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咭!」她突然哧笑出聲,睜大眼。
她看到的是──一張非常非常貼近、非常非常驚愕的臉。於是,她渾身的緊張全部化作歉疚。天啊!有沒有搞錯?她發什麼神經?
居然──居然在這種神聖莊嚴的重要關鍵時刻,笑、出、來?
「對不起,我……」她囁嚅。自責不如將功折罪,她遂又合上眼,表示重來一次。
此時,心內除了原先跟情愫有關的緊張之外,還有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壓力!
愣怔片刻,他才再俯下頭。
就在四片唇只差1/4公分便要黏上──明明便要黏上了──她突然張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哈啾!」
這回,她睜開眼看到的是,狼狽擦臉的他。
***
「顆顆,顆顆……」尹汐池像火箭般衝了進來。
習慣了死黨的急驚風個性,顆顆繼續恬適地敲打鍵盤。她知道,一定沒啥大不了的事情;若真是世界末日,小尹搞不好反而覺得無所謂哩!
「你不是和周承豪去看晚場電影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啦?」顆顆隨口問道。
「別打了!」尹汐池將顆顆猛拉離電腦前。天下任何人的任何報告,怎麼比得上她尹汐池這件救命事兒重要?「我跟你說!這次完蛋了!真的完蛋了!」
「好吧,你說。」顆顆悠哉地抱著胸,端詳著面前這張皺眉扁嘴的垮臉。
通常尹大小姐叫嚷完蛋的時候,就是有成山成海的牢騷要傾倒,非轟死聽者不可!
「剛才,我們吃過了晚飯,逛一逛,就準備去看電影!誰知在路上,他居然開口向我表白,他說他喜歡我已經快半年了!只是一直鼓不起勇氣告訴我,也怕說出來之後會破壞我們之間原來的好朋友、好夥伴的關係!其實,吃飯時我已經察覺出他神色有異、欲言又止的!所以我隱約猜到了,聽到表白時並沒有太驚訝!」
「這不是很好嗎?」顆顆忍不住打斷那連珠炮。「你說過滿欣賞周承蒙的認真負責,善解人意,既然他開口了,那就試著正式交往看看嘛!」
尹汐池與周承豪相識甚久,卻是在這學期雙雙當上社團正副社長後才交往漸深。
「我知道啊!我當時也點頭答應了,後來,他就要吻我──」
「你該不會賞他一巴掌,認為他在佔你便直吧?」顆顆詫異地看著好友。小尹並非那種拘謹造作的女子……「有那麼簡單就好囉!唉!」尹汐池哀歎一聲,哭喪著臉,把自己當時殺盡風景、糗冠天下的「一笑一噴」,詳細道了一遍。
口水噴滿臉,一定很臭……誰的口水又香了?她邊描述邊想:阿豪回去不曉得會洗幾次臉?
聽完後,顆顆放聲大笑。本來預期即使不是悲劇,至少也不可能是喜劇,孰料竟然是正宗的「尹氏喜劇」!
「幸災樂禍!」尹汐池擰了把那笑翻了的人,「你這算哪門子的死黨?」
「兩次都失敗,所以你就連電影也不看,直接衝回來了?」不笑?好難,打個折,邊笑邊慰問總可以吧?
「還看?拜託!」尹汐池鬼叫道。想起當時的窘境,現在她依然有挖地洞鑽的衝動!「我已經完全沒有辦法面對他了!打完噴嚏,我結結巴巴地向他道歉,然後就說要回來!於是他便送我回家,一路上兩個人誰也沒再說過一句話,那種怪異又尷尬的氣氛簡直會要人的命!慘了!不曉得以後怎麼跟他相處?太家心全裡有了疙瘩,就算表面上勉強還能裝作若無其事,一定也不能像之前那樣談笑風生!」
「你覺得很可惜,是不是?」
「什麼很可惜?」尹汐池一時會意不過來。
「可惜了那麼好的時機、那麼棒的氣氛,眼看就要跨過純友誼的門檻,日久生情變一吻定情──」
「這倒還好,我又不是非談戀愛不可!你當我是那種膚淺、飢渴、幼稚、無知、整天幻想愛情的白癡小女人?」她理直氣壯,一串話罵盡天下近半數的女性同胞,「我只是愧對周承豪,雖然我並非故意﹃砸場﹄,但還是覺得他真的很可憐!
唉,再多的抱歉好像也無濟於事了,只希望他能盡快忘掉這個﹃恥辱﹄!」
「既然如此,那你剛才一進門就哀叫完蛋,到底什麼東西完蛋?」
「我啊!我完蛋啦!」尹汐池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瞪著顆顆,「不會吧?你居然看不出這事件的癥結所在?你居然領悟不出其中的含意?」
不會吧?這件事還扯得上什麼含意?顆顆以同樣難以置信的眼光回視女主角。
明明只是笑話,充其量加多點遺憾──畢竟周承豪與小尹相知相惜,若發展成情侶必是美事一樁;建築在友情基礎上的愛惰往往踏實且牢固,不似一見鍾情般美麗、危險、脆弱。
「在當時那樣的情境下,我竟無緣無故的發笑,又莫名其妙的打噴嚏,這種失控的生理反應,絕對是因為在我的潛意識裡某種心理在作祟!」鈍友不才,尹汐池唯有詳盡剖析。「在潛意識裡我是抗拒男性親近的!當然,平時和那些哥兒們勾肩搭背、打打鬧鬧的肢體接觸不算。我會在與男性做親密接觸時發笑,絕不是偶然,打噴嚏更不是湊巧!雖然我的心中沒察覺,但我身體上產生的生理反應作不得假,也騙不了人!」
啥?顆顆啼笑皆非!小尹真厲害,如此單純的小事亦能瞎掰出一篇心理學報告!
「所以,我的心理性向一定有問題!」宣佈「噩耗」後,尹汐池的雙眉蹙得更緊。
偏偏,她越是煞有其事的嚴肅,顆顆就越想笑。
「有兩個可能性:第一,我是﹃無性人﹄。無性人你懂吧?就是沒有男女情慾
的意思,雖然我也會喜歡和某些合得來的男生相處,但那都是純粹的朋友、哥兒們之類;至於愛慕某些不平凡的男性,這只是平常崇拜偶像的心態,人類天性上都需要仰望遙不可及的星星,藉以滿足企求完美的心理,以彌補自己之不足,並且提供一個暫時脫離現實世界的幻想去處!
「本來我以為自己愛慕男性和景仰傑出女性,在性質及程度比重土都有所不同,現在我才明白其實是一樣的──因為我是個沒有男女情慾的無性人!」
「嗯……嗯……」顆顆不斷點頭附和。沒辦法,好友一百年乍現一回的正經演講,不捧場恐會招來殺身之禍!
在顆顆看來,小尹那「一笑一噴」真的只是緊張所致,畢竟是初吻嘛!偏偏她這個當事人無端庸人自擾,硬要賦予此次事件一套深奧晦澀的哲理!
「除了無性人,另一個可能的原因就是──我是隱性的同性戀者!你也知道,若不是強烈自發自覺型的同性戀者,往往需要環境配合及別人指引,才能瞭解自己真正的性向!有些同志要到三、四十歲才醒覺,甚至有的是在結婚生子之後才醒悟!我極有可能是屬於這一類!如果現在有個適合的女同志來親近我、引導我,而我又能對她產生愛意的話……」
顆顆只想爆笑。慘!憋不住了……幸好,老天憐憫她強忍得辛苦,恰在此時賜下驚人的聲音,「咳咳咳!」
輕咳聲驟鑽入耳中,尹汐池猛然停口,呆愣三秒,氣血立即沖腦!夾雜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恨與怒,她左顧右盼,終於發現自己的床上,居然躺著一個人!
不,不是人!是畜生!是豬玀!
尹汐池飛撲過去,並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聲。
對方卻慢慢坐起身,惺忪著眼,掩嘴打呵欠,慵懶地喃喃自語:「哪只又無性又同性的母貓在叫春?吵死人了!」
尹汐池已飛上床,推倒宿敵,拳下如雨,她暴吼:「豬!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卑鄙無恥下流下賤!誰准你偷偷上我的床?」
「請用辭恰當些。我是確定你不在床上才肯勉強躺一躺的。」一如往常,邪犰就是有法子邊化解亂拳攻勢,邊悠哉調侃,「﹃上你的床﹄?聽起來好像我要跟你做似的。唉!已經高齡二十二了,卻連個初吻都銷不出去,本少爺怎麼可能﹃臨幸﹄你這種土包子呢?」
近二十年來重複又重複的世界大戰,於焉熊熊爆發…………顆顆看了看,搖頭微笑,回到自己的書桌繼續敲電腦。
總算可以專心打報告,絕不會再受到干擾──當然,超高八度的尖叫嗓音除外。顆顆深知,只要小邪出現,小尹眼中就再也容不不其餘任何人、事,直至她殲滅他為止!
小邪與小尹……這兩人的關係,該如何形容呢?
尹汐池的父親乃歐洲鉅富,物業遍佈全球,私底下亦是某個秘密組織──悉陀夜教的首腦。悉陀夜教臥虎藏龍,淨多奇人,邪犰不僅是其中的佼佼者,更是尹汐池父親自小培育、視同親兒的愛將。
邪犰對她是百耍不厭;尹汐池對他是恨入骨髓……這兩人的關係,是不是老天早已注定?
「喂,你在外頭釣男人釣得灰頭土臉,回來就轉而遷怒旁人,這是很沒道德的行為哦!」邪犰諄諄善勸。「其實,男女接吻不就是口水交流這麼回事!你雖然沒有辦法替那周x豪﹃漱口﹄,至少也幫他﹃洗臉﹄了,基本上還不算太失敗……」
天哪!想到自己之前所說的種種,全遭他偷聽去,並充作笑柄,尹汐池想殺人滅口的怒焰更熾烈!
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她滿心滿腦都只有這個念頭,直到無意間向旁一瞥,火目中映入兩道人影,她的瘋狂殺意才突然停格。
是室友夏奇,和一個陌生女子。
像噴了周承豪滿臉口水那時候一樣,這一刻,尹汐池簡直恨不得鑽進地洞,永遠不出來,因為──
「你還要﹃強暴我﹄到什麼時候呢?」邪犰笑說。
確實!他直挺挺地仰躺在床面,她騎坐在他腹上,十指抓住他的兩肩,這姿勢……尹汐池嚇得趕緊跳下床,慌亂間還差點跌了個狗吃屎。邪犰若無其事站起身,微笑走向夏奇二人。
顆顆早已作好自我介紹,並開始介紹邪犰與尹汐池。
「這是小邪,這是小尹。阿奇大概跟你提過了吧?他們是青梅竹馬,所以總是玩得很瘋,希望剛才的情形沒嚇到你。」
「怎麼會呢?」古映薰淡淡一笑,「小邪、小尹,你們好。我是阿奇的朋友,古映薰。」
「映薰,你好。」尹汐池回禮完畢,立即悄瞪顆顆一眼,怨責損友的中文太爛,曲解「青梅竹馬」的意思便也罷了,卻不該如此污辱她的人格──玩得很瘋?哼!誰在玩啊!她剛才可是非常認真的「宰豬」!
「映薰,雖然你坐了十多個鐘頭的飛機,但還是不能放過你!」邪犰熱情親切,儼然是最好客的東道主。「你至少要陪我們吃頓消夜,才准你休息!」
「謝謝。」古映薰又淡淡一笑。畢竟不熟稔,難免有些拘謹。「真是太打擾你們了。」
淫蟲!一瞧見美女就像哈巴狗般獻慇勤!尹汐池瞪著邪犰,杏目重新噴出怒焰,礙於外人在場,她遂被迫「君子動眼不動手」!
「好啊!」活潑的顆顆極力贊成,「大家一起出去吃消夜、聊一聊,也算是給映薰接風!」
向來冷酷的夏奇始終未發片語,冷凝秀氣的面容倔強地不願透露絲毫情緒。
「我不去!」尹汐池突然喊道。她實在氣得快要爆炸了!若再多看邪犰一眼,她可無法擔保自己不會在眾口睽睽下啟動殺機!
「不去?」顆顆訝異,正要力勸尹汐池打消不去之意,邪犰已先開口道:「小壯妹要減肥,我們就不必勉強她啦!反正這年頭流行醜女多作怪。」
尹汐池差點吐血倒斃。小──壯──妹?!
邪犰卻看也沒看她一眼,隨即「發號施令」。「我們走吧!待會吃完消夜我就直接幫阿奇搬家,現在先把東西放到我車上。顆顆,你抱阿奇那疊書下去。」
「好。」顆顆馬上奔向夏奇的書桌。
夏奇與古映薰合抬一個物品箱;邪犰則獨搬一具電腦。
四人迅速消失,偌大的寢室頓時只剩下呆立的尹汐池。
她好氣好氣,撲上床去狠狠大哭一頓,又把枕頭當成邪犰來捶、戳、捏、踢……臭邪犰!爛邪犰!死邪犰!她什麼時候才可以親手把他剁成肉醬,再燒成灰燼?
***
由於古映薰遠道而來,而且會在紐約待上一段時日,因此,夏奇讓出床位給好友,自己暫時遷離。
此事她之前已知會過兩位室友,不過,尹汐池那陣子正忙著某項Project忙昏了頭,是以聽過就忘,更沒細究。
如今,室友已從昨晚起換人,尹汐池才發現自己竟還不知道──「阿奇搬到哪兒?跟她外面的朋友一起住嗎?」
「你不知道?」趴在床上看雜誌的顆顆驚詫地抬頭,望向床旁的尹汐池。
「阿奇有說過嗎?我沒印象o也!」尹汐池搔搔頭。
「阿奇搬到小邪那邊。」
「小邪?」尹汐池怪叫,「那隻豬不是住飯店嗎?」
她那個不共戴天的世仇,每回心血來潮想戲弄她時,總是像鬼一樣的突然冒出來玩個數天,直到她血管瀕臨爆裂之際,他才得意兼滿意的消失,又不知死到地球的哪個角落去胡作非為了!
「小邪在紐約住了下來,他說這次可能會待滿久的。」顆顆說:「大概是有很重要的任務──」
「任務?他會有什麼屁任務?」尹汐池嗤哼。其實,她心裡最恨的是,仇敵的動向她理應第一個掌握啊!如今竟由第三者口中輾轉才獲知,這未免……她深感受挫,氣不過,遂又開始破口大罵……顆顆微笑搖頭,置若罔聞地繼續看雜誌。小尹提起小邪,若沒有咬牙切齒咒出最惡毒的字眼,那才真是比沙漠下雪還稀奇哩!
罵著罵著,尹汐池突然驚叫,急忙看表,於是慘叫得更淒厲:「我約了Dicky他們!遲到一分鐘罰請一頓啊!我會傾家蕩產……」
她邊嚷邊衝向衣櫥,換下家居T恤短褲,套上運動裝,還紮好馬尾邊把腳塞進球鞋,然後以跑百米之速奔出門。
總共只用了──半分鐘的時間。
這就是小尹!活力充沛又精力無限的急驚風,在她的字典裡永遠找不到「等」、「忍」、「累」這些辭彙!此外,她還有個旁人望塵莫及的特點──速忘!
憶及她昨晚哭喪著臉哀叫自己無性、同性的性向疑雲,顆顆忍不住又想笑。
瞧,這會兒和DiCky那班哥兒們去瘋,周承豪事件馬上便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啦!
說實在的,顆顆真的頗看好周承蒙與尹汐池。昨晚那「一笑一噴」畢竟只是個小意外。小尹男性化慣了,現在突然要她「變回女人」,尤其是戀愛中的女人,當然需要一段調適期。何況,像他們這種日久生情型的,原就如陳年老酒般越久才越出味兒!
來日方長,何需急在一時?
***
「怎麼樣?還習慣這裡吧?」
古映薰點頭。「這幾天逛了好多有名的地方,中央公園、時代廣場、大都會博物館……」
尹汐池聆聽著。相處過數日,她極喜歡這位新室友。開始時,文雅的古映薰顯得非常含蓄、拘謹,但大家逐漸熱絡之後,古映薰也開始活潑健談起來。
不過,尹汐池總覺得,在古映薰的盈盈雙眸中始終閃著某種黯光,連偶爾開懷大笑,亦似含愁帶憂,並非真的開心!為什麼?她有什麼困擾、陰霾走不出來?
是自己多疑吧!尹汐池想想,遂沒再在意這個現象。
「這幾天,都是小邪帶你四處去逛?」話甫衝出口,尹汐池就後悔了。問個什麼廢話!除了那隻豬玀,誰還會閒閒沒事做,整天只顧攜美女遊山玩水?
「是啊!小邪人真好。」古映薰由衷誇讚,對邪犰的欽佩與欣賞表露無遺:「會玩會鬧,有他在的地方永遠充滿驚喜和樂趣!而且,我覺得他好厲害哦!
什麼都懂……」
你呀,簡直單純得可憐,根本不曉得什麼是真正的人面獸心、衣冠禽獸、斯文敗類……尹汐池嗤忖。可惜,耳根再難受,她仍然得維持表面的風度,無法開口
相駁。
「小邪大概快來了,我先下去等他。」古映薰拿起背包,「我們晚上再聊,小尹!」
「好!」尹汐池心中惱恨更劇。去見人渣也值得如此高興?
「拜!」古映薰翩然而去。
盯著房門,尹汐池發了好一會的呆,情緒亂成一片空。
渾身不對勁!整個世界都討厭!她煩躁地仆倒在床上,用枕頭大力壓住臉。
偏偏,全黑的視線竟似故意和她作對般,清清楚楚映現出一張面容,笑得又壞又邪……接下來的幾天,尹汐池發現自己好像患了憂鬱症,她什麼事都不想做;什麼人都不想見;什麼話都不想講;不過,為免性情突然大變會嚇著旁人,在人前她還是強打起精神。
這晚,經過多番掙扎、踟躕後,她終於忍不住問:「顆顆,你覺不覺得……映薰喜歡上小邪了?」
「小邪這麼好,誰都喜歡他啊!」顆顆直覺地回答。
惡!尹汐池捺著怒火繼續問:「不是那種喜歡!我是指,映薰會不會愛上小邪?」
「不會吧?」顆顆不假思索便道:「當然,以小邪的條件,任何女人都很容易愛上他,但我覺得映薰是把他當成親切的大哥哥、談得來的好朋友。」
「會嗎?會如此單純嗎?」尹汐池的懷疑依然強烈,「你沒聽她把小邪誇讚得像聖人一樣嗎?」
「那又不代表什麼。」顆顆堅持己見。「不管你承不承認,小邪真的就是樣樣都很行的通才,除了你,沒有人會不崇拜他、欣賞他──」
「Stop!」尹汐池高聲叫停。問錯人了,顆顆被蒙蔽的程度簡直不輸映薰!
「哦!對了。」顆顆忽然想起,「小邪邀我們三個明晚到他那裡吃火鍋。」
「是邀你和映薰而已吧?」尹汐池冷笑。
「還不都一樣!」知道小尹一定又使性子不肯丟,顆顆趕緊力勸,「小邪是故意氣你的,你就大人大量少跟他計較一次嘛!以後再報仇──」
「你以為我不去?」
「你……你肯丟?」顆顆喜出望外。
「那隻豬不邀我,我就偏要去!」尹汐池抬揚下巴,滿面倔強。她豈能受制於敵人?***
明晚到來。
尹汐池、顆顆及古映薰連袂光臨邪犰的窩。
顆顆左右探望,似是對週遭的環境充滿興趣;古映薰之前曾來過,因此己算熟悉;尹汐池則對此屋視若無睹,緊張的是即將見到──「睽違」一個多禮拜的死對頭!
深知他必會譏誚她不請自來的厚臉皮,她甚至想好了回敬他的毒語。絕不能屈居下風!尹汐池自勉。
前來開門的是邪犰。仍是招牌式俊揚燦笑,他歡呼,「兩位大美女,請進!」
兩位?尹汐池當場楞住,眼睜睜瞪著他一邊拉一個,很熱情的將顆顆及古映薰迎入屋內。
完全沒看到站在中間明顯位置的……她不是美女,也總──是個人吧?尹汐池氣沖腦門,卻只得面無表情的自己走進丟,還得負責關門。
這才知道,被仇敵當成空氣,竟比任何譏諷、戲耍都更教人難受!她滿腔的惱怒中,竟莫名其妙的滲有縷縷失落感。
「阿奇!」顆顆快步趨上前,興奮地緊握夏奇雙手,「好高興見到你哦!」
軟甜嗓音裡,是最真誠的喜悅。
「幹嘛,」夏奇失笑,輕輕揉亂顆顆額前劉海,動作簡單而帥氣,「十年沒見了呀?」
淡淡的微笑,卸去這張秀面上慣結的冷霜,並添上某種少見的大姊姊般的慈愛。
「喂,你跟大帥哥﹃同居﹄了九天,」顆顆轉頭笑瞥邪犰一眼,「孤男寡女共處一個屋簷下,有沒有什麼天雷勾動地火的喜事啊?」
純然是玩笑,完全不怕引起誤會。的確,邪犰與夏奇,一個豪爽,一個凜直,像一對冷熱迥異卻又惺惺相惜的「兄弟」,絕計找不出半絲屬於男女的綺遐氣息。
「小尹!」古映薰親匿地挽著尹汐池手臂,然後指向客廳中央地上琳琅擺放著的火鍋料,笑嚷:「你又可以大開殺戒,殺個片甲不留囉!」
聞言,尹汐池的心情更糟。古映薰一定是覺得她剛才被小邪當做隱形人,心裡很委屈,所以才刻意逗她開心。
自己何時竟淪落得需要別人同情、憐憫?她的自尊心受創,立即強烈後悔……早知道就不要來!永遠別再見到那天下第一賤!
火鍋大會正式開始。
五人就地圍坐,忙煮忙吃,鍋子冒著滾燙的熱氣,席間的氣氛卻更熱!
看著他們愉快的說笑,尹汐池有被全世界遺棄的感覺──美食豐盛,她卻味同嚼蠟……終於,在四人滿足的打嗝聲,以及一人暗暗的咒罵聲中,火鍋大會圓滿結束。
顆顆與古映薰都直嚷飽得站不起來!
收拾碗盤殘局並清理場地完畢,眾人商量著接不來的節目,尹汐池面無表情丟下一句「我上洗手間。」就消失。
坐在馬桶蓋上,她盡情痛哭,憋了好久的怒氣、悶氣總算能釋放出來!
居、然、還、是、一、眼、都、沒、看、她!明知道邪犰是故意用這種新方式來戲弄自己,她就是無法不憤懣!
被朋友忘記,你可以很痛快的罵他沒良心;被仇敵忘記,你能怎麼樣呢?總不能讚他不計前怨寬宏大量吧?該死的邪犰!他們是廝鬥二十載的「老仇人」o也,他怎能當她完全透明?這簡直是不尊重她的份量與威脅啊!
恨,其實和愛一樣,一旦成為習慣,往往欲罷不能。
一邊哭,一邊注意到客廳裡傳來陣陣的笑聲。那小丑一定又不曉得鬼扯些什麼,逗得她們三個如此開心!尹汐池憤忖:阿奇她們怎麼就這麼笨?聽他唬!
好!他當她是空氣,她就當他是灰塵!尹汐池擦乾淚,對鏡整飾儀容,以免露出絲毫哭過的痕跡。
離開浴室,她決定去向夏奇等三人告別。她半秒都不想待在這間爛屋裡!
可是,走到四人面前,她準備好的堅決告別一衝口而出,不知怎麼搞的竟會變成:「小邪,你出來,我有話問你!」
「說吧。」他頭也不抬懶懶地回答。
「我要單獨問你!」她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這裡又沒有外人,你幹嘛故作神秘?有什麼話就直說好啦!」他仍是一眼都沒看她。
明知他故意刁難,她卻只能氣得滿頭煙。掉頭而去?不行!會顯得她無理取鬧、自討沒趣;繼續「罰站」,又丟盡了臉…………最後,還是顆顆出面打圓場,夏奇與古映薰亦加入勸解,邪犰才施施然站起身,一副順應民意的勉強模樣。
他往屋後走去。依然當尹汐池完全透明!
她沒辦法,只有默默跟在他身後。眼前那抹「賤影」,令她隨時有飛撲偷襲的衝動!
深知他倆是奇特的「不共戴天多年玩伴」關係,顆顆、夏奇、古映薰等人都不以為意,繼續聊天談笑……出了屋後。尹汐池將後門掩上。
邪犰背負雙手,漫步賞月。這屋後庭院不大,但花樹栽種相宜,磚瓦布設得當,因此整個院子倒也饒富雅趣,予人很舒服、很寧馨的感覺。
尹汐池遭千噸火藥攻炸的心頭,卻是一點都不舒服,一點都不寧馨!
「豬!你是不是在動映薰的色腦筋?」儘管怒火沖天,她仍記得要壓低聲量,惟恐談話內容會穿牆透門,傳回客廳裡。
「唉!你的人雖然沾不上半點淑女的邊,但也請節制一下自己的髒嘴,好嗎?
你難道就不能文雅些問我──是不是在追求映薰?」
髒、嘴?老天!誰的嘴會比他更髒?更賤?尹汐池卻又不得不擱下這筆新帳,繼續追究,「你承認你是在──追──映──薰?」
邪犰不置可否,半真半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句古語簡直是為我這種正人君子所發明的啊!」
她終於忍不住,飛上前抓住他胸前衣襟,可惜他比她還高四分之三個頭,要舉也舉不起來!「孬種!你少給我耍太極拳!你如果喜歡她,為什麼怕承認?」
「奇怪!我和映薰的好事,到底又關你什麼事呢?」他熠亮的大眼裡儘是逗弄的神色。
「我……」尹汐池一時語塞,咽嚥氣,才能再據理力辯,「我要救映薰!映薰是阿奇的好朋友,也是我跟顆顆的好朋友!她那麼純真善良,我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你玩弄她、傷害她!」
「偉大偉大!」邪犰讚道:「行俠仗義的尹女俠,祝你成功。」
「少得意!你以為我拿你沒辦法嗎?」她下定決心要全力拯救可憐的古映薰。
「我待會就去告訴映薰你的真面目!你的淫賤、下流的真面目!專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花心爛蘿蔔!這次你絕不曾得逞的!」
「謝謝你的促成,謝謝。」他一臉感激。
促成?尹汐池不禁困惑了。她沒聽錯吧?她是要阻止他誘騙映薰,怎會變成──促成?
「為了配合你的智商,我們就用童話故事來譬喻吧!」他輕拍她的頭,像個耐心教誨的師長。「當王子遇上公主,兩情相悅,準備一生相守,這時候是不是通常都會有小人出來從中作梗、搞破壞?這小人是不是通常都是後母、巫婆之類的?反正,不管巫婆如何使壞,王子與公主總能逢凶化吉,最後當然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大團圓結局囉!」
糟糕!尹汐池這才醒覺自己差點弄巧成拙,如果她去向映薰告發邪犰的罪行,由於沒有邪犰與賤女人們的「A照」作為真憑實據,映薰極有可能不相信──頂多半信半疑!然後,邪犰必會藉機大呼冤枉,再花言巧語一番,如此一來,說不定反而令映薰對他更加死心塌地……「小人作祟往往會促成好事。」邪犰笑說,兩隻大手分別擰捏她的雙頰,「從此,王子與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而你這個巫婆只好自己在那裡捶胸頓足、悔不當初了。」
他哈哈大笑著回屋裡去。
尹汐池氣得直跺腳,一邊還得撫搓被擰得發麻的雙頰。但,終究無可奈何……嗚……難道她真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映薰落入淫魔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