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他們兄弟倆的心結是解開了,張邑祺答應什麼事都毫不保留地告訴張邑文,於是,所以,唐沐頤的出現和存在,當然也沒有隱瞞地說了。
雖然唐沐頤很懷疑張邑文究竟能相信多少,不過幸好,他只是沉默地聽完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沒有罵他哥哥是瘋子,也沒有發脾氣。
「所以,只要再等一個多星期,他就可以還魂?」
張邑文平靜地問著,指著床鋪上沉睡的人體,臉色變都沒變。
如釋重負的張邑祺連忙點頭。
「嗯,只……只剩九天。」他還以為邑文絕對不會相信這種荒謬的事,沒想到他居然沒有反駁地全盤接受。
不用遮遮掩掩的感覺真好,也不用擔心該怎麼解釋,實話實說果然最坦蕩。
「我覺得你弟很奇怪。」唐沐頤望著在床邊打量;自己肉身的張邑文,向張邑祺發表自己的觀察,「一般人都會覺得這種事情是笑話,但他居然完全相信,是少一根筋,還是怎樣?」
連身為當事人的他都覺得很扯了,怎麼有人可以這麼平常地看待?
或者他只是在裝傻,明天就會打電話把他的壁草哥哥送到醫院做精神檢查?
「也……也許有人就是會相信吧。」最芥蒂的事情已經解決,沒有煩惱的張邑祺,樂觀也天真。
唐沐頤死皺著眉瞪視他:「難怪你們是兄弟。」
一個少根筋,一個缺腦袋,果然是親生相愛的手電話鈴聲乍響,臥房裡沒有分機。
張邑祺微笑道:「我去接電話。」語畢,便走想隔壁書房。
房內就只剩下張邑文和唐沐頤。
見哥哥離開,張邑文挑挑眉,環顧了整個房間後,他的視線落在平躺於床鋪上,即使沒張開眼睛也極為俊美的男子。
瞧見張邑文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軀體,唐沐頤又開始他總是理所當然地自我膨脹。
唉,他真是罪惡,張邑文還未成年,他不應該招惹這種可愛的孩子才對。可是就算他只有身體躺在那裡,還是不小心地吸引人哪……
他得好好思考,還了魂以後到底要不要「吃掉」
張邑文,雖然有點「犯罪」,而且他也答應過醜小子了,不過嘛……要是可以讓他自己找上門來,那就沒話說了吧?唐沐頤壓根就沒想過百戰百勝的他會有被拒絕的可能,直接跳躍式思考計劃要如何「拐」走這個美少年。
「靈魂出竅嗎……」看不到有其他人的張邑文低喃,漂亮的眼睛微微地瞇起。
「……真是有趣。」他傾身貼近床鋪上的人體,揚抹詭異的笑。
呃……他該不會是想偷吻他吧?雖然他很高興美少年這麼賞臉,但是他現在毫無意識,親起來沒有樂趣。
唐沐頤看著他奇怪的舉動。
張邑文抬手輕撫唐沐頤肉身的薄軟髮梢,平常無邪的面容卻掛上狠毒的笑。
「不管你在耍什麼把戲……」他冷冽地對著床上的人低語,輕劃在俊美輪廓旁的手指異常溫柔,「不管你是真出竅還是假出竅,只要敢傷害我哥——你就死定了!」他冰冷地撂下話,然後狠狠地捏了唐沐頤的面頰一把,留下熱辣的紅痕。
隨即抬起頭,瞪著空無一人的房間道:「你聽清楚了嗎?」絕對飽含威脅的意味。
其實他並不是沒有懷疑這種脫離常理的神怪事件,但是以他對張邑祺的瞭解,自己的大哥是不可能會對自己說謊的,先不論張邑祺可能是被別人唬弄,即使他不相信這種荒唐事,但只要是張邑祺說的話,他就接受。不論真假。
「你這傢伙……」其實真的是不良少年吧?唐沐頤看著自己軀體上那一道「被摧殘」的痕跡,臉色泛青。
原來優質美少年會在自己哥哥面前裝乖,等沒人在就本性畢露!
誰在耍把戲啊?他變成這樣又不是自己喜歡
以為他無聊沒事幹?
他一點也不想跟丑壁草有牽扯好不好?不是害他血流如柱,就是讓他逆氣攻心,跟他相處二十幾天,他覺得自己的壽命和智商都短少了一半;而且他又長得很傷眼,他被強迫留下已經夠委屈,還要被懷疑有所企圖,他這樣子哪能有什麼壞事可做?
加上丑壁草又蠢,雖然有時候是蠢得很好笑,就像之前說他是好人那次,他真是沒看過這麼白癡又不會分辨好壞的笨蛋。
除了蠢以外,他還很遲鈍!在工作的時候,其他的事情都不記得,不是忘記在燒開水,就是忘記眼鏡放在哪裡;又容易丟三落四……還有,醜小子不會說謊、也不會懷疑別人,被他耍了很多次卻依然上當。
他很驚訝這種宇宙第一號大傻瓜是怎麼長大成人的,沒有被拐騙買去國外真是他的幸運……等唐沐頤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微微地一愣,思緒裡百轉千回儘是張邑祺這三個星期來的一舉一動,包括那張被他嗤之以鼻的平凡臉孔;他認為沒特色,卻總是很低柔的聲音;他覺得極為白癡,但沒有城府心機的憨傻笑容……他們朝夕相處的一點一滴,都已經深深地、牢牢地印在他的腦海裡。
忽地,他的心跳又加快了。
真要命!
他第一次發揮他細胞裡稀少的善良了自己。
天殺的該死!卻反而害到愈來愈火燙的手指像是直接挑撕開他最敏感的—根痛覺神經,傳達到腦部的泉湧疼痛讓他切齒瞠目終於再也忍受不住,唐沐頤大叫一聲!
頂多就是想吐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
只要牽扯到醜小子,果然沒好事!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身體不好的母親和疼愛他的父親為了讓他不孤單,所以再一次地延伸兩人的血脈,邑文就這樣出現了。他喜愛這個弟弟,不論兩人的樣貌一點都不相似,也不論鄰居親戚總是會拿他們兩個來比較,在父母給予相等的親愛之下,他只知道自己擁有這個弟弟很幸福。
他騎腳踏車載著他去上學,有好吃好玩的東西一定多留一份,做錯了事情給予他包容,邑文也總是很高興地對他笑著。一直到母親過世、父親病逝,邑文的話少了、笑容也消失了,在這轉變之中,他始終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麼事。
最終的歸咎,就是自己異於多數人的性向。
他從不希望邑文受到傷害,因為父母不在,他更加倍地保護他,用更多份的親情來待他。
即使使邑文不接受他這個哥哥亦然。
他們擁有相同的血緣,他是他的手足他惟一的親人啊!
「邑文!」
在附近小公園的涼亭裡,張邑祺找到了蹲在地上的張邑文為雨勢實在很大.所以兩個人幾乎都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非他真的得了心臟病?
唐沐頤壓不下心裡那一份突生的怪異情感,像是有所依戀,又像是猛然醒悟,快得讓他措手不及。他依戀什麼?又醒悟了什麼?
儘管他花心情場所向無敵,但這是第一次有了混亂的感覺。
對誰混亂?丑……醜小子嗎?
怎麼可能?
唐沐頤真的開始覺得自己精神分裂了。
「唐……唐先生。」
纏繞他思維的嗓音打破未解的渾沌,接完電話的張邑祺出現在房門日,這次他不用忌諱自己的弟弟也在場,牽起一抹微笑看著唐沐頤。
很平凡無奇,卻居然讓他……呼吸停了一瞬的笑容……唐沐頤轉首瞇起了眸,他首次有股強烈的慾望想要好好地、認真地看清他口中的醜壁草。
「唐先生,你…你哥哥他們要來看你了。」
陷落迷障的唐沐頤回過神,挑高了一雙優美的眉毛。
「什麼?」
從他移出醫院至今整整二十五天,他成為無人能觸碰、無人能視見的魂體到現在,這短短即將一個月的時間,沒人來探視過他,甚至一通電話也沒有,他像是被丟棄在孤獨無援的南太平洋無名小島上的一顆燙手山芋,哀愁得無以復加。
而這些知情卻懶得移動尊駕抽空來「慰問」他的人士,就是他親愛的兄弟!
如今,在事情快落幕的現在,這是多麼偉大的手足愛啊!他們居然難得地聚集,真是令人掬一把感動淚!
一直很少有人前來光顧的小公寓,今天真可謂是「貴客」雲集。
「四哥,你過得不錯吧?」一進門就笑得讓人覺得很欠打的唐頡楠依舊帶著一副墨鏡,他對著空氣叫喚,認為這樣講話很新鮮。
「托你的福。」唐沐頤客氣地讓人毛骨悚然。
一旁的張邑祺瞧瞧他,又瞧瞧屋子裡的幾個人,然後照實傳達。
「你還是一樣難伺候哪……」唐頡楠真是懷念這種你來我往的「友愛」對話。
「別說我沒提醒你,老爸已經下了『追殺令』,只要你一出現,一定會被逮回家大卸八塊,我看你還是別還魂的好。」反正也很快就歸西了,哇哈哈哈!
他笑得好愉悅,要是可以看到唐沐頤的臉色,他大概會開心得嘴都歪了。
唐休頤抽動唇角冷笑,實在很想扯掉他那張等著看好戲的臉皮。不要緊,美男子報仇,十年不晚。
「張先生。」旁邊的唐襄憬低吟出聲,「沐頤沒有給你添麻煩吧?」溫文儒雅的氣質依舊,不同他不拘小節的弟弟,他不忘禮貌地跟主人打招呼。
「呃,沒有。」張邑祺輕笑回道。唐襄憬所散發出的清靈,讓他就算不是熟識,也可以很放鬆地與之談話。
「真的嗎?」唐頡楠不相信地怪叫。不可能吧,四哥那種「搞怪」的人耶!更何況還要被迫整天面對最討厭的「平凡」長相,四哥怎麼可能沒有怨言?怎麼可能沒有造反?
他走向張邑祺,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拉近他,側首對他保證道:.「其實我四哥麻煩得要死對不對?只是因為他在旁邊威脅你不准說,所以你才不敢跟我們吐苦水對不對?你老實說不要緊,我們這麼多人,他不敢作怪的。」
張邑祺被他攬著,有一點不習慣,不過因為唐頡楠的態度很豪爽,所以他也沒有什麼介意。
「真的不麻煩。」他微微笑著,視線不自覺地睇向唐沐頤的方向。
唐沐頤死盯著唐頡楠放在張邑祺肩上的那一隻手,接收到張邑祺傳來的目光後,他皺著眉轉開頭。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生氣。
張邑祺看到他故意別開了臉,愣了一下,隨後他突然發覺自己不知何時開始會自動地尋找唐沐頤在的位置,而且也不再迴避他那雙魅惑攝人的美麗眼睛。
剛才唐沐頤臉上的薄怒並沒有讓他看漏,張邑祺想起他總是說他長得不好看……所以他才那樣地避開吧。
怎麼回事?張邑祺下意識地撫住胸口,一向都對自己的長相無所謂的他,突然感覺黑框眼鏡壓得他好沉重。
唐頡楠完全沒有發現哪裡不對勁,他只是更貼近張邑祺,朝著他耳語:「真的沒有?你不用客氣,說出來沒關係。」他篤定四哥不可能這麼乖。
熱氣吹得張邑祺有些麻癢,他驀地想起那天唐沐頤的身體也是靠得這麼近,他還記得他身上那種淡淡的香味……一下子,他連脖子都紅了。
「真……真的沒有。」他垂首低語。
唐頡楠怔住,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張邑祺好……好什麼他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跟外表看到的不太一樣就是了。
「頡楠。」唐襄憬走近他們,不著痕跡地拿下他還掛在人家身上的手,「你幫我看看杓翎好了沒有?」他莫測高深地勾起嘴角,眼角的餘光放在那一團明顯升溫的氣氛。
「不用了。」先進房去檢查唐沐頤軀體的唐杓翎走了出來,他拿下身上的聽診器,「老四的情況很好,生理機能正常,肌肉萎縮的情況也很輕微。真是多虧了張先生不嫌麻煩地替他按摩。他朝著張邑祺微笑道。
本來他還有點擔心,不過看來是多餘了。
張邑祺沒被人這樣當面稱讚過,他臉上發熱。
是小……小事。」
他輕輕地笑開來,面頰上的酒窩看來好自然。
在場的人皆是一頓!他們都覺得,張邑祺似乎和第一次乍見他的時候,那種印象有一些落差……
唐沐頤站在旁邊,有一種本來是屬於他的寶藏卻被人搶先發掘的氣忿。他抿緊了唇,不瞭解自己真是愈來愈怪異。
「你……」唐頡楠皺著眉,拚命打量他。奇怪,明明就沒有什麼改變啊,為什麼看起來就是好像有哪裡不一樣……到底是一樣,還是不一樣?
唐襄憬揚起優美的唇型低喃:「相由心生。心美者,相亦美。」
真是個誠懇心善的好青年,果然……似乎是有點浪費了。
「二哥,你剛說什麼?」唐頡楠只看到他啟了唇。
「我說,沐頤的運氣真好。」唐襄憬笑瞇了清雅的靈眸,「能遇到這麼善良的貴人,是他的福氣。」希望他能好好珍惜上天的厚愛。
「我……我……你太過獎了。」過於不好意思,張邑祺口吃就更嚴重。
「喂,夠了吧!」唐沐頤不甘被漠視,「醜小子,別以為他們誇你幾句就可以飛上天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果然,張邑祺的笑僵了一下,不過隨即很快地恢復。
唐沐頤沒有漏掉那一閃而過的黯然,他更加煩躁。
「你們到底來做什麼?」
張邑祺有些困惑他不高興的原因,不過還是幫他傳達了意見。
「來看看你,順便告訴你,回去的時間到了。」
襄憬輕緩地笑道。
回去的時間到了?唐沐頤亮了眼睛。
這表示他可以摸得到東西,別人也可以看得見他,不再會有噁心的感覺,他說的話也不再需要誰幫他轉述……他移動目光看向張邑祺。
這也表示,他自由了,可以離開這裡。
但為什麼……他好像沒有自己想像中高興?
要是在三星期前,他會開心得大吼,但是現在的他。
「恭喜你。」張邑祺朝著他靦腆而笑。雖然……不知道怎麼搞的,他心裡有一點難受,但唐先生總算可以如願回到自己的身體裡,真是太好了。
只剩幾天,他們這段奇異的同居生活就可以結束,這件令人還是不敢相信的際遇就宣告落幕,只剩幾天「只要生辰日一過,就可以在子時進行招魂。到時,還請張先生務必前來。」
唐襄憬淡笑,摸著手中的玉戒。
「我……我也要去?」張邑祺張大了眼。
「是的。」唐襄憬道:「招魂費時費力,所以煩請張先生到場替沐頤持氣。不知你是否答應?」他明知道只會有一個答案。
「好。」幫人幫到底,這也是書裡面教的。張邑祺完全沒有考慮。唐沐頤睇著唐襄憬。「二哥,醜小子真的不會有問題?他這種營養不良的樣子,招魂所需要的力量他能承受嗎?」他在心裡告訴自己,這個問題是為了避免自己的招魂失敗,絕對不是在擔心壁草。
不是。
張邑祺微感疑惑,因為唐沐頤之前都是對著他講話,再叫他轉言,可是現在……他不跟他講話了,而是直接地問向對方。
他……在生氣?為什麼?
儘管不解他不平常的舉動,張邑祺依然盡責地幫他表達意思。
「這方面沒問題。」他當然拿捏過分寸。唐襄憬輕抬眼簾,「不過……張先生近日可能會有血光之災,請小心。」雖不及傷害生命,但多注意總是好的。
血光之災?
唐沐頤望向仍是面露微笑的張邑祺,他不承認自己是在擔心,可是……二哥的預言既然這麼準,那不是表示意外一定會發生?醜小子就只顧著傻笑,不會開口問問該如何避劫嗎?
沒有辦法直接言語,又不知怎地覺得十分彆扭的唐沐頤,只能看著張邑祺毫不在意地回答唐襄憬。
「我會的,謝謝。」張邑祺對於自己可能來臨的災厄沒有半點激越反應,他只認為人的一生當中總會受一點傷的,切菜切到手也算見血,用不著太在意。白癡!為什麼不開口問?要是變成像他這樣,或是比他更糟,該怎麼辦?他又這麼笨,根本沒辦法照顧自己!
唐沐頤真的很想撬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有沒有裝東西。「沐頤」居襄憬準確地用眼神鎖定他站立止的位置。「你就再忍耐幾天。」
事情很快就可以結束。
還魂的日子就在眼前,但唐沐頤現在心裡所在意的,卻全都是那一句——血光之災。
每天,他會幫唐先生的身體按摩至少三十分鐘,這是唐醫生交代的。
他都在睡前開始進行,這幾個星期做下來,變得好像洗澡吃飯一樣,也彷彿是一種習慣,有種不可或缺的感覺。
一開始,他都是一個人獨自完成,到後來,漸漸地,唐先生總是站在一旁,指揮這、指揮那,哪裡按得多、哪裡又按得少,到最後,唐先生變成不停地在旁邊說話,內容他都不太記得了,因為他一向只能專心於一件事上,不過,很像在聊天就是了。
有時候他會突然覺得,這短短的半個小時之中,雖然他們的交談老是連接不上,但是,還是有一種很開心的感覺,尤其是當他們討論的方向完全南轅北轍時,他回想起來總是啼笑皆非。
他以為今天也是如此度過,可是他錯了。
不太大的臥室內,只有輕微的呼吸聲,和偶爾傳來的衣物摩擦聲,其餘的,什麼也沒有。
不同於以往每個晚上熱鬧的靜謐,讓張邑祺手上的動作顯得不自在。
他就坐在床緣,按摩沉睡肉身的上臂,不僅要搓揉肌肉的部分,關節的地方也要給予適當的彎動。
他沒有辦法專心,因為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有一道視線宛若甩脫不開的棉網,層層地將他圍困住,每當他想抬頭尋找目光的來源,那灼熱的眼神又馬上收了回去。
他知道,這房間裡還有另外一個意識的存在,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麼他這麼安靜?為什麼他不說話?
他慶幸自己沒戴眼鏡,因為他不想看到那可能是在生氣的俊美臉孔。
他無法、也不會猜測別人的心思,所以只能在心裡推想各種可能,但是最後,他還是放棄了。
唐沐頤站在門邊,從頭到尾就只是看著他,不發一言。
醜小子老是在洗完澡後來幫他的軀殼按摩,這時他會拿下他的招牌大黑框,只專注於床上那個昏迷的身體,其他的事情都迷迷糊糊,跟他講話也都不會聽。
他的頭髮從來都不吹乾,只用毛巾隨便擦兩下,所以偶爾,他的髮梢都會滴下水珠,然後掉在床鋪上或他的身體上,被他罵了好多次還是不改;但有更多的時候,那些晶瑩的液珠會掉落在丑壁草長長的睫毛上,然後經由眨眼這種細微的動作降落,沿著臉頰滑落直挺的頸間,沾濕衣襟……就像現在這樣。
之前每一次,他都沒有仔細地看,但是現在,他甚至看瞇了眼。
不知為何,他覺得好性感。
就像露水一樣,輕盈地滴落草綠。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好像覺得,醜小子似乎……
不再那麼醜了?
他甚至總想伸手摸他、想觸碰他,不以魂體之姿,而是真正的接觸。
他自己知道,有變化的不是壁草,而是他。
他的心態變了。
幾乎沒有半點聲響的空間,讓張邑祺實在有些尷尬,他思量許久,只好自己先講話。
「你……你很高興吧,很快就可以恢復原本生活了。」一開始的時候,他還記得唐先生根本就不願意待在這裡。一陣難堪的寂靜,就在張邑祺以為唐沐頤不會有回答的時候,他出了聲。
「是很高興。」唐沐頤走近床邊他的話,跟他的心思完全相反「想到不用再看你」
像是要反駁內心深處那不願承認的念頭,他就是這麼說了。
張邑祺沒有介意,因為平常唐沐頤老是會挖苦他。
他微笑道:「我可能會懷念這……這一段日子吧。」
好神奇的經歷。宛若愛麗絲夢遊仙境。
「是嗎?」唐沐頤瞅著他。他不認為自己會想要回憶這將近一個月來的慘痛生活。
不是整日看電視,就是無聊到想大叫,被人碰到就嘔吐,做什麼事情都沒辦法自己動手,不能自己地被東拉西跑……但……也不是沒有好事。
像上次去的那個公園就很令人舒服;跟醜小子閒扯淡也頗有樂趣,不過前提是別被他氣死;他還生平第一次坐了捷運,雖然以後都不會再去坐;另外,他總算知道Discovery是只有「吃羚羊」而已。
其實他們應該相處得算不錯……望著張邑祺側首露出的肩頸,唐沐頤的眸色變深。
「喂。」他沉醉的嗓音低低地響起。
「什……什麼?」總是有點結巴的張邑祺,疑惑地抬眼,才發現唐沐頤根本已經站到他身邊來了。沒有原因的,他臉上突地一紅。
看起來好可愛。唐沐頤心中只浮現了這個感覺。
縱然丑壁草的外表跟「可愛」一點都搭不上關係,但這是他所能找到最貼近的形容。
他想否認,卻也懶得否認。
「你說你會想念這段日子……」唐沐頤才微傾身,馬上就聞到他剛沐浴完的清新香味,這讓他心神無預警地一蕩,「也包括會想念我嗎?」他的聲音聽來好沙啞。扯到這裡來做什麼?問得好,他自己也不知道。
張邑祺愣住。「你……你不舒服嗎?」怎麼有點怪怪的……
「大概是被你傳染愚蠢吧。」不然怎麼會淨想些有的沒的?
愚蠢……會傳染?猜想他是在說笑,但是他的表情卻又一點都沒有說笑的樣子……張邑祺盯著他近在咫尺的優美輪廓,只在上面瞧見略帶霧氣的美眸,魅惑地讓人徹底著迷。
他的呼吸快了一拍。
垂下眼,張邑祺連喘息都在顫抖
「你……我按摩按完了。」他直覺地就想逃離那明顯的無形包圍。但唐沐頤不讓開,他也不好意思就這樣走過去。
「你還沒回答我。」如紅酒般濃郁的磁嗓縈繞在他耳邊,彷彿一道魔咒。
「什……什麼?」他心臟亂跳,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跟他說話。
「你會想念嗎……包括我?」好低好沉的聲音,空谷幽蘭,悅耳天籟。
「我……」從來也不會撒謊的張邑祺,想鎮定,少了鏡片的遮掩,「當……當然會……」正確地來他甚至希望能交上他這個朋友,不過……像他這種不起眼的人……大概很難吧。
事情結束以後,人家可能根本不會記得他。
「當然會?」唐沐頤輕笑。這麼誠實不拐彎的答案似乎讓他很滿意。
「你……你要是也想念這裡,歡迎你來。」張邑祺脫口說出自己的盼望,他的勇氣讓自己熱了臉頰。「不過,邑文……常常不在就是了。」他提醒他,免得來了會失望。
唐沐頤倏地鎖緊眉。「關你弟什麼事?」那個不良少年……哼。
「你不是……」對他有意思嗎?想問又問不出口,張邑祺索性轉移話題:「你怎麼了?」真的好奇怪。
「我才想問呢……」他現在到底在做什麼?
唐沐頤愈來愈傾近他,臉也靠得愈來愈近,就在幾乎要吻在一起的時候,張邑祺下意識地就跟著往後倒;他進,他就退,到最後張邑祺差不多都躺在床上了。
「你……你在幹什麼?」魂體應該是沒有溫度和氣息的,但是張邑祺卻一直感覺自己的呼吸被他的纏繞住,他吹息出來的熱氣,讓他思緒一片空白。
這麼近的距離,逼迫著他無法躲藏。他不喜歡這種心慌的感受,太曖昧、太令人容易遐想,他無法理解唐沐頤為何要這樣。
「我想做一件事……」唐沐頤輕吟,如大提琴般的樂聲催眠他的神志。明明覺得自己一定是發了神經,但他卻完全不想阻止。
他真的飢不擇食了嗎?平常他看也不會看的醜壁草,如今卻令他想要……
只開了床頭燈的昏暗室內,暈澤的光芒催化了空氣中的無名情懷,太過於無法控制的脫軌氣氛,交織而成了難以言喻的動人綺思,一縷縷、一寸寸,瓦解了理智的思考。
很自然地,他遺忘自己是魂體的事實
就要吻上張邑祺誘人似輕敵的嘴唇。
他想這樣做,不論理由為何。
「哈——哈啾!」微微側首
一個不懂殺風景為何物的大噴嚏成功地爆破唐沐頤羅曼蒂克的魔障迷咒,直接襲擊他的臉部,轟炸他的感官,給予他最完整的清醒。
有那麼一瞬間,唐沐頤像花岡巖完全僵硬住。
「對……對不起!」始作俑者張邑祺連忙摀住自己的嘴巴,瞠大的眸裡有著滿盈的抱歉。他本來,是想問唐先生靠那麼近要做什麼,結果沒想到才一張嘴,就這麼……
打出來了。張邑祺好汗顏。
唐沐頤極為緩慢地站直身,閉了閉眼,額上噴出的青筋血管似乎隱約可以看見紅色的血液在竄流。
深呼吸……人生多麼美好。
「我告訴你多少遍……叫你要吹乾頭髮……」緊咬著牙關所洩露出的顫語,隱藏著無限的忍耐。
「我……我忘了。」被濡濕的薄衫傳來涼意,張邑祺鼻子又癢了。
唐沐頤必須用盡全力死握著拳,才能克制自己不要失手掐斃他。
他,如此優雅俊美的唐沐頤,生平頭
親吻對方「未遂」而被回贈一個噴嚏。
真是莫大的恥辱……
可惡!
想要
醜小子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肯吻他是他的榮幸好不好,沒有感動落淚、銘記在心就算了,居然還這麼不懂得珍惜,枉費他像核電廠一樣猛放電製造情調,全教他一個人給毀了!
他是得了失心瘋才想吻丑壁草!
他不要再擔心他可能因為太笨而招來的禍災;也不管誰會跟他親密地勾肩搭背,他的對象應該是眉清目秀美少年;他要脫離邪魔歪道回歸正途,事情結束就跟醜小子一刀兩斷!
老死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