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安玓雅僵硬地望著門外的不速之客,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怎麼會……」
「管理員伯伯讓我進來的!」見她呆呆的望著自己,沒有任何動作,古愷翼催促道:「快開門,東西好重。」
「喔……」她依言照做,愣愣地問:「你為什麼會來我家?」
「幫你買東西啊!」古愷翼將手中一包包的東西擱在餐桌上,「我想你的手受了傷,應該不太方便,所以就幫你買了些食物跟日用品。」
「也不需要這麼多吧!」
水果、蔬菜、面紙、飲料、一盒盒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的零嘴,他幾乎將整個超市都搬到她家來了!
她幾乎能夠想像方纔他付錢的時候,會被投以多少異樣的眼光!
「放著一定用得完。」他說得輕鬆。「東西要放哪?」
「我自己來就好。」她怎麼好意思要他幫自己收東西!
「不行不行!你是傷患,要好好休息才行。你用說的就好。」
望著他那副不容置喙的表情,她只好領著他來到廚房,告訴他什麼東西該放哪裡。
「你廚房裡的東西好少。」他望著空空如也的冰箱,劍眉攢得可緊了。
「要用的時候再買就好,擺著會放到壞掉。」見他把東西都收好,她取出錢包,「一共多少錢?」
「我忘了。」他含糊帶過。
「什麼你忘了?快說!」她才不會讓他就這樣打發掉。
「不要。」他拒絕得斬釘截鐵。
「什麼不要……」見他明明都將東西放好了,卻突然挽起袖子,她趕忙問道:「你又要做什麼?」
「做東西給你吃。」把手洗乾淨,古愷翼穿上她掛在廚房裡裝飾用的新圍裙,準備做飯。
「什麼?」她是否聽錯了?
「我看你每天都吃外食,很不健康的!讓我煮些好料給你吃。」他邊說邊自購物籃裡拿出雞蛋與麵粉,還有各式的蔬菜。
安玓雅詫異地睜大明眸,一時也忘了要回絕他的好意,「你會煮飯?」
「你看不起我?」他故作不悅地嘟起嘴巴,隨後又解釋道:「比較難的東西我是不會,可是簡單的一餐我還做得出來。」
「那……你要弄什麼?」她仍是抱持懷疑的態度。
「意大利面。」他向她眨眨眼。
就見他打了顆蛋,在黃色的蛋液上加進麵粉,揉了一會兒後拿進壓面機裡,一雙大手握著攪柄攪啊攪。「你想吃哪一種?普通的意大利面?寬條面?螺絲面?還是蝴蝶面?」
「有這麼多選擇?」她微訝地揚眉,好奇地看著他每一個動作。
就見麵粉團在壓面機的攪動下,變成一大片黃色的麵餅。
「當然!你愛吃什麼我弄什麼。」
「隨便。」她真的無所謂。
「我看喔……」他狀似認真地想了一下,隨即靈機一動,以右拳擊上左掌。「為了你那頭漂亮的發,我來弄『天使之發』吧!」
他拿起刀子,以純熟的手法將麵餅切成一條條極為幼細的麵條。
天使之發是一種纖細柔順的義式麵條,做法雖然簡單,切面時卻極考刀功,而古愷翼卻能以極專業的手法,切出一條條相同寬度的麵條。
他是個愛進廚房的人,一來家裡的兩個女人都不愛煮飯,要吃就得自己動手,二來他一直認為會做料理的男人,才算得上是個優秀的男人。
其實煮飯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簡單的一顆蛋、一些面紛,就能做出一桌好料。
他不明白為什麼許多男性會認為廚房是屬於女人的地方,拒絕進入,生怕有損他們的男性自尊。對他來說,能為自己喜歡的人煮頓飯,是件多麼有成就感的事。
喜歡的人……
沒錯,他喜歡她!
對於這個外剛內柔的小女人,他有著許多許多的好感,或許不是強烈的愛意,但是夠讓他心動。回到飯店後,他一直想著她的事,連覺都沒得好好睡,只是不斷的想要再跟她見面。
縱然知道自己即將在不久後離開這個地方,他還是想來找她,甚至……放任自己去喜歡她。
他不會對她做出任何越軌的舉動,她是個好人,他不希望傷了她的心。只是上次來她家的時候知道她獨居,而現在的她需要人照顧,他擔心她一個人,所以才來這裡……
他,是這麼說服自己的。
是事實還是最差勁的借口?他不想知道,也不想深究。
安玓雅看不穿眼前男人複雜的心思,只是單純的欣賞著他的廚藝。瞧他一邊跟她聊天,一雙手卻不曾停下,那架式當真跟專業人士有得比。
這個男人,真的是她在雜誌上看到的「天才守門員」嗎?
她一直沒有忘記那段訪問的內容,記者用了許多她認為與他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字眼來形容他。
他們說,他有著最優的反射神經、最堅強的意志,以及最全面的技術。
他們說,他沉著冷靜,判斷力超然,能在最危急的關頭,作出最正確的決定,是隊上球員都能安心信賴的夥伴。
他們說了好多好多,但是他們所敘述的,與她所認識的彷彿是兩個不同的人……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她真的迷惑了。
「你不是來旅行的嗎?怎麼會這麼閒?」她以為愛玩的他會到處逛才是。
「是啊!可是外頭真的好熱喔!」像是要證明自己所言不虛,他刻意地拉扯著T恤,做出揚風的動作。「你的空調能不能調大一點啊?」
「你真的很怕熱。」她輕笑,拿起遙控把空調調強。
「要是我生在台灣可不得了。」他吐吐舌,對她做了個頑皮的鬼臉。
「久了就會習慣。」
「或許吧!」在麵條上灑下羊奶酪起司粉,他舔舔食指,「做好了!」
:這麼快?」整個過程不到十五分鐘。
「這個本來就很快了。」他不忘像個意大利廚師般,食指拈著拇指,在嘴角做了個拉鬍子狀。「Capelli d angelo,天使之發。」
安玓雅被他逗得輕笑出聲,拿起銀叉圈了一團柔細的麵條往嘴裡送。
一股奇特的情緒在她胸口漫開,酸酸的、甜甜的,讓她的喉頭緊澀,手上的動作也停頓住。
她好久沒有這麼吃飯了,身為考古學家的雙親在世時非常忙碌,總會帶著她到處工作,有泰半時間她都是自己一個人在飯店裡,餓了就叫客房服務。
而在他們去世之後,照顧她的真姨也沒有多少時間下廚,她總是到餐館裡用餐……在今天之前,她甚至不曾在這間屋裡用餐。
已經多少年了?沒有人在屬於她的地方,為她親手下廚……
「怎麼了?不好吃嗎?」見她望著盤裡的麵條發呆,古愷翼擔心地問。
「很好吃。」安玓雅搖搖頭,拉回自己的心緒。
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會做菜,幼細的天使之發淋上清淡爽口的醬汁,美味極了。
「那就好!」看她吃得高興,他充滿了成就感。
「這是什麼醬?」
「我自己調的醬。」他向她眨眨眼,故作神秘,「是個秘密喔!」
「是嗎?」她了然點頭,一連又吃下好幾口麵條。
「就這樣啊?」她冷淡的反應引來他的大大不滿。
「什麼?」安玓雅不解地望著眼前鼓著腮幫子的男人。
「你不想知道是什麼醬嗎?」
「你不是說那是秘密嗎?」既然是秘密,她又何必問?
「那你就不問了?」他瞠目。
「你都不想說了,我還問?」
「話可不是這樣說啊!我越不說你越要問才對啊!」
「你真的是個很無聊的人。」她失笑,他明明說了是秘密,她不追問不是正常的嗎?
「你才沒趣呢!這樣才能製造話題一直聊下去啊!」他撇撇唇,知道怎麼解釋她還是不會瞭解的,只好轉移話題:「吃飽了嗎?」
已習慣他那堆說不完的歪理,安玓雅也沒說什麼,放下叉子以面紙拭唇,「嗯,謝謝招待。」
「吃飽就來換藥吧!」將手洗乾淨,他自塑料袋裡掏出細紗布,「我不知道你家有沒有這個,所以幫你買了。昨天醫生開的藥呢?」
「在我的包包裡。」安玓雅指向沙發上的包包。
「我幫你拿。」古愷翼才打開了包包,就發現裡頭的運動雜誌。「你怎麼也有買這個?」
「我……因為……」望著昨日一時衝動買下的雜誌,她尷尬得粉臉嫣紅,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編出最差勁的借口,「因為想知道一些體育新聞,所以……」
明知她口是心非,但古愷翼也不點破,唇角因為知道她對自己的事有興趣而揚出愉悅的弧度。「是喔!這本雜誌很不錯,裡面的資料很全面,報導也夠客觀。」
「你跟他們說的很不一樣。」她忍不住說。
「別相信裡頭寫的,你看到的我是最真實的我。」他收起笑容,語氣是認真的。
那對綠色眼眸專注地看著她,安玓雅雖然不是很瞭解他話中的意思,仍是微微頷首。
沒有再說什麼,古愷翼自包包裡掏出藥。「咦,藥怎麼沒開過?」
「呃……」她清了清喉嚨,含糊地回應:「我忘了。」
「這種事怎麼可以忘記!」愛笑的臉難得擺出不悅的神色,古愷翼伸出戴著黃色腕帶的大手:「手給我!」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緊張,但畢竟他是為了她著想,所以安玓雅乖乖地伸出手。
古愷翼以瑞士刀割斷她手上的紗布,握住她軟軟的手,拿起棉花棒在傷處擦上膏藥。
怕會弄痛她,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充滿力量的指掌以最輕柔的方式,替她纏上一層層的繃帶。
他的手掌好大,粉白的手被握在其中映得好小,修長的十指長著厚厚的繭,傳來屬於他的脈動、屬於他的溫度,以及屬於他的氣息……
與她截然不同的,純男性的陽剛氣息。
心,居然因為這個念頭而微微怦動。
和古愷翼相處得實在太過自然,讓她幾乎忘了他是個成年男子。
包紮完畢,打好結,將多餘的繃帶割掉,古愷翼緊皺的眉頭這才鬆開。「好了。」
「你包得很不錯。」安玓雅收回心神,審視著被包紮好的右手,眉頭證賞地輕揚。
「當然!以前練習的時候經常受傷,有時候身邊剛好沒有醫護人員,什麼都得自己來。」
「沒有醫護人員?那不是很危險嗎?」
「因為當守門員要訓練的項目比別人多,通常要留到很晚,那種時間自然沒有醫療人員。」他早已訓練出一身包紮的好本領。
其實只要是身為運動員的人,或多或少都會一些普通的包紮,畢竟運動經常會受傷,不學會包紮,吃虧的一定是自己。
「當你跟你家人說想當球員的時候,他們沒有反對嗎?」她的好奇心被挑起了。
「當然反對!當年他們差點跟我斷絕關係。」一想到往事,他唇角往上揚出好看的弧度,「畢竟職業球員這條路跟一般人眼中的『安定生活』比起來辛苦多了,他們十分擔心我的將來,那個時候我還跟他們狠狠的吵了一架,氣他們不肯體諒、不支持我。」
「後來呢?」她聽出興趣來了。
「他們越反對我就越要做。最後,夢想就真的實現了。」他露出一口白牙。「後來我姊告訴我,我的每一場比賽,爸媽都有來看。他們一直希望我成功,知道我的天分並不高,需要比別人更多的努力,如果就為了他們的反對而輕言放棄的話,我一定走不遠的。」
故意用反對來激發他的鬥志,他的父母也真是用心良苦。
「你倒是很有意志力。」這個男人的固執,她也領教過。只是她真的沒想過,他會是一個充滿勇氣與堅持自己信念的人。
這個年代,許多人都會為了生活而做著不喜歡的工作,總認為夢想只適合留於夢中,不曾鼓起勇氣實現自己的渴望,未曾嘗試就輕易說出放棄的話。
古愷翼卻能不管遭到什麼反對也咬牙走下去,在這個連作夢也困難的時代,排除萬難,堅持自己所相信的,就為了達成自己的夢想……
難怪他會成功。
「哈,怎麼樣,覺得我是個很有毅力的人,有沒有很佩服?」古愷翼邊說邊收拾著換藥工具,又設定好桌上的鬧鐘,提醒她按時換藥。
「我覺得你是個很愛耍嘴皮子的人,對你臉皮的厚度很佩服。」安玓雅取笑道。雖然真的很佩服他,但也不讓他得意。
「我可不會跟別人說這些事。」古愷翼抿了抿嘴。
這是實話,這些心裡的話,他從不曾向誰說過,她是第一個。
「是嗎?」安玓雅的口氣裡儘是不信。
「你喔,都不相信我的話。」他搖頭,沒想到自己的形象這麼差。
她不再逗他,收起笑容認真地點頭,「我信。」
「這還差不多。」古愷翼向她眨眨眼,站起身來拉拉褲管,動手收拾好桌面的碗盤。「你在這裡看電視吧!」
「你不要收了。」見他要為自己做家務,安玓雅急忙阻止。
「不收怎麼洗碗?」
「不用了!」她實在不能再麻煩他了。
「怎麼可能不用?放著可會發霉呢!」以為她對自己不放心,他保證道:「我會把碗洗得乾乾淨淨的,不用擔心!」
「不是,我自己來就可……」她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他惡狠狠的打斷了。
「你要是敢讓右手沾水,我就用繃帶把你捆在沙發上!」他故作凶狠地警告道。
「可是……好、好,不洗就不洗。」知道自己抗議無效,安玓雅只好妥協,「我就在這裡,你有什麼要幫忙的說一聲。」
回到廚房,古愷翼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洗碗,而是倒了一杯黃色的果汁,走出來遞給她。「來!」
「這是什麼?」她接過冰涼的飲料,不記得他剛才有買果汁。
「黃金奇異果汁!」他鄭重介紹自己的得意之作。「多喝點果汁,傷口復元得比較快。」
「謝謝。」她啜了一口,讚賞地睜大雙眸,「很好喝。」
「好喝吧?我自己打的喔!」
「你哪裡來的果汁機?」她家根本就沒這種東西。
「剛剛買的。」他說得理所當然。「你在這裡喝吧,我去洗碗了。」
他轉身回到廚房,傳出陣陣水聲與他輕快地哼著曲子的聲音。
啜著手中黃澄澄的飲料,她望向正在洗碗的男人,唇瓣滑出美麗釣弧度--一道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柔情弧度。
一個大男人在她家的廚房裡做著家事,專心地服侍著她,在她眼中看來居然毫不突兀,還異常的順眼。
他簡直把她當成是個小公主一般。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早已習慣獨立的她從不曾被這樣捧在手心照顧過。
可怕的是,她居然覺得那感覺並不壞,甚至毫未察覺,某種甜甜的、暖暖的,從不曾感受過的陌生情緒已在心底悄悄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