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仲奇還打賭你會不會回來呢!」何喜珊陪著接機。
「課程正好告一段落。」
朗雨把留了多年的長髮給剪短,大約只及肩的長度,穿著一襲時尚的針織套裝,容貌和氣質更加不凡,走過的地方即引來注視的目光。
「還回不回美國?」闕仲奇朝後視鏡看了一眼。
「回程機票買好了,當然回去。」何喜珊代朗雨回答。
「徹也是今天來台灣,你們好有默契,選的日子還是同一天。」闕仲奇笑說。
牟徹這個人,她以為她已經忽略了,不意她還是忘不了。
她去美國,奇怪的是他居然半點動靜也無,好像他們沒有關係似的:也許就是他的不聞不問,讓她心中的傷口更難癒合。
「聽說汪明珣嫁掉了,嫁給一個有一點年紀的老紳士,是上個月的事。我看她現在想通了,知道最好別找太年輕的男人。」何喜珊道。
「你回來,順便喝我們的喜酒。」闕仲奇又說。
朗雨一驚,「你們要結婚了?」
「怎麼,喜珊沒告訴你啊?我以為她早已像個大喇叭似的四處宣揚了。」
何喜珊嬌羞的打了未婚夫一拳,「你以為嫁給你很好啊?我是因為可憐你才嫁給你的,不然你想誰會願意嫁給無業遊民?」
「無業遊民?」朗雨不確定今天要接收多少驚訝。
「我現在是婦唱夫隨,成了寵物精品店的夥計,如果你們不嫌棄,我想把畢生積蓄投資在你們的寵物精品店,我下半輩子就靠這家店了。」他優閒的說。
「朗雨,仲奇不是看好我,他是看好你的潛力。」何喜珊撥了撥頭髮,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說道。其實她沒想到兩人的關係會進展得這麼快,有時候她甚至會捏捏自己的臉頰看看是不是在作夢,怎會有如此「好康」的事發生在她身上。
「我和徹說好了,以前我替他做事,現在替他妻子做事,反正在他來說是肥水不落外人田;徹沒意見,他說隨便我。」闕仲奇又道。
「喜珊,我在台灣停留的兩個禮拜想住在你那裡,方便嗎?」
「你要住我那兒……方便是方便,只是我以為你會住你自己家。」
「我沒有家。」她在台灣已無棲身之所,「如果不方便,我可以住飯店。」
「你誤會了,我歡迎都來不及,怎會不方便?只是……你們夫妻這麼久沒見面,真的不住一起敘敘舊?」
朗雨聽了何喜珊的話,心情沒來由的沉重起來,「我們不算是夫妻,當初那紙離婚協議書也該生效很久了,算是恢復彼此的自由身。」
何喜珊有點驚訝於朗雨的無動於衷,好像真的是遺忘了一切,又好像是故作鎮定;哪一個才是朗雨真實的感受,她分不清了。
「徹沒提過你們離婚的事,他還告訴我你這回是倦鳥知返。」闕仲奇接著道。
「他真是這麼說?」朗雨眼底閃過一絲迷濛,極力將眼中的淚忍住。
沒什麼好傷感的,不是跟自己說好要放棄,為什麼事到臨頭還是看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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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你會來看我。」方既笑笑。她現在還是一個人,許多人都說她的眼光太高,她不在乎;婚姻是一輩子的事,如果不是真正喜歡的人,她不想犧牲。
牟徹還記得她,不能說她不意外,他是她的夢中情人,可惜他對她沒有興趣。
「一年前多虧了你,不然現在的我一定活得更自責,一直以來我都不是一個好孫輩,除了惹老人家生氣之外什麼孝道也沒盡。」
「所以我說你真的可以考慮我,我會是你的賢內助,你要我到英國我就到英國,你要我留台灣我就留台灣,完全聽你的話……對了!我差點忘記你不喜歡賢妻良母,這樣好了,我到英國一樣可以做醫生,只要你一句話。」
牟徹發出一陣低沉的笑,「我是有家室的人。」他一年前也對她說過這句話。
「你還沒離婚嗎?我以為你早離了,你不喜歡那位朗小姐的啊,還是你又娶了別的女人?我是不是又慢了一步?」思及這個可能,她的心裡頗不是滋味:那時為了牟徹,她還整整失眠了好幾個晚上。
他沒點頭也沒搖頭,沉下臉說:「我沒離婚。」
方既困惑的看著他,然後恍然大悟的道:「是啊,我怎麼會以為你離婚了呢,她連孩子都替你生下了,你是為孩子所以沒離開她的,對不對?」
牟徹一陣疑惑,「什麼孩子?」
「你不知道嗎……我明白了,那個孩子不是你的,朗雨讓你戴綠帽了。」方既喜歡看好戲,尤其是她的大情敵的好戲。
「你再說一次,什麼孩子?我的孩子?」
「朗雨差不多一年前……也可能不到一年前吧,我忘了確切的日期,她曾經到我們醫院看過婦產科,好像是問了一些關於拿掉孩子的相關手術問題。不過我只在醫院見過她一次,之後就聽說她出國了,我以為她去英國找你,難道沒有?」
牟徹像是被雷給擊中。她懷孕了?不是沒有可能,他和她在一起的那幾次,他沒做任何安全措施,她會懷上他的孩子也是意料中的事。
可是……她為什麼要欺瞞他?為什麼一個人躲到美國?
疑問一個接著一個浮上心坎,令他氣血上升,整個人好像要爆炸似的。
「你怎麼了?」方既在心裡偷笑。
「她來醫院時懷孕幾周了?」他壓制住自己的脾氣問道。
「我不記得了,要問婦產科,怎麼,朗雨真的給你戴綠帽啦?」
牟徹轉身往婦產科走去,他非弄清楚不可,不是因為他懷疑自己綠雲罩頂,而是他要知道她替他生下的孩子現在多大,孩子是不是留了下來。
在婦產科裡,他坐立難安的看著眼前的人。
婦產科主任蔣哲文看了看病歷,客客氣氣的說:「朗小姐只來過我這裡一次,當時她懷孕八周。我勸她不要做長途飛行,因為孩子在她腹中待得不是很安穩,她自己也說一直有少量出血,不過她來一次後就不曾再來了。」
「你說孩子不安穩是什麼意思?」牟徹心跳加快。
「就是隨時有流產的可能,我看她當時好像心情不是很好,似乎不是很希望那個孩子的到來,我是局外人,不方便管太多,所以沒問她太多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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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徹低咒了一聲,他又走錯路了。今天開車反常的心不在焉,方既的話讓他太震驚了,朗雨懷了他的孩子卻不告訴他;如果他沒回台灣、沒去找方既,他要過多久才知道朗雨很可能為他生下孩子?
他原來打算從台灣回英國前先去一趟美國,一年了,一個為人丈夫者對他妻子最大的容忍是分離一年,如今三百多天過去,該是他們重聚的時候了。
他沒想到她會回台灣,以為她就是為了要躲他所以離開台灣,當時他不明白她為什麼非去美國不可,聽了方既說的事,他完全清楚了。
他停好車,走向寵物精品店,一眼就看見她,儘管許久末見,她還是成功的觸動了他的神經。
她拾眼看他的同時似乎想要逃走,他一個箭步過去抓住她的手臂。「別躲。」
一旁的何喜珊識相的說:「你們聊一聊,我出去喝杯咖啡,我需要一杯咖啡提提神,準備婚禮是一件累人的事。」說完她推門而出。
「放手。」朗雨焦慮的說。
「不放,我不會放開的,我就是太放任你了,才會讓你躲我躲一年。你以為我這一年裡沒去找你,是因為我們沒有任何干係了是嗎?」
「我們已經離婚了……」
他不想跟她爭執,他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弄清楚。「為什麼躲著我?」
「我沒有躲著你,我去美國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她低著頭說道。
「我不知道,至少不是你親口對我說的,你為什麼不敢看著我?是不是有什麼事不敢讓我知道?」他嚴肅的看著她。
她輕聲說:「我會有什麼事不敢讓你知道?」
「例如……我已經做爸爸了。」他定定的審視她。
她一驚,抬起頭張著大眼迎視他的目光,「你……」
「你很驚訝我為什麼會知道對不對?」他說。
「你弄錯了,哪裡有什麼孩子?」她深吸一口氣。
他一笑,「方既全告訴我了,你瞞著我到美國生孩子,卻不讓我知道。」
她搖搖頭,「沒有孩子。」
「我不相信,我問了婦產科蔣哲文醫師,你當時懷了兩個月身孕,為什麼不讓我知道?我有權知道的。」他沉重的說。
朗雨遲疑了下說道:「既然是蔣醫師告訴你的,我想你應該也聽蔣醫師說了,我肚裡的孩子很可能會保不住。」
「你是說孩子沒有保住?」他盯著她的眼光複雜難懂。
她閉上眼,「是的,孩子沒有保住,他知道我不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所以他決定不跟我,孩子沒有保住!」說完話,她睜開眼,眼裡帶淚。
他見她掉淚,整顆心都融化了,直覺的將她摟進懷裡。
「是我的錯,孩子沒有保住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這麼粗心的,如果我細心一點,怎麼會不知道你懷了孩子?」他感傷的說。
「孩子四個月就流掉了,我很抱歉,也許是我太任性,如果我不是堅持非去美國不可,孩子可能不會走……」她傷心的哭著。
流產時她哭了半個多月,幾乎每天都要大哭一場,為了她早夭的孩子。她以為她已經調適好了,今日與孩子的生父相逢,竟然又勾起了她的傷心淚;原來有些在心靈深處的傷痛看似癒合,其實還存在著。
「是我的錯……」他非常自責。
「你沒有錯,我可以更小心的,如果……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牟徹不會安慰人,但是他的小裁縫哭成了淚人兒,他的心也跟著千轉百折。「別哭了,我們還會有其他孩子的,今後我們同心協力,一定可以把孩子平平安安的呵護長大。」
她搖搖頭,「我們不會有其他孩子了。」
「會有的,你想要幾個孩子,我都給你。」他撫著她的及肩短髮。
她不語,坐在沙發上只是一逕的哭。
直到她哭累了,他才問她:「肚子餓不餓?」
「不餓。」她哽咽的說道。
他一陣心疼,「你更瘦了。」
「我不是一個好人,我破壞了你和汪明珣。」她早想對他承認錯誤。
他摸摸她的臉頰,「沒有你的出現,我和明珣一樣是不可能的,只是會再拖一段時間。你可能不知道我這個人有時候是很猶豫的,我一個叫宋絕的朋友曾經說過,我看起來好像是早早就會被女人拴住的人,事實上卻有承諾恐懼症;如果不是老人家逼婚,日子久了,我和明珣還是會分開的。」
「你是要讓我好過一點所以才這麼說,我想你知道真相時一定很恨我,所以才去英國這麼久……你一定很恨我。」
「小傻瓜,我不恨你,當時是因為公司出了—點問題,所以我待在英國的時間久了一些,再加上明珣病了,我不能一走了之;不是因為我對她還有餘情,而是覺得朋友有難,幫幫朋友無可厚非。」
朗雨吸吸鼻子,吁了一口長氣,「我好多了。」
「我們重新開始,以後心裡有什麼話就說出來,我們之間再也不要有誤會,而且你什麼時候想有孩子就什麼時候有孩子。」他完全配合。
她擰了下眉心,「我想一個人過生活。」
「不許,我們誰也不許一個人過生活,從現在開始我們到哪裡都要在一起;韓卓說得好,夫妻倆無論天涯海角都要在一起。」他立刻反駁。
「徹,對不起,我想一個人過生活。」她認真的說道。
一個人生活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可以交自己想交的朋友,可以不用在意丈夫晚上是不是找借口不回家。
一個人生活的好處多得說不完,偶然的寂寞也不是不能排解。
她把她的想法說出來,他靜靜的聽著。
「因為怕丈夫欺騙,所以想要自己生活?」這是牟徹聽到的重點。
「不只是這樣。」她嘟囔道。
「我聽出的意思就是這樣,你對我沒有信心,所以不願和我一起生活,你覺得我會對你不忠,天天流連花叢、夜不歸營?」
朗雨不承認也不否認,她不相信他是事實,但是她也同時不相信自己。
她能得到幸福嗎?牟徹真的屬於她嗎?離開她的視線之後是不是就不算是她的丈夫了?她沒有娘家可以哭訴,如果傷了心,她能躲到什麼地方?
「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牟徹說。
她不敢接腔,怕今後的他會讓她失望。
「我不是花心的男人,你應該看得出來,不是沒有別的女人喜歡我,可你看過我對誰有過曖昧行為?」
她緩緩的說道:「我對婚姻生活的要求很高,如果明明知道結果將不如預期的美好,我又何必去淌這渾水?」
她會拿高標準要求他,以後他們很容易為著一點小事吵架。
「我對婚姻生活的要求也是很高,一樣會拿高標準對待你,你怕我不忠,我也會怕你不忠啊!」他抿嘴一笑。
她疑惑的看著他。
他繼續說:「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多數時候我還是不放心的。你到美國唸書,我不知道有多擔心,很怕你被老外給追跑了,好幾次衝動之下想去找你,可又告訴自己不要這麼小心眼:給你一年的時間,有些事你必須弄清楚,包括理清對我的感情,如果一年後你還是沒回到我身邊,我再追去美國。但如今看來我應該小心眼一點的,你不只沒弄清楚,反而鑽進牛角尖裡。」
「我想清楚了。」她喃語。
他握住她的手,感性的說:「你敢說你在美國的這一段時間一點都不想我嗎?」
她不敢直視他,怕眼神替她洩了底。
「你敢說你一點都不在乎我嗎?」他又追問。
她還是低頭不語,他說的每一句話都進了她的心底。
「我可以大聲的承認,我想念你幾乎到了分分秒秒的地步,你一定不相信想念一個人怎麼可能分分秒秒,可是你真的進入了我的潛意識,我想把你的身影揮開都不可能。」
他說得真誠,朗雨並非草木,怎麼可能不感動,所以她的眼淚很自然的又流下來,這一回掉的是喜極的淚。
他又往下說:「我承認,我愛上了一個人,而且是在不知不覺中愛上的。」
她的心跳得好快,快到好像要蹦出心口似的。
「你認識這個女孩,她本事大到能把我的心弄擰,我不是一開始就對她有感覺的,這個女孩對縫縫補補很在行,而且……」
他還要說更多,她趕快抬手摀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別說了,再說下去我的淚又要流個沒完沒了。」
「我的心思如果不說出來,你怎會明白?」牟徹柔情的說。
「我明白你。」她放下手擱在膝蓋上,眼神停留在膝蓋上的手背。
她以為她已經鐵了心,沒想到還是拒絕不了他。
「讓我照顧你。」他捧起她的臉,深情的說。
「愛真的是一種癡迷,我想放棄,可是……你的話實在太動人了。」她說。
「雨,相信我,你不會後悔的。」
今日的一番話字字訴盡他的情愫,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遇上另一個讓他如此癡戀的女子了。
她一笑,算是回答他。
也許她還是很害怕,但是他的表白讓她安了不少心,不管未來他會不會變心至少他給了她跟他走在一起的力量。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