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時候回到家的?」抓起鬧鐘一看,他懊惱得呻了聲立刻起身淋浴梳洗。
大廳是一如往常的華麗冷清,大好天氣的週末,他卻悶得像置身寒境。
菲傭送來他要的黑咖啡醒醒腦,早已習慣不見父母在家的皓一,處在人人羨慕的皇宮裡,卻比誰都想逃離這裡。
他打了一通電話給楚薔。
「喲,美好週末沒出去約會啊?」楚薔一開口就冷嘲熱諷。
「要出去約會也是跟你去啊!你在家啊?」
「在」天長地久」,剛到而已。」
「跟堯?」
「他的手機打不通。」她的口氣有點悶。
「等我,十分鐘後到。」
十分鐘?他開火箭啊!她來不及開口他就掛下電話。楚薔搖了搖頭,他就是這個性子,教人又愛又恨。
放下電話,點了一根黑大衛,她望向熱鬧的街。昨晚……應該是今天凌晨了,堯送她回家後就把手機關了,似乎一脫離他們,他就成了夜行的獨行俠,來無影去無蹤,沒有人掌握得了他,他也不要人掌握住他。
她有些悲傷的發現,愈長大,人與人之間愈無法坦誠了。但她無法理解,一直以來,她就是個坦率直接而且誠實的人,在他們面前,她像透明人一樣,分享釋放她的喜怒哀樂,皓一也是這樣,好朋友就該這樣。但堯不是,他是個好朋友,好哥哥,但,他不坦白!
週末的西門町聚集時髦的年輕男女,她漸漸感到自己不屬於這裡了,若不是有這個讓他們難忘的地方,他們三個人平常都不會來到這裡。
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覺,倏地站了起身,她整個人貼在窗上瞪大了眼,來確定方纔的驚鴻一瞥。
來往的街道略顯擁塞,車陣停停走走,那輛忽馳掠過在她不經意往外看到的摩托車,在剎那就抓住了她的視線。
帥氣拉風的機車,那道熟悉的人影,她怎麼也不可能看錯的人影!僅一眼,就足以攝走她的靈魂。
擁擠的車陣讓機車無法順利暢行,機車騎士尋找車縫鑽。楚薔瞪大了眼,她突然又不確定了,因為她沒看過他騎機車;但那名騎士有著和他太相像的身影,太相像的輪廊,那帥氣的飛行安全帽,深黑的墨鏡掩住了他半張臉,但他唇邊那抹獨特的冷,溫柔的傲,卻是別人怎麼也學不像的。
就在楚薔陷入極度驚愕之時,那騎士回頭了,他身後的年輕男孩緊抱著他的腰身,貼在他耳畔說話,陌生俊美的少年臉上漾著傲人的璀璨笑意,那種戀慕的眼神她感覺那樣熟悉,那是當他們三個人在一起時,人人都會投注而來的眼光。
騎士笑了,笑得她的心一陣倉皇,她受不了了,她必須確定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左堯?她立刻衝出店門口。
「堯!」她大喊。
轟隆的車陣蓋過她的呼喚,機車也在瞬間又猖狂離去,留下她一陣錯愕的惆悵。
她又跑回原座,拿起手機撥給左堯,還是一樣,他沒開機。她的情緒毫無自主能力的被他牽引著,她陷入無助的深淵裡,只好在他的電話裡留言,她的心早隨那名機車騎士而去。
「小薔。」皓一來了,看見她神色有異,他笑嘻嘻地挨進她身邊摟著她的肩;「誰惹你生氣了?」
「就是你,把你的手拿開。」她直接推開他。
「小薔。」皓一好無辜的盯著她看。
楚薔煩惱的噴了一口煙,拈掉煙蒂,心裡煩得很。但皓一的表情實在可愛又可笑,他永遠教人無法對他生氣。
「我剛剛好像看到堯了。」她幾乎是扁著嘴說。
「真的?在哪?」他環顧四周。
「我看錯了吧!他騎一輛嬉皮車,載了一個男孩子剛經過這裡。」
「哈!那你一定看錯了。」皓一笑道,啜了一口剛送來的冷飲。
楚薔白他一眼。「你又確定了?」
「堯沒有機車,他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詩人哪會騎嬉皮車,我那輛嬉皮要借他他還不屑騎,而且他要是經過這裡一定會進來的。再說,這裡是Y世代的聚集地,早不適合我們這些老人家了,要是」天長地久」倒了,我們三個都不會再來西門町了。」
說的似乎沒錯,但她居然會認錯人,這點就足以讓她沮喪。
「我打了一百通電話給他了,他都不回。」
「在睡覺吧!你們昨天又跑去哪了,先把我送回家,真不夠意思。」他在意的是,他們兩個單獨在一起。雖然他百分之百信任堯的人格,但小薔……他不放心。他心裡明白,他和左堯,小薔會更在乎堯……
「還敢說,自己醉得跟死豬一樣,我們沒把你丟在海邊自生自滅已經很夠朋友了。」
「你跟堯……」
「看夜景純聊天,還能幹嘛?你還不瞭解他嗎?」
算瞭解吧!皓一不敢確定,他們,誰也不瞭解堯。
楚薔的手機響了,她立刻接了起來,不加思索就喊:
「堯?」
皓一深深看著她,眼底有她漠視的柔情,還有些許的心碎。
「你找我?」真的是左堯。
「你在哪裡啊?」
「我剛睡醒。」
「你那裡怎麼那麼吵?」
「我出來買東西。」
「我跟皓一在」天長地久」。」
皓一……他的心一碰到他就柔軟起來。
「他沒事吧?」
「好得很。」
皓一在旁大聲嚷道:「我不好,餓死了!」
他笑了,他可以想像他那可愛的模樣。
「別理他,你來不來?」
他有些猶豫,又聽見皓一的聲音湊進電話:
「限你半小時內到,我請你吃好料的,咱們把小薔灌醉,早早送她回家,兄弟倆到酒店找美眉去。」
「你去死吧!」楚薔推開他的腦袋。「堯,別理他,今晚就吃垮他,讓他破產。」
「想吃垮我啊?除非你跟牛一樣有四個胃。」皓一大笑,又挨了一個拳頭。
「好,等我。」左堯笑著掛斷電話,他們……總有辦法讓他真的開心的笑了。
一回過頭,盯著他看的少年卻是哀戚的表情。
「你有約?」
「我會再找你。」他把車鑰匙還給他。
「什麼時候?」少年臉上滿是期待。
「我會找你。」還是一樣的答案,他從不給確切的承諾。
少年很悲傷,接過了鑰匙,但一下他的眼睛又泛了光:
「我去你家等你,你告訴我你家在哪裡?」
他微微一笑,拍拍他的頭。少年的心失落了,他已經明顯的拒絕了他。
左堯走到路邊攔計程車,他必須先趕回家換套衣服。
「堯。」少年拉住了他,哀求著:「你喜歡這輛車吧!我可以送你騎。」
他保持完美的微笑,柔聲道:
「我不喜歡嬉皮車。」
少年一愣。
「還是謝謝你。」他坐上一輛計程車。
少年回過神,急忙叫住了他:
「堯。」
左堯看著他,給他一句:
「等我電話。」算是給他最大的安慰了。他關上車門離去,而少年的心也被遠遠帶走。
堯整整遲到了一個小時,一進門就被他們兩人逗笑了。皓一整個人趴在桌上哀嚎,楚薔一雙小手貼在他的腦袋上用力一扯,皓一又一聲慘叫。
「你真的有白頭髮耶!」
「痛死了,小薔,別玩了,我明天就去染頭髮。」
「還染?當心禿頭。」她推了一下他的腦袋。
「十個禿子九個富,何況我不禿頭就富可敵國了。」
「是,放蕩的有錢少爺,你的白頭髮肯定是縱慾過度!」楚薔白他一眼。
「冤枉啊!小薔,我可是風流不下流的,你要相信我。」
「沒智商的才會相信你。」
那樣可愛的畫面,他真的不忍心去破壞……楚薔還是發現了他,一下漾起了笑臉。
「堯!」
他緩緩就座。皓一又叫起來了:
「老哥,你再不來我就要餓死了!」
「你剛剛已經吃了兩個厚片土司了耶!」楚薔回道。
「兩片土司塞牙縫都不夠。」
見服務生走來,皓一立刻拉起左堯,丟了一張鈔票在桌上:
「不用點了,吃大餐去。」
皓一之所以討人喜歡,不僅是他不拘小節的豪爽。他貴為天之驕子,卻沒有富家子弟的驕氣,他總愛拿他家有錢來開玩笑,但卻不以此為傲;他跟他們混在泡沫紅茶館,跟他們喝廉價啤酒,跟他們吃路邊攤,旁人眼中的他是個游手好閒,放蕩不羈的大男孩,但他們知道,不這麼玩……他其實會很無聊!
他們到遠企附近的一家PUB用餐,楚薔不忘跟他抬槓:
「我還以為你要請我們到遠企吃高級大餐咧!」
「那有什麼問題,今天又沒訂位,下次肯定請你們去吃。這家PUB晚上有樂團表演,還滿好玩的。」
「根本是你自己想玩。」
左堯淡淡一笑,事實上,這樣的PUB,他甚至比他們還熟悉。「這裡不錯。」
當他這麼說的時候,楚薔明顯一愣,皓一得意的用手肘撞了她一下。
「看吧!」他促狹的瞅了左堯一眼:「還真以為你不食人間煙火呢!」
「好歹我虛長你們幾歲,看的世面也比你們多些。」左堯笑道,逕自點煙。他從不為楚薔點煙,不像楚薔一定先點煙給他,再為自己點。
「早說嘛!下次我來就有伴了。」皓一笑道,開心的點了好幾道菜。「我請客!」
左堯笑道:「剛剛遲到,這頓算我的。」
「爽快!那我不點這些了,我要特級全餐。」他把菜單遞給楚薔:「你呢?」
「我哪像你這麼小人。」楚薔白他一眼。「堯,你吃什麼?」
「牛排,六分熟。」他直接對服務生說。
楚薔接口:「一樣。」
「小薔。」皓一皺眉了。「你有點主見好不好?」
「我中文不好,看不懂菜單不行啊!我還要一杯 Gin Tonie。」
左堯淡淡一笑,抬頭對侍者說:
「一樣。」
楚薔立刻笑了,皓一也接話了。
「三杯!」
皓一隨即起身。「你們先坐,我去洗手間。」
他一離開,左堯就看著楚薔微笑:
「我記得你不愛吃牛排?」
「我也記得你不愛吃牛排。」她頓了一下又說:「你根本沒有愛吃的東西。」
「有。」
「什麼?」她立刻豎起耳朵。
「我吃素。」他笑了。
「騙人!」楚薔立刻叫道。
他淡淡道:「沒有特定愛吃的東西,就可以盡情的去享受每樣東西的美味。」他說,讓楚薔深深回味……
皓一才從洗手間出來,就有人攔住了他。
「皓一。」
他一愣,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才想起面前這名冶艷的性感尤物是他的前任女友慧美。
「慧?你怎麼會在這裡?」
「第六感。」她笑的媚。
「第六感?」他笑的更魅。
「我感應到,你今天會來。」她一雙白皙的玉手貼上了他的胸膛。
「明說吧!」他輕輕地移開她的手。「哪個是你的新歡?」
「我的心裡只有你,哪來的新歡?」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跟我分手?」
他的笑是一如往常的迷人,教人望了難以抗拒,就連此刻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笑容仍是無懈可擊的完美。來往女客投注而來的秋波,在在都教慧美妒火難耐。
「我跟你分手,是因為你不愛我。」她柔媚的聲音有難掩的悲慼和怒意。
「你覺得我對你不好?」
「你對我很好,太好了……但那不是只屬於我的感情。你的好,對每個女人都一樣,你對每個人都好,但是你每個人都不愛。」
「你是個集美麗、智慧於一身的女人。」不是恭維,他由衷的說。
「所以我叫慧美。」她冷笑道。「和你分手,是為了維持我的自尊。」
「別這麼說,讓我愧疚。」
「你沒有愧對任何人,沒有人知道你愛誰。」
我知道就好了。他淡淡一笑,眼光越過了她裸露的香肩,遠遠地落在窗邊那個嬌小美麗的身影上。她看著左堯說話的眼睛,遠遠地就會被她璀璨的光芒刺痛。
「才兩個禮拜,你不知道我有多難熬……」慧美放下身段,低聲歎道。她輕輕地把頭靠上他的胸膛,那是多少女人迷戀的地方,但是沒有人進得去,沒有人……
「你還是我的好朋友。」他拍拍她的肩。
慧美抬起頭,她眼中有難捨的柔情。
「皓一,我知道,你並不是個不負責任的花花公子。」
他笑了,但他從不為自己解釋什麼。他好像女朋友多的數不完,但真正交往相處後才會知道他的體貼與善良,他只是多情,但他絕不玩弄感情。
「我們是朋友。」他說。
「我瞭解。」慧美覺得心痛。
「我有朋友等我。」
他要離開了,慧美難分難捨。
「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我的電話二十四小時開放。」他笑道,讓她也笑了。
望著他離開,和窗邊的一男一女共座,那個有一雙明亮星眸像狂野的小野貓似的美麗女孩……慧美終於發現,皓一對每一個女人一視同仁,惟獨對那個女孩,他的眼神絕對不一樣。
「你拉肚子啊!上個廁所上半天。」楚薔偷了他的前菜吃了一口。
「遇到朋友嘍!」他聳聳肩笑道。
「你真是紅粉知己滿天下呢!」楚薔不以為然的哼了聲。
皓一張大了眼。「你都看到了?」
「全PUB的人都看到了,帥哥美女誰不愛看。」楚薔從不覺得經常她跟他逗嘴的語氣,像極了打翻醋罈子的小妻子!
「是慧美啊!之前我跟你提過的。」皓一忙著對她解釋,只有對她,他會急於為自己辯解,儘管多數的時候她都當耳邊風不領情。
「那麼漂亮的女人你怎麼捨得跟她分手啊?」楚薔睨著他說。
「是她甩掉我的。」
楚薔毫不留情的仰頭大笑。「我有沒有聽錯,你會被甩?」
「這是事實啊!」皓一似乎很認真。
左堯開口了。「她很後悔吧?」
兩人怔怔地看著他,左堯只是淡淡地笑著,不再說話。
楚薔往另一邊望去,看見慧美靠在一個男人胸前顫抖,似乎在哭泣。她不客氣的又瞪著皓一:
「你到底讓多少女人哭過?」
皓一的眼神也看了過去。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們,對他來說是一種彌補他空寂無聊生活的插曲,她們不重要,就像慧美說的,他每個人都不愛……或許小薔罵的對,在某方面,他的確是個不負責任的花花公子。只是他從不放真感情,他的感情,都給了她——不信任,不愛他的她……
他不想,破壞了三個人之間的平衡……
左堯是惟一沒有轉移視線的,他背對著慧美那一桌,卻能知道慧美的反應,他太清楚愛上皓一那種心碎的感覺。你可以和他成為知己,他絕對為你兩肋插刀,但你絕對不要傻傻愛上他,受傷的只會是自己。
皓一是眾星拱月的,他不屬於任何人。
「別談她了,都過去了。」皓一悶聲說,喝了一口調酒,立刻被楚薔搶下酒杯。
「空腹不准你喝酒。」
他笑了。「我保證今晚不醉,彌補昨天的掃興,吃完飯我請唱歌!」
「堯不喜歡唱歌。」
「你喜歡啊!我也喜歡,堯一定奉陪,對不對,兄弟?」
左堯笑了,他當然奉陪。皓一和小薔都有一副好嗓子,他們連興趣都很契合,三個人的世界看似融洽,事實上他卻是隔離在外的。但,他們想做什麼,他都想陪著他們……
* * *
「我們來歃血為盟吧!」皓一笑的像個孩子,飽餐一頓之後,他還是習慣性地叫了一桌的好酒。
「你少土了,什麼年代了,還歃血為盟。」楚薔皺了皺俏挺的鼻子。
「你怕痛就明說吧!」皓一調侃她,對付小薔用激將法準沒錯。
「才不呢!」這招果然見效。
「那就來啊!」
「來就來,誰怕誰?」
他們倆的相處方式,有時就像玩家家酒一樣。這時的左堯總是點起煙,用他那雙深邃的黑眸看著他。皓一那種近乎天真的笑容總是令他心疼,他知道,皓一雖出生富家,但是他,一點都不快樂。
他們三個人都一樣,只有三個在一起時最快樂,卻也是痛苦。
「你們知道為什麼我們三個可以成為好朋友嗎?」皓一笑得十分迷人,他的黑眸帶著八分醉意,讓他流動的眼波都蕩漾起誘人的神采。這樣魅力的目光,他只獻給楚薔而已,然而他永遠也不會發覺自己的影像,是落在對座那雙深沉的瞳眸中。
他的嗓音在這煙酒迷漫的空間裡飄蕩,像慵懶的爵士樂,有醉意,有笑意,更有讓人癡迷的吸引力。
「因為我們身上,都有對方想要的東西。」
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句話吧!那東西說穿了就是愛!這樣的畫面,在這些年裡不知重複了多少次。
每一次凝神注視,每一次心痛欲裂,每一次逃避掩飾……誰都沒有把握,這樣的三人世界到底還能維持多久?誰也不敢保證,牽繫著彼此之間一觸即發的情感,還能隱藏多久?
只怕那條將三人緊緊捆綁的細線,禁不起這炙熱的火團,稍不注意,就怕它燒了,毀了,崩解了,而誰……也承擔不住了。
「你醉了,懶得聽你瘋言瘋語。」楚薔打破略顯尷尬的氣氛,起身往洗手間的方向去。
皓一望著她的背影,傻傻地笑了起來。
「兄弟,你說,我們三個到底誰有問題?」
「我。」他輕聲回道,啜了一口冰涼的酒,他恨自己喝不醉。
「你?」皓一把眼光移向他,趴在桌上大笑:「你六根清淨的像個入世和尚,你有問題全世界的人都有問題了。」
「人本來就有問題。」他淡淡一笑。
「你有什麼問題從來不說。」
「說得出來就不是問題了。」
「說出來的問題才叫問題,否則就是病。心病,會鬱鬱而終的。」
左堯笑了。他喜歡他的率直。
「是兄弟就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皓一歪著頭想了一下,他那模樣十分可愛,左堯捨不得褪下微笑,見他又要拿酒,左堯搶先一步拿走他的酒杯,遞給他一杯冰開水。
皓一不滿的咕噥了聲,啜了一口冰水,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
「你喜不喜歡小薔?」他單刀直入的問。
左堯笑了。「你指的喜歡是哪一種?」他反問。
「廢話,當然是男女間的喜歡,愛啊!」
他的微笑有一抹難解的愁緒,輕聲回道:「她是我兄弟。」
「真傷人。」皓一咳了聲。
左堯直視著他無語。
「兄弟……」皓一趴在桌上喃喃自語,似乎真的醉了。「我們是歃血為盟的兄弟啊……」
「皓一,你醉了。」他柔聲說。
「我睡一會兒,十分鐘就好,我們……還要去唱歌……去山上看夜景……永遠……都要……三個人一起……兄弟……」
他睡了,而他的眼神愁了。三個人,怎麼會愈走愈艱難了?
「堯。」楚薔回來了,看了皓一一眼:「他醉死啦?」
「讓他睡一下就好。」
「他這一睡不到天亮是不會醒的。」
「他說十分鐘,他不醒,我們用水潑他。」左堯笑道。
「好主意!」楚薔開心的附和。她使壞地貼進他笑道:「我還有另一個主意,我們就丟他一個人在這裡睡。」
「然後呢?」
「然後我們兩個走啊!誰叫他每次都掃興。」
左堯還是笑著。
「其實,他不是掃興,他就是每次都太盡興了,所以才會醉。」
「討厭死了,下次不准他喝酒了。」楚薔蟋起嘴說。
「就算醉了,也不能丟下他不管。」左堯深深望著沉睡的皓一。
楚薔狠狠一顫,又看見他深邃的眸子漾起了溫柔的笑意。
「我們是歃血為盟的兄弟啊,缺一不可。」
從不會覺得,兄弟這名詞是如此沉重,堯只把他們當兄弟,也就是說,他根本不把她當女人。兄弟……當他們還是十年前不成熟的少年時,兄弟這名詞聽起來是豪邁又義氣的;但……他們長大了,她是個女人了,兄弟……就成了難以負荷的壓力……
「既然如此,乾脆一起醉,兄弟要同進退的。」楚薔似乎在賭氣似的仰頭灌了半杯酒。
「大家都醉了,怎麼回家?」左堯一笑,卻沒阻止她黃湯下肚。楚薔的酒量不比他好,但比起皓一那就強太多了,她從小就跟她的黑道老爸拼酒的。
「說好了,不醉不歸,醉了就回家了,我們三個都一樣,有家跟沒家一樣,還擔心會有家人為我們留一盞燈嗎?」楚薔豪氣的說,乾了一杯,她又倒了一杯。輕瞪了他一眼:「你不喝?」
「我喝不醉,喝了也是浪費。」
「那才叫享受,美酒給喝了就醉的人才浪費。」她推了趴在桌上的皓一一把。
左堯笑了,就讓他們兩個都醉吧!他知道,很多時候,人都會借酒精來麻痺一些情緒,尤其是那情緒在清醒的時候會很痛,所以只好選擇逃避到酒精裡。
而他,沒地方逃,他喝不醉,他能逃的地方,就是沒有他們的地方;而那些地方,他永遠也不要讓他們發現、看見……
他們真的都醉了,而他真的還過分清醒,一整晚他都在想著皓一的話……歃血為盟,彷彿在他們三個身上施了咒語,警惕著彼此不要逾矩。
我們身上,都有對方想要的東西……
那東西太明顯了,太苦澀了。彷彿是再平凡不過的三角戀情他愛她,她愛他,而他……愛的卻是他……
若不是年少癡狂,若不是蕩氣迴腸,他們怎會上了這愛情嗎啡的癮,任時間啃噬他們乾枯的骨,任寂寞吞噬他們枯竭的心,戒不掉……抗拒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