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范雅築一呆,她又不小心錯過什麼了嗎?
「你又發呆。」他瞇起眼,口氣不善。為什麼這個女生老在他面前恍神?
「我不是故意的。」范雅築可憐兮兮地說。
她會發呆還不都是因為他,要不是他一下子很和善,一下子又凶巴巴的罵她,情緒變換之快,可媲美川劇中的變臉,老把她搞得昏頭轉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她是破格進入學生會的,所以面對那些正牌學生會幹部時,總有絲心虛,也因此,范雅築很難拒絕那些人的拜託,只好一次次被李光昕罵得狗血淋頭。
「真是夠了。」李光昕幾乎忍不住歎氣。「你現在就給我下定決心,到底是要乖乖供出哪些人遲交資料,還是讓大家一起受罰?」他道,吃定她的心軟,絕對不可能讓無辜者遭殃。
「可不可以……」范雅築試圖跟他打商量,但話還沒說完,她就忍不住退縮,因為她知道自己的想法絕對下會被他接受。
「現在把話說清楚,不然我就代替你決定了。」不讓她退縮,李光昕逼著她說出自己的意見,而下是一遇到困難就準備舉白旗投降。
最後,她吶吶地、討好地問道——
「可不可以就放過他們一次?」
李光昕呼吸為之一窒,這個笨蛋……
「你想都別想!」
「你不要生氣了啦,我、我去泡茶給你喝。」范雅築簡直是抱頭鼠竄,一溜煙地逃出了會長辦公室。
「小草莓!」李光昕在她身後大喊,但她卻已經跑遠了。
李光昕失笑,若換做以前,她哪敢溜掉?
「算了,這也是種進步。」他笑著回座,拿起卷宗繼續批改。
不一會兒,他發現自己居然是邊哼歌邊批改卷宗,摸了摸臉,他還在笑,不是平時用來應付人的淺笑,而是貨真價實的笑容。
原本因工作繁重而有些糟糕的心情,也因為剛才跟范雅築玩鬧而變好了,批改卷宗的速度更是快上許多。
現在這種輕鬆寫意的心情到底是……李光昕丟下筆,檢視起自己的心思。
長時間扮演好孩子是累人的,自從范雅築知道他的真面目後,李光昕在她面前總是特別的放鬆。
他不需要假裝自己是個零缺點的優等生,他只是一個叫李光昕的男生,一個跟她同年級的學生,偶爾會小小欺負她一下,鬧得她哇哇叫,逼她不再做個被人欺負的悶葫蘆。
他一開始的目的是改變她的性格,但在不知不覺間,自己似乎也改變了……
「茶來羅!」端著兩杯茶,范雅築帶著大大的笑容走進辦公室。
李光昕挑眉看著她把其中一杯茶放在他的辦公桌上。他還以為照方纔她落荒而逃的模樣,她至少要過一個鐘頭才會回辦公室。
「我剛剛遇到會長,他還給了我這個喔。」范雅築現寶似的拿出兩包仙貝。「會長說這個很適合配茶吃,快吃吧。」
很快就忘記不愉快的事,但也讓她不易記取教訓。面對范雅築這超級樂天派的性格,李光昕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還是先來吃仙貝吧。
一年後
夜間的校園一向很安靜,不過,今天卻是四處大放光明,因為今天正是瀧櫻學園的畢業舞會。
離畢業舞會開場還有兩個鐘頭,學生會像陷入備戰狀況,不斷有人跑來跑去做最後確認,希望能為學長學姐們帶來一個最棒的回憶。
一群學生會的成員追在李光昕的身後,一個接著一個丟出問題,嘰嘰喳喳地沒完沒了,吵得李光昕眉頭緊鎖。
他果斷地丟出一個又一個的決定,腳下的步伐更沒有半絲停頓,直直朝禮堂的方向走去。成員們亦在領命後一一離去執行任務,直到最後,李光昕身邊只剩下一個人緊緊跟隨著——那是范雅築。
「會長,我真的不用去幫忙嗎?我看大家都很忙耶。」范雅築怯怯地問道,看大家都忙得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似的,唯獨她,只需要跟在李光昕身邊,清閒得讓她有罪惡感。
「讓你去幫忙,然後派更多人收拾善後嗎?」李光昕輕哼一聲,他可沒忘記之前的活動,只要讓范雅築下場幫忙,就肯定會出事。
所以李光昕乾脆把她綁在身邊,以免再出問題。但有件事真的很奇怪,雖然范雅築的破壞力如此之強,但學生會的事情卻從沒搞砸過,簡直是神奇過了頭。
「我又不是故意的……」癟著嘴,范雅築自認問心無愧。
「如果你是故意的,我早就把你丟出學校了。」她不是故意就這麼威力驚人,要是故意的還得了?學校搞不好都沒了。
「愛欺負人的傢伙。」范雅築忍不住委屈地小聲抱怨。
可她雖然說得很小聲,但李光昕還是聽到了。
「沒錯,我就是愛欺負你。」說著,他忽地停下腳步,轉過身。范雅築閃避下及,直直撞進他的胸膛。
「痛痛痛……」她吃疼地揉著鼻子,他的胸膛怎麼這麼硬?她還以為會撞斷鼻子咧。
「是哪裡受傷了?」李光昕抬起她的下巴,藉著路燈的光打量她的傷勢。
「沒沒沒……沒事。」發現兩人的姿勢曖昧,讓范雅築很是緊張,她連忙推開他的手,結結巴巴地答道。
「沒事就好,我可沒空照顧你。」李光昕轉過身,繼續前進,將那張楚楚可憐的美麗容顏拋諸腦後。
今晚的計劃還有段時間,他可不能先破了功。
「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下想老是被他看扁,范雅築睹氣地道。
「是嗎?」李光昕不置可否地應道,然後在下一秒鐘聽到身後傳來砰然巨響。
李光昕再次轉過身,挑眉看著跌趴在地的范雅築,而造成剛才那巨響的另一個元兇,就是散落一地的檔案夾。
「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用這種方式跌倒。」又是五體投地。為什麼她老是這麼跌倒呢?自從認識她之後,他已經不知道看過幾回了。
「哪、哪有啊。」紅著小臉,范雅築已經羞得抬不起頭了,她才說了大話,就立刻跌倒……還有什麼比這更丟臉的?
「起來吧,雖然泥巴很好玩,但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讓你趴在地上了。」李光昕蹲下身扶她,卻注意到她在起身的瞬間皺緊眉頭。「又怎麼了?」
「我的膝蓋好痛。」她疼得幾乎落淚。一定是剛剛跌倒時擦破皮了。
李光昕低下頭察看,果然看到她的膝蓋上除了塵上碎石,還有殷紅的血跡。
「還可以走嗎?」
他的問話是溫柔的,只是范雅築已經疼得無暇去注意。
「可、唔……」
范雅築才想說「可以」,卻在欲走動幾步時疼得差點又跌倒。
「真是個麻煩的傢伙。」李光昕輕斥,卻開始收拾起散落一地的資料。
「會長,你先趕去禮堂吧,我會隨後趕到的。」知道禮堂那邊肯定少不了他,范雅築輕聲建議。
李光昕沒應聲,只是把收拾好的資料塞進她懷裡。
「會長?」雖然她說會隨後趕到,但她可沒辦法立刻跟上他的腳步啊。李光昕人高腿長,她平時要追在他身後就夠累人了,更別提現在受傷了耶!
「吵死人了,等會不准尖叫。」李光昕丟出一句語意不明的命令。
「什麼?」范雅築一愣,但下一秒鐘她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啊:」
「我不是說過「不准尖叫」嗎?」李光昕口氣非常不耐煩,打橫抱著她直往禮堂的方向走去。
「會、會長?」現在是什麼情形?李光昕居然抱著她?!范雅築只覺得腦中一陣混亂,完全不能理解他到底想做什麼。
「再囉嗦,小心我把你丟下去。」
李光昕作勢要把她扔下地,果真嚇得范雅築死命抱住他,再也不敢動彈。
「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哪條自律神經沒長好,我這輩子還沒見過比你更會跌倒的人,虧你老是低著頭走路,卻連在平地都能跌倒……」
月光瀧落在李光昕的身上,將他俊逸的臉龐襯得更加神秘且迷人,范雅築偷覷著他,無法克制瘋狂跳躍的心臟,為了他毒舌底下的溫柔而躁動著。
雖然他嘴裡損人的話沒停過,但范雅築卻覺得異常心安。
因為他雖然一路上都在責罵她,但卻又明顯地放慢了腳步,似乎是怕走路時的震動會扯到她的傷口。
咚咚、咚咚……規律的心跳聲穿過李光昕的胸膛傳了過來,她默默數著,幾乎分不出那是他的心跳聲,抑或是自己的。
當李光昕抱著范雅築從後門進入禮堂時,立刻引起學生會成員一陣騷動,但在李光昕開口要來急救箱,又看清范雅築膝蓋上的傷口後,原本的竊竊私語也就慢慢平息,眾人很快就被即將到來的舞會佔去心思,無暇理會他們了。
李光昕將范雅築放在後台的一張椅子上,趁著眾人注意力被轉移時,低頭在她耳邊低語—「你給我乖乖坐在這裡。如果舞會發生什麼意外,而我又發現你不在這裡的話,我就把這件事算在你頭上。聽懂了嗎?」
「哪、哪有這麼算的?!」
范雅築才想抗議,一名女同學已經拿著急救箱走過來,李光昕請她為范雅築處理傷口後,沒再多說一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定定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底忽地湧起一陣悵然若失。剛才他給的溫柔,就好像當時的月光般飄忽。
范雅築開始懷疑,是否因為月光太美,才會讓她有了「他格外溫柔」的錯覺?
兩個鐘頭後,舞會順利地展開,一個又一個表演陸續上場。
這時范雅築才發現自己坐的位置極佳,不但可以將整個舞台一覽無遺,舞台下的觀眾又不會發現她,讓她可以安心欣賞整晚的表演。
范雅築本來因為受傷行動被限,而感到無聊的情緒立刻消失無蹤。
可看了好一會兒的表演後,她突然想到,李光昕會把她放在這個位子上,是考慮到這點嗎?
想著,她看向後台的另一頭,李光昕正和幾個學生會成員討論,壓根兒沒住這邊看一眼,她失望地回過頭,暗斥自己想太多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學生會長,加上今天又忙得亂七八糟,怎麼可能為她這個小小持助考慮這些有的沒的?
舞會繼續進行著,音樂也從一開始炒熱氣氛的搖滾樂,轉成抒情歌,舞台下相擁的情侶也越來越多,全場沉醉在浪漫的音樂下。
終於到了最後一首歌,也是今晚的重頭戲。
主持人拿起麥克風,熱情地宣告著——「各位學長學姐,等一下最後一首歌結束後,我們會熄燈十秒鐘,請你們不要客氣,抓住你喜歡的人,狠狠的給他親下去吧!不過……,可別親錯人羅!」
現場揚起哄堂大笑,范雅築則清楚看到不少人四處張望,拚命找人的模樣。
她興奮地看著這一切,這是瀧櫻學園畢業舞會的傳統,據說在畢業舞會上與喜歡的人接吻,就像得到神明的祝福,可以保佑戀情順利。
本來是情侶的人當然不會錯過,而單戀的人也會趁機奪吻,希望能在事後告白成功,因此這個重頭戲每年都非常有看頭。
音樂進入尾聲,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的同時,負責燈光的同學立刻切斷電源,整個禮堂陷入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范雅築聽到自己身旁有腳步聲來去。身為學生會的一員,非常清楚會發生什麼事的她低低笑了。
瀧櫻學園的傳統可不限定畢業生才能享受。
事實上,只要來參加舞會的人都可以得到同樣的待遇,因此,學生會的成員自然也下會放過這個機會啦!
然後,范雅築感覺到一股熱氣拂上她的臉,還來不及反應,她的唇已經被人奪去:—一個輕輕、柔柔的吻,像羽絨般點過她的唇,又飄然離去。
范雅築完全呆愣住,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忽地,光明乍現。十秒鐘已過,范雅築眨眨眼,一時還無法適應突來的光亮,待她能夠看清楚時,她身邊哪還有人啊?!
事後她暗地觀察許久,想要找出那個偷走她初吻的小偷,但任憑她想破腦袋,還是不知道到底有誰會做這種事……
二年級,就這樣迷迷糊糊過去了。
走過糊里糊塗被騙進學生會的一年級,再跑過莫名其妙被偷去初吻的二年級,不知不覺間,第三年也將走到盡頭。
范雅築行色匆匆地跑向約定好的中庭,她不住看著手錶。糟糕,居然遲到這麼久,希望李光昕不會太生氣。
急急地跑向中庭,在看到李光昕的瞬間,范雅築笑開了臉,正打算伸手向他打招呼時,她見到的卻是自己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景象——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溫和的嗓音,吐出的卻是傷人的話語。
范雅築的臉色慘白,但比她更白的是另一個女生—剛被李光昕拒絕的女生。
「為什麼你不願意試著接受我?如果你願意跟我交往看看……或許、或許會喜歡上我也說不定啊。」雖然被拒絕大受打擊,但她並未退縮。
「對不起。」
「給我一個機會吧?」那女生不肯就此放棄,苦苦糾纏著。
「對不起。」依然是同一句話。
「至少……更少給我一個理由吧?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李光昕沒有回答,幾度想走卻又被阻擋,他有些厭煩地撇過了頭,卻看到站在某棵櫻花樹後頭,不知何時出現的范雅築。
「小築,我不是叫你一下課就過來的嗎?」沒有一絲遲疑,李光昕拋下那個女生,快步走向她,他低頭看了一下表,又道:「時間有點趕了,我們快走吧。」
說完,他拉著范雅築頭也不回地離開。
「那個女生……」范雅築忍不住回頭看看那女生,卻看到她淚流滿面。「她住哭耶,你就這樣離開好嗎?」
「那不關你的事。」李光昕的口氣冷淡。他被人告白,她關心的居然是別人?!
「……的確不關我的事。」
李光昕只顧著拉她走,沒聽到她這句話,當然也沒聽到這句話裡的苦澀。
范雅築早就知道李光昕很受歡迎。但親眼撞見他被人告白的場面,這還是第一次。
直到聽到那女生被拒,她才發現自己的一顆心居然吊得高高地,甚至連呼吸都忘了。她發現,自己竟是如此害怕李光昕答應那女生的告白。
本以為自從知道李光昕的雙面人個性後,她就慢慢從迷戀校園白馬王子的情緒中脫身,但剛剛的告白場景,卻讓范雅築清楚地瞭解到,她沒有一刻停止過喜歡他吶!
但瞭解自己的真實心意後,她的臉色反而更白了。
他拒絕人的時候雖然口氣溫和,卻帶著一絲無法忽視的殘忍,頭也不回離去的模樣如此冷酷,如果她向他告白,他也會這麼對待她嗎?
范雅築不敢去想。
「真是的,你又受傷了嗎?」注意到抓在手中的小手有些不柔滑的地方,那是OK繃。「小姐,我拜託你多少也長進一點,都是三年級了,怎麼還是三天兩頭就受傷?不怕給學弟妹看笑話嗎?」
李光昕沒停下腳步,只是抓高范雅築的手,打量她的傷口。
「你是在哪裡跌倒的?為什麼連手臂都擦傷了?」李光昕擰眉,手臂上的傷口根本沒有處理,只有手腕上的擦傷隨便拿OK繃貼住,她根本沒去保健室嘛!「保健室是打烊了嗎?為什麼你沒去處理傷口?」
李光昕敢打包票,她手腕上的傷口肯定也沒處理,因為那塊OK繃,就是范雅築平時會帶在身上的那種。
「剛剛跌倒的,因為時間不夠,所以我只好先過來這邊,就怕讓你等太久。」
范雅築吶吶地道。早知道她就先去保健室,就算事後挨罵,總強過看到他彼人告白的場面。
「你這個笨蛋。」李光昕罵道。傷口如果感染細菌怎麼辦?
李光昕腳下一轉,直直往保健室的方向走去。
「那個……我們是要去找教務主任吧?」發現他們前進的方向不對,范雅築還以為他氣昏頭,連他們的目的地都忘記了。
「讓那個老頭子等一會沒關係,我先幫你把傷口處理好。」
進了保健室,范雅築絕望地發現保健老師又不在。
為什麼她每次進保健室時,老師都不在呢?
剛剛才發現自己的真實心意,立刻就跟李光昕獨處,她一點也不認為自己的心臟有這麼強啊。
李光昕為她消毒上藥,一邊罵她走路要更專心點。
他上藥的動作很輕柔,像是怕把她弄傷似的,她看著他的側臉,不知道像這樣看著他的機會還剩多少?
或許不多了吧,再幾個月他們就要畢業了,接下來分道揚鑣是必然的。
反正這注定是場沒有結果的愛戀。
所以,在分離之前就讓她再多看他幾眼吧。
再也見不到面了,自己與李光昕之間的緣分僅止於高中三年罷了——在進入大學之前,范雅築一直是如此深信著。
所以當她在大阪某大學校門口見到對她微笑的他時,范雅築完全呆住了。
兩人的緣分一直延續下去,甚至在大學畢業後,她返回台灣,他們的緣分依然未畫下休止符,就這樣七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