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艷欲滴的花朵怯怯地從綠葉中伸出嬌柔的嫩瓣,一朵朵半開的、含苞的、盛開的、欲謝的……全點綴在一片翠綠當中,迎著夏日午後的驕陽,嬌嬌嫩嫩、顫顫怯怯地向眾人展現它的丰姿。
在一片幽然清新的香氣包圍下,一臉淡然的安東尼正提著畫板,在池邊繞著。
不久,他看中了一朵半開的荷花。
它遠離其他花朵,獨自在一角綻放著它特有的風華,頗有些「孤芳自賞」的風韻。
那花瓣是少有的純白色,白得那樣潔淨、那樣的引人注目,在那些粉色和綠色的襯托下,顯得更為與眾不同。
這就是他一直所要尋找的目標!原先淡然的眼眸倏地閃過一抹光亮。
它帶著一種孤傲的美麗,結合了兩種矛盾的氣質——既溫柔恬靜,又狂野似火,就像前天見到的那名女子……
他又想起了那名如夢似幻的女子。
這兩天,他腦海中幾乎都是她的身影。
他認為會出現這種奇特感覺,是因為畫家追求完美事物的特性。
他迅速架起畫板,開始尋找一個最佳角度。突然,他眼睛瞇起,那靜止的水面上有一抹白色的倒影——一個女人的倒影。
他立刻抬起頭,找到了目標。
一座小石橋的欄杆上,正斜倚著一個女人。白色草帽遮住了她的上額,幾縷髮絲錯落地從草帽下垂落,隨風輕柔地飄動著。
她穿了件白色的連身長裙,裙擺也在風中搖曳著。她的腿十分修長,腳上穿著白色繫帶的高跟鞋。
一條薄紗般的白紗巾繞在她細細的脖子上,紗巾下擺隨風飛揚。
他目光一看見那張臉,有片刻忘記呼吸。
那是一張完美無瑕的臉!
尖尖的下巴、小巧的嘴是艷嫩的紅,加上小而挺直的鼻樑,整張臉動人極了。
眼睫半垂,她正在凝視水面上的荷花。半掩的紫眸中帶著某種專注、令人感動欲泣的溫情。
美麗,是的,她當然是美麗的……還有那神情,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帶有幾分迷惘、幾分惆悵、幾分柔情、幾分落寞……看起來像是種說不出來的淡淡哀傷,一種幾乎不自覺的,從心靈深處浮現出的哀傷。
他驀地回神,毫不遲疑地持起筆,想要捕捉住那瞬間的神韻。
來到英國已經一個星期,可她對於如何下手還是毫無頭緒。她想要的是帝國企業的商業機密,但除非得到喬治或安東尼的指紋和眼角膜,否則,她絕打不開保險箱的大門。
百無聊賴之下,她只得放自己假,好好輕鬆一下。
不知不覺,她來到這植物園中。
或許是在腦海裡,仍保留著與媽媽在植物園中野餐的記憶,所以她對植物園有著一種依戀。
在走過小石橋的剎那,她被橋下滿池的荷花吸引住了。
她斜倚在橋欄上,垂眼望著美麗的荷花,聞著淡淡的荷花香,思緒飛遠,飄向千里之外。
明明是個敏感脆弱的人,卻偏偏要佯裝堅強,真的好苦好累。可她背負著滅家之恨,由不得她脆弱。
已經忘了從何時開始,她成了一名孤獨的旅者,在復仇的漫漫長路上孤獨地尋找著出口。她早已習慣了這種令人窒息的孤獨,甚至,學會了如何「享受」這種無邊無際的孤獨。
但在她的內心深處,卻又渴望能夠擺脫這孤獨……
遠遠的,一直注視著她的安東尼,迅速在畫紙上勾畫出一個絕美的輪廓,想要細畫,卻不知從哪裡下筆。
她顯得疏離又大方,狂野且不受束縛,如風一般變幻莫測,卻偏又帶著一縷溫柔的氣息。
年輕美麗的她應該是青春俏皮的,可她那紫色眸瞳中卻缺少了爛漫的天真;偶爾出現的滄桑,在無邪的氣息掩蓋下,顯得隱約難辨。
她可以是無邪的,仿若不曾受過紅塵的洗禮;她又可以是滄桑的,仿若經歷了百年風雨,冷眼看透滾滾紅塵……
老天!這兩種相互矛盾的感覺,竟實實在在地共存於一人身上。
他一向淡然平靜的心,不由得掀起漣漪……
突然傳來的蟬嗚,將沉浸在思緒中的羽霜,拉回現實中,回神的同時,她發現了兩道采究的目光。
太過瞭解自己美貌所擁有的吸引力,也太過於習慣他人驚艷的目光,不想多生是非的她,連一個眼神也懶得給予對方,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安東尼看了一眼只有大致線條的畫稿,立刻追了上去。
如此具有靈氣的女子,他一定要延攬她來做他的私人模特兒!
「小姐,等一下!」見對方沒有搭理他的打算,反而越走越快,似乎要甩掉他,他不由分說地追上前,擋住她的去路。
「對不起,打擾一下。」
羽霜不悅地皺了一下秀眉,懶懶地正視他。
四目相對,兩人同時震住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同時湧入他們的心田。
她當然知道他的身份。安東尼·伯溫,她名義上的哥哥,帝國企業的正式接班人,私底下還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家,曾以化名開過三次畫展,據說辦得相當成功。
雖然他畫家的身份瞞過了所有人,卻瞞不過她嚴密的情報網。
「我想請你做我的模特兒。」他直視著她絕美的容顏說道。
羽霜很快恢復冷靜,看著他,不由自主地揚起一抹甜美的笑容,笑容中有些嘲弄、有些氣悶,也有著戒備之意。
「我不是壞人。」對於她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戒備,他立即說明。
「我正在為你作畫,但還未完成,請你等一下再走,讓我畫完這一幅畫。」明明是有求於人,可他的語氣卻是命令的口吻。
「不能。」
對於羽霜而言,這無疑是上天賜給她的絕佳機會,給了她接近安東尼的機會。但或許是他命令式的語氣,令她反感,拒絕的話不受控制地便脫口而出,把她自己也嚇了一大跳,可她臉上依舊保持著平靜的微笑。
「這是我的名片。」安東尼遞上一張簡單的名片,證實自己的身份,同時相信那個在畫界小有名氣的化名,應該可以說服她答應。
「不能。」看著他自信的神情,她忽然萌生出要整整他的念頭。
「還是不能?」他不由得微瞇起眼睛,「我可以付三千美金作為報酬。」這個條件夠誘人了吧?按行情,就算是專業的模特兒,一次也只收六百美金左右。
「不能。」她用同樣的聲調、同樣的音量,重複著同樣的字,同時眨了眨俏麗的睫毛,似乎在說:你好煩哦,快走開!
「你除了會說『不能』之外,還會說什麼?」安東尼對她不斷的拒絕有點氣怒,卻又不好發作。
「我真的那麼像是一個意圖不軌的人嗎?抑或是你妹待遇不夠好?你開個價。」他頓了頓,「不許說不能,也不許搖頭。」
見他一臉堅持,羽霜明白不說清楚,他是不會放過她的。
「我說不能是有原因的。第一個不能,是因為你在未取得我首肯的情況下為我作畫,這顯然是一種侵犯我的行為,所以我非常生氣。」
非常生氣!?非常生氣的人還能笑得如此令人神魂顛倒嗎?
「還有呢?」他承認,這一點確實是他的不對。
「第二個不能,是因為我討厭自以為是的人,好像只要亮出自己的名號,別人就會立刻巴上他似的。第三個不能,是因為你侮辱了我!」
笑顏依舊,但她的眼神卻逐漸冷冽起來,「告訴你,金錢不是萬能的,它不能解決一切問題,而我也不是可以用錢打發的。」
該死的男人!她在心中詛咒著。她的自制力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差勁?竟僅為他一句話便憤怒不已。
錢,是她最痛恨,卻也是她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沒錯,她能否復仇的關鍵,便在於她的經濟實力。
她的笑容越來越僵硬、眼神越來越寒冷,安東尼彷彿看到美麗如天使的她,頭上長出了一對惡魔的角……
他意識到她不僅僅是個美女,似乎還有著不同於常人的深沉心思,和一股他說不上來的感覺……
羽霜發現自己責顯露出真實的情緒,立即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如果你沒有其他什麼事的話,我先告辭了。」她對他嫣然一笑,「再見。」
一個轉身,波浪長髮在她意料之內地撫上他的臉後,優雅離去。
「再見。」安東尼反射性地回應,他的心神在她的回眸一笑中迷失了。
他不敢相信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美麗的女子,猛然,他憶起她那罕見的紫眸……太像前幾日見到的那名女子的眸子了,一樣的如夢似幻,一樣的媚惑人心。
但,是她嗎?
他甩甩頭,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
飛鷹名震黑白兩道已有三四年,它的首領怎麼可能是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柔弱女子?
但不可否認,她的出現讓他一向平靜的心湖,再也不平靜……
回到住宿的飯店後,羽霜立即打開電腦,直闖英國第一黑幫的網路主機系統。
「我找你們的首領。」她開啟防追蹤系統。
「你是什麼人?」對方十分緊張。
其實這不奇怪,號稱電腦防侵入系統比政府機關還先進的他們,碰上了如此光明正大進入他們主機系統的她,不緊張才怪。
「我是飛鷹的領導人,我來向你們的首領索回一個人情。」
出道前,她曾救過一名被人追殺的男子,之後才知道,他竟是英國最有規模的黑幫首領。
當時他許下承諾,今後她若有任何困難,只要告訴他一聲,他定會盡全力為她擺平。不知在多年後的今天,他是否還記得當年的承諾?
對方沉默了好久,久得快讓她失去耐心時,終於傳來了回應。
「小姑娘,是你嗎?」
「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我是誰呢!」
「怎麼會呢?你可是我有生以來惟一的救命恩人,我這輩子都會牢牢地記住你的。」
「我該說謝謝嗎?」
「哈哈……這倒不用。言歸正傳,你這次找我有什麼事?」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我確實有些困難想請你幫忙。」
「說吧,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定會全力以赴。」能讓飛鷹的頭頭來向他索取人情債,恐怕這「困難」很可能會成為他的劫難。但黑道上講的是個「義」字,有恩不報不是他的作風。
「不論用什麼手段,兩天內,我要帝國企業的總裁秘書自動辭職,行嗎?」
他震驚地瞪大眼,將電腦上的幾行字來來回回地讀了十遍,這才確信自己沒看錯。
「你要我做的,只有這件事?」死丫頭,居然把他當成了跑腿的小弟!
「沒錯。」預料到電腦另一方的他,臉色會有多難看,她不由得笑出聲來。
「堂堂飛鷹的領導人,連這點芝麻綠豆大的事都辦不了嗎?」他恨恨地重擊鍵盤,來發洩他的不滿。
「別看對方只是名小秘書,她可是名門之後,而我在英國勢單力薄,怎敢冒冒失失地去開罪一個頗有勢力的家族,所以就只好麻煩你了。」其實不是不敢,只是懶而已。
飛鷹守則之下.能讓別人幫你的,就絕不自己動手。
「我會立即幫你辦妥的。」知道推不掉,他只得爽快地答應下來,可是僵硬的笑容難看地掛在臉上。
「謝謝。」她輕鬆地關了機,回房補眠去也。
英國黑幫的第一把交椅不是當假的。只見三天後,英國日報上登了一個大大的徵人廣告——
帝國企業招聘一名總裁秘書……
徵人廣告刊登後的第二天早上,羽霜揚著一抹優雅的微笑,走進了英國人人皆知的帝國大廈接受面試。
一踏進大門,她忍不住瞪大了眼。
她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滿心懷疑地退出大門,她仔細地看著。沒錯啊!這裡明明是帝國企業啊!可裡面怎麼會……
各式各樣的濃郁香氣!竟混合為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味,大廳裡頭一群妖嬈的年輕女子,似乎在比賽誰的衣服布料最少。
那……也稱之為衣服!?羽霜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名艷麗女郎身上「穿」著的三片葉子,困難地嚥了嚥口水,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這總裁秘書的職位,非我莫屬。」一名女郎正用她的丹鳳眼,高傲地睨視群芳。
敢情她們也是來面試的?羽霜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群女人。
「你少做夢了,只要有我在,你就只有被刷下來的分。」三葉女郎故作性感地一手扭腰,一手撫過自己的頭髮,擺出個自以為可以傾倒眾生的Pose。
當下,一些為求一口飯吃而來姑且一試的良家婦女,再也忍不住胃中的翻騰,乾嘔起來。
不行了,誰來救救她啊!羽霜一腳踏在大門外,一腳踩在大門內,進退不得。
「下一位,寒羽霜小姐。」一道毫無起伏的聲音響起。
這一刻,嚴肅的聲音聽在她耳中,猶如絲竹之音般美妙,讓她想興奮地歡呼。
「來了。」
吵鬧的大廳由於她發出的天籟之音,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一臉不可思議,看著眼前這名美得令同性的她們也失魂的女子。
羽霜以最快的速度衝進辦公室,因為她明白,女人之間是不存在相互欣賞的。
果然不出所料,當瞬間的驚艷過去後,她們眼中立即射出妒嫉的利劍。
羽霜趕緊關上辦公室的門,杜絕可怕的「眼神謀殺」。
劫後餘生的她大大鬆了口氣,稍稍整理一下儀容,鎮定地轉身面對主考官。
她絲毫不擔心自己能否被錄用的問題。論外表,單看外面那些女人……還有裡面主考官誇張的反應便知道,她通過了,論學歷,以耕月話她偽造的厚厚履歷,想不讓人驚歎也難;至於實力,她可是寒氏企業的總裁!
總之一句話,這職位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寒小姐在十八歲,就修完了康橋大學商業管理系博士學位?」主考官好不容易才從她驚人的美貌中找回了神志,又被她的高學歷嚇了一跳。
當初派人去康橋大學招攬人才時,怎麼會遺漏了這樣一名才貌雙全的女子呢?
「是的。」她很想提醒他們一下,請他們不要再猛瞪眼了!
突然,眼前的三名主考官慌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她站的方向喊道:「總裁早。」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個人。是她的警覺性變差了?還是他將自己的氣息隱藏得太好了?
安東尼朝主考官點了點頭,同時也看到了羽霜。
本來招聘秘書這等小事,根本無需他親自出馬。可當看到那群來應徵的女人,他只差沒當場昏了過去。
為避免以後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他不得不親自走一趟,卻沒料到會遇見「她」。
沒預料到他的出現,羽霜優雅地起身,對他露出驚訝又夾雜著些許尷尬的笑容,以表明她先前並不瞭解他的身份。
「我們又見面了。」他朝她微微一笑。拿起她的履歷,並以一目十行的速度讀完其「輝煌」的紀錄。
「你就是帝國企業的總裁?」坦率又冒失的話語,更顯出她的驚訝。
「沒錯。有空和我一起喝杯咖啡嗎?」他盡力維持嚴肅的表情,以免破壞了他在下屬心目中冷酷的形象,用僅他們二人聽得到的音量說道:「如果你想得到這份工作的話。」
「你是在威脅我嗎?」她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是。」他一口承認。
被威脅還能笑得如此甜美,好奇特的女子!
鑽石般亮麗的眸子驀地黯淡下來,頓了好一會,她才用宛如黃鶯出谷的聲音,幽幽地回答:「好吧,你贏了,我的確非常需要這份工作。」
說到演戲,她可稱得上星口向手中的高手,尤其是在面對他的時候。
安東尼帶著羽霜來到他的專屬辦公室。
羽霜坐在氣派豪華的沙發上,用勺子輕輕攪拌著香氣四溢的咖啡,不發一言,也不看他一眼。
「你要幾包糖?」坐在一旁沙發的安東尼問道。
「不用,謝謝。」
她端起杯子輕啜一口,苦澀的味道立即衝擊她的味覺。
她喜歡喝黑咖啡,因為她要用那濃郁的苦澀,來轉移心中積壓了十二年的痛楚。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看過她的履歷,他怎可能不知她的名,只是,他要她親口告訴他。
「寒羽霜。」抿抿唇,她緩緩吐出三個字。
「我以為你很傲。」詫異於她的合作,他想確定他先前對她的看法是否有錯。
「是的,我的確很傲,可再傲的人也會向現實低頭。」她故作無奈。
「你有知名大學的博士學歷,夾在履歷中的獎狀影印本比我辦公室中的文件還厚,找份工作應該不會太難吧?」他想,應該有一堆人想聘請她才對。
可惡的緋月,幫她弄這麼「壯觀」的背景幹什麼?這下她該怎麼解釋?
「你認為我美嗎?」突然,她問了一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
「是的,你長得很美。」
「這就是原因。我的美麗讓人忽視了我的辦事能力。如果是你,你會願意放著一身真本事不用,甘心做個花瓶嗎?」
「不是每個公司都會這樣的。」
「是的,至少我還遇到一種公司,他們要外貌,也要辦事能力。」
「公關小姐?」他的腦中閃過這四個字。
「是秘書兼情婦。」她斜眼看著他,眼中寫滿了不屑與無奈。
他定定的看著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人猜測不出他的心思。
突然,他開口了——
「你被錄取了。」
當看到她懷疑的眼神後,他補充道:「不兼情婦!不過……」
「不過?」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好難看。
「你必須當我的私人模特兒,我會另加工資。」
見她的臉色好了點,他又繼續說道:「還有,你必須為我保守秘密,不能讓人知道我畫家的身份。」
「當模特兒總比當情婦強。」故作無奈地輕歎一聲,她將一個被現實壓迫的可憐女子,演繹得栩栩如生。
終於,她如願的侵入他的世界,成功已在眼前,可不知為何,她的心卻莫名地煩躁起來,總覺得異常順利的計劃,有可能會有脫軌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