈甸得很。

   「看來你家政科是念對了。」她把玩著桌上的碎布料。

   「這得要歸功於姊姊,當初如果不是你鼓勵我,我還不知該如何選擇呢!」

   何夢蝶像被針紮了一般,悵然所失。

   「姊,都是我……」何夢虹歉疚自責。  「幹嘛自責?」  「當初我若不鼓勵你勇敢去愛,或許你會聽媽的勸告。」

   何夢蝶苦笑道:「下決定的還是我自己呀!」

   「看來,以後我要嫁人就得睜大眼睛哦!」何夢虹頑皮的腔調,讓她不禁噗哧一笑。

   「在嫁人之前,先把學以致用的專長髮揮出來,去市區教學,要不就成立工作室授課及接訂單製作生產。像台北的大街小巷中手工藝教室林立,就屬你這種科系出身的最吃香。當然,也有半路出家的,只要有興趣,又學有專精,再加上有恆心,必定可以做得很好。姊支持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告訴我。」

   「姊,你真好!」何夢虹露出感激的眼神。

   「你的圖案剪得很漂亮、很特殊。」她拿起妹妹繡了一半的作品端詳著。

   「這是創意作品,做好一點,分數較高。」

   「好好學!有朝一日,你若當了老闆,我投資做股東好了。」她再次鼓勵著妹妹。

   「打勾勾,說定了哦!」何夢虹天真無邪地伸出手指與她勾指約定。

   「你看你都快畢業了,還像小孩子般。」她笑笑地,妹妹在家一向善解人意,她不在,都是靠妹妹協助母親,怎不叫她疼惜呢?

   也因此,姊妹情深,她有了心靈的傷痛,妹妹不畏母親的責備還護著她,實在教她感動。  倒是父親,他會不會反目,真的去找汪舜國算帳?這反令她憂心忡忡。雖然汪舜國欺瞞了她,但畢竟他們也是有感情而結婚的,縱然她氣憤離家,但卻不願用武力來解決,於事無補的。兩全其美的辦法,就是與汪舜國離婚,一來,因為他欺騙了她;二來,她不願再生活在他自己的心結中。縱使她對他仍有一絲愛意,但她不得不做此決定;要讓自己活得快樂,就要痛苦的斬斷某些不快樂的事,包括情絲。

   就在她為自己下了決定後,第二天清晨,何父把她叫到跟前。

   父女倆眺望屋前的山林景色,清早的林內,鳥鳴、蟬聲及雞叫聲縈繞於耳,是一種精神享受,然而父女倆卻若有所思。

   何父坐在籐搖椅上,抽著煙,眼睛瞄向前方樹林,低沈道:「身為男人,那個的痛苦俺能瞭解。」

   何夢蝶看了一眼父親,默默未出聲。

   「以前在金門當兵時,俺連上有位弟兄被摸上來的水鬼從底下刺了一刀……」

   「啊!」她吃驚。

   何父冷哼了一聲:「大命不死,不過也生不如死。那個弟兄一向自命風流,這麼一刀叫他再也風流不起來了,最後熬不過心理上的煎熬,自殺死了。唉!也許那渾蛋小子是因為愛你才不敢說出真相吧?」

   何父歎息地瞄著大女兒,昨夜細思後,站在男人的立場,他仍得為女婿說句公道話。

   「愛我?可是他卻是有計劃的一步步讓我走進他設計好的佈局中,我可不願任人擺佈呀!」

   「唉,這婚事是你自己選擇的,現在也只有你自己再做一次決定。俺當初雖有說過,如果你受了委屈就唯他是問,但碰到這檔子事,叫我如何和他算帳呢?我想他的心理與生理都已受傷了,何苦再去刺傷他呢?」

   父親為男人,為丈夫作一番辯護,她可理解,但是,站在女人的立場,她也得為自己著想。

   婆婆,雖同為女人,卻為汪家香火著想;其實,如果不是為了延續香火的問題,婆婆其實是個好女人。她想,所有問題的癥結都出在傳宗接代這件惱人的事情上。這次,她臨時出走,婆婆不知情,必然怪罪於她。也罷!反正都不想再當汪家媳婦了,何必操這個心呢?何夢蝶自我安慰著。

   殊不知,此刻汪母正讀著兒子出走後留下來的信,已泣不成聲了!儘管魯少暉在一旁拚命撫慰著,卻也無濟於事。  汪母跌坐沙發,痛不欲生。

   「都是我!都是我逼他的!要不然他可以過得更有尊嚴一點。」

   「伯母,您別難過了!上帝造人,總要有完美和缺憾,人生才有喜怒哀樂。」

   「可是我只有這個兒子呀!」汪母悲傷得快泣不成聲了,魯少暉只有不斷安慰著她。他並未料到汪舜國會突然留書出走,而且不知去向;汪舜國悶不吭聲的這一走,竟要由他來收拾善後,真是可惡!汪舜國真不是個男子漢!不夠朋友!他暗咒著。

   「少暉,你幫我把舜國找回來,我求你!」汪母似乎手足無措、亂無頭緒了。

   「伯母,您放心!我一定會的,現在先把夢蝶找回來最要緊,舜國也留給她一封信,必須讓她知道。」

   「好吧!事到如今,一切都拜託你了。」

   魯少暉果真不負使命,第二天下午他就來到了何家。遠遠地,他便望見何夢蝶和一個老婦、一個少女蹲在廳前廣場分著老薑。

   走下斜坡,首先發現他的是何夢虹,她叫了起來:「姊,你看!我們家來了一個帥哥,那人是誰呀?好像不是本地人呀!」

   何夢蝶抬頭一瞧,魯少暉已喘氣地跑近。她沒好氣地說:「你來幹什麼?」

   何母訝異地望著大女兒的表情不太對,再看看眼前的陌生男子,等待弄清楚他們兩人的關係。  「阿母,這是舜國的好朋友,魯少暉。」

   魯少暉向阿母點個頭,轉向她說:「跟我回去吧!汪家需要你。」

   何母一聽,歎息道:「轉去啦!轉去啦,是命啊,免怨歎。」

   何夢蝶略為一愣,母親是個宿命論者,難道自己要向命運低頭?

   「姊,我永遠支持你的決定。」在旁的何夢虹為她打氣道。

   譚姊說得對,事情總要有結果,沒有男人,還有她自己。她心裡既有決定就該去做,在做之前她必須瞭解整件事情的經過,於是,她將魯少暉帶到幽靜的山中寺廟,想問個清楚,兩人並坐在台階上。

   「我曾經帶舜國來過這裡。」目睹舊景,而人事已非,她緬懷道。

   魯少暉深深看她一眼,握緊她。

   「八年前,我和舜國都是二十幾歲年輕氣盛的男孩子,我們常背著心愛的攝影器材,騎著摩托車到郊外去獵景。有一次,我們帶著興高采烈的心情出去,回程時卻差一點向鬼門關報到。」魯少暉的表情顯得好沉痛。

   「那次在北宜公路上撞上了遊覽車,當時我們都被彈到山崖下,幸好車毀人未亡,我比較幸運,只有皮肉裂傷跟腦震盪,可是舜國不但脊椎骨斷了,還喪失了生育能力。」  何夢蝶聽完,心痛地想起母親說的紅蛋故事。

   魯少暉看到她的反應,有些淒楚。

   「舜國聽到醫生的宣佈後,捶胸、哀嚎,也挽回不了事實。他不希望他媽媽擔心,就一直隱瞞這件事,直到他媽媽老逼著他娶媳婦,才會對你……」他不勝唏噓地道盡前塵往事,順便替好友說情。

   何夢蝶悵然;如果舜國早先就剖心相待,爭取她的信任,在感情的戰場中,即使是魯少暉故意介入,也未必是蠃家。但是,在她對丈夫的感情冷淡之後,又偷聽到他們兩人的共謀,實在無法再回復原有的情分,現在魯少暉傾訴出共謀背後的真正隱因,不過讓她更清楚問題的癥結,並未重燃對丈夫的愛意。

   「舜國不是存心侮辱你的女性尊嚴,是他的愛和自私傷害到你,你原諒他吧!殘障的人沒有手,會用腳畫畫寫字;而現在醫術這麼發達,舜國說不定還有希望可以恢復正常,只要你給他信心,並把他找回來。」

   「什麼!舜國他……」她驚愣。

   「他不知躲到那裡去了,我始終找不到。」

   「解鈴終需繫鈴人,如果他一輩子把自己困住,走不出死胡同,任我或是你都無法解除他的心結的。」  「呀,夢蝶,你豁然開竅?」

   「我開竅得太慢,才會讓你也騙取了我的感情。」她嗔斥道。

   魯少暉急辯:「不!我是真心付出感情,而非騙你!你要相信我,但我又不願意破壞我們三人的感情……」

   「所以你急流勇退?」

   「我……」

   「你不是挺有自信的,怎麼不敢爭取?」她故意挑釁道。

   「那是因為我與舜國有約在先。」

   「不!最主要是你對我不是真心的,否則你不會答應舜國這樣做的。」她固執地如此認定。  魯少暉想辯解,卻被她一句話堵住:「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我想離婚。」

   當天晚上,何夢蝶提著背包與魯少暉進門,只見汪母一人失神地呆坐在沙發上。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魯少暉努努嘴,示意交給她自個兒解決,就走回房去。

   何夢蝶放下背包,坐到汪母身旁。「媽……」

   汪母望了她一下,淚水淒然流下。

   「我知道這件事對你的影響很大,我從三十歲就守寡,誰也沒問過我需不需要。當然,時代不同了,我不能要求你守活寡。」

   她體諒地緊握住汪母的手,此時此刻,她不想再傷人了。

   「我陪他熬過二年的治療與復健,可是並不曉得他……還一直逼他結婚生子。你要怪就怪我吧!」汪母內疚地老淚縱橫。

   何夢蝶聽完,淚水盈眶,卻堅忍地忍住了。

   汪母也拭去淚水說:「你若想走,就走吧!那一張紙是綁不住什麼的。」

   何夢蝶從汪母手上接過一封信,走進臥房,打開信封。抽出信時,抖落一張紙在地上,她撿起一瞧,是離婚協議書,原來舜國也有此意,才會出走。

   攤開信--夢蝶:我走了!毋須對我留戀,好好追求你的人生。我只是你生命中感情的過客,你不用再找我,回想我們曾共度的美好時刻吧!你是我的唯一,我竟然無福擁有你,我的自私只會徒增你日後的痛苦,那是我所不願見到的。我已經做錯了,不能再害了你,一切手續我委託少暉代為處理。還記得我們曾一起去找蝴蝶、拍蝴蝶嗎?這些只能留在記憶裡了,如果夢魂能相遇的話,我會帶著你曾經給我的一切,等到下次輪迴……

   夢蝶淚流滿面的撿起地上的離婚協議書,抬頭看看滿室的紙蝶,回憶起婚前和汪舜國共尋蝴蝶的蹤影,不禁哭出聲來。

   面對陰冷的牆、冷漠無情的燈光,這一刻,她覺得分外孤獨無助,但時間會洗刷一切曾走過與逝去的,她必須跳脫出這層愁繭,揮離這種虛乏苦澀的心情。

   擦拭眼淚,她定定地盯著離婚協議書。「我不在乎紅蛋!我絕不做紅蛋下的傷心者。」

   一個星期後,汪舜國仍沒下落,何夢蝶恢復了自由身,家人也不再提及傷心事。同時,她也拒絕再見魯少暉。經過這一次,她暫時不想再和男人打交道了,任憑魯少暉說爛了嘴,她始終將他排拒在門外。

   就在她借住譚姊家,想重新全力衝刺於工作上時,一個晴天霹靂的壞消息自台南的長途電話中傳至她耳朵。

   「姊,不好了!爸吐血了,你快回來呀!」

   「怎麼會這樣?」她一聽非同小可。

   「前些日子,爸一直咳嗽,他又不願去看醫生,總說沒關係,抽抽煙就好了。

   沒想到愈抽咳嗽愈厲害,現在咳出血來了!」

   事態嚴重,她趕回家,只見父親頸子腫得很粗大,呼吸有點困難。

   「爸!你病成這樣子,還不看醫生?」

   「不礙事!你們不要替俺擔心,死不了!」

   「不行!爸,我得帶你去檢查一下,比較放心。」

   經不住她的堅持,做老爸的勉為其難和她一同上省立醫院。

   醫生按壓父親發腫的部位,問他疼痛的感覺後,不悅地說:「怎麼拖到現在才來看?」

   醫生開了藥,並為父親做了切片檢查。等待報告期間,何夢蝶擔心父親得了重症,因為從醫生的談話裡,她聽得出狀況並不太樂觀。

   「爸,當初要您少抽點煙、早一點去看醫生,您都不要,現在只怕病情惡化了。」

   「乖女兒,沒關係!俺年紀一大把了,活幾天算幾天。走了大半輩子,也夠了。」

   何父說完,又點上一根煙。她制止不了父親,只好搖頭由他了。

   為了父親的病,何夢蝶準備留在家照料他,卻遭到父親的拒絕。

   「乖女兒,俺還能走呢!不要為我擔憂,回去工作吧!」

   「爸,我等您的切片病理報告呢!」

   「老頭子,女兒也是一番好意與孝心,你就免固執啦!」何母也在一旁勸著。

   一星期後,當醫生宣佈病情後,何母猶如睛天霹靂般馬上失聲痛哭。惟有何夢蝶和何父兩人氣定神閒地接受這個事實。

   自從上次檢查過後,她和父親心裡都有數,無非等待死神的宣判而已。

   聽了醫生的話,父親去住院治療,母親仍喃喃自語,不信地說:「怎麼會變成喉癌?那會安呢?」

   寒假過後,妹妹、小弟都在上學,母親也不堪醫院來回奔波,於是照顧父親的重擔就落在她肩上。

   從父親施行手術後,又推著他去照射鈷六十,她都寸步不離。父親也表現得很堅強,當痛楚圍繞著他時,他只是皺皺眉頭,緊抿著嘴不吭聲。

   父親已經不能進食了,完全靠點滴維持他的身體機能運作,他的病也不是短時間可以好的,為了醫療費,她必須再回去工作,於是,為父親請了一位看護來照顧。  回到台北,她已身心俱疲,但還是強打著精神。

   「情況怎麼樣?」譚姊關心地問。

   何夢蝶就把父親的病情略述一下。

   「譚姊,你能不能幫忙多接一些廣告給我?」

   「沒問題,我盡量為你爭取。」

   「你真是我背後的精神支柱。」幸好有譚姊在她身邊做支柱,並鼓舞她,她才覺得較踏實。

   「還有一個人也是你的精神支柱。」譚姊從電視旁取來一包東西交給她。

   「是誰?」她打開來看,竟是許久未見的魯少暉送來的錢與留下的紙條;他怎麼知道她父親生病?難道他沒有回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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