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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繫阿西莉 第六章 作者:露意絲·費·戴兒

  10點以前阿西莉就做好準備開始等候了,當那輛銀色貨車在屋前剎住時,她從小路跑下去。

   艾斯從駕駛室跨出來,先把她讓進去,自己再一騰身躍上高高的座位,把門一晃關上。阿西莉發現自己緊挨在傑狄身邊,兩腿正好夾住了操縱桿,擠著他的腿。

   「嗨!」她笑著招呼他,仔細審視他臉上有無發燒的跡象,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迅即,他臉上泛起了溫暖的笑意。

   「嗨。」他應著,正視著前方,把汽車發動起來。拉操縱桿的時候,他的手指蹭到了阿西莉的膝蓋和大腿內側,身體馬上繃緊了。真不妙,他冷峻地想,問阿西莉去不去和他們一起砍樹的時候,忘了考慮駕駛室裡擁擠的空間。兩種念頭同時支配著他,他既覺得艾斯在坐是件好事,可以阻止他徹頭徹尾地欺騙自己,又希望他變成一陣煙霧消失掉,這樣他就可以停下車來,把阿西莉一把推到座位上,不加思索地親吻她。就這樣與阿西莉保持著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的距離,他開始感到心猿意馬起來。

   他掃了她一眼,但她正在向艾斯打聽大穀倉邊飼料房裡家畜的情況。他默默尋思,很顯然,她並沒有和他一樣的困擾。當他努力從她那緊緊貼著自己的柔軟的大腿邊挪開一點的時候,她或許甚至還更緊地挨了過來。

   接著她轉過來看著他,黑髮在一轉身之際貼在他的袖子上。望著他的那雙金色的眼睛矇矇矓朧,深潭似的黑暗裡透著默契。在她轉回艾斯那邊之前,傑狄已經釋然了。所以,他倆的身體仍然緊挨著。

   阿西莉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艾斯的話上。

   「要砍樹,最好的地方是那邊國家森林區。」他指了指前面。

   阿西莉饒有興致地望出窗外。這兒起伏的山群顯得陡峭,松林深深,緊挨著小路生長著。

   「傑狄從政府那裡租到了這片土地中三千英畝的放牧權。」艾斯接著說,「當然,我們現在沒有把牧口趕到這兒來,到春天我們才把它們趕上來,冬天則要趕到靠近穀倉的地方。」

   「這上面真美。」阿西莉喊起來,著迷地盯著眼前美得像聖誕卡一樣無可挑剔的景致,只見雄偉的松樹披著積雪,背後是莊嚴的山脈。

   「可不是嘛。」艾斯自豪地說,聳起一雙灰色的眉毛望著這個擠在他和老闆之間的女人。「比城裡漂亮多了,不是嗎?」

   阿西莉挪揄地駁了他一眼,裝作在品味他的話。

   「我不知道,艾斯。冬天的中央公園也很漂亮,你知道。」

   「哼!」這個老牛仔咕噥起來。「不會再有什麼地方能比愛達荷的群山更好看了。不可能!」

   「你是對的。」阿西莉咯咯笑著說道。「我得承認,我想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任何比這更好看的地方。」

   傑狄把卡車開過路邊狹窄的停車處,停下來。

   「這兒看起來是個好地方。」

   他猛地推開門跳出去。阿西莉很快跟在他後面,滑過方向盤,跳到地上站在他身邊。寒雪在她靴下發出碎裂的聲音。天冷得連她深深呼出來的一口氣都清晰可辨。

   傑狄從貨箱裡取出一把小型機鋸,輕而易舉地舉在一雙大手上。

   「看到你喜歡的了嗎?」傑狄問。

   這一片地先是平展地伸向一塊不大的草地,草地上星星點點地散佈著長成各種形態的樹木,然後往下落,形成一道低緩的斜坡。阿西莉瞇起雙眼,抵禦從雪上映出來的刺眼的陽光,又慢慢瀏覽這片草地,想找到那棵完美的樹。

   「那棵看上去不錯。」她指著草地中間。

   「好說。」

   艾斯把貨車窗戶搖低,探出頭來。

   「嘿,老闆,」他叫道,「你不會用得著我的,我就呆在這兒抽口煙。」

   「行,艾斯,」傑狄應道,強忍住笑,他覺得這個老牛仔把他們倆撮合在一起的企圖很笨拙。整個早上艾斯都在不停地向他打聽阿西莉的情況。傑狄與她的深交輕而易舉地把他逗紅了臉。

   他瞟了一眼阿西莉,恰好看見她陷到一條壕溝裡,被雪埋到了膝蓋。

   「嘿,等一下。」他喊道。「跟著我,這樣我可以踏出一條小路來,免得雪埋到你的腰上去。」

   阿西莉很樂意循著他的腳印走,雖然她很快就從那條只埋到她靴子上的雪溝裡爬了出來。他們穿過草地,然後傑狄停下來。

   「是這一棵嗎?」

   阿西莉趕到他身邊看著這棵樹。走近了才發現,它一邊有點光禿禿的,看上去顯得頭重腳輕,她望著傑狄。

   「你覺得呢?」

   他也斜著一隻眼睛把這棵松樹細細打量了一番。

   「我想有人給它那一側剃了鬍子。」

   阿西莉大笑。

   「你是對的。」她讓自己的視線在他們身邊的那些樹林裡游移。「那邊有一棵看上去還不太壞。」

   傑狄幾大步穿過雪地,阿西莉緊跟著他。但是,它也不合乎阿西莉的要求。十五分鐘過去了,他們已經摸索著走到了草地的邊邊上,看不見那輛貨車了。一路上阿西莉已經否決了不下十二棵樹,傑狄開始意識到,此番出巡可能要遠遠超過他最初設想的距離了。

   她舉起一隻手罩在眼睛上,搜尋身邊有可能選中的每一棵樹。

   「離聖誕節只有兩天了。」傑狄悠哉游哉地說,「你估計這之前我們會找到一棵樹嗎?」

   阿西莉一愣,抬頭衝他直樂,笑他那張板著的臉上隱忍的苦相。

   「完美的樹不是那麼容易找得到的,」她高傲地宣稱,「你得有耐心。」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就點著他身後的一棵樹嚷起來。「哦,快看!」她抓住他的手,拉著他激動地繞著樹走了一圈。「就是它,看呀,傑狄,絕對完美!」

   傑狄私下裡覺得它和他們後來查看過的那六棵樹比起來,根本沒有什麼區別,但他不想錯過他的好運。

   「絕對完美。」他學舌道。她尖銳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他以一種無辜的表情迎住她的目光。「要我把它砍倒嗎?」

   阿西莉對著它最後審視了一遍,然後滿意地點點頭。

   「是的,當然,這是我們的樹。」

   「好極了。」傑狄猛地一拉鋸子上的起動弦,一陣鋸吼聲霎時打破了早晨的寧靜。「站回去。」他提醒阿西莉離這樹遠點,一會兒之後這棵優雅的松樹就倒在地上,揚起了一陣雪粉。

   傑狄關了鋸子,抬頭看著阿西莉。這一看使他爆出了一串笑聲。她整個被雪花蓋住了——從那頂紅色毛線帽頂開始,到披在肩上的棕髮,再到羊毛風雪衫和牛仔褲,一直到雙腳,全身都是,她正大惑不解地看著自己噴滿雪粉的身體,表情生動的臉上佈滿的那種昏亂之色非常有趣。

   她聽見他的笑聲,抬眼看了看,自己的笑聲代替了驚悸。

   「咱倆看上去像兩個雪人!」她大喊道。

   「沒錯。」傑狄哈哈大笑——低沉而悅耳的聲音使他自己吃了一驚。在阿西莉走進他的生活以前,他已經記不起曾否這樣大聲笑過了。

   他把鋸子放在倒下的樹旁邊,兩大步走近她。

   「我想我告訴過你要站遠點。」他說,把雪從她的袖子上撣下來。

   「你是告訴過。」她回答,「我也照著做了——只是站得不夠遠。」

   她脫下手套,用涼涼的手指去幫他撣肩膀和前襟上的雪。

   「我猜測你過去從沒有給自己砍過聖誕樹,對嗎?」他一邊問,一邊七手八腳地給她掃衣服和帽子上的雪。

   「對,我總是買,從很多樹裡挑出一棵來。」她把他顴骨和兩道黑眉上的雪拂下來。

   傑狄靜靜站著,閉著雙眼,感受著她那手指落到臉上而帶來的至純的愉悅。那些手指慢慢地撫過他臉上那嶙峋的骨頭,然後猶猶豫豫地伸進了耳朵上濃厚的黑髮中。

   他睜開眼睛,一邊用火辣辣的黑眼睛盯住她,一邊慢慢脫下自己的手套,向她的發間探進去,弄掉那頂紅色絨帽,讓它自由垂落。

   「阿西莉,」他含著心痛的欲求說道,雙手慢慢捏緊了幾縷她那絲一般的秀髮,「我想要你的嘴——我想它想得快死了。」

   已經被激發起來的阿西莉雙眼半閉,把臉迎向他。當他的嘴封住她的時,一股多情的熱流突然襲來,隨著震顫傳遍了她的全身。她早就盼著這一刻,渴求著這一刻了。她努力想挨近他一點,可是被兩人穿著的臃腫的大衣隔住了。他緊貼在她頰上的鼻子涼冰冰的,在她輕撫之下的臉和頭髮也慢慢變冷了。但他的嘴是熱的,它灼燒著她,把她的身體變成了一團火,在一個如饑似渴的男人嘴唇的緩緩吻壓下燃燒。

   過了好久,他鬆開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雙大拇指在她顴骨處的嫩膚上安慰地撫摩著,其中一個往下滑了滑,觸到了她的唇廓,那兒由於他長久的熱吻而有點腫脹。

   「哦,寶貝兒,」他歎了口氣,把前額靠在她的上面,「下一步我該對你做點什麼呢?你不該讓我吻你的。為了你施加給我的影響,我已經警告過你。為什麼你不制止我?」

   「我不想那樣做,」她呢喃低語,溫暖的鼻息輕柔地落到他的唇上。「我早就想要你親我了。」濕潤的目光帶著金色的熱力在那張幾乎就要碰著她的硬臉上徘徊。「我喜歡這體」她沙啞的嗓音在輕輕敘說,因為特別激動反倒沒了羞澀。「再親一下。」

   傑狄結實的身子好像受了一擊似的一陣痙攣,他閉上眼睛想抵禦住眼前的誘惑,但是阿西莉往前挪了挪,以便能夠用她的唇觸著他的,於是他輸了。他接納了那張在自己嘴上一邊猶豫一邊試探著的小口,這樣過了一會兒,他的一隻胳膊滑下去摟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這邊托過來。他的嘴濕柔地輕觸著她的,從一邊嘴角到另一邊,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印了一個長長的、舒緩的吻。

   終於,他從她唇上移開了暖暖的口,黑眼睛一瞥見她那張羞赧而動情的臉,就冒出了激動的火花。

   「你喜歡這樣的吻,是吧?」他無可無不可地問。「濕柔而舒緩。」

   「是的,」她低語,依戀地響應他那滾燙的目光,「你呢?」

   「哦,當然,」他重濁地呼吸著,「我很喜歡。也許應該說是太喜歡吧。」他把她慢慢地放回地上,扶住她,讓她喘了會兒氣,站穩了。然後他彬彬有禮地把她輕輕推開,轉身抬起鋸子,給那棵樹修了修多餘的枝條,然後漸漸露出一個自嘲的微笑,這一笑使一對酒窩更深了。「我開始有一種感覺,覺得你是個女巫。你非常迷人,簡直令人上癮!」

   他深沉的嗓音裡有一種親見而逗人的意味,使得那些話聽上去是一種恭維。阿西莉顫抖著回了他一個微笑,走到他前面去,穿過草地。

   她爬上卡車的時候,艾斯看了一眼她那微微有些變形的嘴巴,吹起了口哨,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喜色。

   在回牧場的路上,他親熱地和阿西莉拉著家常,傑狄對他們的談話不感興趣,可是艾斯不管這些,也不顧阿西莉的反應僅限於答「是」或「不是」。

   「你幹嗎不讓我在穀倉那兒下車,傑狄?」傑狄讓過那條通向牧場的礫石小路上的冰凍車轍時,艾斯從阿西莉身邊擦過身來說道。「我讓凱西給那匹間過的大雜色馬釘上蹄鐵,不知道他照辦了沒有,我得去看看,若不釘上蹄鐵,那匹馬簡直就是只笨腿笨腳的小東西。」

   傑狄點頭同意,把車開過房子停在大穀倉前面。

   艾斯拉了拉斯德特森帽,對阿西莉樂滋滋地道了聲再見,把卡車門在他身後關上。傑狄一踩離合器,大卡車就往前滑出去。當他們在屋前把車剎住的時候,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嶄新的寬車轍。

   傑狄關閉了引擎,一俯身看見阿西莉正低著頭。絲一般的秀髮掩在臉前,使他看不見她的表情。艾斯走後她沒有往邊上挪位置,仍舊緊挨著他坐。傑狄喜歡這種感覺,能夠緊靠著她那溫暖而富於曲線美的身體。他太喜歡這樣了,不由得默默歎了一聲。這眼前的情形似乎來得太輕易,以至於他還不習慣有她在身邊。他忘不了她不久以後就要回紐約去,把他一個人孤零零地撇下。這麼一想傑狄有點沮喪,馬上撒開這種念頭,猛地一拉門跳出車外。

   他的突然離開使阿西莉吃了一驚,她瞪著他,金色的目光含著小心。

   他讀懂了她的表情,立刻鬆弛下來,很快,一抹微笑浮上唇邊。

   「好了,小妞,」他說,伸出一隻手來,「讓我們來把你的樹倒騰到屋裡去吧。」

   阿西莉釋然地握住他的手,讓他把自己拉出駕駛室。傑狄放下卡車尾板,把那棵樹拖出來,輕輕鬆鬆地就把它穩穩扛到了寬寬的肩膀上。阿西莉搶在他前面走上台階,拉開門,又在兩人都走進屋後把門關上。

   松樹的香氣瀰漫了整個屋子。這股氣味讓人想起聖誕節,阿西莉抑制不住一陣激動。她眼中閃著興奮的火花,把夾克衫、帽子和手套全都脫下來掛到客廳的壁櫥裡。

   「傑狄!」她喊道,一邊輕快地搓著一雙冰涼的手,一邊走進起居室,在那裡,他穿著襯衣跪在爐邊,擦著一根火柴,點燃了壁爐圓木下面的燃煤。「我弄點熱咖啡,好嗎?」

   傑狄抬頭望著嵌在門框裡的她。她的雙頰因為剛從外邊回來凍得紅彤彤的,她看著他的時候,金色的眼裡閃動著喜色。一種甜蜜而痛楚的愴痛感在他胸膛裡翻湧。該死,她那麼漂亮。他不得不克制住衝動,不讓自己穿過房間去再一次吻她。

   「行,」他盡量集中注意力答道,「你去弄咖啡,我就上閣樓去把那幾盒家裡人原先用過的聖誕節玩藝兒取下來。」

   「太棒了。」

   她一邊幸福地對他笑著,一邊離開了房間。傑狄很慶幸,她從他身邊走過,讓他一個人爬上樓梯去閣樓時,他總算沒有因一時興起把她抓住。當他捧了滿滿一摞盒子回到屋裡時,阿西莉已經在沙發前的橡木活動桌上支起了一托盤的杯子、一隻咖啡瓶和一碟火腿三明治。

   傑狄把盒子堆放在地上,拍著手上的灰塵。

   「它們被蜘蛛網蓋住了;自從五年前斯蒂芙?走了以後,沒有人把它們從閣樓裡搬出來。」

   阿西莉正往那些厚重的杯子裡灌著滾燙的黑咖啡,這會兒抬起頭來。

   「斯蒂芙是你妹妹嗎?」

   「是的,我的小妹妹。」傑狄的臉由於心底升起的愛意變得柔和起來。「她比我小八歲,五年前嫁給了一個牧場主,搬到蒙大拿州西邊他的牧場去了。」

   「你一定很想念她吧?」

   傑狄很富於表現力地聳了聳他的寬肩膀。

   「是的,我想她。我們在一起長大的時候,她是個煩人的小東西,總是緊緊跟在我後面,像條小尾巴。現在,我一年只能見到她三四次了。」

   「她有孩子嗎?」

   一抹溫和的笑意浮上傑狄的嘴角,由於感動,黑眼睛的深處也亮了起來。

   「兩個男孩,簡直是兩個小惡棍!他們把她累得焦頭爛額。但我仍然對她說這是報應,誰叫她小時候把我支使得團團轉呢。」

   阿西莉審視著他,被他那不同以往的一瞥迷住了。他的眼神再也不像過去那樣,面對世界冷酷虛偽了。

   「你喜歡孩子,是嗎?」她斯文地說,遞給他冒著熱氣的一杯。

   他低頭凝視著她的臉,她的目光一觸著他的,就變溫柔了。

   「是的,」他沙啞地說,「我喜歡孩子。你呢?」

   「我愛孩子,」她回答,眼神變得如夢如幻,「尤其是那些你可以挨近可以摟抱的小嬰兒和剛學走路的小孩子。」她的視線落到杯子上,端起它來,「我想有六個孩子。」

   他差點嗆了一口咖啡。

   「六個?」他瞪著她,那張一貫堅忍不拔的面孔上印著驚訝。

   「是的,六個,」她強調說,「一個男孩和五個女孩。」

   他原本想的是她會說一個,或者頂多兩個。卡拉一個都不想要,她只是嘲弄他笑著,告訴他懷孕會毀了她的身段。

   「為什麼要五個女孩,卻只要一個男孩?」

   「因為這個男孩會是最大的哥哥,能夠保護所有的女孩子。而對一個男人來說,能夠從小生長在女孩子的追隨下,也會很有好處的。」

   「你從哪裡得來的這番怪論?」他很入迷地問。

   「從雅各布森家那裡。」她笑著回答。「我父母去世以前,我們住在衣阿華州?的一所農場,和他們緊緊相鄰。雅各布森先生來自挪威,金髮白膚,眼睛碧藍。雅各布森太太是衣阿華本地人,長得很秀氣,有一頭黑髮。孩子們頭挨著頭,都長著藍色的大眼睛,只有當中的兩個女孩頭髮是黑的。」阿西莉歎了一聲,繼續回憶。「有時候我母親讓我去他們家玩,那是非常好的事。他們從不孤單。因為他們總有人可以一起玩」

   傑狄有半打問題要問她,不知道該從哪一個問起。

   「你以前住在衣阿華?在農場裡?」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懷疑。

   「當然啦。」她答道,「我父親是個農場主,就像他父親一樣。」

   「你是怎麼去紐約的?我還以為你是在那兒長大的呢。」

   「我是在那兒長大的。」她回答,坐到沙發上,跟了一口熱咖啡,一抹懷舊的微笑泛上她柔軟的唇際「我熱愛呆在農場的那些日子,然而,」她聳聳肩,不想隱瞞那段痛苦的回憶,「我父母在一次車禍中遇難——一名喝醉酒的司機軋破了他們的頭——瑪格達姑媽成了我的監護人。她是我父親的姐姐,曾經在農場生活過,可是一滿十八歲她就離開了那兒。她討厭鄉間的生活,他們死後她馬上把農場變賣了,然後把我接到紐約,和她住在一起。」

   傑狄在她身邊坐下,仰面倒在沙發靠枕上注視著她。

   「她就是那個使你開始從事模特兒生涯的人嗎?」

   阿西莉點點頭。

   「她在紐約擁有一家代理機構。她從沒結過婚,她沒有她自己的小孩。我相信剛開始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和我在一起該怎麼辦,可她還是給了我一個家,小心照顧著我。有一天她得出去工作了,又沒有保姆在家陪我,一位攝影師在照相時看上了我,給我拍了好幾張照片。在我還不懂事以前,我就開始了正規的工作。」

   「你那時才八歲?」他的口氣聽起來憤憤不平。阿西莉瞟了他一眼,發現他那黑眉毛擰得低低的,壓在黑眼睛上面。「難道就沒有童工法來阻止這種事情發生嗎?」

   被他的關切所觸動,阿西莉拉過他的手來撫住,一起放在他結實的大腿上。立刻,他把手翻轉來插進了她的指間,兩雙手交握著,他的手溫暖而有力。

   「還不壞,傑狄。」她安慰他,被他撫慰得很愜意。「這可能是當時能夠發生的最好的事了。失去了父母,我傷心了很長時間,其中大多時候幾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這份工作幫助我度過了那段時期,重新恢復過來」

   「你從來沒有中斷過對他們的思念,對嗎?」他帶著敏銳的洞察力發問。

   阿西莉深深歎了口氣,舊時熟悉的那種緊張感湧上心頭。她發出一聲顫慄的歎息,緩解了溢滿心頭的創痛。

   「是的。」她擠出一個怯怯的輕笑,「我一刻不停地想念他們。可我至少還有個姑媽。」靜穆了一會兒,她發現他同樣悲傷。「你也想你父母,是吧。」

   「是啊,」他低沉而緩慢地說,「我想他們。現在好多了,可是有幾次,我做一些過去常跟我爸一起做的事情時——一些簡單的,比如到穀倉裡叉草餵馬的事——悲傷就會再度襲擊我,好像昨天剛剛發生過一樣。」他抬頭望了一眼,遇著她同情的目光。「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她點點頭,纖長的指頭緊緊絞住他的。「那天晚上,當我走進廚房看見你站在爐邊做飯,就想起了小時候自己上百次地跑進廚房,看見媽媽在爐邊攪著平底鍋。那氣味,那燈光,那溫暖……」

   「哦,傑狄,」她輕輕呢喃,淚水從金色的眼睛裡湧出來,「我很抱歉,我沒想到——」

   「不,別這樣。」他溫柔地噓了一聲,一種突發的關切之情使他放下杯子,把她的杯子從她毫不牴觸的手指中取出來。很自然地,他伸出雙臂摟住她,把她拉過來緊挨著自己溫暖結實的身體。「這是一段美好的記憶,不是什麼壞事。」他輕輕對著她耳朵說,手指穿過她的髮際,往下挖起垂落滿肩的厚絲。很長一會兒他們就那樣坐著——在彼此的懷抱裡享受到安適。

   「現在,不管我什麼時候走進廚房,」他說,舒緩的話語溫柔地抵在她的發間,「我都會想起你在那兒站過。」

   阿西莉的鼻子更近地湊過來,默默認同。

   「我想念有家的那些日子。」她抵著他的襯衣喃喃道,「如果我能有一個家,我會馬上回到衣阿華的農場去。那是一個養育孩子的好地方。不是說我不喜歡紐約,我喜歡。我喜愛那些紀念館,那些商場,還有那些劇院。但是我記得和父母一起生活在鄉下的那些情形,想為孩子們提供那種貼近大自然的生活。它會為一個人的成長打下堅實而牢靠的基礎。」她深深歎息,胸脯微微擠向他的胸膛。「但是男人們給我的感覺是,我有孩子的機會實在是微乎其微。」

   他微笑著用唇吻她的發。

   「如果你超越了接吻的階段,情況就不同了。」他逗她。

   阿西莉臉一紅,一隻小拳頭急敲他的肩膀,表示半心半意的抗議。

   「你在戲弄我。」她慍怒地說。

   「不敢不敢。」他趕快說,一隻暖暖的大手抓住她的拳頭,把它拉向自己的胸膛。「我決不會因為你想嫁人和生六個孩子而取笑你。孤身獨處是不容易的。如果能夠找到一個人和她結婚生孩子,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麥考羅家從19世紀開始就在這片土地上勞作,我是這條血脈上的最後一個傳人。如果我沒有孩子,那麼在我之後誰來接管這一切呢?」

   阿西莉往後仰了仰頭,看著他那張冷峻的臉,它以往的那種漠然被沉思取代了。

   「你妹妹有兩個男孩。也許他們當中的一個會樂意接管下來?」

   傑狄的黑腦袋否定地搖了搖。

   「也許,不過這就不一樣了。他們是阿姆斯特朗家,不是麥考羅家。」

   「嗯,」阿西莉低語,把頭靠回他胸前,被他心跳的怦怦聲撫慰著,「看上去咱倆是同一種人,兩人當中沒有一個能夠得到我們真正想要的東西。」

   沉默籠罩了一會兒,他又開口了。「阿西莉,」那些話好像是從他身上撕下來的一樣,帶著沙啞的嗓音,「我只需要一個名叫麥考羅的兒子,能夠繼承這一切,不過我不會介意生六個孩子。」

   她仍舊一動不動。

   「你不會介意?」她悄聲說,從他身上抬起頭來看著他那黑沉沉的專注的臉。

   「不會,」他輕聲說,「我不會。而且牧場是個養孩子的好地方。」

   「是的,」她恍恍忽忽地呢喃著,表示同意。「一個很好的地方。」

   「你喜歡吻我,是嗎?」

   「哦,是的!」這句話從她口中斷然而熾熱地說出來。

   「你告訴過我你不介意和男人親吻,但你不喜歡再做別的事。要生六個孩子,除了接吻之外,還有別的事要做。你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對嗎?」

   她點點頭,說不出話來,目光和他的纏在一起。

   「我們僅僅是彼此吻了吻對方,就都像著了火似的。」他慢聲說,「我有一種預感,這把火只會越燒越熱,越燒越旺。」深沉的聲音頓了一下,黑眼睛搜尋著她。「你真的認為你會放棄城裡的生活,到鄉下來養孩子嗎?」

   「我是這麼認為的。」

   「你喜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你是在向我求婚嗎?她膛目結舌地問——金色的眼睛裡閃爍著星星——既害怕又希望他真的是這麼想。

   傑狄俯視著她那張光彩四溢的臉,大拇指在她柔嫩的唇上摩挲著,然後輕柔而有力地按住下唇的豐隆處,把她的芳唇啟開。他低下頭來,直到兩張嘴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一點點。

   「如果我是,你會怎麼說?」他啞著嗓子問,口中暖暖的咖啡味輕輕噴到她唇上。

   阿西莉屏住呼吸,含著希望一動不動地審視著他那張冷峻的臉。

   「可以,」她輕輕耳語作答,「我會說可以!」

   一束火苗在黑眼睛裡騰起。

   「那麼我就求婚,」他緊張地說。

   「那麼我就接受。」她說,聲音裡含著濃濃的激情,雙臂極快地往他後頸上一繞,把他拉過來,使他的嘴夠著了她的。

   他的大手扳住她的頭,舒緩而甜蜜地吻著她。她軟綿綿地偎依著他,柔軟的胸部抵在他懷中,在那裡她能覺出他那隔著肋部戰慄的心跳。她自己的心也跳得很狂亂,脈管裡的血液熱烈地湧動著。傑狄一邊不放鬆她的口,一邊挪動身體,和她一起倒在靠墊上,她綿軟的身體被他緊緊摟在懷中。兩雙腿纏在一起。她更緊地挨住他,感受到他結實的肌肉在她身下不住顫動。他一隻手撫住她豐滿的臀,把她往近處拉了拉,她一邊興奮得發抖,一邊在他嘴巴的壓迫下連聲嬌吟。

   傑狄雙手滑到她毛衣下面,觸著她的背,品味著緞子般細膩柔滑的皮膚。一觸到她,心裡就升起一陣緊張的快感,這使得他都快瘋了。他翻轉過來讓她半躺在身下,自己用前臂撐住,免得擠壞她。她在他的雙手輕撫之下,顯得那麼柔弱。他把嘴從她那兒抽出來,抬起頭望著她那張情愛昏沉的臉。她的朱唇因為他剛才的吮壓有點腫脹,他不能自己,被它的溫軟誘惑著,又在上面印上一連串的熱吻。

   「我想看看你,」他喃喃道,低沉的聲音因為動情而有些粗啞,一隻手伸到她的毛衣下面,碰著了她腰腹的兩側。

   「傑狄,不要——」她喃喃反對,突然害羞起來,因為她感覺到他的手滑到下面抓住了她的衣邊。

   「為什麼不,親愛的?」他的眼睛迷迷離離,低沉的聲音變得更厚重,更粗啞。「求你,寶貝兒,我不會讓我們走得太遠的,我保證。」

   她不能拒絕他,舉起了自己的雙臂。他把毛衣從她頭上褪下來扔到一邊,眼睛一刻不停地盯著她。一看見他滿臉的敬畏,她心裡就湧起了一陣驕傲感。他的雙頰都漲紅了。

   「你真美。」她穿著一抹胸衣——粉紅色的緞面配著奶油色的花邊。透過花邊,深色玫瑰一般的花蕾若隱若現。他幾乎要快樂得大聲呻吟起來了,抬眼注視著她的臉。「我早就做夢都想看見你這個樣子了。」他喃喃自語,躬身讓嘴唇輕輕湊著花邊,摩挲著。

   這時,一陣擾人的電話鈴聲尖銳地楔入兩人的世界,把他們拉回現實裡來。

   「電話。」傑狄不情願地說,還不能夠完全把嘴從她臉部和頸部那絲般光潔的皮膚上鬆開來。

   「嗯。」阿西莉昏昏欲睡地答應著,正仰著下頷讓他移動的雙唇觸到它柔軟、敏感的下部。「我想我們該去接一接。」

   「不,」他咕噥道,對她的配合感到愜意,想進一步探究下去,「別理它。不管是誰,過一會兒他就會掛了的。」

   但是那尖利的鈴聲仍然不屈不撓地響著。終於,傑狄強迫自己把手和唇從她那溫柔玉膚的誘惑中抽退出來,一撐身體離開她,但仍站著不走,並且再度偎依下來,一隻手停在她裸露的腰腹上,另一隻手持著她的秀髮,在她微微腫脹的朱唇上印了最後一個炙熱的吻。

   「別走開。」他沙啞地悄聲說。

   「我不會的。」她回答,依戀的目光追隨著他柔韌的身影,游移在他寬寬的肩膀上。

   他拿起電話對著話筒低吼,她能很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

   「喂。」

   短暫的沉默。

   「是呀,她在這兒,可她現在正忙著呢。」

   阿西莉詫異了短短的一會兒。誰會給她打電話來呢?肯定是瓊妮,她想,一隻手摸了摸剛才傑狄撫過的腰腹處,還熱著呢。

   「她的瑪格達姑媽?行,我會告訴她的,等一下。」

   傑狄深沉的聲音一念出姑媽的名字,阿西莉就覺得好像有一桶冰水從頭頂澆了下來似的,透心涼。她騰身從沙發上坐起來,一把抓住自己的毛衣,捂在幾乎裸露的胸前。

   「哦,我的上帝!是瑪格達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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