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枕在離緒飛胸前的慕容羽眨眨如扇般濃密修長的睫毛,張開眼來,瞪著兀自睡的香甜的始作俑者——離緒飛。
「腰好酸,頭也痛死了。」慕容羽想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卻發現離緒飛粗壯有力的手臂正霸道的環在自己腰側。不扳開他的手臂,她壓根兒動彈不得。
「起來。」慕容羽動手,試圖扳間環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卻也羞窘地回想起昨晚的一切。
「緒飛,你醒了嗎?」她瞪著離緒飛刀削斧鑿般的俊顏,不敢稍有動作。
「緒飛……」慕容羽又喚了一聲,確定離緒飛仍未清醒,鼓起勇氣在他額頭印下一吻。
「你知道我愛你嗎?其實,從你第一次凶我,我心裡就有你的影子。愛偷偷看你認真嚴肅的表情,也愛看你像孩子般無理取鬧的模樣,更愛你現在的安祥。」手指無意識地輕畫過他的眼眉、鼻樑,更沒忘記昨晚吻遍她全身的薄唇。
「還記得我剛進離府時因不認得路而誤闖『風雲閣』那次?你非但沒生氣,還牽著我的手一同去賞楓,輕薄的夏衫根本擋不住剛人秋的寒氣,你看我冷得發抖而將我圈在你懷中,為我圈出一方溫暖。即使那時早隱約察覺不對勁——你對一個陌生人,太好、也太熱絡了,但我依然選擇閉上眼,拒絕正視事實,從那時起,我開始眷著你的懷抱、你的溫暖。縱使是你虛假的溫柔,我依然全心承受。」慕容羽歎了口氣。「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會發生昨晚的事怕也只因我是慕容樺的女兒,所以……」哽咽了,捂著嘴說不下去,不肯把話說完是心中尚存的一絲希冀。但亮湮湮的淚珠依然不受控制的滴在離緒飛的裸胸上。
仍沉浸在睡夢中的離緒飛感到胸前一陣濕意,卻只皺了皺眉,沒有起身。朦朧中,只聽到慕容羽絮絮叨叨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 ? ?
越婉兒慢步走到「來鶴樓」前輕推沒有落閂的房門。
「羽兒真是的。日上三竿了還不起來。」越婉兒坐在前廳的圓桌上,為自己倒了杯茶。
越婉兒到「來鶴樓」無非是想和慕容羽共商逃離離家的大計。
不管離緒飛有多出色、和慕容羽有多相配。缺了顆心也只是枉然。反正,這裡她們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真是個懶丫頭。」等得不耐煩的越婉兒蓮步輕移向內房走去。
「羽兒……」越婉兒驚叫。
內房裡衣服散了一地,其中還有男人的衣服。
再震驚莫過如此。
「羽兒,你……」
「婉姨。」早已清醒的慕容羽嚇了一跳,用絲被裡好嬌軀才吶吶的應了來人。
「羽兒,你房裡有男人?是誰?」越婉兒以母親的口吻質問慕容羽。一個未嫁的閨女房裡藏了個男人。先不論是否真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傳出去誰還敢上門求親?
「是我。」被驚醒的離緒飛不悅的答應著。
該死,大白天的這女人來嚷嚷什麼?或許,真該讓她在地底陪老傢伙長眠。
「是你?」越婉兒呆了。離府裡,會這樣不可一世的除了離緒飛還會有誰?
「沒錯。怎麼?我不能在我妻子房裡嗎?」離緒飛以譏笑的口吻回應,長手一伸,拉過臉色發白的慕容羽。
「我說過羽兒不會嫁給你,說什麼我都反對這門婚事。」
「為什麼?生米煮成熟飯,由不得她不嫁。」離緒飛故意在越婉兒面前色情的伸舌舔舐慕容羽無血色的嘴唇和露出被外的光滑頸項。
「我不會讓羽兒進離家受苦,羽兒必須嫁給愛她的男人。我們都清楚,你並不愛她,只是想借由羞辱她,為凱飛報仇。」
慕容羽的心口吃痛一下,整個小臉縮了起來。婉姨說的全是事實。
「就算是為了報仇,羽兒也沒有選擇的餘地。這一切都是慕容家欠離家的。」離緒飛沒有否認。大手往慕容羽蓋在被下的玉腿移動,沒有一絲掩飾,就怕越婉兒眼不夠尖,看不見似的。
「你……」越婉兒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拿開你的髒手。」
「哪只?是存羽兒胸前的這一隻,還是大腿上的?」離緒飛不屑地撇撇嘴,不將越婉兒的怒氣和慕容羽的輕顫放在眼裡。
「都拿開。」
「要拿開可以。不過我可先告訴你,我會順手掀了被子。叫門外的守衛進來看看離府未來女主人誘人的裸體。」離緒飛認真的表情沒有一絲玩笑的意思。「現在你還要我拿開手嗎?」
越婉兒默不作聲,只能恨恨的瞪視著小人得志的離緒飛。
「告訴你,羽兒我要定了。如果不讓她嫁,我不保證明日全城老老少少會不會知道羽兒已經被我睡過、已非完璧之身。她既非我的女人,我也沒必要替她保持清譽。至於要嫁不嫁,你們好好琢磨琢磨。想想可以,但千萬別花太多時間。免得我一時興起不要她了也說不定。」
「羽兒……」越婉兒遲疑了。離緒飛說到做到,除了他,恐怕沒人會想要慕容羽。即使有,也不會善待她。
「我的羽兒,你也說說話。畢竟我要娶的是你。還是她說的就算數?」
「你別為難羽兒。」
「你閉嘴,這裡輪不到你說話。」離緒飛低喝。
「羽兒……」
離緒飛不悅的擰眉。「羽兒,考慮清楚了嗎?」
「她不……」
「我嫁。」慕容羽打斷越婉兒的話。冷然的語氣中沒有一絲溫度,卻有那麼一絲事不關己的味道。她早該料到會有這麼不堪的結果,這就是他昨夜一切溫柔舉動的目的。
「很好。您老請回吧。別妨礙我倆溫存。」離緒飛一個翻身,毫不憐惜地將慕容羽壓在身下,讓她的嬌軀承受他全部的重量。
「羽……」越婉兒見慕容羽沒有掙扎,不忍地開口。
離緒飛吻著她,不讓她開口。越婉兒只得合上房門,將男女的歡愛聲關在房內。
? ? ?
昏暗的新房內,紅燭獨自垂淚,而新房內的慕容羽淚已流乾。沒有下聘、沒有迎娶,草草拜過天地後慕容羽就被送進新房,成為離緒飛的新嫁娘。
「羽兒。」離緒飛拍著房門,一身酒氣,搖搖晃晃地進房。「慕容羽,該死的你快給我開門。」
慕容羽呆坐在床上不敢動作。她明明沒落閂,為什麼離緒飛會進不來呢?
「爺,您拍的不是門呀。」一旁的奴僕怯怯地告訴離緒飛。今晚主子好嚇人。
「走開。」離緒飛暴吼一聲,守在新房四周的奴僕逃命似的四散。「羽兒,開門。」
慕容羽無奈地揭開紅頭巾,蓮步輕移到門前。
這個男人是她要相守一生的夫婿?
「緒飛……」慕容羽緩緩地推開房門,一股酒氣撲鼻而來。張狂的面容橫眉豎目,衣衫半扯,綰好的頭髮如今也顯得凌亂。冷風一吹,像是黑夜裡的鬼魅。
「進去。」離緒飛往慕容羽肩頭一扯,將她帶了進去。
「緒飛,你喝醉了。」她倒了杯茶往離緒飛嘴裡送,想讓他醒醒酒。
大喜的日子,為什麼他沒有半點喜氣?今日離府裡根本沒有半個賓客。他獨自喝著悶酒,卻不肯進房看看剛過門的妻子。
「我不要。」手一揮,離緒飛將她的心意毫不留情地糟蹋在地上。
瓷杯碎了一地,也打碎了她最後一絲的希冀,一如慕容羽早已破碎的心。
「好,不喝茶。一切都依你。」她戒慎恐懼地挪到一邊,深怕拳頭不長眼地往她身上招呼。新婚之夜她絕不能帶傷,否則婉姨鐵定擔心死了。
「我要你。」
他噙住她一張小嘴,帶著酒氣的舌頭飢渴地在她誘人的檀口裡翻攪。
顧不得滿身酒氣,他迫不及待的想抱她、擁她。卻仍忘不了她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才嫁給自己,而他更無法拋下兩家的仇恨和對她的愛戀。
「緒飛,你……」
絲綢的撕扯聲在新房內響起,離緒飛將慕容羽的嫁衣撕成兩半,帶火的唇舌往她身下延燒。
「緒飛,你不可以這樣。」慕容羽慌了。雖然對新婚之夜早有準備,但她沒想到情況會是如此難堪。
他竟然撕了她的衣服……
「不能?」離緒飛紅了眼。為什麼不能?她是他的妻子。為什麼拒絕他?
「你喝醉了。」慕容羽再一次陳述事實。
「喝醉了一樣能要你。」離緒飛將慕容羽撲倒在床,挾著酒氣想強要她。醉?他一向海量,沒個百杯千杯,要他醉也沒這麼容易。他是想醉,醉了,就能忘卻兩家的恩怨、忘卻對她的愛戀。
「緒飛……」慕容羽痛哭,不甘成為他洩慾的工具。
「別裝,你喜歡的。該不會忘了前些日子你是如河快活吧?」
「不要。緒飛,你弄得我好痛。」一時不能忍受離緒飛的侵入,慕容羽痛得兩眼發昏。
離緒飛沒再多說什麼,像狂癲的駿馬在她體內忘情地奔跑,發洩自己的愛與恨。
「緒飛……」她像溺水之人攀著浮木似的抓著他的身子。
「羽兒。」離緒飛帶汗的臉突然粗喘起來。
看著離緒飛的表情,慕容羽別過臉去。心痛的發現自己竟然貪戀他的身子,不可否認,他的確燃起她胸中的火焰,甚至不在乎他接近自己的目的。
兩人的身子癱軟下來。他的一雙手卻依舊摟著她不放,似在宣告這一生他是不會放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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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滿樓閣的紅帳被卸下,「來鶴樓」又回復以往的光景——古樸的舊樓,孤單的立在離府最偏遠的一角。
「夫人。」翠兒輕喚一聲。
慕容羽沒有回過頭,呆呆地看著牆上未被除下的「蠱」字。大紅的色彩彷彿提醒旁人記起紅燭垂淚的那晚纏綿。
「夫人。」翠兒見慕容羽怔怔忡忡地不知又在想些什麼,又喚了一聲。
「翠兒,把那字拿下吧。」
慕容羽坐在鏡前審視著自己的容顏。原本披垂下的秀髮己被安分地綰在頭頂。容顏未改,「慕容」兩字一如往常。是的,即使嫁子離緒飛,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子依舊減不了他的恨意。「為什麼?這紅字挺好,挺喜氣的。」傻呼呼的翠兒體會不出慕容羽的心緒。只是隱隱覺得她的笑少了,和她仍是慕容「公子」或慕容小姐時相比簡直天差地遠。
「翠兒,我不是說過別再喚我『夫人』?」慕容羽沒有一絲怒氣,語氣中略顯無奈。
「是,夫人。」某些時候翠兒甚至是固執的,特別是對保住飯碗這檔事從來不敢輕忽。
「叫我羽兒就好,我不要你太過拘謹。」慕容羽一直把翠兒當成朋友,不希望一些無關緊要的稱謂拉開兩人的距離。
「羽……」不行,她就是說不出口。她怎敢違背爺的意思,若讓爺知道,不扒她的皮才怪。
「你想叫我的單名也成。」
「夫人,您就別再為難翠兒。翠兒不敢造次。」她是怎麼也忘不了爺動怒的樣子。先前有個下人在爺面前以「羽兒」稱呼夫人,爺就氣得一掌拍碎一張上好的堅實木桌。
慕容羽歎了口氣。「又是緒飛的命令?」
「沒錯,是爺的命令之一。爺下的禁令可多了。不許男人進『來鶴樓』」步、不許夫人擅出『來鶴樓』、不許夫人前往祠堂、不許以『羽兒』喚夫人。總之,一堆的不許背得翠兒的小腦袋險些發漲、撐破。依翠兒所見,爺倒不如開列張准許的清單,這樣才省事得多。」翠兒滔滔地抱怨,渾然不覺自己又犯了禁令。
「緒飛有沒有說要來『來鶴樓』?」慕容羽不介意他對自己的限制,心裡卻著實有點想他。半個月了,成親半個月了除了醉酒的那一次,緒飛沒再來找過她。
「呃,爺……說忙完就過來。」不知為什麼,福總管交代她,一旦夫人問起就這麼回答。
又見不到他了。慕容羽小心收起心中的失落,早料到離緒飛不會善待自己。
「緒飛真有說要來?」
「有……有有上翠兒點頭如搗蒜,一張麻臉險些和粗頸分家。「爺說今晚他會到『來鶴樓』來。」「我知道了。」其後言詞不一。看來緒飛是真的不會來了。
「夫人,翠兒拿這給您換上。」翠兒抄起皮裘往慕容羽嬌小的身軀一罩,阻隔了驟降的氣溫。再過幾天就要飄雪,她真怕夫人瘦弱的身子擋不住寒冬的侵襲。
「謝謝。」慕容羽挑散了一頭盤好的青絲,往內房踱去。
「夫人,您盤著頭挺好看的。」
「嗯。」慕容羽嗯了一聲,算是回應翠兒。
好看,她同意。但給誰看呢?
「翠兒,我歇會兒。記得把那紅字卸下,大紅的罄字大刺眼。」慕容羽半閉著眼倒臥在床上。輕歎一聲,掛懷的永遠是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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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閣
離緒飛坐在桌前揮毫,天福隨侍在側。
「天福。」離緒飛懶懶地開口,拿起紙詳看。
「爺。」天福機靈地應了一聲。向來只有他打擾爺的份,爺從不輕易分心。「要將筆墨撤下嗎?」雖然今日短了點,但只要爺高興,縮減揮毫的時間,也未嘗不可。
「先不撤,你過來。」
向來,離緒飛不許旁人靠他過近,十年前的事終究在他心裡留下陰影。
「是。」天福早看出離緒飛今天有點古怪。不,正確的說,這種樣子已經持續了半個月,且情況持續惡化。
「你看這幾個字是不是寫得不好?」離緒飛將一疊紙遞給天福。
離家的奴僕有些稍具文采,天福就是其中之一。
不好,何只是不好。滿紙的字不是鬆軟無力,就是有骨無血,少了離緒飛特有的神采。
「確實是不太好。」既然主子也這麼認為,天福也不需要刻意討好,況且離府根本不興拍馬屁這一套。
「你等會。」離緒飛重拾毛筆,鎮心攝神又寫了個字,遞給天福。
「還是不好。」不等離緒飛問,天福照實講了。
「為什麼?」離緒飛自己也不滿意,總覺得少了什麼。他想聽聽天福的意見。
「少了爺的氣韻。這字再好也是別人的字,不是爺的。」
「什麼樣的氣韻?」
「爺昔日的神采飛揚。」
「這樣?」離緒飛又寫了個「樺」字。
神采飛揚?什麼事能比得上盡報父仇家恨更令人酣暢。
「爺現下寫的是恨意,不是神采飛揚。」天福不是瞎子,主子和夫人的事他全看在眼裡。
「這個呢?」離緒飛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沒了自我。」
「是嗎?」離緒飛沒有反駁。左看右看,他也覺得自己的字病懨懨地,了無生氣。
「爺不妨試試一個字。」
「哪個?」離緒飛挑眉。頭一次聽下人的意見,讓自己被人牽著鼻子跑。
「小的不敢說,怕觸怒您。」
「我要你說,只要你說得出,我就一定寫下。」
「我說,但爺不可動怒。」
「說。」離緒飛不耐煩了。
「奴才請爺試試夫人的『羽』字。」
「嗯。」雖然百般不願,但「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令離緒飛不得反悔。
筆尖在快觸及紙面時又被提了回來。
「爺?」反悔了嗎?
「別出聲。」離緒飛收心將眼底的那抹身影驅離。
「這字是什麼樣的氣韻?」再一次,離緒飛將紙遞給天福。
「濃烈的相思。」
「什麼?」離緒飛微怒,顯然不願讓天福道出實情。
「相思情濃。或許,爺該去看看夫人。」一思及慕容羽待他的好,天福一時也顧不得離緒飛是否會震怒。
「將筆墨撤走。沒有命令,別來打擾我。」離緒飛沉聲道。臉是冷的,語氣裡也沒有一絲餘溫,甚至連身子也僵直了。
天福領命帶著筆墨退了出去。
是夜,北地下起了雪,離緒飛獨自待在「風雲閣」未跨出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