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子,你要不要緊?」紅香嬌柔地探問,身子探向隔壁牢房滿身血跡、正在靜坐調息的江寒天。沁月一雙妙目也注視著他,充滿了無限的關懷。「江公子,你無大礙吧?有需要我們姊妹幫忙的請盡量說。」紅香嬌嫩的語音在牢房裡迴響著,語調殷切,可惜無男聲響應。
「江公子!江公子!」紅香鍥而不捨地呼喚著。
江寒天沒反應,倒是唐回瀾先受不了這頻頻的呼喚,衝出口道:「安靜點,紅香,你難道不知道,受傷的人需要安靜調息嗎?」
紅香聞言,板起臉道:「誰說江公子受傷了?你難道沒看見,適才江公子擊斃了那些惡徒?以江公子的武藝,綽綽有餘,只是一時氣力衰微罷了。」紅香馬上換上溫柔的面容對著江寒天,嬌滴滴地說道:「江公子,沒錯吧?」
江寒天靜默不語,俊目緊閉,修長的上身挺直,眼觀鼻、鼻觀心,專注於調勻內息,對於美嬌娘的軟語關懷充耳不聞。適才一場激戰,雖然重創對方,但是自己也受了嚴重內傷。
從來不喊痛的江寒天,冷靜地估計一下傷勢,在這一天半天內,他的行動能力比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還不如,現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調息穩住傷勢,保命要緊。
當紅香和沁月兩人正抓著牢檻,探視隔壁牢房的江寒天時,牢房的另一角,唐無波細細觀察牢房的裝設、守衛的長相。然後,若無其事地問回瀾:「你看他傷得如何?」
「氣息粗重不順,看來傷得不輕,真是糟糕透了!」回瀾臉上滿是真誠的擔心神色。「受到百禽樓五殺聯手圍殺還能活著的人,真是不簡單。」想到適才驚心動魄的一戰,白虎一身驚人的武功,雖然殺了三殺,但終究是雙拳難敵十手,重傷後被倖存的惡雉和流鳳擒住。
「你說他還能活多久?」唐無波壓低了聲音問道,但還是給在牢房另一端的紅香和沁月聽見了,兩雙漂亮的眼睛立刻充滿怒氣地瞪著她。唐無波聳聳肩,對於她們投射而來的殺人怒氣不置可否。
「活命是沒問題,只是要逃出去就難了。」回瀾照實說。
唐無波一雙清亮的眸子轉了轉,一朵溫和的笑容出現在唇畔,回瀾看到同胞姊姊露出這樣的表情,一把抓住無波的肩膀,不停地搖著,忙問道:「你又有什麼妙計了,快說!快說!」
唐無波笑道:「你就不能鎮定點嗎?都快把我搖散了。」
「這種時候還能鎮定的大概只有你這個大散仙了,現在可是生死關頭!」
「既然你知道這是生死關頭,那就一定得聽我的才有活命的機會。」唐無波擺出難得的正經臉孔,回瀾不禁慚愧地低下頭,適才如果聽了無波姊的話,現在她們姊妹也就不會淪落為階下囚,「這裡的守衛每一個時辰換一次班,看他們鬆懈的樣子,大概不知道我們這些姑娘之中有練家子。而白虎又重傷,自身難保,所以一點戒心也沒有,因此幾乎每個守衛都是酒足飯飽後才來接班。這個時候人的意識和警戒心最低,回瀾,你趁這時借口肚子痛,誘守衛開牢門讓你去解手,然後乘機挾持他,我們姊妹便跟著從後門逃出去。」
回瀾認真地聽著,不斷地點頭,待唐無波說完整個計劃,問道:「那我們不帶白虎一起逃出去嗎?」
唐無波歎道:「恐怕不行,他身上有傷,帶著他不但走不遠,而且他對百禽樓來說是重犯,鐵定會派出高手來追捕我們,那就更走不了了。」
「可是,我們不能就這樣將重傷的白虎留下啊!」回瀾抗議道。
唐無波正視妹妹,堅定地說:「如果我們能順利逃出去,就能通知昊天門的人來救他,那他還有活命的機會,如果沒人能逃出去通風報信,那大家通通死路一條。」
回瀾聽了沉默不語,她知道姊姊一向料事如神,她的預測向來沒錯,雖然要將救命恩人白虎寒天留下,心中非常不甘,但為了大局,也只好如此了。她沉思了半晌,然後堅決地點點頭,保證這一回一定會徹底執行唐無波的計劃。
「那好,現下就剩下如何說服紅香和沁月了。」唐無波暗地裡鬆了一口氣,她還真怕這死腦筋又極重義氣的妹妹說什麼也不肯拋下的寒天逃命。
唐無波簡單地將計劃轉述給紅香和沁月,果不出她所料,兩人非常激烈地反對。「你怎麼可以叫我們拋下重傷的江公子獨自逃生?江公子有恩於我們姊妹,你如此忘恩負義,爹若知道了一定引以為恥!」紅香高八度尖細的嗓音幾乎要穿破屋瓦,在隔壁牢房的江寒天要聽不到也很難。
她接著又撲到關著江寒天的牢檻前,換上嬌柔嗲氣的嗓音說道:「江公子武功蓋世,受這麼一點小傷,馬上就會好的,到時就可以帶我們姊妹逃出牢籠。」
唐無波苦笑。「紅香,他現在受的不是一點小傷,而是很重的內傷,別說救我們姊妹了,就是自救都有問題。」
「那就更不能拋下他,做個不義之人了。」沁月美麗的小臉上有著前所未見的勇敢和堅決。
老天!她是中了哪門子的蠱。唐無波溫和的眸子浮現一股不可忽視的堅決,斬鐵截釘地說道:「不行,你若真是為了江公子好,此時就一定得拋下他,到外面求救兵,否則只是白白多死一個人。」
「你們這對姊妹是不是沒了心肝少了肺,居然狠心棄江公子於險境不顧,獨自逃生!」
紅香柔嫩的嗓音吐出嚴厲的指責。
「跟你說多少遍了,我們不是棄他於不顧,相反的,是去找人來救他!」回瀾已經快失去耐性了,她向來討厭這個惺惺作態、不分輕重的異母姊姊,現下要她好言好話的說服紅香,實在有些困難。
「無波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只為自己打算,怎麼連你也要學她的樣,丟唐家的臉?」面對回瀾的不耐,紅香開始變得咄咄逼人。
回瀾聞言氣得七竅生煙,差點沒一拳往那保養周到的臉蛋打下去,無波實時拉住她,以眼神示意不可,然後緩緩地對紅香說道:「就因為我是商人,所以算得出如何冒最小的風險,獲得最大的活命機會,紅香姊,你自己斟酌看看吧!」
「哼!這種商人性格當然不會明白什麼是義氣啦!才會拋下江公子獨自逃生。」紅香嘴裡雖然說出對無波最最不屑的話語,心裡卻是開始動搖了。
「你……」回瀾氣得說不出話來,真是武狀元碰上腐儒,有理也被說成歪理,一直不言不動的江寒天,突然沉聲道:「多說無益,盡速離開。」說完又閉上雙目,繼續運功。
回瀾馬上說:「你看,連江公子都要我們馬上走,還有什麼好爭論的。」
沁月小嘴一癟,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要滴出淚來了,心中頗感委屈,為什麼意中人不能明白她願意為他犧牲一切的苦心呢?
紅香心下暗暗鬆了一口氣,如獲大赦,但嘴裡仍是虛應一番:「雖然江公子有捨己為人的高尚情操,我們也不能……」無波及時打斷她的話。「噓!守衛要來換班了。沁月你過來這邊,拉著我的手。回瀾趕快就位,紅香,要不要走就隨你了。」
果然,來接班的守衛挺著個酒足飯飽的大肚子,搖頭晃腦地進來,對原來站班的說道:
「老兄,辛苦你了,趕快去吃飯吧!真搞不懂,幾個沒武功的娘兒們,和一個半死的人,也要這樣大費周章地整夜監視。」
等前一班守衛走了以後,回瀾突然抱著肚子,唉唷唉唷地大叫起來。
「吵死了,臭娘們,發生什麼事見鬼地大叫?」守衛抱怨著走近牢檻,看見回瀾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眉頭皺得緊緊的,額頭冒汗,似乎害了大病一般。
唐無波在旁邊假意懇求道:「這位大哥,麻煩你行行好吧,我這個妹子從小腸胃就不好,一受驚嚇就會拉肚子,麻煩你讓她出去如廁,放鬆一下。」
守衛猶豫了一下,沒立即答應。無波繼續說道:「守衛大哥,我們姊妹都是從不出大門的閨閣千金,今兒個走了霉運,才被牽連進來,您忍心看著我妹子一個不到十六的姑娘不但飽受牢獄之災,連肚痛要上個茅廁都不行嗎?何況她一個姑娘家,在這牢裡小解,成何體統,還有,萬一她實在禁不住,拉了出來,守衛大哥您不是位得忍受那……那個東西的臭氣嗎?」
無波故意誇張地捂著鼻子,那守衛見此便不再猶豫,馬上掏出鑰匙來將牢門打開。
回瀾傴僂著身子走出牢門,當守衛轉身要將牢門重新鎖上時,回瀾出手制住守衛後頸大椎穴,低叱道:「想要活命,就帶我們從後門出去!」
「姑娘饒命!我帶路就是了。」守衛哀叫求饒。
紅香似乎已將適才要和江寒天共生死的仁義之說忘得一乾二淨,緊張地擠開兩個妹妹,搶佔在身懷絕藝的回瀾身後,也就是最安全的位置,唐無波見紅香忙著「卡位」的高效率,忍著笑,什麼也沒說。
她們的運氣頗佳,這條信道黑暗又佈滿灰塵,顯然百禽樓的人非到必要不會來鑽這條後路,一路上都沒有碰到自禽樓的爪牙。
當紅香和回瀾已經接近門口時,沁月仍不捨地望著牢中的江寒天,無波催促道:「沁月,快走吧,現在走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
突然一陣甜膩無比的聲音傳來。「是嗎?依我看你們可能相見無期了喔!」接著是一陣銀鈴般的嬌笑。牢門前出現一女子,身著藍印花上衣,衣襟和下襪纕上紅、白、黃、綠等細線等多道,色彩斑斕,下著細折綵帶裙,裙上的絲穗、飄帶顏色燦爛,金碧輝煌。唐無波行家的眼光一看便知這是苗族服飾,這女子體態豐腴,且玲瓏有致,藍上衣的領口極低,露出一大片白晢的酥胸,折裙下露出一雙天足,這個風情萬種的女子正是前日圍殺白虎的五殺之一--流鳳。
唐無波大驚失色,一把將沁月往前推,大叫:「快跑!」沁月嚇得拚命往前跑,唐無波則在後面邊跑邊護著她。
流鳳見狀笑道:「想從我流鳳手中逃走,沒這麼容易!」手一揚,軟鞭直奔唐氏姊妹。唐無波聽得頭頂颼颼,知道大事不妙,連忙用身體擋著沁月,眼看著流鳳的鞭子就要往自己頭上砸下,唐無波緊閉雙眼,暗叫一聲:「吾命休矣!」想像自己腦漿迸裂的慘狀。
忽地嗤嗤兩聲破空而過,流鳳「啊!」了一聲,手上吃痛,鞭子竟爾險些從手中滑落,也就失去準頭,鞭尾像洩了氣的死蛇一般從唐無波肩旁滑落。
「好個白虎寒天,果然名不虛傳。」流鳳讚道。一雙明媚的大眼春波流動,手上絲毫不放鬆,一把拿住唐無波,扣住她的手腕,返身往牢房走去。此時紅香、回瀾和沁月三人早已嚇得拔腿飛馳。流鳳看這幾個千金小姐,料想不成氣候,也就不再追趕,逕自拖著驚魂甫定的唐無波,走回地牢,嬌聲說道:「大概只有武功精純的白虎,才能在重傷之餘,還能發出勁道如此強、又不失準頭的暗器了,真是驚人的武功啊!」
流鳳說著,已強拖著唐無波回到牢房。牢中的江寒天神色似乎更加萎靡了,而且嘴角有一絲血跡,但絲毫不損其俊秀英挺。流鳳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雙鳳眼裡春意暖暖,媚態橫生,一旁的唐無波已經嗅到「窈窕淑男,苗女好迷」的氣息了。
流鳳嬌笑吟吟她說道:「也許我們五殺齊上居然沒有全軍覆沒,是走天大的好運呢!可惜啊可惜!你白虎已用盡最後一分氣力,剛才這一手雖然漂亮,顯然牽動傷勢,現在內傷更加嚴重了。」
流鳳有恃無恐地打開關著江寒天的牢門,將唐無波像貨物般扔進去,說道:「你這小姑娘僥倖留下的小命,就用來伺候白虎吧!」說完便不再多看唐無波一眼,而是娉娉婷婷地朝白虎走去。
「想不到……以武功名聞天下的白虎寒天,竟是一個美男子!」流鳳嬌笑道,已走到江寒天身邊,一雙柔荑探出,想要撫摸江寒天的臉孔,忽地啊一聲,雙手竟爾停在距江寒天英俊的面容數寸處,半分動彈不得。
流鳳先是驚愕,按著一陣嬌笑溢出嫣紅的唇。「好帥的隔空點穴,看來,還得關上個幾天,老虎的牙才會鈍呢!」
說完將牢門關上,玲瓏有致的嬌軀裊娜地走出去。
唐無波揉揉手上的淤青,望著牢頂,歎道:「好不容易出去,現在又進來了,老天真是作弄人,沁月想留下來卻不行,我千方百計地想逃走,卻被抓了進來。」
江寒天斜睨了唐無波一眼,似乎對她沒來得及逃走頗感麻煩。
唐無波試著以手肘移動身子時,發現衣袖內似乎有硬物,取出來一看,是雲山老人所贈的藥瓶,她不禁欣喜。「我怎麼忘了還有這東西。」拔開瓶塞,立時香味撲鼻。唐無波倒出一粒百花玉露丸在掌中,向臉色蒼白的江寒天說道:「這是我母親師門的療傷聖品--百花玉露丸,你服一粒試試。」
江寒天從她掌中接過藥丸,俊目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似乎是說:「有這麼好的東西怎麼不早點拿出來。」
唐無波明瞭他的意思,聳聳肩,不以為意,剛才忙著盤算逃命,難免有點疏忽。江寒天服下百花玉露丸後,重新端坐調整內息。重傷後又使勁的他,俊美剛強臉略顯蒼白,清亮的雙目中有幾分疲憊的神色,但仍勉力振作。自小勤於練武的他,早已習慣以毅力克服身體的疼痛。不到必死關頭,他是不會放棄逃出敵營的希望的,一般人若是像他一樣受重傷被俘,早已失去逃跑的鬥志。
唐無波也是一樣,當江寒天盡力運功療傷時,她的腦子正快速地轉動著,搜尋可行的逃跑計劃。不過她的心態和江寒天有點不同,江寒天是果敢堅忍,毅力驚人,唐無波則是懶散無至極到聽天由命,所以才能毫不驚慌,安閒地思考如何逃跑。
過了一個時辰,唐無波心中已有一個計劃成形,而這個計劃絕對需要江寒天的幫助。她靜靜地打量她的牢友。眼前還在調息的江寒天,雖然重傷之餘,但是俊朗的面容中僅有幾分疲態,兩道劍眉仍是倔強地微向上撇。狹長的鳳眼輕闔,薄唇緊抿,臉上有著專注而莊嚴的神情,顯示他正全心於運功調養內息,他身上原本雪白的袍子已是血跡斑斑,袖子也被刀劍劃幾道口子,可能受了些刀傷。若是唐無波自己身上被劃了個口子,早就疼得哭爹叫娘了,更何況受了內傷的江寒天,還要忍受氣血翻騰的痛苦,唐無波一想至此,實在佩服眼前這個男子,對於疼痛的驚人忍受力。
好不容易止住血氣翻騰的不適感,將氣息調順的江寒天,緩緩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對清亮溫潤的眸子。那對溫和的雙眸中並沒有江寒天一向最厭惡的失魂和愛慕的神情,而是敏銳的觀察、清晰的審視。大概只有這名女子,從初見面便避他如蛇蠍的,看他的眼神中絲毫沒有花癡的神情。而這清亮的眼神似乎透過他的外表看進他的靈魂,令江寒天不由自主地升起心理的防衛城堡。他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眼神回視著唐無波,未料,唐無波並沒有如其它人一般迴避他冷得足以凍斃人的目光,清澈似水的眸子反而浮現一抹瀟灑的笑意,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刻薄無禮。
「呃……江公子,你的傷如何了?」唐無波露出溫和可親的笑容--和布商談生意時的那種。
江寒天看到原本一直躲避和他照面的唐無波,突然對他展現的溫和笑容,猛虎的直覺讓他警戒起來,冷冷地回道:「勉強鎮住了。」
「那……恕我無禮,請問閣下現在剩下幾成功力呢?」唐無波仍是一派可親的笑容。
「連半成都不到。」江寒天黑眸斜睨了她一眼,不知這女子又要玩什麼花樣了。
「那就是說,現下要靠你現有的功力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囉!」
江寒天默不作聲,表示同意她的話。
「你有什麼可以逃走的法子嗎?」
「沒有。」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倒是有一個。」唐無波頓了頓,她看到江寒天看她的眼神變得稍微有點在意了,覺得自己好像在推銷絹坊的商品一般,暗地裡好笑。「照剛才的情形看來,流鳳對你……嗯……頗為傾心,如果你對她稍微假以辭色,讓她心花怒放,疏於防範,如此我們暗算她逃走成功的機會使很大。」
「你要我施展美男計?」江寒天陰沉地說道,強抑心中的怒氣。他向來最痛恨人注意他的容貌,最不屑看上他的容貌而追逐他的女人,今天這個黃毛丫頭居然要利用他的「美色」作為逃命的籌碼,在白虎的大歲頭上動土,還真大膽。唐無波無視於江寒天山雨欲來的怒氣,繼續說道:「反正你也沒什麼損失,流鳳美艷不可方物,男人大概爭著一親芳澤。現在她自己願投懷送抱,正是我們的大好機會。」像她父親唐翰林一定很樂意利用這個「大好機會」,這個江寒天在遲疑什麼呢?一陣風吹得牢房燭火閃閃滅滅,讓她看不清此時江寒天危險的表情,而繼續她的遊說工作。
「你大可不必擔心名份問題,流鳳看來是個妖媚風流的人物,只求和出色的男子有一夜之歡,而不是海誓山盟,想必不會強要你娶她為妻,終身相伴。」這種不必負責的艷遇,不是每個男人的美夢嗎?江寒天到底在猶豫什麼呢?
「閉嘴!」黑暗中傳來江寒天憤怒的低吼聲,當燭光穩定時,唐無波清楚地見到他臉上怒不可遏的神情,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心想:這下可踩到老虎尾巴了。
可是她實在不明白,這種既可一親芳澤,又能藉機逃命的利多差事,左算右算都是穩賺的,為什麼令江寒天如此生氣呢?
唐無波的一席話使鮮少露出情緒的江寒天幾乎無法控制怒氣。他很少動怒,更別提對女人生氣,女人沒有頭腦,不明事理,只懂得搔首弄姿,勾引出色的男人做為下半輩子的倚靠。眼前的唐無波顯然完全不同,她的思路比大半的男子還清晰,清晰得近乎殘忍,殘忍地暴露出人性的弱點並加以利用。
「好吧!既然你不肯委屈一下,那就算了,我再想想有無別的法子。」唐無波歎了口氣,這只白老虎還不是普通的高傲和倔強,尋常男子多半愛面子,但只要給他點台階下,就可以一拍即合,江寒天卻是「寧死不屈」。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大牢裡是一片靜默,江寒天和唐無波兩人各懷心事,唐無波絞盡腦汁想想有無別的辦法可逃出生天,卻不知此時和她在同一條船上的江寒天,正在男性自尊和權宜之計之間做著交戰。
他沉靜地望著唐無波,這名相貌平凡的青衫女子,清澈的眸子裡有著幾分苦惱,螓首微傾,正在苦思著如何讓兩人安然脫身,對於他適才無情的拒絕,絲毫沒有半分怨懟。如果是一般人在如此生死關頭,一定是對他指戟大罵:「你自已不想活命,別拖著我一起陪葬!」或是苦苦地哀求他:「拜託你!我的性命就在你手上了。」
但她沒有,只是微微地歎口氣,唇畔綻出一朵溫和又無奈的微笑,什麼也不多說,那神情就像是,溫和的母親楚嫻拿獨斷獨行的他一點辦法也沒有。想了好一會兒的唐無波,還是想不出別的辦法,輕歎一口氣,猛然發現江寒天湛然有神的俊目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她報以不知所以的微笑。突然發現江寒天右臂一道傷口正滲出鮮血,順著衣袖一路流到袍角,形成一條彎彎曲曲的血河。唐無波不禁暗罵自己粗心,沒有早一點發現難友的傷狀,於是說道:「你這傷口要趕快包紮止血才行。」身體挪近江寒天,伸手要為他處理傷口。
江寒天不加思索地舉臂擋住她,不讓她近身,唐無波看他左肩微動,猛地想起上回挨他一記手肘的慘痛經驗,想要退開,已經來不及了,被那藏在白色衣袖裡硬如鋼鐵似的手臂一擋,纖弱的身子重心不穩,一跤跌坐在地。
唐無波重新坐好,不以為意地一笑,說道:「這樣好了,你需要幫忙的時候叫我一聲。」
心下暗想,這白虎寒天果然是人如其名,完完全至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像叢林裡的猛虎一般具有強烈的領域性,任何人不得接近他週身三尺之內。
就在她重新坐定,絞盡腦汁尋思可行的脫身之策時,突然聽到江寒天冷冷地道:「你帶我去見流鳳。」
※ ※ ※
這倒是我生平第一次當老駂。唐無波心中暗笑。她向守衛說,有些秘密要當面告知流鳳,於是就被帶到流鳳那裝飾華麗的寢室來,她拿出談生意時那一套流利的口才,加上撒漫天大謊臉色如常的本事,讓流鳳相信江寒天有心和她燕好,只是礙於武林高手和男人的自尊,不便親口說出。並說她唐無波願意充當使者,在兩人之中穿針引線,而酬勞是她的自由。
流鳳一聽,心花怒放,喜得眉眼更增春色,連忙吩咐唐無波回牢裡,偷偷將江寒天帶到她的寢居來。
待唐無波將江寒天帶到流鳳面前,正要離開,避開男女親熱的場面,孰料,流鳳笑吟吟地說道:「你就留下來吧!」
唐無波聞言一呆,難道流鳳和男人親熱時喜歡有觀眾助興?
流鳳媚態橫生地說道:「武林奇才白虎寒天拜倒在我流鳳的石榴裙下,這事總要有個見證人吧?」
還真是豪放的女性,唐無波心想,只好尷尬地留下來做觀眾。老天,這會是怎樣一個令人臉紅的場面呢?
流鳳塗著豆蔻的纖纖玉指,誘惑地撫摸著江寒天如雕刻般的俊容,輕笑道:「今晚,全江南的年輕女孩可是嫉妒死我流鳳了。」邊說著,媚眼得勝似地望向唐無波,炫耀之情溢於言表。
唐無波有些受不了地轉開晶瑩的眼波,假意欣賞床前火紅的布幕。
江寒天默不作聲,猛地一把將流鳳拉入懷中,修長的手指將她螓首靠在自己頸窩上,使她只能看到自己寬闊的肩背,同時埋首於流鳳烏黑的髮絲中。但,湛然的黑眸卻是越過床前紅幕,緊盯著簾外的唐無波,眼光冷冽得足以殺人。
紅幕外的唐無波,感受到那雙黑眸中強烈的不滿,回以一抹頑皮的笑意,隨即非禮勿視地轉開。
流鳳嬌吟一聲,柔軟香馥的雪白身軀整個倚在江寒天懷裡,水蛇般的白皙手臂環繞著江寒天的頸項,順勢坐在江寒天膝上,紅藍相間的石榴裙因坐姿而往上褪,直褪高至大腿,露出修長白皙的一雙美腿,引人遐思。
江寒天昂藏的身軀依然挺立,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手臂無情地摟著流鳳的纖腰,修長優雅的手指輕拉襟帶,俐落地褪下流鳳身上的羅衫,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酥胸。
靜默的江寒天,一分一秒也沒有浪費,一手在流鳳白皙的大腿上游移著,摩挲著細嫩敏感的大腿內側,另一手則沿著流鳳光滑細緻的頸脖,慢慢往下移,碰觸那渾圓挺立的玉峰,手掌輕托著柔軟豐滿的乳房,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粉嫩的乳頭。
「啊……啊……」流鳳發出銷魂的嬌吟,櫻唇微張,星眸陶醉地閉上。
持續的嬌喘聲聽得簾外的唐無波雙頰緋紅,同時心裡卻有一絲絲的不屑,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即使是像江寒天這般外表看來不近女色的英雄豪傑,挑逗女人還不是和我爹爹那種風流才子一樣拿手?
對男人不屑完之後,唐無波開始擔心了:糟糕,江寒天久未近女色,會不會一發不可收拾,假戲真作起來,那……我要逃可就難了。
正自開始擔心時,流鳳的嬌吟聲突然如風箏斷線一般戛然中斷,無聲無息。唐無波感到奇怪,又不好意思探頭進去看,怕撞見兩具赤裸交纏的肉體,靜默了一段時間,然後是一陣衣服摩擦的沙沙聲響,顯然有人在著衣。
紅簾外的唐無波,緊張得一顆心快跳出來了。「江寒天到底「得手」了沒有?還是計謀敗露,反被流鳳制住了?」
終於,一隻修長優雅的手掀起紅簾,探出來的是江寒天俊美、面無表情的臉龐。
唐無波呆呆地看著江寒天頎長英挺的身形步出,想問他:「搞定了沒有?」卻覺得這種話似乎很難從姑娘家口中說出。
江寒天湛然的黑眸看了她一眼,沉聲道:「還杵在這兒做什麼,快走!」
唐無波聞言連忙拔腿就跑,跟上江寒天瀟灑的白色身影。雖然她很好奇,不知江寒天是用什麼法子制住流鳳的,但顯然這不是問的時候。
唐無波加快腳步,尾隨江寒天在百禽樓中穿梭,尋找出口。不料,一陣陰側側的聲音傳來:「重傷的白老虎,居然還逃得出地牢,老夫我真是低估你了。」
江寒天聽出那是禿鷲的聲音,劍眉一凜,黑眸一沉,英挺的身形擋在唐無波前面,白色長袍下的雙足畫土成樁,穩穩站住,手成避擊式,全身處於高度備戰狀態。
百禽樓的頭號殺手禿鷲終於出現了,人如其名,是個滿臉陰蟄殺氣、頭禿體壯的人物,甫一出現,即使是不懂武功的唐無波,也感覺得到一股冷冽的殺氣,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江寒天頭也不回,冷然地對身後的唐無波說道:「打鬥一開始,你即刻離這裡,想辦法逃出去。」
唐無波心想你不說我也知道,最厲害的角色出來了,我當然是逃之夭夭。
禿鷲獰笑道:「過了今天,名震天下的天虎八式將永遠消失武林!」說完夾帶雄厚內力的掌風疾撲江寒天。
唐無波一見禿鷲出手,就轉身拚命地跑、沒命地跑、使出畢生所有的力氣逃跑!
跑了一陣子,見後面沒人追來,顯然江寒天牽制住了那可怕的殺手頭子。唐無波停下來稍微喘一口氣,回頭望望,卻遠遠看見禿鷲狠狠地一掌中江寒天,江寒天頎長的身子如紙鳶般飛出了好幾十尺距離,在她身後不遠處落下。
老天!唐無波心中驚叫,受這麼宏大的一擊,江寒天還活得了嗎?不知為何,唐無波不加思索地跑回去,背起江寒天,拚命往前衝,沒天沒地、腦中一片混亂地往前衝,她只知道,現在只有逃跑是唯一的生機。
突然,腳下一個踏空,背負著白虎寒天逃命的唐無波,掉入了一片無盡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