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岳文信,今將府下婢女千眠,十九歲,立契轉讓與肖家城肖府,當日交相分付訖,一無懸欠。官有政法,人從此契。恐後無憑,故立此契,用為後驗。
出賣人:岳文信——
受買人:肖淨官——★
春夏之際。
滂沱大雨,震耳雷動,恣意蹂躪滿地新綠。
喀噠喀噠的蹄聲在雨中、在泥濘間踏響,頂著傾盆雨勢,一輛褪舊的老驢車急急趕路。篷車內,擠了十來位少男少女,隨著驢車的左顛右簸而擠來撞去,一張張木然的倦容,一雙雙疲憊的眼眸,彼此相望,卻無人有心開口攀談。
「哎喲!」
驢車猛烈震顛,最角落傳來一聲痛呼,打破這窒人的沉悶。
「痛呵……」被擠在最角落的嬌小身軀縮了縮,嘴裡模糊咕噥著。而埋在手臂與膝蓋間的臉蛋重新窩了個最舒服的角度,又呼嚕嚕睡去。
轟隆!又是一聲雷。
如果耳邊沒有擾人清夢的吵雜……
如果驢車不再是這般顛顛搖搖……
這貪閒的午後,就會更完美了……
粉色小臉蛋擠了個難得舒適的位置,執意要往最香甜的夢鄉大步邁進。
呵,好睡——
「真是服了她,又顛又擠的,難受死了,還能睡成這樣!」坐在最外側的丫頭隨著驢車搖晃震動,緊抓著車橫木穩住自己。
車內,十幾道目光同時朝酣睡少女集中過去——是啊,好會睡呢!
嚴格說來,他們是要被載去賣的耶!在這晃得教人喉頭發酸的驢車上,又悶又擠,還能這般恣意舒睡,她如果不是個老經驗,便肯定是個傻丫頭了。
「哎喲!」
又是一陣劇顛,一聲痛呼,貪睡少女身子一歪,終於一頭「撞」醒。
「痛痛痛!」少女吃痛醒來,連忙護住一側臉頰。「小心我的臉……」
「你……你沒事吧?」
輕聲細語的關懷來自少女身旁,少女痛瞇著眼,對上一雙圓睜睜的大眼。
「呵,不好意思,我睡著了……」少女抬頭對著大眼姑娘傻氣一笑,可才一仰起頭,立刻引來篷車內一陣此起彼落的抽氣與驚呼。
「姑娘,你的臉……」
大眼姑娘的眼睛睜得更圓更大,和其他人反應一致——錯愕,不解。
剛才驢車確實顛得厲害,屁股難坐穩,所以碰撞難免。但,也不至於把姑娘家的一張嫩臉,給硬生生撞瘀了一大半吧?況且,那半邊臉上的一隻眼睛,已腫得只剩一條細線,根本無法確認是好是瞎。
少女微側過身,將受傷的右臉再度藏回陰影中,刻意以沒有受傷的左臉面對身旁投注而來的關懷,道:「別緊張,只是看起來嚇人而已。」
「可是看起來很疼呢,你有沒有搽藥?我這裡有藥!」
唉,早說嘛!快快拿出來!
大眼姑娘打開隨身包袱,東翻西找,挑出一個小青瓶,並猝不及防地扳過少女的臉,直接幫她上藥,動作有點笨拙,可誠意十足。隨著手指緩緩推揉,一股熱辣竄進皮膚血液,刺激著雙眼,以及……
「這藥混合十種以上藥方,褪瘀最有效了……咦,你怎麼了?」大眼姑娘嚇到,連忙收手。「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搖搖頭,好生感動的眼神。「你我素昧平生,才初相識你就對我這麼好,讓我忍不住想起了我娘……」
「呃?」大眼姑娘微愕。「我看來有那麼老嗎?我才十五而已耶!」
「我只是比喻,你別誤會。」少女連忙解釋,這大眼姑娘可真逗。「我叫岳千眠,今年十九,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容容。」好親切的燦笑。「聽說我們這一車的人全是要去『肖家城』做事的,你是要去哪門哪府呢?」幸運的話,說不定日後還可以常見面呢。
「肖府。」
「真的?」不會吧?這麼巧!「太好了,我也是要到那裡!原來我們是一路的。」
容容忘形拉住岳千眠的手,有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
「我聽說這肖府財大勢大,連京城的那些官老爺們都不得不賣它面子呢,要在這種大戶人家做事可不容易,如今有個伴兒感覺真好。」
「是啊,真好。」岳千眠笑了,無意間拉扯到眼角的傷,忍不住吃痛出聲。
「眠姊姊,你還好吧?」
「還好,有你幫我搽藥,應該會好得很快。」
岳千眠忍痛又笑了,容容也回應天真的笑。
「眠姊姊,你之前是在哪門哪府呢?還是,這是你第一次到府裡做事?」
「呃……這該怎麼說呢……」
岳千眠遲疑了一下,正思索著該怎麼回答時,容容逕自又接著說:「我從九歲就被賣到大戶人家做事了,最近剛期滿就聽說肖家城的肖府缺人,所以連忙托人找關係介紹過來。」
「九歲啊……你這麼小就出來做事,一定很辛苦吧!我也是差不多在那個年紀就和娘分開了……」岳千眠心有慼慼焉。
「辛苦倒還好。」容容樂觀道:「因為我娘曾經叮嚀過我,在別人手下做事有句話千萬不能忘記,這樣才能混個好日子過。」
容容雙眼閃亮亮,等待接下來的追問。
岳千眠當然也很配合地問了。「什麼話這麼重要?」
「就是——『多聽少言,多做少嫌,能屈能伸,才有作為』。」容容驕傲說出娘親家訓。
點點頭,岳千眠說道:「不過,我想再補個兩句。」
「什麼?」
「一有空閒,記得補眠。」
「對對,忙裡偷閒也很重要,尤其能偷懶打盹是最幸福的。」容容如獲知音。
「再奉送一句——『如有困難,找我阿眠』。」
容容也天真道:「那我也加一句——『來找容妹,也能解決』。」
兩人相視笑開。
「不過,真要做到好難哦,光是『多聽少言』就不可能了,我每次都控制不了我的嘴,老是想說話。」容容道。
「我以前也是。」
「真的?」
「嗯,我娘到斷氣前,都還叫我『閉嘴』呢。」
「怎麼可能?」
「是真的,因為我一直打斷她說遺言。」岳千眠語氣雖輕鬆,卻掩不住眼底的淡淡憂傷。那遙遠的一夜,彷彿還是昨日。
「哇,不會吧!」果然是很會說話,她輸了!容容自歎不如。
「到現在我都還在懊惱,有時候甚至好想咬掉自己這多事的舌頭。」一直以來,她很少和別人談起自己的事,可不知為何,眼前這白白圓圓的女孩讓她很具親切感,不知不覺便多說了一些。
「不行啦,那不就變成『咬舌自盡了』,眠姊姊你千萬別做這種傻事。」容容好天真地說道。
岳千眠撫著臉,忍痛又笑了出來。「放心,我不會那麼傻,我怕痛!」
容容也笑,她拉住千眠的手,堅持兩人相見恨晚。
「眠姊姊,我覺得我們好投緣,好高興能認識你哦。」
「我也是。」
「以後我們在肖府一定要相互扶持哦。」
「那當然。」
「我覺得上輩子你一定是我親姊姊耶!」
「呃……」這個嘛……
「你講話都會一直讓我笑,你很喜歡逗人發笑對不對?」
「呃……」並沒有。
「你真的好有趣哦!」
隨著驢車搖晃,容容好熱情地抱住岳千眠,終於,其他人受不了,再也聽不下去了。
「拜託,你們兩個肉麻當有趣的人,閉嘴!」
「……」
走進肖家城,要想不聽到關於肖府的消息都很難。
大大小小、紛紛雜雜的消息,日日夜夜、裡裡外外流傳著。只要身上帶有消息,無論男女老幼、遠近親疏,肯定到哪兒都能很快與人熟絡起來。
肖家城裡,只有一戶肖姓人家。
可城內外方圓百里內,老老少少卻全都視肖家為當然的衣食父母,講白一些,就是靠肖家賞口飯吃唄!上自官辦買賣,下至酒店茶樓,各行各業,只要喊得出名堂的,全是肖家產業,走進城裡隨便抓個人問問,沒有人不是在為肖府做事的。
三代以前,這裡還只是一處名喚「田圳莊」的落後小農村。肖家祖爺原是貧困佃農,因緣際會搭上官府的專賣事業而發跡,短短數十年間,林礦農鹽、南北雜貨,無一不涉。隨著商販往來熱絡,人口匯聚,小農村便逐年發展成以肖家產業為生存命脈的富裕大城,久而久之,人人皆知「肖家城」,竟已不識「田圳莊」。
肖家的富,人人羨之。
肖家的貴,人人敬之。
肖家的權,人人畏之。
至於肖家的男子嘛……
當然是人人求之嘍!
有錢的官宦商賈世家,沒錢的窮苦人家,無不想盡辦法將自己的兒女往肖府裡送。求生意、求親事、求富貴,千求萬求,只求能與肖家主子爺攀上一丁點關係,那便是天賜的好福分了。
「那麼,請問肖家主子爺今年多大歲數了?」
大太陽下,搓搓搓、揉揉揉、洗洗洗,手很忙,耳朵更忙——
忙著打探消息!
「大概二十五、六吧!」
「真的?!」岳千眠突然激動喊出,手上的衣服差點飛出去。
「你幹什麼?嚇死人了。」正在晾曬衣服的春香被嚇到,搗著胸口瞪視著岳千眠。她比千眠小兩歲,已進肖府工作三年,和千眠同在洗衣房工作。
「抱……抱歉。」
按捺住內心隱隱的激動,千眠提了一桶洗好的衣服交給春香,又蹲回去繼續搓搓洗洗。烈日當頭,她白肌嫩膚上沁著一層薄汗,雙頰也因日曬而抹上淡淡暈紅。
在肖府的眾多女眷中,岳千眠的相貌並不特別出眾,和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可說是完全沾不上邊,但她卻擁有天生麗質、吹彈可破的好肌膚,粉潤的臉蛋彷彿有股吸引力,能禁錮眾人目光。即使是以受了傷、瘀腫未消的右臉示人,一樣有本事讓人忍不住多瞧一眼——
春香瞄著阿眠的右腫臉,不禁搖頭。真是,好端端的一張臉蛋,硬是給摧殘一半,看起來真慘哪。
「我想,你八成也是衝著淨官少爺來的吧?」春香說道。
「啊,什麼?」
「別裝傻了,每個進肖府做事的丫鬟,誰不是心裡抱著一點希望。」
「什麼希望?」真聽不懂在說些什麼。
倒掉洗衣水,換上乾淨的清水,千眠拉起裙擺,卷高襯褲,赤腳下水——踩踩踩,水好涼,好舒服,再多踩踩。
「當然是希望淨官少爺能……啊——啊——」冷不防瞟向千眠,春香突然瞠目尖叫。「你你你……你在幹什麼」
「啥?」千眠受驚嚇,怔住。
「那是少爺的衣服耶!」
春香箭步衝上前,一把推開千眠,力道之猛,讓她直接跌出盆外,摔進旁邊另一個水盆,濕得滿頭滿臉。春香從水盆裡撈起那件質料繡工細緻卻慘遭「踐踏」的衣裳,大驚小怪道:「搞什麼鬼啊,你竟然用腳去踩少爺的衣服!」
千眠從水盆裡爬起,緩緩撥去覆在額前的濕發,冷靜解釋。
「我想這樣比較洗得乾淨。」
「少窮酸了,這又不是我們穿的粗布粗衣,怎麼可以用腳去踩呢?這是少爺的衣服,是要另外處理的!」春香大聲嚷嚷,已顧不得自己年紀較小,反以「前輩」的口吻命令道:「算了算了,你去晾衣服,少爺的衣服我親自洗。」
千眠眨眨濕睫,不想再爭辯什麼,隨即轉身去晾衣服。
春香捲起衣袖,重新換水,打算重新清洗少爺的衣服時,一位身形佝僂、腳步移動卻十分迅速的老婆婆忽然走進洗衣場。
「丫頭們!」老婆婆擊掌兩聲,威嚴犀利的目光橫掃全場,確定每個人都準備「聽話」了,才中氣十足說道:「半個時辰後,淨心園集合,每個人都要到。」
大驚喜,春香眼睛閃閃發亮,興奮追問:「梅婆,是要幫少爺選婢嗎?我聽說——」
「廢話少說,盡快結束手邊的工作,別遲了。」梅婆面無表情離開,年邁的背影充滿氣勢。
「喂,千眠,這些衣服你把它們洗完。」春香將原先寶貝兮兮的少爺服塞給她,滿面春風道:「我要先回房去準備一下,你洗完就快過來,別遲了!」
春香連蹦帶跳、口哼小曲離開,小小焰苗在千眠心頭隱隱竄動——竟然公然偷懶,還把所有工作都丟給她。
★多聽少言,多做少嫌……★
容容給的奴婢守則在心中反覆默念,滅火。
★吃虧當烏龜,壽命延萬年……★
再補上一條,以免怒火燎原。
小心搓搓,細心揉揉,千眠瞪著手中那件「尊貴的」衣裳,越看越覺礙眼,又想到這件寶貝衣裳「可能的」主人,心裡更……嘔!
刻意賭氣似地,她深吸口氣,捲起裙擺,玉足再度入水——
踩踩踩,用力踩!不踩不乾淨,不踩不踏實。
管它是誰穿的衣服,洗得乾淨最重要!
管它等一下要見誰,衣服洗完最重要!
既然現在能將主子「踩」在腳下,就乘機盡量「踩」吧!
一刻鐘後,千眠回到僕房,徹底傻眼。
人,通鋪上擠滿了人——同房的奴婢丫鬟全員回籠,平常見不到的私藏紛紛出籠,胭脂水粉、玉簪珠釵,塗粉的塗粉、梳頭的梳頭,每個人都像是要去相親似的。
「哎呀,眠姊姊你怎麼了?怎麼全身濕答答的?」混在人堆中跟著抹粉的容容注意到杵在門邊的千眠。
「你……你們在做什麼?」千眠訝異問。
「你沒聽說嗎?等一下夫人要見我們。」
「我是聽說了,但……你們在做什麼?」完全無法理解。
「她們說,原本伺候少爺的雲冬姊姊被換掉了,這次夫人要親自挑人,從我們之中重新選出少爺的貼身奴婢,她們說這機會很難得,一定要好好把握!」容容將打探來的消息大方分享,手上撲粉動作也沒停歇,看來她很能入境隨俗。
「所以,你們大家都在『準備』?」
連之前把洗衣工作丟下不管的春香也在「粉墨登場」的行列中。
「是啊。」容容望向千眠,皺眉。「眠姊姊你是掉到池子裡了嗎?」
千眠聳了聳肩,她此刻的樣子是很糟沒錯。衣裳濕淋狼狽不說,半邊臉上又是瘀青舊傷,再加上剛才在太陽底下工作,流了一身汗,全身又黏又濕。不過她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看著眾姊妹們搬出平常見不到的秘藏寶貝,努力妝點自己,也算是大開眼界了。
「喂喂,你們知道嗎?聽說雲冬是哭著求梅婆把她換掉的。」春香一面梳頭,一面爆出她聽來的小道消息。
「真的?怎麼可能?」
「是啊,雲冬那麼能幹,長得又好看,應該很有希望,怎麼會……」
「對嘛!有誰會笨到主動放棄伺候少爺的機會啊?」
眾姊妹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聊的全是過往曾經在少爺身邊「陣亡」的貼身奴婢。千眠東聽一段西聞一句,也夠拼湊出七七八八。她得到一個結論——那些「有幸」去伺候少爺的奴婢們,似乎沒一個待得長久!
為什麼?這不是大家夢寐以求、爭奇鬥艷也要爭取的職位嗎?
「請問,淨官少爺這個人脾氣不好,很難伺候嗎?」
所有動作戛然停止,眾人「同仇敵愾」扭過頭,瞪著發問的千眠。
「胡說,少爺是少見的好主子。」
「待人謙恭。」
「溫文有禮。」
「玉樹臨風。」
眾人挺有默契,一人一句,死忠維護她們敬仰的主子。
「那……為什麼少爺的貼身奴婢一直換人?莫非少爺他……有什麼隱疾?」
千眠的疑惑招來更多跑了黑珠子的大白眼。
眾人炮口對外,七嘴八舌,誓死捍衛她們傾慕的主子。
「誰說的?少爺他健康得很。」
「你沒見過他才會這樣說。」
「對呀,少爺又俊又迷人。」
「笑起來好看極了。」
所有聲音戛然靜止,眾人再度「同仇敵愾」扭頭,瞪著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春香。
「什麼?少爺對你笑了?」
「什麼時候?」
「少爺怎麼可能對你笑?」
「說,你對少爺做了什麼?」
嫉妒心可以讓綿羊變豺狼,也能讓善神變閻王,尤其被一群妒心大發的女人群起攻之,那可比被一百頭野狼包圍還可怕。
春香猛吞口水,扭捏地絞著衣角,結結巴巴。「那……那是……是……」
「是什麼?你說啊!」眾口同聲。
「是……是我夢到的啦!」
啥?
眾人愣住,整間僕房立刻陷入一陣異常靜默,連呼吸都被遺忘。
忽然,有人爆笑出聲。
「哈哈哈——啊,呃……對……對不起……嘻。」
痛痛痛,她的臉好痛,她不能笑得太用力呀!
千眠掩住嘴,想抑住自己忍不住的狂笑,可她半月彎的眼眸洩漏了她仍在偷笑的事實。
真有趣呵,這群人!竟然可以為了共同喜愛的少爺,這般的……可愛。
而且直接!
就算先前對春香偷懶的行為有那麼一點點介意,此刻也全化為烏有。
她從沒碰過這麼「有志一同」的奴僕,全為了一個人!大名鼎鼎,卻還無緣見上一面的——淨官少爺。
肖淨官!
會是「他」嗎?
萬一不是「他」,她又該怎麼辦才好……
思及此,千眠臉上的笑意悄悄隱去。
容容上來拉住她。「眠姊姊,你也來撲個粉嘛!我的可以借你,我還有從西域來的香粉哦。」
容容熱心地想幫千眠抹粉,可一見她的右臉又難掩尷尬。
「呃,你的臉……」
就算抹麵粉也遮蓋不住她的瘀青。
「不用,我沒關係,謝謝。」又不是要去嫁人。
「可是……」
「喂喂,梅婆已經在淨心園等了,你們還在蘑菇什麼」僕房門口探進一張也是妝點得美美的俏臉,大聲提醒著。
眾姊妹七手八腳,慌慌張張,東收西藏,亂成一團。
千眠笑了笑,不再打擾眾姊妹忙碌,逕自走出僕房,獨自先前往集合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