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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緣 第十章 作者:唐純

  黃鶴樓,位於武昌鎮長江口岸,從這裡匯聚了漢江之水,滾滾向東海流去。

   如果要從內陸出海,沿長江順流而下是最好的捷徑,那麼,黃鶴樓便是必經之地。

   這一日,武昌鎮裡忽然熱鬧起來,酒館,客棧俱都人滿為患,而依然還有源源不斷的人從鎮外向裡湧來。

   人們雖然弄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看那些人一個個腰配寶劍,手持鋼刀的模樣,也知是武林人士,怕是又有什麼武林聚會要在黃鶴樓召開了。

   膽小的居民們便日日膽顫驚心,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某人,性命就難保了。

   而那些所謂的武林人士,也一個個顯得心事重重,即使相熟的人碰了面,彼此之間也只是互相點點頭而已,不做任何交談。

   所以,武昌鎮裡看起來雖然熙來攘往,人口倍增,但卻比往日更安靜了,似乎正在醞釀著某場巨大的陰謀。

   「夥計,給我們來一盤武昌魚。」一對青年男女步入黃鶴樓,選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

   那男的白衣金冠,倜儻風流,女的溫婉秀麗,風華絕代。

   他們旁若無人地對坐在方桌兩側,男的對女的介紹道:「既來了武昌,就不可不食武昌魚,古詩有云『卻笑鱸鄉垂釣手,武昌魚好便淹留』,說起來,這武昌魚便強過鱸魚了。」

   「那我倒要好好嘗一嘗,看你的話中可有浮誇之意。」女子淺笑道。

   「紫絹,你這話就差了,這一路行來,我可有給你介紹一樣不地道的食物麼?」男子故作生氣的問道。

   女子偏著頭仔細地想了想,最後只有無奈地笑笑說:「果真沒有。」

   「那可不,能入紫絹姑娘之口的那一定要是天下美味才行。」男子情深款款看著她。

   「呸!好一對狗男女,竟然如此不知羞恥,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成何體統?」座中一金毛闊臉的大漢站起來怒視著那一對青年男女。

   女子聽罷,輕輕一歎,垂下頭去,幽幽地道:「麟兒,我們還是走吧!」

   原來這一男一女便是要歸隱海上的南宮麟與顏紫絹。

   他們一路從麒麟樓順著長江而下,想去海外找一無人居住的小島廝守一生。沿途,路過風景優美之地,他們也會略作幾日盤桓,可巧這一日來到黃鶴樓,卻不料遇見這等掃興之事。

   也曾聽說,他們相愛之事在武林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正義之士紛紛指責他們叔嫂相戀有違倫理綱常,可是,他們並不在乎。

   從相愛之初,他們就知道這是一段苦澀的戀情,但如今,他們終於能相守在一起,還有什麼是比這更重要的呢?別人要說就由他去說好了。他們在乎的只是想得到南宮麒的祝福,可這點似乎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他們也就不作奢望了。至於其他的人,又何必在意?

   南宮麟聽見顏紫絹這樣一說,有些懊惱地瞪了一眼那多管閒事的金毛大漢,他強忍住怒火,柔聲勸道:「紫絹,我們既然來到黃鶴樓,當然是要吃過武昌魚再走。」

   顏紫絹寵溺地歎一聲,點點頭,目光中卻流露出一絲哀怨的神色。

   店小二看不出樓上劍拔弩張的狀況,一隻手穩穩地舉著一盤香氣四溢的武昌魚,踏上樓來。

   卻聽「哎喲」一聲,小二腳下一滑,手上的盤子脫手飛出,「啪」的一聲摔在窗外。

   那店小二張口結舌,呆怔著說不出話來。

   「哼!狗男女還想吃武昌魚?」坐在樓梯邊那一位斯斯文文,腰佩長劍的青年傲慢地收回自己的腳,陰冷地說道。

   「看閣下長得一副好皮囊,卻怎料行事連豬狗都不如?你既不吃它,卻也無權浪費!」南宮麟冷冷地看著那長劍青年。

   「我就是要浪費它,也不給你們吃。怎麼樣?」青年挑弄一下眉毛,尖刻地說。

   南宮麟「刷」地一下站了起來,顏紫絹及時按住他的手背,隱忍地搖了搖頭。

   「好,今天看在紫絹的份上,我不跟你們計較。我們走!」南宮麟繞過方桌,挽住顏紫絹,二人緩緩下得樓來。

   「想走?沒那麼容易!」長劍青年和金毛大漢同時守在樓梯口,怒瞪著他們。

   南宮麟冷笑道:「我若想走,怕還沒人能攔得住!」

   「阿彌陀佛!若老衲出手呢?」隨著這一聲佛號,一淄衣袈裟的和尚沉步走上樓來。

   顏紫絹驚道:「無憂大師?」

   「女施主好眼力。老衲遍是無憂。」和尚合什為禮。

   無憂大師乃少林寺達摩堂首座,全寺除了方丈之外,就數他的修為最高。法號無憂是為無喜無怒無嗔無怨之意。沒想到,他竟然也來了黃鶴樓。看來,今日之事斷然無法善了。

   麒麟樓一向與少林寺交好,所以,南宮麟看見無憂大師也不得不先行拜見。

   「大師別來無恙?」

   「托二公子鴻福,老衲身體還行。只是,多年不見,二公子的武功更顯精漸了。」

   「不知大師為何要與我倆為難?」南宮麟單刀直入,切入正題。

   「二公子,顏姑娘,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哪!」

   「可是,我們二人之事又與諸位有何相干?你們要苦苦相逼?」

   「路不平,有人踩。麒麟樓本為武林泰斗,各路豪傑馬首是瞻,二公子攜嫂叛出麒麟樓,便是武林公敵。何況,任何有血性的男兒都不會允許這種有違綱常之事發生。」長劍青年義正嚴詞,侃侃而談。

   「這麼說,你們是我哥派來的了?」南宮麟注目長劍青年,沉痛地問。他不相信哥哥既放過他,又會派人來阻截他。

   「這種事,樓主怎麼好意思發令?不過,我們既奉麒麟樓為武林至尊,就要為麒麟樓分憂,剪除叛徒是大家份內之事。」

   南宮麟冷冷一笑:「兄台說的是,那你就先來捉拿叛徒,立個頭功如何?」

   長劍青年慨然道:「狗賊休要張狂,今日就由本少爺親自來取你那骯髒的首級。」說罷,長劍出鞘,直指南宮麟。

   南宮麟心中憂憤,怒喝道:「好你一口一個狗男女,狗賊,今日我若饒了你,我也就不姓南宮!」

   話音剛落,人已彈起,這一變身,自然而然避開長劍鋒芒,人卻已轉到青年背後,屈指一彈,點中青年的後背,只稍一用力,那長劍青年便不由自主地向窗外飛跌而去,正好落在那一盤被他糟蹋的武昌魚上,啃了個滿嘴腥。

   「我早說過,既來黃鶴樓,焉有空手而歸之理?這一盤武昌魚還請公子品嚐。」南宮麟對著跌了個狗吃屎的長劍青年曬笑道。

   那青年狼狽地爬起來,狠狠地瞪了南宮麟一眼,卻也不好意思再上來挑戰,只得落荒而逃。

   「南宮麟!你不要欺人太甚!」一直在旁邊虎視眈眈的金毛大漢厲聲喝問道。

   隨著他的這一怒吼,全黃鶴樓上上下下所有人等都手提兵器圍攏過來,人人都是一副恨不得啖其肉,食其皮的架勢。

   顏紫絹上前一步,擋在南宮麟身前,向四面福了一福,眼睛直視無憂大師道:「這件事是因我而起,如果我肯隨大師前往少林寺,你們肯不肯放過他?」

   「小淫婦,還想跟我們討價還價?沒那麼便宜!」話剛說完,他的整個人已被人拋了起來,最後狠狠地跌落在堂前的八仙桌上,杯盤碗盞碰裂一地。

   他茫然地抬起頭來,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又聽「啪」的一聲,嘴角被人狠抽了一下,打落幾顆牙齒。

   南宮麟指著他訓道:「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以後你的嘴最好給我放乾淨點。」

   那人忿忿地撫著嘴角,敢怒不敢言。

   「阿彌陀佛!大家認為女施主的建議可行?」無憂大師環顧四周問道。

   「不行!」還不等群雄回答,南宮麟首先斷然回絕了這一提議。

   「麟兒!」顏紫絹幽怨地望著他,「我知道你對我的一片心意,我真的很感動,也很感激。我也希望,今生能跟你過一段平靜的真真正正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日子,哪怕只有一天,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但,天不從人願,上天注定讓我們無法相守,我們也不能強求。想想你哥哥吧,我們已經對不起他了,就更加不能令麒麟樓蒙羞。還有你,你本來可以成為頂天立地受人敬仰的大俠,就是因為我,才使你成為武林正道的公敵。我不願意看見你這樣,更不願意讓你為了我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你能明白嗎?」

   「不!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沒有了你我的日子就不再光明。說什麼成為一代大俠,在座諸人之中有多少人背著俠士之名做著苟且之事?我並不稀罕那些虛名,我只要跟你廝守在一起。」南宮麟苦澀地搖著頭,他拉住顏紫絹的手,一眉一眼全是溫柔。

   可是,他的這一番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在場所有的人,大家都用一雙噴火的眸子緊盯著那對難分難捨的璧人。

   「二公子,我覺得顏姑娘的話才是正理。就讓老衲帶顏姑娘回少林寺靜修,以帶罪之身罰她永生不得出少林之門,這件事也就這樣作罷吧。」無憂息事寧人地歎道。

   「不行!」這一次是除顏紫絹一人之外,廳中所有的人異口同聲予以反對。

   無憂歉然地看一眼顏紫絹,無奈地道:「女施主,恕老衲無能為力了。」說罷,他合什退下,站到一邊。

   顏紫絹回過頭來,看一眼滿臉憂憤的南宮麟,她伸出手輕輕理了理南宮麟鬢邊的亂髮,笑道:「麟兒,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打架了嗎?看你,氣成這個樣子,頭髮都亂了。」

   樓上樓下一眾人等齊齊驚呼。

   今日聚在這裡的,都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正派人士。大家都是循規蹈矩之人,不管背地裡如何謔浪笑蝶,但至少都維持了表面上的道德。

   可如今,這對年輕人的舉止分明破了一般青年男女的大防,在眾目睽睽之下為南宮麟掠鬢,這樣的事,如何不令眾人震驚?

   便有那偽道學先生破口罵道:「好一對姦夫淫婦,今日若不為武林肅清正源,我們這些人以後就不必在江湖中立足啦!」

   南宮麟不怒反笑:「我與紫絹兩情相悅,共結百年之好,沒想到居然能勞動這麼多江湖朋友前來送行,而且大家似乎還有想陪同我們從此退出江湖之願,真真是好朋友啊!」

   說到這最後幾個字時,他的目光冷冷地在在場諸人身上一一掃過,彷彿要將他們牢牢地刻畫在腦中。

   眾人無不遽然一寒,全身上下就像被冰鎮過一般,冷颼颼的。大家忌憚南宮麟的武功,誰也不敢貿然出手,眼看廳中要成僵持之態。

   那金毛大漢大吼一聲:「對這對不知廉恥的狗男女不用多說,大伙併肩子上啊!」

   一剎時,整個黃鶴樓內佈滿了刀光劍影,齊齊向廳中的南宮麟和顏紫絹身上招呼過來。

   無憂大師搖搖頭,黯然宣一聲佛號,閉上了眼睛,佛珠在他的手上沉穩地撥過。

   南宮麟本來還以為有無憂大師在此,眾人不敢過份造次,現在看起來,不用強是不行的了。

   他大喝一聲,猛地挽住顏紫絹,展開踏雪無痕的絕頂輕功,在刀光劍影裡穿梭如風。

   可是,能在此阻截他們的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他手上負人,功力自然大打折扣,有好幾次,都是險險避過刀風,如果再繼續這樣游鬥下去,到他精力不繼之時,就難免不為人所趁。

   顏紫絹滿臉憐愛地替南宮麟擦去額角的汗滴,輕輕道:「麟兒,我說過你不能和我在一起,會遭人詬病的。現在,你看,不是嗎?」

   「不是!我們經歷了這麼多挫折才在一起,難道你現在就想放棄了嗎?」南宮麟邊遊走在刀鋒邊緣,邊緊緊攬住懷裡的顏紫絹,他不能鬆手,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背棄他,只要她仍在他身邊,他就滿足了。

   他回轉過頭,對著顏紫絹露出一個鼓勵地笑容,彷彿在說:「相信我!」

   顏紫絹歎息一聲,不再言語,幸福地將頭靠在南宮麟的肩上,就這樣隨著他,哪怕天涯海角,她亦無怨無悔。

   場外一直安靜地念頌著佛經的無憂大師突然倏地睜開雙眼,手中念珠掙斷,遍撒一地。

   他的心中一片迷茫。

   世相紛爭,光陰流轉,份屬無常,佛門弟子便是要用無悲無喜的寂滅之心來應對無常,可是,今日,在這一刻,他忽然發現滿庭的爭鬥殺伐之中,惟有南宮麟和顏紫絹的含情一笑才是這一片生死無常之中的有常。而他卻用凡俗之心來逼迫這世間唯一可以抵擋一切變化的不變與信念,這究竟是不是錯?

   這一轉念之間,場中形式已起變化。那些所謂的俠義之士因為手中刀劍始終無法沾上南宮麟的衣角,遂轉變招數一起向顏紫絹身上招呼過來。

   奈何顏紫絹還在修養之中的身子,又哪裡能躲得過這許多鋼刀?

   南宮麟沒料到他們會有此一著,情急之中,只好用身體擋住了刺向顏紫絹的鋒刃。

   只聽「呲啦」一聲,刀風劃破南宮麟的衣袖,鮮紅的血從他的臂膀上激射而出,點點血花綻放在他白色的長衫上,帶著一種殘忍的俊美。

   「麟兒,是我連累了你。」顏紫絹驚恐地用手按住他手臂上的傷口,但,汩汩的鮮血仍然總她的指縫間噴湧而出,轉眼,那血色轉為暗紅。

   「刀上有毒!」有人驚呼道。

   南宮麟見狀大怒,喝道:「無恥!」

   他本來因為自己愧對大哥,所以對這些因為維護麒麟樓的正義而來阻截他們的江湖人士帶著慈悲之心,不忍痛下殺手,沒想到居然受人暗算。

   急怒之下,他猛地抽出腰間軟劍,只見劍芒一閃,他竟從包圍圈中刺出,直取那刀上喂毒的金毛大漢。

   他雖曾答應過顏紫絹,二人從此以後退出江湖,永不再和人動武,但事有權急,只等今日一戰完結之後,他們才能得到真正的平安。

   金毛大漢見他勇猛,一邊駭異地倒退著,一邊連連喊道:「無憂大師,難道你見死不救嗎?」

   經此一激,在一旁觀戰的無憂大師只得加入戰團,他一招出擊,身形擋到金毛大漢前面。

   南宮麟堪堪收住劍勢,劍尖在無憂大師眉心一寸之處險險頓住。

   他苦苦一笑道:「大師今日定要與我們為難嗎?」

   無憂大師輕輕歎道:「老衲不是要與二公子你為難,老衲是要與天下所有不正不公之事為難。二公子今日已受重創,再戰下去勢必不利,你又何必一意孤行呢?一錯不可再錯,就聽老衲一句良言如何?」

   「我不明白,我和紫絹二人之事,為什麼你們一定要橫加插手?」南宮麟義憤填膺。

   「倫理綱常,不能不守,道德禮儀,不得不究!」

   「好!既然諸位一定要強加干涉,以勢逼人,那麼,就休怪我不客氣了。」說罷,他劍尖一揚,挑開幾寸,重新與無憂大師對立而站。

   「阿彌陀佛,二公子不願趁人之危,占老衲這個便宜,的確不愧有仁者之風,令老衲敬佩。」

   「大師不必多言,你我這一戰,若我僥倖能勝出,大師能不能保證放我們一條生路?」南宮麟不想多傷人命,只盼能速戰速決。

   「二公子錯了,今日之事,沒有人能決定放或不放,因為你們已成武林公敵。」

   南宮麟歎了口氣,看一眼顏紫絹,後者正憂心忡忡地望著他,眼睛裡的愧疚令他感到一陣心痛。

   他心裡狂喊著:

   紫絹,不要自責,不要內疚,這不是你的錯。可是,我要怎麼樣才能讓你相信無論我為你做什麼都是值得的呢?

   然而,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看著那張窮盡他一生精力也要好好呵護的臉。

   顏紫絹對他嫣然一笑,道:「麟兒,我累了,我想去那邊歇一歇,可以嗎?」

   她的手指指向他們先前坐過的那張方桌。

   南宮麟點點頭,他要面對的將是一場堅決而殘酷的戰鬥,他不想她冒險。

   他看著她緩緩走向窗邊坐下來,含笑看著自己,在這腥風血雨的江湖撕殺之中,她就像一盞遺世獨立的明燈,照亮了他的整個世界。

   一剎時,他覺得自己信心倍增,為了她,為了他們心中那片理想的世界,他一定要戰勝所有的艱難險阻。

   「大師!來吧!」他大喝一聲,軟劍遞出,向無憂大師全身各大要穴刺出,趁著毒性未發,他一定要全力施威,盡快了卻這俗世紛爭。

   無憂大師亦全神貫注,沉穩應戰。

   顏紫絹憂傷地看著白衣翩翩,神采飛揚,愈挫愈勇的南宮麟,心中五味陳雜。

   如果,他們的愛情是犯下了天理難容的滔天大罪,上蒼卻又為何安排她遇見他?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海上,那時候,他騎著鯊魚破浪而來,月光下,如佼佼青龍,屹然獨立,他原本可以為了自己的安危,撞翻她的畫舫,獨得風眼,安享平靜,可是,他沒有那樣做,而是寧可選擇重入暴風之中,而保全了她。

   那時候,她芳心可可,便牢記了他英挺的模樣。

   這以後,如果她再不曾遇見他,那也就罷了,頂多只當他是少女心中不可冀望的幻想。

   可是,老天卻安排他們在白雲寺重遇。那時候,他雖然化了裝,變成一個糟朽的算命先生,她卻仍能從他那雙夭矯不群的眼睛之中一眼看出了他。

   那一次,在她們姐妹的危難之中,他的智慧武功再一次折服了她。

   這次之後,沒想到,他居然也能認出裝扮之後的她,更尾隨她回到縱海幫。

   這一片心意天地可鑒,她如何還能不愛他?

   愛!

   是的,她愛他!

   即使是在她與另一個人的洞房花燭夜裡,她心裡所想的仍是他!

   雖然,他們曾做過無數努力,經過無數掙扎,但,事實告訴他們,他們誰也無法離開誰,他們是連在一起的,誰也不能將他們分開!

   她含笑望著劍影中的心上人,是的,誰也不能將他們分開,天上地下,永不分離。不管今日的結局如何,他們永遠在一起!

   想到這裡,她不再擔心,只安然地看著場中惡戰。

   轉眼之間,南宮麟與無憂大師你來我往已是百招開外,卻仍難以分出勝負。

   那些圍觀之人不免心焦,南宮麟武功之高俱在眾人想像之外,如果,無憂大師不幸落敗,他們這些人將無一人能逃過南宮麟的追殺。

   要自救,就要在此刻趁他分身乏術之機予以痛擊。

   想好這一切,他們不期然地將眼光投向窗台邊的顏紫絹。只要捉住了她,就等於扣住了南宮麟的命脈。

   心念電轉之間,那金毛大漢已覷個空子,瞄準南宮麟手腳被無憂大師所制之時,欺近顏紫絹。

   南宮麟一眼瞅見金毛大漢的動機,顧不得自己全身尚罩在無憂大師的掌力之下,突然撤回手中軟劍,以絕對意想不到的角度,狠狠插入金毛大漢的背心,力道之深,劍尾直沒入背,從前胸穿出。

   然而,就在這同一時刻,他的胸口也生生受了無憂大師一掌,一陣氣血翻湧,從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也被震得跌飛出去,連帶撞翻了四五張桌子。

   這一次,加諸他身體上的內力激發了他努力壓制住的毒傷,兩傷齊發,令他汗流浹背,難以自抑。

   顏紫絹平靜地走過去,伸手扶起南宮麟,微微一笑,道:「麟兒,我們走吧!」

   「阿彌陀佛,老衲勝之不武,慚愧!慚愧!」無憂大師滿臉歉意地道。

   「大師,我們已是離死不遠之人,我們不求大師原諒,只想請大師放我們清淨。」顏紫絹輕聲說道。

   「不行!今日若讓你們走出這扇大門,以後我們再去哪裡尋你們?日後,若南宮麟前來尋仇,誰會是他的對手?」眾豪傑同聲反對。

   南宮麟冷笑一聲:「你們以為我今日受傷,就能攔得住我了嗎?」

   「二公子不要再逞強,你今日之傷日後還可醫治,若你真用南宮家的密技化血大法做最後一拼,今日雖能得勝,日後卻只能成為廢人一個,這又是何苦呢?」無憂大師苦口婆心規勸道。

   「我死不足惜,我只願能保得紫絹性命。」南宮麟倔強地說道。

   顏紫絹歎口氣,搖搖頭,一滴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滑下:「你真傻,你以為用你的性命換我的性命就可以了嗎?你難道不知道沒有了你我也不會獨存於世?你又何苦做這無謂的犧牲?」

   南宮麟與她對望一眼,歉然地道:「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不。」顏紫絹用手掩住了他的嘴,她側過臉在他額上輕輕吻了一下,道:「是我心甘情願的。對於我來說,能和你死在一起也是一種幸福。」

   「那好,我們走!」南宮麟大聲說道。

   顏紫絹扶起他,她的左手攬過他的肩,右手緊緊地和他的手握在一起。

   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這樣便是一生一世!

   他們緩慢但卻堅定地走向門口,大家忽然發現,他們在動,連空氣也在動,一股流動的氣息跟隨他們緩緩移向門邊。

   氣流到處,眾人紛紛後退。

   無憂大師悠然長歎道:「阿彌陀佛!從此干戈化玉帛,可喜可賀!」

   顏紫絹和南宮麟終於平安走出黃鶴樓,再一次站在這天下第一樓之外,真是恍如隔世。

   戶外陽光正好,顏紫絹幽幽地道:「麟兒,你還有力氣去海上麼?」

   南宮麟吃力地點點頭,這應該是紫絹的最後一個心願,她一直想重回海上,只有在那裡,她才能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

   只可惜,依他現在的體力,恐怕還不能走到海邊。但是,他沒有告訴顏紫絹這些,他不想看見她為他擔憂。

   他們緊緊依偎著,雙手相握,一步一挪地向長江走去,只要上了船,他們就可以直達大海。

   「奇怪,為什麼他們會放我們走?」顏紫絹一直想不明白,他們明明已經是強弩之末,為什麼那些口口聲聲不放過他們的人最後卻並未追趕?

   「因為大哥來了。」南宮麟出了會兒神,苦笑道。

   顏紫絹渾身一顫,苦笑,慘笑,哭笑不得,沒想到到最後,他還是追來了!上天終於還是不肯放過他們!

   心念剛轉,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冷冷的笑聲,那聲音彷彿凍結的堅冰,鏗鏘有力地砸過來,別有一種悲傷的味道。

   「大哥,既然來了,為什麼不肯現身?」

   話音剛落,只見眼前一花,南宮麒那冷峻傲岸的身影已落在南宮麟與顏紫絹身前。

   他那冰冷的目光如鷹隼一般掃過眼前的二人,嘴角泛起一抹譏誚:「你以為我放過了你,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

   「大哥。對不起,我只想隱逸山林,從此不問江湖世事。」

   「可世人卻並不因此而原諒你的所作所為!」

   「可是,世人怎麼說我,我並不在意,我只肯對你一個人說對不起。」南宮麟挺起胸膛,直面兄長。

   「我不需要你說什麼對不起!」南宮麒勃然大怒。

   「那我無話可說。」

   「你呢?你有什麼話說?」南宮麒轉過頭來,看著顏紫絹。眼前的她,雖然經過一場生死掙扎,卻仍是如此淡定從容。她站在南宮麟的身邊,渾身散發著一股神采,沉浸在愛情中的女人是最美的,她依偎著他,全身的毛髮都為他而閃亮,這是南宮麒從未見過的。

   「我也只能說對不起!」顏紫絹喃喃說道。

   原來她從來就沒有屬於過他!

   他憤然揮揮衣袖,背轉過身去:「你們走吧!」

   「大哥?」

   「我叫你們走!」他強硬地重複著。

   「謝謝你,大哥!」南宮麟由衷地說道。

   「不用謝我!麒麟樓的人是不容許任何人欺負的!」

   到此時此刻,顏紫絹才釋然一笑,原來南宮麒是來救他們的!

   「這個,你拿去!」南宮麒伸出手掌,裡面是一顆金黃色的小藥丸,「這是我從金毛大漢身上搜來的。」

   顏紫絹感激地接過藥丸,送入南宮麟口中。

   南宮麟忙打坐調息,盞茶功夫之後,他果覺神清氣爽,體內之毒已祛除大半。

   等待他們再次抬起頭來時,眼前已無南宮麒人影。

   南宮麟緊跑幾步,對著朗朗晴空,大聲喊道:「大哥!大哥!」

   四周除了風聲沙沙,沒有任何回應。

   他頹然地低喃道:「大哥!保重!」

   顏紫絹輕輕走過來,擦了擦南宮麟額前的汗滴,微笑道:「看你這一額頭的汗。」

   「大哥原諒我們啦!」南宮麟如歡喜的孩童一般拉住顏紫絹的手。

   「我知道!」顏紫絹點點頭。

   「在這個世界上,從此我已了無牽掛。走!」南宮麟牽起她的手:「我們去海上!過逍遙快樂的日子!」

   「好!我們去海上!」顏紫絹緊跟著他的步伐。

   「我們還要生十個孩子!五男五女。女孩跟著你織網,男孩隨著我打魚。你說好不好?」快樂的笑聲隱隱從風中傳來,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漸漸消失無音……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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