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仰簡直無法置信!
這怎麼可能?鈴當是如何認識郎霈的?曼曼介紹他們認識的?
原本她還不肯跟他回來,最後是他的威脅加上郎霈的強迫才說動了她。他是她父親!跟他回家有這麼困難嗎?
「我就是喜歡他,不要你管!」凌苳昂起下巴和他迎戰。
「你知不知道他是誰?」安可仰像只踩到刺的大熊,在客廳裡穿梭咆哮。「他是郎霈!我的死黨!在輩分上你要叫他一聲叔叔!」
「少誇張了,他才大我十歲而已,我叫他一聲『哥哥』都叫得來!」她仰起娟秀的下巴。
「大哥個頭!他是我的朋友,就是你的長輩!」安可仰捶一下茶几。
「對,你的朋友怎麼能變成我朋友呢?」凌苳冷嘲熱諷。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瞇起眼。
「反正我就是喜歡他,你沒有權利阻止我。」凌苳的脾氣可是從他那裡遺傳來的。「當初你要和梁姊在一起的時候,我有說過什麼嗎?」
她說的還少了嗎?安可仰忍下跟女兒翻舊帳的衝動。
「你為什麼不去和你同齡的男孩交朋友呢?」
「因為我不想要和我同齡的男孩,我只要郎霈!」她固執的表情和她老爸像透了。「你太年輕又不是我的錯,我隨便交一個大我五歲的男朋友就差不多是你的同輩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好了。」
「起碼那些人不是郎霈!」安可仰炸開來。
「郎霈有什麼不對?我和他男未婚女未嫁,兩個人都沒有固定交往的對象,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他想跟你交往嗎?」安可仰的嗓音危險地壓低。
她頓了一頓。「只要沒有你們從中搗亂的話,我有辦法讓他喜歡我。」
「聽你滿口喜歡、喜歡,孩子氣還這麼重,談感情不是喜歡就夠了。」安可仰挫敗地爬梳一下頭髮。
「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總有嘗試的權利吧?你每次跟一個女人交往都認定了非她不娶嗎?」凌苳盤起雙臂反駁。
他瞄旁邊一語不發的未婚妻一眼,粱千絮感受到他的目光,聳聳肩,一副「跟我無關」的表情。
「我認識郎氏兄弟五、六年了,他們兄弟倆喜歡哪一型的女人我太清楚了,郎霈真正放在心上的女人是你媽咪凌曼宇!」安可仰只好丟出重武器。
凌苳嬌顏刷白。
「可是媽咪對他沒有相同的感覺……」
「那不代表你媽和我就會贊同你們兩人交往。」安可仰重重歎了口氣。「聽著,鈴當,你想選擇任何男人,我都可以不加干涉,唯獨郎霈,我真的不認為那是一個好主意。如果有一天我愛上你的死黨碧雅,把她娶回來當你的繼母,你會是什麼感覺?」
「所以你只在乎你的女兒愛上你的朋友,只在乎你以後見到朋友會很尷尬,你根本不在乎我想要什麼,從頭到尾你在乎的只是自己而已!老爸,你怎麼這麼自私?」凌苳猛然跳起來,憤怒地衝回房間去。
「鈴當!」安可仰追上去。
砰!熱辣辣的閉門羹賞了他一碗。
梁千絮放下報紙,只能寄與無限同情的眼神。
「謝謝你的幫忙與開導。」他挖苦道。
「我對郎霈沒有太多印象,只在飯局上見過他一、兩次,我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記憶中,郎霈總是微笑不語的時候居多,除非話題涉及他關心的人,否則他幾乎不太開口的。
「我真不敢相信!我們安然度過她的青春期,她卻等到二十歲才跟我鬧叛逆。」安可仰拍了下額頭,癱坐在她身旁。「我女兒竟然愛上我的死黨!我的死黨耶!」
「其實他們兩個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好啊。」梁千絮倒是持樂觀態度。
他的眉眼口鼻全糾在一起。「拜託!要我看著我的寶貝女兒跟好朋友親親熱熱抱在一起,你不如殺了我比較快。」
「自私的傢伙!」梁千絮笑他。
安可仰橫她一眼。「我是認真的,郎霈那傢伙太晦澀深沉了,和凌苳的個性完全相反。最後若不是郎霈被她逼瘋——這一點我無所謂,就是凌苳陪他一起死氣沉沉——這一點我就很有意見,所以,我絕對不看好他們兩個人湊一對!」
「不如讓曼曼去跟她談吧!這件事女人跟女人比較談得起來。」她建議。
安可仰搖搖頭。「目前看樣子還是凌苳這裡一頭熱而已,我不想把事態擴大。光一個凌家小女人我就搞不定了,再湊一個凌家大女人進來,我還要命不要?」
「奇怪,你幹嘛這麼忌憚曼曼?」
「那是你沒見過她發威的樣子!」他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相信我,那婆娘抓起狂來,連我都不敢惹她!」
「聽說你看上安的寶貝女兒?」郎雲饒有興味地問。
「我們只是認識而已,說『看上』太誇張了。」郎霈喃喃道。
「你怎麼認識她的?」
「通常一個人走到另一個人面前,對他說:嗨,你好,我是某某某,而另一個人也回答:嗨,你也好,我是某某某,然後他們就認識了。」他下意識回答,然後郎雲的眉揚了一揚,他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
他竟然學上鈐當回答笨問題的習慣了!郎霈揉著太陽穴,重來一次。
「她去泰國自助旅行的時候碰上一點小麻煩,正好我在場幫她解了圍,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她沒告訴你她是安的女兒?」郎雲非常感興趣。
他無可奈何的表情就是最好的回答。
其實,知道真相之後他反而不意外。鈴當——不,應該稱呼她「凌苳」了,凌苳的五官確實有安、凌兩家的特質。
她從父親那裡遺傳到飛揚的眼神和眉毛,從母親那裡遺傳到清麗的臉型和櫻唇。她的五官綜合了兩家人的特色,再融合成屬於她自己的獨一無二,於是乍看之下誰都不像,可是,一旦知道她是從哪裡出身的之後,屬於她父母親的點點滴滴便藏不住了。
她理直氣壯、顧盼自得的神采,不正是安可仰的翻版嗎?
「那兩個人也真會瞞,我還以為他們女兒頂多讀國小,沒想到都二十歲了。」郎雲饒有興味地說。
「那是他們的隱私,不必事事都向我們報告。」郎霈淡淡一笑。
「那個女孩是不是真對你有意思?」郎雲對他飛了下眉毛。
他沉默片刻。「她才二十歲,哪裡懂得『愛情』的意義?再過幾年等她長大一點,她也會覺得現在的迷戀很傻氣。」
是嗎?郎雲靜靜打量弟弟。
郎霈像一面平穩無濤的海,外表清澈明透,深處卻有一道深沉的海溝,無人能夠捉摸。即使身為親哥哥的自己,都不敢說他已經完全瞭解郎霈。
他的距離感是形於外的,郎霈的距離感卻是隱在靈魂底,誰都不給看透。他對那個女孩存著怎樣的心思,除非他自己肯講,否則旁人別想猜透。
「倘若你不排斥和那女孩交往,就放心去吧!」郎雲端起咖啡淺啜一口。「兄弟是兄弟,朋友歸朋友,安和曼曼那裡若有意見,我們也只能告罪了。」
郎霈一愕,隨即胸中盈滿暖流。
大哥等於表態力挺他到底,即使必須與摯友反目也在所不惜。這串宣告的價值何止千萬金!
「不會走到那一步的。」他輕聲說。「鈴當只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時意亂情迷而已,再過一陣子她就會清醒過來了。」
「總之,你明白我的立場即可。」郎雲欠了欠身站起來。「你打算留在村子裡度週末嗎?」
郎霈望向滿山遍野的蒼綠。幼蟬賣力了唱,白蝶繽紛飛舞,空氣裡都是新鮮草葉的香氣,整座清泉村在春末時分甦醒過來。
他有多久未曾停下腳步,聞聞路邊的花香了?
「我想留下來多住幾天。」
「好吧,也該輪到我回台北賣命了。」郎雲認命地歎口氣。「我進去跟心心說一聲,明天我們就回台北,這間木屋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舉起馬克杯向大哥致意。
在這裡待上一陣子也好,鈴當找不到他,或許就冷了下來。初識情滋味的少女,不都是五分鐘熱度而已?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郎霈!」
結果,說什麼冷不冷的,郎霈一仰頭,就望進一雙亮晶晶的眸子裡。
「大熱天的,你在院子裡做什麼?」凌苳攀在他木屋的竹籬笆上,小可愛和迷你裙活脫脫是他們初識時的裝扮。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脫口而出。
「話說今年南投市政府研發出一種新型交通工具,叫做『投人弩』,只要在市中心架起一個投擲器,由電腦算好角度之後,往山上的方向一拋,就可以在五分鐘之內將旅客從平地送進深山裡,單程票一百二十元,通勤族包月票還可以打八折。」她熱心地提供答案。
他再度無言以對。
「我會出現在這裡當然是搭車上來的,都已經跟你說過那麼多次了,不要問笨問題嘛!」凌苳攤了攤手,實在拿他的遲頓沒辦法。
「令尊知道你跑來清泉村嗎?」郎霈緩緩蹲回去,拿起花鏟,繼續沿著竹籬笆的內側翻土。
「我已經二十歲了,不必凡事都向他報備。」她打開自己的背包,掏出一罐礦泉水遞給他,「郎霈,你別看現在才早上十點,其實太陽很大哦!如果平常沒有曬習慣的話,很容易中暑的,來喝口水!」
郎霈望一眼她白粉粉、嫩呼呼的臉蛋一眼,挺起身卻不是接過她的礦泉水,而是走回小木屋裡,不一會兒拿出一頂寬邊草帽,往她頭上一壓。
凌苳一愣,隨即給他一抹百萬燭光的燦笑。
「謝謝,原來你也會關心我。」
或許他們應該趁現在把話說清楚,郎霈心想。
「凌苳,你還這麼年輕,應該更專心地去經營自己的未來,而不是跑來深山野地裡浪費時間。山上的日子如此無聊,你又是個愛熱鬧的都市女孩,一定住不慣的!何必為了我……」
「喲荷,小鈴當,你動作這麼快?我前腳在陳嫂的店裡看到你,後腳你就跑到心心的木屋來了。」村子裡的管區警察大漢,扛著一把鋤頭從小木屋旁邊經過。
「漢叔!」凌苳對他揮揮手。「陳嫂那裡不需要我幫忙了,我就四處晃一晃。」
「啊,他是郎雲那小子的弟弟對吧?」大漢好奇地打量他幾眼。「鈴當,不要看人家是外地人就欺負人家!」
「我是這種人嗎?我頂多不告訴他你喜歡浸人家溪水罷了。」她跺了跺腳嬌嗔。
「胡說八道,我怎麼會浸人家溪水?小孩子亂講話。」大漢笑呵呵地走向後山去。「小伙子,有空一起去抓個蝦吧!」
郎霈作別了管區警察,視線落在她的笑顏上。「你怎麼會認識……」
「鈴當!」另一個有點年紀的農夫與大漢錯身而過,再度中斷他們的談話。「你怎麼一大早站在日頭底下曬太陽?當心中暑哦!」
「清水伯,你又去摘竹筍了?」凌苳同樣熱情地招呼回去。
「竹筍得大清早摘的才好吃,這個時候去摘就太老了,我是到後山撿一點野菜回家炒。」老農夫將肩上的扁擔放下來,從後面的籃子裡抓出一大把紅綠相間的葉菜類植物。「來來來,這個紅鳳菜拿去叫陳嫂炒給你吃,你們女人家吃這種菜最好,調經補血又固元氣。」
「好,謝謝。」凌苳小碎步跑過去,接過來之時順便親老人家一下。「清水伯最疼我了!」
「呵呵呵,呵呵,記得一定要在午飯的時候吃,紅鳳菜不能吃晚上的。」老農夫被她誇得臉都紅了。
「我會的,再見。」作別了老農夫,凌苳跑回他身邊,懷裡捧菜的樣子比捧一束花更自然。「郎霈,你剛才要說什麼?」
他來回梭巡大漢和農夫各自消失的方向。
「算了,當我沒說。」
「噢。你來清泉村多久了?」三天,星期天中午就到了。
「三天,我星期天中午就到了。」郎霈蹲下來繼續翻土。
「我昨天才來的呢!清泉村我熟得不得了,既然我們在這裡『巧遇』,我負責當地頭蛇,帶你去附近有名的地方逛一逛好了。」凌苳的水眸純潔得不帶一絲雜色。
「我不想太麻煩你。」她的眼眸讓人覺得,此刻若說一個不字實在非常不識抬舉。
「怎麼會麻煩呢?」她開心地跑回木屋裡,將清水伯送她的菜放進冰箱,再把頭上的寬邊草帽摘下來,換成牆上的一頂鴨舌帽,撲通撲通跑出來。「好了,我們走吧!」
郎霈就看她在自己的木屋裡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
「郎霈,既然來了,就不要想太多,專心度一個無憂無慮的假,不是很好嗎?」她拉起他的手,倒退著走。「走吧,我帶你去看兩年前剛發現的地道,那是我爸和梁姊找到的,很好玩呢!」
「好好走,山路高高低低的,當心跌倒了。」
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呢?他總覺得不應該再像以前一樣有說有笑,以免她越陷越深,卻又擔心太突然的拒絕會讓她下不了台,反而變得更鑽牛角尖。
「看你傻愣愣的!自從知道我是誰的女兒之後,你連話都不會說了嗎?」凌苳不禁取笑他。
她說對了,他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話了。
木屋旁的小徑直接通往後山,濃蔽的森林形成天然屏蔭,將樹蓋之下隔成一個獨立私密的世界。幾隻不知名的雁雀振動翅膀,突破林梢而去;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小徑兩旁的野花繽紛多麗,香氣沁入五臟六腑內,讓人精神為一之爽。
他望著前方的玲瓏纖影,她,不也是一朵芳華正盛的春花?
凌苳領著他停在一處山壁前。昔時陰森幽涼的鬼林,這幾年人跡略盛,不再有那種死氣沉沉的氛圍,但是地點上仍然偏於荒僻。
「地道四通八達,這附近就有一個出口,你猜猜看在哪裡。」她得意地瞅著他。
郎霈好奇地走近那堵石壁,用指關節叩了一叩。
「咦?」
原來這不是實心的石壁,而是一片挖空了的石板,由於左右兩邊都有小樹叢遮掩,看起來就像天然的保護障。他撥開樹叢,立刻找到石板側邊的通道。
「算你聰明,來吧!」
他來不及阻止,凌苳已經俐落地鑽進去。
「鈴當,等一下!」他連忙跟進去。
地道裡極為陰涼,沿著石壁拉了一條長長的電線,每隔十公尺裝了一盞燈泡。他只來得及看見凌苳消失在前面的轉角。
「凌苳!」
凌苳、凌苳、凌苳,凌苳、凌苳……
「你在哪裡?」
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整座山洞陪著他一起呼喚她。穿堂風將他的呼喚吹得破散,聽起來竟異常的淒厲。
「凌苳!」
凌苳、凌苳、凌苳、凌苳、凌苳……
「快點出來,我找不到你!」
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
「我在這裡。」
咚!她從彎角蹦出來。
他的心跟著一跳。
「不要亂跑。」郎霈快步跟上去,無論怎麼走,她似乎總是躲在他觸碰不到的地方。
忽明忽暗的燈光照得人心亂,他屏著呼息,繞著無止無盡的彎道。為什麼還看不到她?為什麼還碰不到面——
一個籃球場大小的空地驀地橫陳在眼前,豁然開朗。
凌苳背著手,笑吟吟地站在中心點等他。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這個地方還不錯吧?」她張開雙臂,轉了一圈。
找到她了。
他先定了定神,躍下走道與空地的段差。
場中央有一座石台,周圍地面以小石頭拼成直徑約兩公尺的圓形,圓周外每隔一定距離便擺著一些類似咒具的物事,有的是乾燥的動物爪子,有些是植物。
石台上頭擺了幾尊猴子的木雕,正中央則是一顆泛出紫藍色結晶光芒的特異圓石,四周牆上都畫有一些古老圖騰。
「看起來像一處祭壇。」他端詳道。
「沒錯。」凌苳挽起他的臂,指著石台上的藍色圓石解說:「山道的秘密被發掘之後,附近的原住民長老一起來探勘過環境,他們說祭壇雖然荒廢已久,但是還有一些殘存的靈力,所以每年都會來供奉徘徊下去的神靈,順便祈求風調雨順、親族平安。」
他發現她很喜歡和同伴做肢體上的碰觸,似乎在幸福家庭中長大的小孩,對人類都格外信任。
「你一直盯著我做什麼?」凌苳沒聽到他接話,好奇地轉頭,卻對上他的目光。
「你也來許過願嗎?」郎霈的視線立刻落回祭壇上。
她的靈眸一溜。「沒有呢!不過被你提醒我才想到,說不定在這裡許願很靈。好,我們來試試看。」
她閉上雙眼,兩手合握,低下頭來虔誠默禱。
郎霈只是看著她。
半晌,她祈禱完了,睜開眼給他一個甜笑。
「你許了什麼願?」他不覺地回以微笑。
「我祈禱神靈能讓你愛上我,就像我愛上你一樣。」她牽起他的手,眼神有些感傷。
「鈴當……」他歎息了。
「郎霈,我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任何人都管不到我,你也一樣。」
「你不覺得……」
「唉,你別又開始了!」她輕輕歎了口氣。「老實回答我,你不想接受我是因為我們差十歲,還是因為我父母是安可仰與凌曼宇,你覺得很尷尬?」
「還有其他的因素。」片刻後,他終於回答。
「什麼原因?」
當她用那雙信任人的大眼睛面對他時,教他如何告訴她,因為他已經沒有愛人的能力?
上一次對異性動心,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甚至懷疑,或許從來不曾有過……
「看樣子即使我再問下去,你也是不會說的。」凌苳已經對他的沉默習以為常。「好吧,我也不勉強你,但是我們起碼可以做一個約定。只要我們還待在清泉村,你就不是凌曼宇的好朋友,我也不是安可仰的女兒,我們只是郎霈和鈴當而已,山下的事等留到下山之後再去煩惱,好嗎?」
「嗯。」她期盼的神情讓郎霈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點點頭,雖然知道自己最後可能會後悔。
「就這樣說定了!」她像一盞電力全開的投射燈,整個人都亮了起來。「山上有許多有趣又好玩的地方,有我這個地頭蛇帶路,你一定不會失望的,我們走吧!」
離開前,他再望一眼祭壇。
石台上的藍晶閃了兩下,那幾隻木猴子恍惚間彷彿也在對他眨眼睛。
如果此處真有神靈,那麼,他願所有他關愛的人幸福喜樂,不為任何事所苦,不為任何人所傷。
僅有此求。他心中默想。
藍石又閃了兩閃,無聲回應了他。
「鈴當,你要上哪兒去?」
嘩!被活逮!
「梁姊,你回來了?」摸魚摸到大白鯊,凌苳懊惱又無辜地轉過頭。「我肚子餓了,正想去王伯伯的店裡吃碗麵。」
「我不是交代你下午藥廠會送一些樣品過來,請你幫忙等門嗎?」梁千絮從屏風後面走出來,拉整一下剛換上的白袍。
送安可仰出國之後,她又在台北待了幾天,和幾家藥廠討論未來送換藥的通路問題。其實這種事本來輪不到醫生來做,但是山裡一切從簡,如果她不出面談,大概也沒人懂了。於是這一耽擱,她直到今天下午才回山上。
「那個業務三點多就來了,樣品我收在這裡。」凌苳趕快從藥櫃裡搬出一箱藥品盒,衝著她討好地笑。
「你今天怎麼心情這麼好?」梁千絮納悶地瞄她一眼。
「沒有啊。」她不住往外偷瞄。剛才還看到他人從大街上經過的……啊,在那裡!
「咦?那不是郎霈嗎?」梁千絮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失聲驚叫。
「對啦。」她吐了吐舌頭。
「你你你!你竟然把姘頭偷渡上山!」梁千絮指住她的鼻尖。
「什麼姘頭?多難聽!」他要是肯當她的姘頭就好了。「郎霈自己上山度假,我們只是在山上巧遇,OK?巧遇!」
「那還真是巧!早不來晚不來,你老爸一出國就他來你也來,哼哼,不管,我要去告狀。」
「梁姊!」她抱著梁千絮撒嬌。
情竇初開的女孩呵。梁千絮只能搖頭歎息。她一直避免卡在他們父女中間當夾心餅乾,看來終究勢無可免了。
「安如果打電話回來,我要怎麼跟他說?」
「就說你什麼都不知道不就好了?」她滿臉的奉承討好,一步一步退到門口。「梁姊,我們來做一個交換條件,只要你不在老爸面前出賣我,將來老爸責怪起來,我也不會把你拖下水,OK?」
她一溜煙鑽出醫務所。
梁千絮好氣又好笑。
……慢著,不對!
村子裡哪藏得住秘密?郎霈來清泉村的事,隨便哪個人都可能向安可仰嚼舌根,到時候追究起來,知情不報的她無論如何都有責任!
可是現在去通風報信,一來棒打鴦鴛的事通常是姓「馬」名「文才」的人才會做,二來鈴當鐵定會對她含恨在心,嗚嗚嗚,後母真難為,明明不關她的事還惹得一身腥。
滴滴——滴滴——滴滴——
說時遲那時快,手機鈴聲響起,梁千絮硬著頭皮接聽。
「喂?安,是你,我?我很好啊……村子裡?村子裡應該也很好吧,我不知道,我我我還沒回山上……鈴當?呃,我不曉得呢……我有一陣子沒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