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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納斯是單相思 第八章 作者:蘇盈

  「我覺得都到家門口了卻不進去打個招呼,很不禮貌。」陶治治不安。

   姬草草想說你我現在的關係還沒到可以進去拜訪的地步,但是這種話說出來一定會傷到他的心,便沒有說出口。

   姬草草打量陶治治,因為是週末,而且要逛街,他穿得比較隨意,米色外套紫色粗針毛衣配咖啡色燈芯絨褲子,脖子上圍了條白色羊絨圍巾,姬草草慶幸自己沒有穿妹妹選的長裙配皮毛大衣。

   「要買些什麼?」

   「隨便。」

   「隨便?」

   「其實也沒想要專門買什麼,看到什麼用得著買下來就可以了。」

   「那麼就是沒有目的地逛街了?」

   買什麼對陶治治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跟草草約會。

   「我回去了。」姬草草推門下車。

   「啊——不要不要,我們去買床單被套檯燈沙發鏡框餐具,我們要買很多東西,很多東西!」

   「你以為是搬家嗎?」姬草草故意沒好聲氣道,看他著急的樣子,心裡甜蜜蜜的。這傢伙,表現得十分在乎跟她約會的樣子,真是可愛。

   陶治治和姬草草在挑選床上用品。

   「這個好不好?」姬草草問陶治治。

   「好。」

   「那個呢?」

   「好。」

   「上面那個呢?」

   「好。」

   「左邊那個呢?」

   「好。」

   「右邊那個呢?」

   「好。」

   姬草草瞪眼了,「你只會說好嗎?」故意指個兒童四件套給他看他都敢眼睛眨也不眨地說好!

   「啊,啊,草草,我們去看茶具吧。」陶治治轉移姬草草的注意力,姬草草果然上當。

   「這個好,那個好,這邊這個也好,其實那個也很不錯,都包起來吧!」

   「你瘋啦,很貴的!」

   「我送給你。」

   「我不要,平白無故為什麼要收你的禮物?」

   「可是你不是很喜歡嗎?」

   「喜歡也不要你送。」

   陶治治癟了癟嘴巴,只想看她拿到心愛的茶具時開心的表情都不讓,她難道不明白有時候乾脆地接受禮物會讓送的人很快樂嗎?

   「那,一隻好不好?」他求她。

   姬草草有些心動,都是非常罕見特別的茶具呢!她看了眼價格,算了,都是限量生產,幾百塊她可以接受陶治治的好意,但最便宜都要幾千塊,還是算了。

   「小姐,這個茶杯是和色堂主人親手做的,一共才做了兩隻,今天剛到貨,不買的話轉頭可能就被人買走了呢!而且價格跟和色堂主人以前的作品相比算是非常便宜,才一千五一隻,聽說啊,這對茶具是和色堂主人做了送給情人的,結果情人和他鬧翻,他一氣之下就扔掉了,底下的工人偷偷拿來賣,才賣得這麼便宜,我不騙你的,小姐,有附帶證書哦。」

   「很難得的,草草,你不考慮一下?」陶治治旁邊煽風。

   姬草草自然抵制不了誘惑,「我買。」她掏出信用卡。

   「小姐,卡裡額度不夠。」

   「咦?」當初不申請金卡是怕自己揮霍過度,沒想到今天死在這裡。

   「用我的。」陶治治立刻遞上自己的信用卡。

   「不要!」姬草草連忙阻止。

   「轉頭就會被人買走了哦!」

   「嗚——」

   「買了?」

   「不要!」

   「世間只有兩隻哦!」

   「嗚——」

   趁姬草草猶豫掙扎,陶治治朝櫃檯小弟一使眼色,小弟機靈地悄悄拿卡去刷了,等姬草草發覺時,陶治治已經在簽單了。

   「幹嗎啦,又沒說要買,真是多事!」姬草草小心翼翼捧著寶貝茶具,嘴裡雖然不高興,臉上卻喜笑顏開,「我會還你的。」

   「草草,給個機會讓我開心一下好不好?送你喜歡的東西,看你開心,我也開心,不要掃興了。」

   「不行!我和你又不是那種關係。」

   「那就做我女朋友好不好?」他突然說出來,雖然是背對著她走在前面,姬草草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啊,那個窗簾挺不錯的樣子……」

   「草草。」他捉住她,不讓她顧左右而言他,「你聽見了。」

   「我沒有。」姬草草睜著眼睛說瞎話。

   「那我再說一遍。」

   「啊——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嗚……」好可惡,居然摀住人家的嘴巴,雙手抱著珍貴茶具的姬草草不敢冒險騰手去撥他的手,只能眼睜睜看著他。

   「現在可以聽見了吧?」啊,他笑得這麼可惡!「我問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姬草草的嘴巴一自由,立刻道:「我不要!」

   陶治治目光一凜,「為什麼,至少給個理由。」

   「我比你大三歲。」

   「我不在乎。」

   「門不當戶不對。」

   「沒關係。」

   「你太孩子氣。」

   「我會改,保證。」

   「我脾氣很壞講話很刻薄。」

   「我習慣了。」

   「我以前為了錢曾經在夜總會做過女公關。」

   啊,說到敏感點上了。

   陶治治看著姬草草,沒有姬草草意料中的震驚,反而十分平靜,「你終於肯對我說了嗎?」他只是很平靜地看著她這樣道。

   ※※※

   純白地板純白的牆壁,蘋果綠的桌布蘋果綠的沙發,冬日燦爛的陽光透過玻璃牆充滿這個只有純白和蘋果綠色的「普羅旺斯天空」,咖啡的香氣滿溢空氣裡。

   姬草草和陶治治面對面坐著,姬草草垂著頭,面前的咖啡都被她攪拌得涼掉了。

   「大三的時候,我愛上一個男人,是一見鍾情,很奇怪呢,一個陌生人,只見過一面就可以戀愛,以前我都不相信,直到遇見他。那天下著很大的雨,就在這裡,」姬草草指指外頭,「有一隻小貓,很冷很餓,沒有人憐憫它,這個時候他出現了,一點都不在乎那隻小貓有多髒,抱著就走了,那個時候,看著他的我,就知道自己戀愛了。緣分真是奇妙,那個男人後來竟成了我的導師,我不顧一切地追求他,很快墜入愛河。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她說到這裡停下來,彷彿墜入了對往日的追憶中去。她一定很愛那個男人,即使是現在,她的臉上也因為回憶而煥發幸福的光芒。

   「但是,那快樂只維持了半年……他死於車禍,臨死之前,他還求路人給我打電話,他的腿都斷了,流了好多好多血,卻還求路人打電話給我,他親口對我說,說他愛我,要我堅強地活下去,然後才……才……」姬草草再也無法偽裝平靜和堅強,失聲慟哭,數年前的那一幕至今仍深深印在她的記憶裡,一經觸動,偽裝堅強的弦便崩潰了。

   陶治治很想抱住她安慰她,即使她為另一個男人哭泣,他還是想這樣做,那個男人已經死了那麼多年,卻仍然活在她的心裡,短短半年的戀情,難道真要影響她一生?

   「別再說了,我很抱歉。」陶治治試探地蓋上她放在桌上的手,她沒有掙開,於是他大膽地用雙手握住,那纖弱的小手在他的掌中微微顫抖,讓他好心疼。

   她便沒再說下去,默默無言對坐半個小時,淚止住了,她將手從他雙掌裡抽出,垂放在桌上絞扭著手帕。

   「他去世後我才知道,原來他結過婚,又離了,有一個三歲的孩子,他們沒什麼親戚,只有一個外婆,每個月四百塊錢退休金,根本養不活兩個人,我對外婆說,孩子交給我,我來養他……我不想讓那孩子去孤兒院……他是我愛的人留給我的惟一的禮物,我不想失去他……這件事情家裡人不知道……我那個時候只是個學生,即使每天打兩份工,也沒有辦法負擔我和那孩子的生活費,後來,有個同學在夜總會做女公關,她說可以賺很多錢……我那個時候太需要錢了,她說可以賣笑不賣身,就去了……去了沒多久我就後悔了,但是他們扣住我的身份證,威脅我若是不做下去就告到學校去,我沒有辦法只好做下去……後來,認識了你父親,他同情我的遭遇,讓我不要再做下去,借給我一筆錢,我才得以離開那裡。」

   「後來呢?」

   「後來我實在撐不下去,還是把孩子送到孤兒院去。那孩子拚命地哭求我說他會乖會懂事,求我不要拋棄他,他哭到暈過去了都還死死拽住我的衣服……」姬草草的眼淚又湧了出來,「我沒有辦法,如果有辦法的話我絕對不會不要他……我真的撐不下去……我真是沒用,不夠堅強,如果那個時候我再堅持一下的話,再堅持一下,說不定就……就……」

   陶治治再也忍不住將她擁入懷裡,緊緊抱住她哭泣得顫抖的身軀,「別再自責了,都過去那麼久了,你已經盡力了,知道嗎?乖,別想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別哭了……」早知道秘密是藏在不願觸及的傷痛之下,他還是要去揭開,害她如此痛苦,他覺得自己真是該死。

   一個女人要如何愛一個男人,才會甘心為他受那種苦?陶治治羨慕那個男人,也妒忌那個男人,更渴望能夠得到姬草草如此癡情的愛。

   「我和你父親真的沒有……」

   「噓,我知道,我知道。」那麼久了仍然為初戀的男人哭泣的女人,是不會忍受投入不愛的男人懷裡,他早該知道她是那麼貞烈的女子,他早該為自己那些齷齪的猜忌而汗顏,他早該知道,和他做愛時候的她,已經愛上了他。

   「我也沒有跟其他客人……」

   「噓,乖,安靜,不要說話,安靜躺在我懷裡,閉上眼睛。」他從沒一刻像現在這樣渴望保護一個人,給她幸福,給她庇護,給她依靠。他摟住她,輕輕親吻她淚濕的臉龐,撥開粘在上頭的髮絲,「等你平靜下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她漸漸平靜下來,哭累的容顏楚楚動人,「草草,草草,草草……」他不停地喚著她的名字,好像他想念她渴望她已經很久很久了,如此溫柔如此蜜意,喚得她的心都暖烘烘軟綿綿的,「我好想吻你。」

   他充滿渴望的聲音令她渾身輕輕顫抖,他充滿感情的雙眸深深凝視著她,他緊緊地抱住她,激動地吻上花瓣般柔軟的嘴唇,她是那麼順從香甜,淺淺的試探很快變成悱惻纏綿,如膠似漆。她緊緊地捉住他的肩膀,星眸微瞇,身體微微後仰,她陶醉的表情令他情難自禁,甜蜜愛語源源湧出:「我好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喜歡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居然會這麼喜歡你,你也是,是不是?是不是?告訴我,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告訴我告訴我,我想聽你說,從這張甜蜜的嘴唇裡說出你喜歡我,快說。」

   她紅了眼眶,「你還好意思說你喜歡我?放我鴿子讓我那麼狼狽地在你樓下等你,你還是不管我和查果果去逍遙,花花公子!我才不要喜歡你!」

   「我和查果果真的沒有什麼,就是普通朋友關係。」

   「普通朋友關係帶回家過夜,你當我白癡?」

   啊,看不出來草草醋勁這麼大,真是越講越糟糕,陶治治雖然很煩惱,但是心裡甜蜜蜜,看著姬草草為他狂吃醋,他就忍不住心裡樂開了花。

   「你還敢笑?」姬草草氣不過,狠狠捏他臉頰兩團肉。

   「草草。」陶治治握住她的雙手,將身子俯下來,前額抵住她的前額強迫她抬起頭來看著她,「我知道我有很多缺點,我也知道我們以前處得並不好,突然說這種話你可能不會相信,但是,但是……那天晚上,我們……我們在公司裡做的那樁事情……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以前從來沒有和其他女人做過……」

   姬草草聞言震驚地抬起眼眸,陶治治漲紅了臉,又緊張又尷尬。

   「你一直說我是花花公子,我知道我突然說出這番話來你一定不相信……我是同很多女人交往過,但如果不是喜歡的人,我是不會做的……你、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騙、騙人!」

   「是真的。」陶治治誠懇哀求地望住她,「是真的,真的,草草,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目光就是沒有辦法離開你,每天上班想到能夠見到你,心裡就好高興,看見你和君勝在一起,我就好妒忌……那天晚上和你分手後,我後悔得整夜睡不著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自己都沒有理清頭緒,所以沒有把這些話跟你說清楚……我是真的喜歡你所以才會對你做出那種事情,是一時的情不自禁……我喜歡你,草草。」

   「哼!我才不要喜歡你這個沒用的花花草包。」

   「胡說,你喜歡我的!你雖然嘴裡一直罵我欺負我告我黑狀,其實你是喜歡我的,如果不是喜歡,就不會和我……是不是?我知道,像你這種性格彆扭的人,心裡越是喜歡,表露出來越是好像很討厭的樣子,對不對?對不對?對不對?」

   「你少在那裡自我陶醉。」姬草草努力推開他的腦袋,他粘得她全身都發熱了,她可不想跟他在這裡發生什麼事情,「現在,來告訴我吧,那天約好下班要談談的,為何突然就走了呢?」姬草草笑顏倏然一收,逼近陶治治。

   「呃……」果然是逃不了這一劫!怎可讓姬草草知道他被老爹三言兩語打擊得信心全無而逃避才辜負了她讓她傷心呢?

   陶治治一把抱住了姬草草。

   「幹嗎?」

   「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的,草草。」

   ※※※

   「像我這樣的人,也能帶給別人幸福嗎?」

   陽光燦爛的玻璃溫室裡,花正燦爛,噴香紅茶在精緻的骨瓷杯裡靜靜飄裊著水汽。楚墨白坐在白色的籐椅上,膝蓋上躺著白色長毛貓,正愜意地享受著那白皙修長的手指的撫摸。

   說話的是坐在他旁邊的陶治治,他的視線追隨著玻璃屋頂上時而停棲時而跳躍的一隻鳥雀,若有所思繼續道:「我以前一直以為,鳥為食亡,其實不是呢!冒著生命危險出來覓食的那些鳥,有些是為了巢中嗷嗷待哺的小鳥,有些是為了孵蛋的另一個,說是為食亡,不如說是奉獻吧?因為有需要承擔的責任,所以才需要奉獻,即使是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呢。」

   「發生什麼事情了?」楚墨白微微詫異。

   「沒什麼,只是無意中發現一個秘密,突然產生了要給予對方幸福的決心呢!」陶治治說著這樣的話時,唇上帶著溫柔淺笑,光芒在他的眼底閃爍。

   任性孩子氣的傢伙,突然說出這種話來,好像一下子長大了的樣子。楚墨白是第一個發覺這個秘密的人。而這個秘密的產生,源於一個溫暖的午後,一個女孩把眼淚灑在他的胸口,從此在那裡佔據了專屬的位置。

   ※※※

   陶治治還是陶治治,他容易開心也容易發怒,喜怒哀樂全在臉上;他喜歡撒嬌耍賴,在姬草草面前絲毫不覺得丟臉;他會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把自己不喜歡的橄欖菜全堆到姬草草盤子裡去然後對著她笑,他會在深更半夜突然打電話告訴她他就在她家門口,說突然很想跟她一起散散步,也不管天多冷她有多累眼皮都睜不開;他會因為著涼感冒不肯吃藥導致高燒連累姬草草熬夜照顧他,又是熬湯又是煲粥……任性又孩子氣,似乎一點都沒變。

   但是,他卻會在深夜騷擾她隔天看見她睡眠不足的臉龐時內疚得不得了,她在他辦公室裡補眠,他在外頭幫她接電話打字發傳真;他會在高燒得稀里糊塗的時候還跑下床來把累得趴在地毯上的姬草草抱上床,怕感染給她自己跑去睡沙發,結果第二天病得更重;他也會把姬草草不喜歡吃的花菜夾到自己盤子裡……他雖然孩子氣雖然任性雖然有很多缺點,但是姬草草卻不能不愛他。

   一切如常,甚至連最親近的姬草草都沒有察覺他的變化。他還是那個打遊戲輸了會生氣,喜歡對姬草草撒嬌和耍賴,看動畫片會狂笑不止,容易開心也容易發怒,喜怒哀樂全在臉上的陶治治。

   但是,他工作得更加努力,即使公司裡沒幾人看好他的雜誌,都說又是一場燒錢的遊戲,他也能夠沉住氣,不像以前那樣一撥弄就跳腳;他不再出現在娛樂雜誌上,傳聞中的眾多女友也漸漸銷聲匿跡;漸漸地,陶滿堂偶爾也對他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是當真在為那個承諾而拚命努力著啊!每當姬草草這樣想著的時候,心裡就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幸福。

   「草草啊,我今天想吃蔥爆大蝦,你煮給我吃好不好?」

   啊!又來了!自從給他煮過一個禮拜的飯之後,她就麻煩纏身了。

   「自己到外頭吃去!」

   「外頭沒你煮的好吃。」

   「不要!煮飯影響美容。」

   「我給你買最好的護膚品。」

   「不要。」

   「嗯——嗯——草草——草草嘛——」

   「啊——受不了你!一起去買蝦,你也要一起去!」

   「OK,沒問題,下班後一起去。」

   陶治治心滿意足,姬草草卻很頭痛。別的情侶不都是在情調好好的餐廳裡優雅地約會嗎?為什麼她每天都要煮飯給這個傢伙吃?那傢伙到底是喜歡她還是喜歡她的手藝?想他也曾被譽為花花公子,那些追求女人的浪漫招式用起來應該是得心應手吧,為何到她身上就全都藏起來了?天天都在油煙滾滾的廚房裡窩著,最近的手指好像粗糙許多呢!

   她是不是太寵這個傢伙了?男人是要寵,但是不能太寵,容易飛上天。若是現在就給他煮飯煮慣了,以後結婚了還了得?永無翻身之日了,然後,終有一天她變成了黃臉婆,他還青春常駐,精力充沛在外拈花惹草。

   姬草草想得臉色陰晴不定。

   「啊——草草救命啊——」陶治治在廚房鬼哭狼嚎,舉著把剪刀衝了出來,面色青白。

   「怎麼了?」坐在沙發上的姬草草抬起頭來,「不就剪個蝦嗎?會出人命嗎?」

   「那個蝦還是活的!」陶治治驚魂未定。

   「本來就是要活的所以才特意去菜市場買的,不活就不好吃啦!」

   「我下不了手,太殘忍了。」一隻東西在手裡活蹦亂跳,他卻要把它的頭腳剪下來,他做不來。

   「哦!你吃就不殘忍了?」

   「那是兩碼事。」

   「我們說好的,你做下手我做大廚。」姬草草豎起食指提醒他,「大廚說要活的蝦下鍋,你就得遵從,明白嗎?」

   陶治治垂頭喪氣地回去繼續屠殺大蝦。

   「啊——啊——」嬌生慣養的陶公子在裡頭一邊幹活一邊發出持續的慘叫聲,姬草草在外頭笑不可抑。

   「嗚嗚嗚——」陶治治趴在姬草草肩膀上,「我會下地獄的,我居然做了那麼殘忍的事情。」

   等蔥爆大蝦上桌了,他吃得一點都不比姬草草少。

   「陶治治,我要和你談談。」

   「嗯?」嘴裡咬住一隻蝦,大大雙眼抬起,從額前垂下的劉海後面仰望她,好像一隻貓,「什麼事?」

   啊,不行了,實在是太可愛了,可愛得忍不住想要捏他一把。姬草草咳嗽了聲,壓制住自己的衝動。

   「我不要再煮飯給你吃了。」

   啪嗒。大蝦掉在桌上。「啊?草草不要——」

   眼疾腳快抬腿隔開撲過來的飛天鼠,「我討厭煮飯。」說得有點違心,每次看他吃得那麼香,心裡偷偷開心的人是誰?

   「可是你煮得真的很好啊!」

   「手藝好不代表我喜歡。」

   陶治治呆呆愣了片刻,突然哭了起來,「嗚嗚嗚嗚,我以後會餓死的,除了草草做的飯菜之外,其他人做的我都吃不下去,怎麼辦吶——」

   「我讓你假哭!」姬草草咬牙切齒拎起他的耳朵。

   「啊啊啊草草大人饒命,好痛好痛好痛!」

   「你給我聽好了,我不要再煮飯了。」

   「突然間……為什麼……理由……」陶治治蹲在角落劃圈圈。

   「都是我在做,你太狡猾了!」

   「我也幫忙了啊!殘忍的事情不都是我在做嗎?」

   「……」叫姬草草怎麼說得出口,說她想要浪漫的約會?

   ※※※

   週六一大早,姬草草就被陶治治的電話吵醒。她看到上面的電話號碼,觸電般將手機丟到床底下去。

   「姐,你幹嗎啦?」妹妹睡眼惺忪。

   「任何人打電話找我都說我不在,知道嗎?」外頭陽光燦爛,她可不想再被那傢伙逮去做廚娘,偶爾下廚可以怡情,但是天天下廚就可憎了。跟那傢伙說不明白,姬草草只能躲著他,下班先開溜,打電話不接,這樣躲著陶治治已經三天了。

   「草草,今天你下班不能再偷跑了,知不知道?」陶治治每天早上見到她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姬草草每天照舊。

   趕快趕快,抓緊時間出門去,喝茶逛街會朋友,現代新女性的閒暇時間就該如此度過,而非在廚房裡。

   姬草草梳洗打扮,心情愉快走下樓。

   咦?什麼味道?好奇怪哦,伴隨陣陣黑煙從廚房裡飄出來。啊!「著火了著火了!媽!媽!你在裡頭嗎?我來了——」姬草草抄起微型滅火器衝殺進去。

   「啊——」驚起尖叫一片。

   然後是死寂。死一樣的寂靜。

   「啊——」驚叫聲復起,「你你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姬草草驚駭欲絕,手指指住出現在錯誤時間錯誤地點的男人。

   「來很久了。」陶治治的頭上沾滿滅火泡沫,臉上卻帶著處驚不變的笑容,「一早就來了,還跟姬媽媽一起去菜場買了菜回來。打你電話為什麼不接?叫你下來吃早飯呢!」

   「我在夢遊,我不知道自己看見什麼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姬草草轉身逃跑。

   陶治治追上來,「我猜得沒錯,原來你真的在躲我!」他很受傷的眼神令她感到罪惡深重。

   「你在這裡做什麼?」

   「來跟姬媽媽學做飯。想能夠教出手藝那麼好的草草的姬媽媽,一定也能夠教會我做菜吧?」

   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她實在不相信這傢伙能夠做出什麼入口的菜來。一看就是一輩子沒庖過廚的傢伙,還穿著Paul  Smith上灶台!那身衣服是徹底毀了。

   這傢伙哪根筋搭錯突然想學做菜?

   「對不起草草,我太自私了,光是享受著你的美味飯菜,卻從來沒想過回報,你是因為這個所以才躲著我的是不是?我一定會努力學習做出好吃的菜來回報草草,請你相信我。」

   這個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啦,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你不跟我約會!愛面子的姬草草說不出口。

   「喂,你的臉。」

   「什麼?」陶治治下意識去摸,啊,痛痛痛。

   「起泡了,弄不好會留疤。過來,我給你擦藥。」

   妹妹在洗手間探頭,又縮了回去。

   陶大哥坐在馬桶蓋上,姐姐背對著門給他塗藥膏,陶大哥的眼神很引人遐思哦,臉還紅通通的。

   「脖子也燙到了。」陶治治說話聽起來像撒嬌。

   「你用脖子在炒菜嗎?」

   姐姐真是的,這種時候應該溫柔地說「好可憐哦讓我看看」之類的話吧?

   「胸口也很痛,很大一片油濺上來的。」陶治治繼續尋找被燙傷的地方,姬草草的手指羽毛般地柔軟,沾著藥膏涼涼的,好舒服真想讓她多停留片刻。

   「你是不是想脫光了讓我從頭到腳給你塗一遍啊?」

   妹妹竊笑地閃。姐姐害臊了,越凶就說明她越害臊,從小就睡一張床的妹妹最瞭解了。

   陶治治臉上塗著一大片藍色藥膏出來,妹妹忍不住吃吃地笑,笑得陶治治臉紅通通,

   「笑什麼笑?白癡一樣!」姬草草敲妹妹的腦袋。

   初次試驗做得慘不忍睹的早飯,絲毫沒有打擊到陶治治的信心,他再接再厲做午飯。

   「媽,我去同學那裡。」妹妹首先遁逃。

   「老婆,我去公園下棋。」爸爸跟著滑腳。

   「媽媽,我有約會。」姬草草企圖開溜,被姬媽媽拎著脖頸扯回來,「放著客人自己跑出去,媽媽是這麼教你們禮貌的嗎?」

   「媽,這傢伙沒有天賦,你實話對他說吧!」

   「對勤奮上進的有為青年,媽媽一向採用鼓勵教育。」

   咦?不對吧!當年是誰在後頭揮舞鍋鏟教導女兒做飯的?

   姬草草百般無聊,聽轟轟脫排油煙機裡姬媽媽和陶治治的對白。

   「干鍋倒油,滑油,旺油時下蒜茸,爆香,倒入生菜,大火快炒一分鐘,倒蠔油,快翻幾秒鐘,迅速起鍋。」

   姬草草撇嘴,這樣說那傢伙聽得懂才怪!果然,陶治治已經在問了:「什麼叫滑油?要多久才算旺油?」

   「來,你來,我從旁指導。」

   半分鐘後,辟里啪啦的爆油聲裡傳來陶治治的慘叫。

   鍋沒燒乾。

   「滋。」蒜茸下鍋,開始有香氣撲鼻,繼而變成焦糊味。

   爆香過久。

   「刷。「生菜下鍋,鍋鏟慌亂聲,眼前一花,墜下一片油津津的大菜葉。

   姬草草忍不住回頭,哇!滿天飛花。

   「好,好,不錯。」姬媽媽笑容滿面。

   好?好個頭!等他完成這道蠔油生菜,估計只有幾片焦糊的菜葉子可供下腹了。

   姬草草忍無可忍,越俎代庖,「讓開!笨死了,看清楚了!」一把奪過鍋鏟,倒掉面目可憎的鍋中物,洗鍋重來。干鍋下油,滑鍋,爆香蒜茸,倒生菜,下熱油,翻炒,哄,火焰沖天,烈火中倒蠔油,加調料,一氣呵成,一分鐘搞定盛盤,碧綠生青一道菜。

   陶治治瞠目結舌。

   姬媽媽引以為豪,「我們草草廚藝厲害著呢!只是這死丫頭百八年難得下一次廚,也不知道哪個男人有這口福!」

   有,眼前就有一個。

   陶治治看看姬草草,姬草草看看陶治治,同時臉紅了。

   陶治治在接下來的實習中燙傷了手腕,割裂了手指,重傷之下,姬家四口終於不用享受他做晚飯,皆鬆口氣。

   ※※※

   「姬媽媽,我有空再過來跟您學做菜。」

   求求你別再來了,會出人命的。

   「我送你。」姬草草披上外套,和陶治治走出家門。

   天高星冷,空氣裡瀰漫著冰的氣息。

   「把扣子扣上吧,很冷呢!」陶治治替她一顆顆將鈕扣從下往上扣。姬草草看著他,他回應以微笑,手指停在靠近喉頭的最後一顆鈕扣上,驀然,雙手一收一提,她被整個吻住,唇舌迅速侵入唇內,掠奪著她口腔裡的芳香甜蜜。他很快地放開她,舔著唇角帶著壞壞的笑容看著她酡紅滿面,他笑得那麼壞那麼得意,像個偷吃了糖果的小孩子,笑得姬草草忍不住揚起拳頭用力打他,他也不閃躲,笑得好開心,笑得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子一樣。

   他彎下腰來將頭擱在她的肩膀上,「草草,不知為什麼,在你這裡總是能夠得到放鬆和平靜,即使再疲勞,這樣靠著你的肩膀,就好像能夠迅速補充能量呢!」

   「你是不是工作得太累了?今晚早點睡吧。」

   陶治治在她最敏感的耳廓處吐氣,「草草,我想要你。」

   姬草草賞他一記大頭,「你給我克制點!」

   「草草,你不愛我。」陶治治噘起嘴巴。

   「愛你就一定要跟你那樣嗎?」

   「啊,怎麼講得這麼難聽?」

   「你不是這個意思嗎?」

   陶治治紅了紅臉。他是男人,心愛的女人在面前,怎可能不產生綺念?但是姬草草自從初體驗之後就再也不讓他碰,讓他怎麼忍受得了?

   「那……讓我抱抱好不好?」

   「只是抱抱?」姬草草的眼神明顯懷疑。

   「我發誓。」

   「好吧。」

   過了好幾分鐘。

   「喂!你抱夠了沒有?」

   「草草,你一定不愛我,連抱抱都不耐煩。」陶治治委屈地埋怨。

   拜託,又來了。姬草草翻起了白眼。

   「草草,我們結婚好不好?」結婚就可以名正言順天天在一起了,不是嗎?

   「你沒發燒吧?」姬草草試探他的額頭。才剛開始交往沒多久就談婚論嫁,這傢伙的膽子不小啊!

   「普通女人不會有你這種反應吧?」

   「不巧,我不是普通女人。」

   這個,陶治治不得不承認。

   「為什麼躲著我?」

   「因為突然覺得你很煩呢!」

   「你說這種話我會當真的。」他嘻笑時像小孩,嚴肅時很懾人,「你躲我時,我會來找你,若是我躲起來,你找不找我?」

   「不找!」

   陶治治笑了笑,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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