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牢牽住揉著睡眼,還迷迷糊糊地搖過來晃過去的兒子,步維竹步出車站,揮手招來出租車直奔紐奧良最負盛名的波本街。
暈黃的街燈映照著尋歡的人群,夜仍未央,紐奧良並不像其它南方城市那樣夜深便沉沉睡去,尤其是波本街,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酒館、音樂吧、餐廳、成人電影院和脫衣舞夜總會,讓這條街永遠沐浴在熱情的派對氣氛之中。
如果是在二月狂歡節時,遊人如鯽,波本街更是被擠得水洩不通,狂歡的人群當街裸體、撒尿,甚至做愛做的事,只要敢裸露的人,都會得到一條又一條彩色珠珠項鏈作為獎勵,而這些珠珠項鏈就是狂歡節時所用的「錢」。
現在不是二月,但此刻是週末夜晚,波本街瀰漫著相同的狂歡氣氛,在街口,出租車就不得不停下來,但並不是因為人群太擁擠,而是因為一旦入了夜,波本街便成為徒步區。
「哇!!!」
「不准看!」
米克聳聳肩,用手遮住眼,再從指縫中繼續偷窺,看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少女大大方方地掀開上衣露出兩粒肉包,旁邊的一個男人不甘示弱,也拉下自己的褲頭露出毛茸茸的男性器官,霎時歡聲雷動,鎂光燈閃耀不停,比電影明星出現更轟動,片刻後,兩人胸前便掛滿了一圈圈珠珠項鏈。
難怪世界著名的基督布道家葛培理會把紐奧良稱為:沾滿酒食爭逐的罪惡污跡的城市。
「還真敢!」米克脫口驚歎。
「不准看,聽到了沒有?」
吐了一下舌頭,指縫關閉,「人家又沒有看!」米克咕噥著任由父親牽著他擠入人群中,可是話一說完,指縫又悄然打開。
在充滿了酒味的空氣中,墮落的人們到處尋找片刻的麻痺,許多人拎著酒瓶走到哪喝到哪,嗑藥嗑昏了的男孩見到女孩就湊上去亂抱一通,二樓陽台,倚在熟鐵格子欄杆上的女人叼著煙朝樓下的男人猛拋媚眼,順便解開胸前鈕扣「透透氣」,一對白皙的豐乳迫不及待地蹦出來跟大家打招呼。
「哇哇哇,好大好大的大咪咪喔!」這才是真正的社會教育!
「閉嘴!」步維竹低罵著轉入一條巷子,在第四戶磚牆造的兩層樓房前佇足,「記住,待會兒沒叫你說話就不准出聲!」囑咐過後即舉手敲門。
片刻後,屋內燈亮起,門裡傳出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帶著濃重南方腔調的英文。
「誰?」
「冬狐。」
立刻,門開了,一張異常美麗的臉龐出現,三十多歲的女人,一望即知是個摻有西班牙血統的女人──在紐奧良,居民極大多數是法國及西班牙血統。
「福克斯!」她驚喜地叫,旋即愣了一下──因為步維竹的老爺爺打扮,「這回是老爺爺啊!」然後噗哧失笑。「真像,你的易容術依然那麼精湛,若是在路上碰見了,我一定不認得。」
「福克斯?」米克狐疑地瞥向父親。「狐狸?」
「少開口!」步維竹用中文低叱兒子,再轉向女人用英文打招呼,「好久不見,莉莉,你好嗎?」
「謝謝,我很好,你……」
話說一半,裡頭又衝出一個年歲與米克差不多的小女孩。
「福克斯叔叔,是你嗎?」那女孩同她母親一樣美麗,但比她母親黝黑,一見到步維竹也愣了一下,隨即興奮地撲上來。「福克斯叔叔,我好想你喔!」
待步維竹彎下身去抱了抱小女孩之後,莉莉即迫不及待地拉著他往裡走,她也很興奮。
「別纏著福克斯叔叔,西西,快讓叔叔進去!」
沒人注意到步維竹身後還牽著一個「小女孩」,直到進屋之後。
「她是誰?」最先發現的是西西,而且她的質問口氣還帶著非常明顯的敵意。
「小女孩」沒吭聲,步維竹也沒有回答西西的問題。
「四天前來的女人和少年呢?」他反問。
這一問,莉莉的笑容立刻僵成剛出模的蠟像,西西心虛地別開眼,見狀,步維竹的胸口不由得緊了緊,但仍保持冷靜的態度。
「出事了嗎?」
「這……其……其實也不算出事,是……」莉莉欲言又止地吶吶道,一邊過去把女兒抱在懷裡,一副母雞護雛姿態,顯然問題是出在女兒身上。「西西……西西不是故意的,她是不……不小心說溜了嘴……」
時間回到四天前--
「媽咪,很令人懷念耶!這種打扮。」姬兒揶揄地笑個不停。
頂了頂眼鏡,再扯了扯端莊的窄裙,「少囉唆!」郁漫依咕噥著又攏一下腦後的阿媽髻。「你自己小心別穿幫!」
「安啦!安啦!」姬兒拉低鴨舌帽遮住上半張臉,褲頭又往下扯了扯,再吊兒郎當地用兩根大拇指勾住褲耳,嘴裡的口香糖吹出一個大泡泡遮住下半張臉,看上去起碼有八分像那種到處騙吃騙喝的小痞子--欠扁。「瞧,這樣不像嗎?」
郁漫依白眼一翻,不予置評,轉眼去專注尋找正確的門牌……
「啊,在這兒!」
門一開,兩個女人一對上面,如同郁漫依非常驚訝於她要找的竟然是個女人,莉莉見到郁漫依也很意外。
「是『冬狐』叫你來的?」
「是。」郁漫依仍在打量對方,目光是不可思議的。「你就是『蛇頭』?對不起,我以為……我以為『蛇頭』是男人。」
「『蛇頭』是我丈夫,在他過世之後我才接下他的工作。」莉莉表情漠然地解釋,然後領著她們進屋。「你們想到哪裡?」
「瑞典。」
「是嗎?你運氣很好,明天中午就有一艘貨輪要到瑞典。」
而西西,天真稚嫩的外表下帶著一份可悲的早熟,在初見陌生的郁漫依和姬兒出現在她家裡時,原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態度,對於母親從事的非法工作,她早就習以為常了。
但在得知郁漫依兩人是由「冬狐」介紹來的之後,西西立刻迸出強烈的敵意。
「你是女的!」她以指控的語氣說。
郁漫依怔了怔。「呃?」她一直是女的呀!這有什麼不對嗎?
「福克斯叔叔從來沒有介紹女人來過!」
「有啊!」莉莉忙道。
「可是她們都有男人陪著,沒有像這樣只有一個女人……」西西望向姬兒,敵意更深。「還帶小孩!」
「是嗎?」郁漫依若有所思地瞄一下莉莉,再看回西西。「那種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叫我來這裡,保證你們會盡快送我們出國。」
「我會的。」莉莉用一種職業性的口吻承諾。
「對,盡快送她們走,媽咪!」西西依然瞪著郁漫依,非常不友善的目光。
「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以為福克斯叔叔幫你們是有什麼特殊意義,告訴你,這只是為了工作,他以前也幫過好多好多人,可是……」
「西西!」莉莉連忙摀住她的嘴,有點尷尬。「不要再說了!」
但西西一把推開她,任性地非要把話說完不可。「可是後來他都沒有特別去關心其它人過得好不好,只有我們,他常常來看我們,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喜歡我媽咪……」
「西西!」莉莉再一次摀住她的嘴,這次不但尷尬,還有點惱怒。「你再胡說,媽咪要生氣囉!」
見媽咪不高興,小小的臉兒不禁沮喪地垮下去,「為什麼要生氣,我說的是實話呀!」西西委屈地抗議。「媽咪自己也說過不是嗎?福克斯叔叔一定是喜歡媽咪才會常常來看我們,雖然他從沒有提過要和媽咪結婚,但那是因為他的工作不容許他結婚,不容許他有固定的住處,更不容許他有親密的人,不然會很危險,就好像當初爹地差點連累……」
「西西,不是那樣的,那不是他說的,是……」莉莉尷尬地停頓了一下。「是媽咪自己這麼猜想的,而且我也沒有說一定是,而是可能。」
西西怔了下,「是媽咪……不,一定是那樣沒錯!」她頑固地抬高小小的下巴。「福克斯叔叔是喜歡媽咪的!」
「西西,你不……」
「你們是……」郁漫依平靜地問。「情人?」
「不不不,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我跟他只是……」莉莉滿口否認,但表情卻很明顯的流露出內心的渴望,渴望終有一天那會是事實。「朋友。」
郁漫依頷首,不再言語。
乍聽到西西說的話,確實她心裡是有點不舒服--畢竟她是個女人,但打一開始她就沒有懷疑過自己的丈夫,雖然他們彼此都曾隱瞞過對方某些事實,可是在男女這方面,他們是非常坦誠的,甚至之前雙方都有隨時可以離婚的默契,根本不需要偷偷搞外遇這麼麻煩。
但更主要的是,她相信相處十年的丈夫不是那種人,無論是改變之前或之後,他都不是那種會搞外遇的男人,如果他確實喜歡這個西班牙女人,他一定會先跟她離婚,再堂堂正正的和這個西班牙女人在一起。
她相信他的人格。
而眼前這個仍在尖聲大叫的小女孩,看得出她只是渴望一個可以替代父親的男人,可惜,她找錯對象了。
「……不,不是,福克斯叔叔和媽咪才不是朋友,他喜歡媽咪……」
「西西,別再說了!」莉莉低叱,「我會那麼告訴你是因為你想要一個父親,而你又是那麼喜歡福克斯叔叔……呃,或許我自己也希望事實是如此,但是……」她哀怨地歎了口氣。「他從來沒有任何表示,總是很有禮的和我保持一段距離,不管我如何暗示他,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說到這裡,她滿臉央求地望住郁漫依。
「所以拜託你,千萬不要把我們今天說的話告訴他,否則他以後一定不會再來看我們了,對西西來講,他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而我,也不想放棄。我相信他之所以會不間斷的來探望我們,必定是多少對我們有點感情,只是他不想連累我們,其實我不在乎的,但……」
「你放心,我什麼也不會說,」郁漫依硬是打斷莉莉的央求。「那跟我無關,不是嗎?」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愈聽就愈覺得這個女人實在很可悲。
她不會告訴步維竹今天的事,可是她會勸他不要再來找莉莉,既然對人家沒意思,卻又因為同情而讓人家抱著一絲空幻的希望,這是天底下最殘酷的事。
「謝謝。」莉莉很感激地對她笑了笑,再轉向西西。「西西,什麼都不准再說了,聽到沒有?」
如果這件事到此為止,那就不會有其它麻煩了,但不曉得為什麼,西西的敵意始終無法消除,所以這天晚上,當莉莉為了安排偷渡的事出門之後,西西乘機再一次尖酸刻薄的警告郁漫依別妄想搶「她的福克斯叔叔」。
郁漫依淡淡的無所謂,但姬兒可就忍不住了,換她趁郁漫依進廚房代替莉莉做晚餐時,偷偷告訴西西兩句話。
「等我們到瑞典之後,過兩天『你的福克斯叔叔』也會來找我們喲!」
「騙人!」
「騙你是兔子!還有,告訴你一件秘密,『你的福克斯叔叔』都和我媽咪睡在一起喔!」
這句話可就嚴重了,聽得一張小臉蛋立刻變成黑炭。
翌日,莉莉送郁漫依兩人去搭船回來之後,一直覺得西西笑得很詭異,問她她又什麼都不說,直至用午餐看電視時,才從新聞報導上驚聞警方得到線報突擊郁漫依所搭的那艘貨輪。
「西西,你做了什麼?」莉莉驚慌地抓住西西逼問。
「我打電話告訴警察說那艘船有偷渡客。」西西得意地笑得好開心。
「他們怎麼可能會相信小孩子的話?」
「我用媽咪那個可以變聲的東西,然後我就變成大人了啊!」西西愛嬌地環住莉莉的脖子。「媽咪,這樣就沒有人和我們搶福克斯叔叔了!」
「你……你……」
莉莉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只能匆匆忙忙趕到港口打探消息,直到警方離開之後,她才知道警方沒抓到偷渡客,只找到一大堆違禁品。
「幸好!」她鬆了一口氣,但……
她如何向福克斯解釋?
「……西西不小心說溜了嘴,她不是有意的……不過你放心,她們兩個及時逃脫了,沒有被抓到,真的!」
莉莉的解釋很簡單,只挑重點講,不該講的省略,該講又不能講的就改編劇本。
一聽莉莉說完,步維竹也沒再多問什麼,回身就走。
「你要去哪裡?」莉莉忙問。
「找她們。」
「現在?」莉莉驚呼,旋即追上去拉住他。「可是這麼晚了你能到哪裡找她?而且我看那個女人也不笨,你實在不需要替她們擔心,我想她們應該有能力照顧自己才對。」
步維竹慢吞吞地扯開她的手,「我必須去找她們,現在!」他堅決地說。
「不,不要!福克斯叔叔,不要管她們啦!我和媽咪都好想念你呢!」西西也跑來張開兩條小小的手臂死命抱住他的大腿。「而且,你不要那麼關心她們嘛!我會生氣喔!」
「我已經叫人幫我打探消息了,」莉莉討好地說。「你不需要親自去……」
「我一定要親自去找!」步維竹的語氣更是毫無轉圜餘地的堅定。
「不要嘛!福克斯叔叔,西西要你陪我玩嘛!」西西撒嬌地賴著不放手。
「我現在沒空,西西。」步維竹的表情並不冷漠,但非常嚴肅。
「我不管,我一定要福克斯叔叔陪我!」見撒嬌也不行,西西開始耍賴。
「西西,放手。」步維竹的語氣加重了。
「不要!」
步維竹沉默一下,驀然怒喝,「放手!」
西西頓時嚇得兩臂鬆開連退兩步,雙眼驚恐地大睜,旋即大哭起來。「我不管,我不管,我要福克斯叔叔陪我嘛!我已經叫警察把她們趕走了,為什麼福克斯叔叔還要去找她……唔!」
莉莉驚慌地摀住西西的嘴,但已來不及,步維竹徐徐瞇起雙眼,表情多了一分寒意。
「為什麼你要叫警察把她們趕走?」
「不,她沒……」莉莉仍想為女兒遮掩。
但西西強行扯開莉莉的手,「我不要她陪福克斯叔叔睡覺嘛!媽咪也可以陪福克斯叔叔睡覺啊!」她理直氣壯地說。
步維竹兩眉皺起。「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媽咪說福克斯叔叔都不去探望別人,可是每年都會來探望我們好幾回,所以你一定是喜歡媽咪的嘛!」
「不……」步維竹轉注莉莉,後者不安的回開眼。「這是你父親在臨終時拜託我的,他請求我時時來探望你們,直到你媽咪再婚為止,你媽咪沒告訴你嗎?」
「有啊!可是媽咪說換了是別人,他們才不管呢!但福克斯叔叔一直有來看我們,那一定是叔叔喜歡媽……」
「西西,叔叔是個重承諾的人,我答應的事一定會辦到。」
西西咬著下唇,哀怨地瞅住步維竹,眼眶一圈紅,濕漉漉得又快滴出水來了。
「福克斯叔叔不喜歡媽咪嗎?」
收回目光,步維竹轉注西西。「我們是朋友。」
莉莉臉頰抽搐了下。
「可是媽咪比那天那個女人漂亮啊!」西西不服氣地說。
「或許是,但如果我喜歡你媽咪,我絕不會讓她繼續從事這種非法的工作,可是我沒有阻止她,因為這是屬於能照顧她一生的男人的權利與責任,而那人並不是我。」
莉莉淒然地別開臉。她被徹底拒絕了!
但西西畢竟還年幼,不太能理解那麼深奧的話。「我不懂福克斯叔叔在說什麼,可是我知道媽咪喜歡福克斯叔叔,我也喜歡福克斯叔叔,所以你可以照顧她,也可以照顧我呀!」
明白他再說下去西西也無法理解,步維竹無奈地搖搖頭,旋即牽著兒子決然轉身離去。
「你為什麼一定要去找她們嘛?」西西不甘心的尖聲大叫。「為什麼嘛?為什麼嘛?」
這一回,步維竹不再停步,頭也不回,半聲未吭。
莉莉及時拉住想要追上去的西西。「為什麼?你為什麼要說出來呢?這樣他以後再也不會來了呀!」
「為什麼?」西西困惑又惶恐地問。
「男人就是這樣啊!女人只能默默接受他願意付出的,」莉莉幽怨地抹去溢出眼角的淚水。「一旦你反過來要求他,他就頭也不回的離開,再也不會回來了。」
西西依然滿臉茫然。「我……我不懂。」
「你是不懂,男人不喜歡被女人束縛,特別是像他那種工作的人,身邊更不能有累贅,你才七歲,怎麼可能會懂呢?」莉莉喃喃道。
「但是他喜歡媽咪嘛!」
「那不重要,無論如何,我們不能期待他停留在我們身邊,只能滿足於他在方便的時候才來看看我們。如果我們有足夠的耐心,或許終有一天他會為我們停下他的腳步,但現在……」莉莉絕望地哽咽。「他再也不會來!再也不會了!」
「媽咪,不要哭嘛,我……我們再想辦法嘛……」西西無助地扯著母親的裙子,片刻後,忽而雙眸一亮。「對了,媽咪,如果叔叔下來,我們叫他來呀!」
「叫他來?」
「對,叔叔不是說過嗎,如果我們有麻煩,他一定會盡力幫忙,所以……」美麗的大眼睛閃爍著早熟的狡詐光芒。「我們就快有麻煩了,對不對,媽咪?」
莉莉注視女兒片刻,終於了悟女兒話裡的含義。
「沒錯,我們就快有麻煩了!」
「媽咪……」
「嗯?」
「我們……有沒有辦法讓福克斯叔叔不得不帶我們離開這裡呢?」
「帶我們……」莉莉驚訝地睜大美眸。「離開這裡?」
「是啊!只要叔叔不得不帶我們離開這裡,就不得不把我們帶在他身邊,因為……」西西眨著眼。「我們沒有任何親人可以投靠,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對不對啊,媽咪?」
莉莉張著嘴怔愣半晌,然後慢慢地興奮起來。
「沒錯,應該這麼做,早就應該這麼做了!」
「媽咪,到底有沒有辦法嘛?」
抱住女兒重重親了一下,莉莉成竹在胸地點點頭。
「當然有辦法!」
牽著兒子走出莉莉的家,步維竹只覺得快被一股急遽擴大的不安給吞噬了。
他老早就察覺到自己對妻子並不是沒有感情,只是一直不甚確定他對她的那份眷戀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雖然過去三個月的共患難時光終於使他赫然醒悟原來那就是愛,但直至這一刻,他才清楚地瞭解到自己有多深愛她。
此際盤據在他心中的恐懼與令人心慌意亂的無助,使他深深明白一顆心繫在另一個人身上時是什麼感受,他自己工作時從不曾害怕過,卻在此時承受到一股幾乎無法擔負的緊張與惶恐。
理智告訴他現在還不需要緊張,應該驚慌的時刻還早得很,但,他就是情不自禁。
「爹地,現在怎麼辦?」
平時有點迷糊的米克,現在卻好像比父親鎮定得多,步維竹瞄他一眼,旋即深呼吸數次,再度壓下心中的恐慌讓自己冷靜下來。
「去買報紙。」牽著兒子,他快步走出巷口。
「嗄?」這種時候爹地居然還有心情喝咖啡看報紙?他太閒了是不是?
十五分鐘後,在另一條小巷裡的咖啡屋裡,米克喝著海鮮粥,好奇的東張西望,步維竹則攤開報紙,一行一行的逐字尋找。
好一會兒後--
「找到了!」步維竹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艾爾帕索?她想到墨西哥嗎?」現在,他終於能確定她們母女倆安全無慮了--暫時。
米克回過頭來。「真麻煩耶!爹地,幹嘛不乾脆用手機聯絡嘛!」
「甩手機最討厭的是,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竊聽了,也就是說,最容易被鎖定位置的狀況就是當你在使用手機的時候,所以我們曾約定過,手機只在最緊急的情況下才能使用。」步維竹乘機給兒子來個機會教育。
「跟電話一樣?」
「對,但我們不會帶著電話到處跑,卻會隨身攜帶手機,所以手機比電話更危險。」
「酷!」
步維竹差點翻白眼,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啊?
「吃飽了嗎?吃飽了我們就去找個地方瞇一下眼,天一亮就出發。」
「吃飽了、吃飽了,不過……」米克用餐巾擦擦嘴。「再問一個問題,手機為什麼要放在我和姊姊身上?」
「因為如果真的出問題的話,我和你媽咪不會驚慌,但是你和姬兒鐵定會不知所措地團團亂轉。」
「我才不會呢!」米克憤慨地否認。
才怪!
「好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