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辦公室內,就只有—張松木辦公桌,兩個文件架,以及一組真皮沙發,便再無其它,正如他的人,除了家庭事業便再無其它了。
於信坐在辦公桌前,手握著鋼筆,看著桌上的文件,這是一份離婚書,他的臉上是一貫的木無表情,彷彿這一份是無數上呈文件中的一份,而他要做的只是批閱,認為可行的便簽字。
正當他要下筆的時候,門驀然打開,於惠闖了進來,於信趕快把離婚書遮起來,並不想讓妹妹知道。
「哥,你跟那女人是什麼關係?」於惠劈頭就是一句,毫不考慮一下別人是否知道他問什麼。
幸好干信早已習慣了這一種「興師問罪」,所以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你是說美媚嗎?」
「她只是你的助手那麼簡單嗎?」
好容易逮到一個問明究竟的機會,她當然要問得一清二楚。
「她還是我的好朋友。」
「是什麼性質的朋友?」他答得太模稜兩可了。
「如果我告訴你,她的男朋友是博文,那你認為她對我還會不會有非分之想。」
「不會,傅博文有十足的媚力,能讓他的女人對他死心塌地。」
「那還有什麼問題嗎?」於信笑問。
「我走了!」
於惠轉身便走,剛好與邵美媚碰個正著。
「Hello!」邵美媚熱情地向於惠打招呼,而於惠則毫不熱絡地還她一個冷服,「該死的傅博文,該死的博博文的女人!」干惠暗咒,「全都不是好東西!」
「她怎麼了,你罵她啦?」邵美媚一面疑惑地問。
「我這妹妹是有點怪,你不必在意。」就連他也拿她沒辦法。
於信抽出離婚書,利落地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擱在一旁。
「這是——」
於信聳聳肩,笑了笑顯得無關緊要,逕自取其它文件,沒有留意身後的邵美媚臉上濃濃的笑意。
「你終於想通了!」邵美媚冷不防在後面抱住於佰,嚇了他一跳。
「我好高興啊,你知道嗎?」
邵美媚還不時用臉磨蹭著於信的背,顯得極其親呢,就連於信也覺得這似乎太過火了。
「我沒人要了,你還高興,枉我白疼你了!」
於信乘機掙脫了她的雙手,可沒走幾步,她又圈上他的腰,把臉擱到他的胸前。
「誰說沒人要的,我要,我要你一輩子,一輩子。」
「你這句話可別讓博文聽見,要不然他以為我這個做哥哥的拐走了他的好老婆,那時我可要大難臨頭
於信仍是一貫的逗趣,沒有探思那若隱若現的意外之意。
「我不要做別人的妻子,我要做你的妻子,於信的妻子。」邵美媚正經八百地宣佈,眼內閃爍著不容置疑的堅決,讓於信剎時間驚詫,再也笑不出。
不等於信有任何反應,邵美媚快速地烙上自己的吻,決定用行動來表明心跡,她深信這比她講千句萬句更具實在章義。
靈動的丁香小舌如水蛇般滑進於信因錯愕而微張的嘴裡,恣意挑逗,動作煽情火辣,直想與這舌尖的主人共舞纏綿。
「你們夠了嗎?」鬼魅般的聲膏同時飄進兩人的耳內,使兩人閃電般的分開。
於信微喘著望著門口的文晴,眼內因慌張而瞪大。
「文小姐,怎麼這麼巧?」邵美媚不但不慌,還從容自若地整了整衣領,弄了弄衣擺,弦外之音,讓人忽略也難。
「是呀!好巧,我只是來拿一樣東西,想不到——」文晴冷冷地望了望兩人,輕蔑地笑了。
「是這個嗎?」邵美媚揚了揚手中籤好的離婚書,自鳴得意,「我真替天下的黃金單身漢高興,能有機會得到美名遠播的『文衡』經理垂青,真是三生有幸。」
「是嗎?」文晴虛應,纖手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離婚書,顯得漫不經心,「可是,很抱歉,我恐怕要叫你掃興了。」
話音一落,文晴手中的離婚書已變成二份,四份,八份……邵美媚當場就怔住了,於信也不例外,
「我現在沒心情,就這樣!」
文晴拍了拍尚有點紙屑的手,聳肩道,彷彿剛剛處理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以為這是一樁小事,你說沒心情就不干……」
「你沒意見的,對吧?」文晴逕自問當事人,他一定會答應的,如她所料,他木然地點了點頭。
男人心虛的時候,都可以讓你為所欲為。
「邵小姐,如果方便的話,請出去一下,我和我的『丈夫』有重要的私事要談。」
「你——」邵美媚望了望一動不動的於信,又望望存心戲弄的文晴,氣得說不出話來。
文晴自是無心欣賞她的「可愛」模樣.蒙上寒霜的眼自始至終緊鎖著於信唇上那個刺目的口紅印,它是何等的諷刺,望著干信的眼神也越加冷冽。她慢慢地從桌上抽出面紙,走到他面前,靜靜地幫他擦拭,冷凍的氣息繞著兩人的周圍,冷得於信打了個冷顫。
被晾在一邊的邵美媚老羞成怒,美麗的臉蛋也嚴重扭曲,卻怎麼也不敢發火,終於還是強作有尊嚴地步出於信的辦公室,以巨大的關門聲顯示她的曾經存在,同時也讓忽視她的兩人受了一驚。
「你調教的手下很沒有尊卑,以後要多加管教,要不然她會騎到主人頭上來了。」
原本輕輕的擦拭瞬間變成了洩憤似的蹂躪,眼神也越加冷冽。
「痛——」於信握住文晴用力的手腕,露出疼痛的神色。
「痛——?怎麼會痛,剛才不是挺銷魂的嗎?再疼也值得!」文晴冷笑,她的痛跟誰說去。
「那只是一場誤會,事情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是呀,我想我看到的確實不是事情的全部。」
文晴鄙夷地瞄了瞄他敞開的衣領,個中深意,不言而喻。
「該死,你居然不相信我!」
握著文晴手腕的力度陡然加強,害她差點叫出聲。
「沾了滿身腥的貓走過來對我說,他沒有偷腥,那你說,我要不要相信他?」
面對著文晴的答非所問,於信的怒氣一下子上揚。她可以懷疑他工作的能力,處事的態度……卻絕不能懷疑他高尚的人格。
他越生氣,加諸在文晴手上的力也越大。或許他不知道,只要他稍稍再加力,便足可以將文晴的手捏碎。
久久,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沖靜地開口:
「既然這樣,共同生活下去也沒意思——」
握著文晴的手掌用力一甩,像甩掉一身累贅。
文晴忍不住—個踉蹌,心像重重地被人刺了一下,她受不了他的冷,但更受不了他的假惺惺。
「你當然是想這樣了,好讓你們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哈!你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吧!背叛是要付出代價的。你聽著,我會叫你們後悔,後悔當初勾搭上!」
於信望著文晴的眼神多了份駭然、鄙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出這樣的話,不覺得可恥嗎?」
「那你背著我跟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時候,有沒有覺得可恥?」文晴反唇相譏。
「你知道嗎?我現在真想把你的嘴給撕了!」
文晴當場像挨了一記穿心劍,他眼中的冷絕、痛恨讓她心寒——這就是她深愛了五年的男人,為了自己的利益義無反顧地傷害自己的女人。
「我只是說說你就要把我的嘴給撕了,那你做了呢?我豈不是要把你殺了嗎?」
文晴問得好無辜,看著他的臉因氣極而抽搐,身子因極力壓抑住爆發的怒氣而發抖,她心裡快意得很。
五年來的委屈,痛苦……她要雙倍奉還!她沒必要再扮偉大,她要報復,兩敗俱傷亦在所不惜。
「出去——」於信只能吐出兩個字。
「怎麼?心虛嗎?」
「不——我怕你弄髒了我的地方。」
下一秒,於信已來到文晴面前,把她推向門口。
文晴想不到他會這樣做,一下子亂了方寸,只能反射性地掙扎,逃開於信的鉗制,卻走了不到兩步.又被他抓了回來,繼續拖向門口。
「於信,你混蛋,放開我——」
文晴不顧一切地拳打腳踢,從未見過這樣強勢、不講理的他。
於信不理文晴的掙扎和反抗,只是自始至終不發一言地幹著他的事,堅持把文晴「送出」門外。
他把她雙手反剪在後,用手扣緊,摟在懷裡,讓她動彈不得,亦順利地將她帶到敞開的門前。
文晴臉色慘白,視線已模糊不清:「不——不要——求你——」叫聲充滿了慌亂、無助和哀求。她好害怕,怕被他趕了出去之後便再也進不來:「求你——不要——」
干信充耳不聞,鐵了心,對她的眼淚視而不見,用力一推、一關,把她隔絕在門後。
「不——開門——於信你給我開門——」
文晴用力地踢著、拍著,然而裡面的人卻不為所動。文晴的淚更加洶湧,他真的不要她了!這一層認知讓文晴傷心欲絕。
「於信——我恨你——我是你的妻,你可以這樣對我——你寧願要別的女人也不要我——」
門內依然的一片死寂,文晴背靠著門,聲音由原先的控訴變成柔聲的低泣:
「你知不知道,我愛了你多久——五年——五年有多長你知道嗎?長得叫我懷疑地球到底還會不會轉。」
文晴仰著頭,想把眼淚逼回去,卻徒勞,它依然猖狂地從她的眼眶裡狂奔出來。
「信——我那麼愛你,愛得我心都痛了,為什麼你還忍心傷害我?我已經被你傷得體無完膚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文晴已哭得聲嘶力竭,跌坐在地上,把頭埋在雙膝間。她好累,她已支持不住了。她現在連恨他的力氣跟勇氣都沒有,那以後她該怎麼辦。沒有了生命的支柱,那生命還可以繼續嗎?
原來被他遺棄是這般可怕。
「原來愛你是這般辛苦,早知道這樣,當初我死也不會愛上你,就算生命平淡得如一口枯井,也不用落得現在一個心如死灰的下場。」
可惜,一切已無法挽回,心曰經交了,情也給了,再也收不回來。
文晴疲倦不堪,想睡,驟然,門打開了。文晴驚喜地抬頭,在看見眼前的人木無表情的臉後,喜悅的心情又隨即墜入谷底,他是來趕她的吧!她弄髒了他乾淨的地方。
想到這,文晴艱難地站起身,她不想他再出口傷她,她受不了。文晴扶著牆,一步一步艱難走著——
「知錯了嗎——」
於信破空而至的聲音挽留了文晴的腳步。原本干竭的眼淚又再度盈滿。他為什麼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她已敗得一塌糊塗——
文晴鼓足了勇氣,木然地點了點頭。這一切都是她的錯,當初她不應該不顧一切地去愛他,不應改沒日沒夜地想他、等他,更不應該在得知他的欺騙,背叛之後自不量力地報復他……天!她竟做錯這麼多。
眼前的景物開始在文晴面前扭曲、旋轉,她再也支持不住,腿一軟,身向下倒去。
她腦子裡閃電般地飛掠過五年前,他為她擋軟墊的情景,那時候他將她保護得好好……
怎麼沒人告訴她,地面是可以這麼溫暖,那她剛才就不用那麼傷心了。
「跟我慪氣的調皮鬼,我該拿你怎麼辦?」
文晴訝然抬頭,他還是將她保護得好好。
在他面前,她還是堅強不起來。
把頭深深地埋在他的臂彎裡,汲取著他身上源源不斷的溫暖。她對他的依戀實在太多,不應該的多。
慢慢地,他想將她拉出懷裡。
「不,求你再讓我靠一下,我真的好累好累。」
文晴把手圈得死緊,不讓他將自己帶離她的身邊。
或許覺得她可憐,他真的沒再拉開她,改用手輕撫著她的背、她的發,這是他五年前常做的動作。
「如果願意就在這裡靠一輩子!」
會是天堂傳來的聲音嗎?這般美好。
「剛才我是怕我一時失控傷了你,才把你趕出來的,我們大家都急需冷靜。」
無論怎樣聽到這句話,她傷痕纍纍的心確實有一定程度得到了修補,至少他不是嫌她髒。
「你知道你剛才有多蠻橫無理嗎?像一隻刺蝟,用你身上的刺不斷地向我攻擊,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你,你叫我傷心又痛心。」
「那你呢?你看你把我折磨得怎樣了。為什麼你寧願要別的女人,也不要我?我是你的妻,你本該愛的人。」
於信一下子把文晴推離自己,沒有他的支持,文晴整個人再一次癱軟下去。
「你給我站著!」於信大聲地命令她,「我再說一次,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剛才只是美媚的一時胡來,連我也搞不清狀況,你就衝了進來——」
「那你為什麼那天要拒絕我?」
你聽了他的解釋,讓她全身有了力氣,想探知真相。
「我以為你已經有了別人,我們不應該——」
「於信你混蛋,我那麼死心塌地愛著你,你居然懷疑我有別人。」文晴氣得對於信又踢又打,他害她好苦。
於信摟著她,任她發洩,對於這幾年來她受的委屈,這算得了什麼。
終於文晴再也沒力氣打下去,整個人癱在他身上哭了起來,聲聲痛徹心扉。
「好了,不要哭了,哭得我心都痛。」
「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真的好苦,好苦。」
「我知道我都知道……」
於信一下下地吻干她的淚,吻上她的唇。他心裡知道,其實他對她已覬覦好久了,今日終於得償所願。
五年前無心種下的種子,原來早已深植兩人心間。
今日,種子終究長成大樹,開出一樹的繁華。
他日,繁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樹的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