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姐,喝杯水吧。」
「謝謝。」展欣接過路路遞來的純淨水,一口氣喝光,隨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手掌在額前滑過,不經意透過指縫瞥見陸顯峰的身影。他靠著幕布站在台邊,等待上場,身上的皮裝是她今早親自挑的,穿在他身上又帥又酷,恰到好處地映襯了他「Cool Prince」的形象。他有一張漂亮的過火的臉,正符合目前大眾偏好的英俊小生的口味,身上又有種冷漠的、高傲的、漫不經心的氣質,難怪風靡了一大票清純小女生,數年來名氣日漸鼎盛,毫不衰減。但此刻,台邊的他,閃光燈照不到的角落,漠然佇立,眼中閃爍的是孤獨,嘴角噙著的是憂鬱。當他的統籌不到兩個星期,好幾次都見他一個人默默地站在暗處,看著五彩繽紛的舞台,眼神茫然空洞,不知道在想什麼。台前幕後,她看到的陸顯峰都是不快樂的。踏進演藝圈五年,她接觸的藝人不少,卻沒有一個像他這樣不快樂,她甚至從沒見他笑過。
「欣姐,欣姐?」
「呃?」展欣回過神,小羅的臉在眼前放大。
「這是你要的清單。」
「哦。」她接過,再瞄一眼剛才的方向,陸顯峰已經走上前台,被成群的麥克風和攝像機淹沒了。
她搖搖頭。做藝人,走紅就行了,誰在乎快不快樂?
待她整理好清單,打了幾個電話,陸顯峰已經拍完照,回答過問題,正在給歌迷簽名。她看了一下時間,朝小羅打個手勢。小羅會意,衝進人群,頻頻道歉,把陸顯峰拉向後台。剛好輪到簽名的那個小女生「哇」的一聲就哭了,舉著陸顯峰的大幅海報追過來,其他歌迷見狀也蜂擁而上。保安急忙衝上來將人潮擋住,耿哥和展欣衝過來,護著陸顯峰往外走。
耿哥推著陸顯峰凝滯的腳步喊道:「快走,不然要被擠扁了。」
陸顯峰回頭再看一眼,輕歎一聲,加快了腳步。
展欣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那個小女生被保安揮倒在地,海報也掉了,坐在地上直哭。她轉回身,望著眾人當中陸顯峰的背影,依然那麼落寞,她懷疑剛剛在他眼神中閃爍的是——憐惜?
好不容易逃進宣傳車,耿哥急忙大喊:「開車,快開車。」
路路道:「等一下,欣姐還沒上來。」
「搞什麼?」耿哥腦袋探出車窗叫道,「欣欣,欣欣,跑哪兒去了?」
「來了來了。」展欣氣喘吁吁地應聲,「嘩」的一下拉開車門,右手還牽著個小女生。
小女生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手裡緊緊攥著一張破爛不堪的海報。見到陸顯峰坐在車裡,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會直勾勾地看著他。
耿哥吼道:「欣欣,你在搞什麼?」
展欣一笑,輕描淡寫地道:「簽個名而已,看人家小女孩哭得多可憐,天王不動心我都動心了。」
小女生將髒亂殘破的海報遞過去,結結巴巴地道:「陸……陸顯峰,請你……請你給我簽個名。」
陸顯峰默默地接過,在海報上被踩了個大鞋印的俊臉旁邊簽上自己的名字,筆尖停頓了一下,又加了一行字:「祝你天天快樂。」
「耶!耶!」小女生抱著海報又叫又跳。
陸顯峰唇角扯起淡淡的笑,傾身在她頰邊輕輕一吻,然後戴好墨鏡,道:「開車吧。」
車子駛出好遠,小女生依然捂著臉頰,傻傻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耿哥搭上展欣的肩道:「欣欣,招吧,那女孩跟你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展欣擦著滿頭滿臉的汗,「能有什麼關係?看著怪可憐的。」
「嗤——騙鬼!咱們展統籌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同情心了?我看八成是你親戚。」
「得了吧。」展欣推開耿哥的手臂,「要是我親戚,我能讓她在人堆裡擠的跟個爛茄子似的?早拿一堆海報回去給她當牆紙了。」
「喂喂,這麼說就太不給天王面子了吧?阿峰,她要拿你的海報當牆紙呢!」
展欣推了耿哥一把,啐道:「你挑撥離間啊。」
陸顯峰沒說話,面向展欣,目光遮掩在墨鏡之後,看不到他的眼,也猜不透他的心。
直到趕完下一個通告,眾人才得以坐下來解決午餐,展欣端著盒飯坐到陸顯峰近前,「曲製作那個MTV要改期,我查了一下,只有星期四下午和星期六下午有空檔,你看挪到哪天好?」
「隨便。」他皺著眉頭把盒飯裡的韭菜一根根挑到盒蓋上。
「怎麼?不喜歡吃韭菜?」
「嗯。」
「給我好了,不介意的話,我的雞蛋給你。」
他淡淡地瞥她一眼,不做聲,繼續埋頭吃飯。
她笑著搖頭,起身又取了一盒,把菜裡的雞蛋都挑給他。他抬起頭,愣愣地看著她。
「晚上的通告排到十二點,現在有吃的就多吃點兒,下頓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吃呢!」她放下自己的空飯盒,拿起挑走雞蛋的那一盒接著吃。
這女人,飯量比他還大。
良久良久,他訥訥地說了一聲:「謝謝。」
她淺淺地一笑,頭也沒抬,咀嚼著飯粒道:「應該的,我是你的統籌,餓著你,耿哥要找我算賬的。」
他一頓,衝口道:「那小女生的事呢?也是統籌該做的?」
「呃?」她用力嚥下卡在喉嚨的飯粒,急忙喝水順氣,再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他嚴肅安靜地盯著她,等待她回答。
她小心地道:「我是覺得你看那女孩的眼神不一樣,怎麼?你不高興了?」
「怎麼不一樣?」他追問。
「呃——多了點兒憐惜。知道嗎?那女孩抱著你的簽名歡呼時,你笑了。跟著你這麼久,我第一次看到你笑。」
他又愣了,半晌才垂下頭,語氣有些惱怒,「我笑不笑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我是你的統籌,就得學會看你的臉色,揣測你的心思,否則我展欣怎麼配叫『黃金統籌』?」她收起三個空飯盒,拍拍屁股走了。一會兒,全場工作人員都被她吆喝起來趕工。
這女人,好像「黃金統籌」比「天王巨星」還榮耀。
望著她忙碌的身影來回穿梭,他眼前產生了幻覺,將她的影子與心中的影子重疊。不!他用力搖頭,她不是「她」。無論她們有多少地方相似,他都不會給她機會成為另一個「她」,不會給她機會走近他,絕不!他用力一拳擊在身旁的紙箱上,打出一個大洞,就像他心中那個血淋淋的洞,承載著滿滿的怨恨與失落。
「天王!」展欣的喊聲將他從沉痛的思緒中拯救出來,她站在化妝間門口,朝他揮手,「快點兒,該上妝了。」
他下意識地將擦破皮的手背掩在身後,走向化妝間,與她擦身而過時,突然低低地冒出一句:「她長得像我妹妹。」
「呃?」展欣困惑地看著他坐上高腳椅,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個要簽名的小女生。莫名其妙!她腦袋裡早就塞進幾十件工作了,他居然還在原地打轉,一點兒效率都沒有。她一撇嘴,關上化妝間的門。
一會兒,陸顯峰聽到門外威嚴地喊叫:「大腸,弄個破箱子給天王當背景,你想回家吃自己嗎?」他突然覺得心中的鬱悶一掃而空,甚至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得意。
化妝師拿著粉底張大嘴,他眼睛沒毛病吧?陸天王在笑?
展欣到家已經快兩點了,人累得幾乎扁成一張紙,她機械地脫鞋、換衣服、洗澡、上鬧鐘、一頭栽到大床上,飯也不想吃了。不知道陸天王吃了沒有,不管了,這會兒他餓不餓是耿哥的事,她該理順一下明天的日程。該死的公司,好像跟陸顯峰有仇似的,通告排的氣也不讓人喘上一口。人哪,會累會餓會生病,又不是機器。今天晚上趕夜景,明天早晨還要趕日出,連兩個小時都睡不上了。不行了,腦袋不會轉了,睡覺了,睡著了。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響亮的鬧鐘聲震的耳膜生疼,不會吧?好像剛合上眼睛啊,怎麼就到時間了?手像有自主意識般地摸到電話,按單鍵撥號,接通幾聲之後轉接答錄機,她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在喊:「天王,陸天王,起床了,時間到了,半小時之後我去接你。」
「啪!」通訊切斷,一切又恢復平靜,微瞇的視野中仍然一片漆黑,太陽還沒出來呢,應該睡覺、睡覺,等太陽醒,等日出、日出、日出?展欣騰地彈起來,額頭撞上床角。「哎喲,痛死我了。」這一下撞的眼前金星亂迸,等那些小星星不蹦了,她瞪大兩眼盯著夜明鬧鐘,上面指著四點四十五。
糟了!睡過了十五分鐘,臉不洗,牙不刷,套上衣服就往樓下衝,一邊開車一邊翻日程。我的媽呀,又是滿滿的一天,幸好最後一份通告排到晚上十點,順利的話晚飯應該有得吃。沿途不忘買份早餐帶著,自己可以不吃,天王不能不吃,天王餓了肚子,心情會不好,身體會不好,他不好,所有人都跟著不好。
陸顯峰已經在公寓門口等著了,待他上車,她將早餐遞給他,流水賬般地報告日程。
他點頭,沒異議,吃光早餐之後,輕輕打了個哈欠。她從後座拉出條毯子給他,「先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他納悶地問:「你都不睏嗎?」
她邊打方向盤轉彎,邊道:「困又怎樣?咱們倆總有一個要開車。」
他偏過頭看著她,凌亂披散的長髮,略顯黯淡的臉色,隱隱的黑眼袋透出一絲睏倦的痕跡,但雙目依然炯炯有神,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異常閃亮,令她渾身充滿了精神和力量。
她始終目視前方,卻突然道:「看什麼?我沒洗臉,臉上有髒東西也不奇怪。」
他將目光扭開,蓋好毯子閉目養神。
她瞟他一眼,心想:真是個悶葫蘆,卻偏偏擁有那麼美妙的嗓音。
連拍了三組鏡頭,NG了無數次,導演終於讓暫停休息。陸顯峰從岩石上跳下來,遠遠就見展欣拉著小羅交代著什麼,嘴裡還不停地嚼著東西。
他走至近前,忍不住問:「你在吃什麼?」
「蘇打餅乾,要不要來一塊?」她將餅乾袋遞給他。
「不要。」他在她旁邊坐下,想了想又問:「你沒吃早餐?」
「嗯。」她應了聲,直到把小羅打發走才轉過頭看著他,問:「怎麼了?幹嗎問這個?」
他用很肯定的語氣道:「你買了早餐給我。」
「對啊!」她挑高半邊眉毛,「怎麼?不合口味?那你說你喜歡吃什麼,我記下來。」
他看著她,彷彿在看一個怪物,耳邊不受控制地迴盪著「她」的聲音:「我不吃沒關係,你一定要吃。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麼,我買給你。」
「喂,喂,天王,陸天王。」她用力推他,「發什麼呆啊?曲製作叫你呢。」
他回過神站起身,又突然彎下身道:「下次買早餐時記得幫自己帶一份。」
「幫自己帶一份?」她望著他的背影自語,「我吃早餐誰開車?」
朝陽在海平線上方放射出萬丈金光,天邊的雲霞籠罩了整個海灘,海浪拍打著岸邊的岩石,他站在岩石上,金光灑落四周,照亮了他結實的身軀,略長的黑髮和長長的睫毛,卻在眼角眉梢處留下片片陰影,深邃的眼窩裡是一雙冷漠黯然的眼眸,無論陽光如何絢爛都無法將它照亮。襯上一段傷感的歌曲:「曾經相約每天來看日出,轉眼卻不知你身在何處,是我要的太多,還是你愛的太輕浮,為何我們的愛情無法停佇?」整個意境完美的讓人流淚。
路路雙手握在胸前陶醉地道:「我快被他迷死了。」
展欣笑著敲著她的頭道:「省省吧,花癡。人家搞不好還得尊稱你一聲姐姐呢。」
「那又怎麼了?」路路高聲抗議,「這年月流行老牛吃嫩草。」
小羅接口道:「這麼說你承認自己是老牛了?」
「羅企旺。」路路一隻拖鞋砸過去,「你敢罵本姑娘是老牛?那你就是老妖怪、老不死的。」
「潑婦,小辣椒,難怪都老牛了還沒人要。」
「老光棍,毒嘴巴,難怪你交不到女朋友。」
兩人在展欣周圍轉圈追打。展欣攔了這個攔不住那個,急得大喊:「喂,你們倆不要鬧了,一天不吵會死啊,快停下,轉得我頭暈。」
路路另一隻拖鞋飛來,小羅一閃,拖鞋直奔展欣面門。
「呀——」展欣嚇得趕快抱頭,就聽「啪」的一聲,拖鞋落在展欣腳下,她緩緩鬆開雙手,看到一隻結實的手臂擋在眼前。
路路張大嘴,半晌才訥訥地道:「天……天王,對不起,我……」
曲製作朗聲笑道:「早聽說小耿組裡有位『飛鞋女俠』,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介紹你去拍拖鞋廣告怎樣?」
「嘿嘿,嘿嘿,」路路乾笑著撿起拖鞋穿上,「曲製作,您就別取笑我了。」
陸顯峰放下手臂,皺著眉擦拭上面清晰的鞋印。
展欣急忙抽出面紙幫他擦,「謝謝你幫我擋這一下,不然這麼大的鞋印印在臉上可真難看。」
路路搶上來道:「我來我來,都是我不好,天王,沒打疼吧?」
陸顯峰甩開兩人,對曲製作道:「曲先生,拍完了嗎?我可以走了嗎?」
「完了,你去忙吧,別忘了明天來錄音。」
陸顯峰一指展欣,「這種事你跟她說。」說罷大步走開。
「呵!」曲製作笑著道,「這小子還是這麼有個性啊!」
個性?展欣賠了個大大的笑臉,吆喝小羅和路路收拾東西。他這叫有個性?她看是不識時務才對。曲製作是什麼人?陸顯峰牌再大,大得過曲離嗎?在人家面前擺酷,是不想在歌壇上混了?回去得跟耿哥通個氣,別到時候陸天王被封殺了,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
像在賭氣一樣,陸顯峰一整天都對展欣不理不睬,雖然他平時話也不多,但起碼有個「嗯」「啊」的語助詞,這會兒連應聲都省了,而且明顯黑著一張臉,甚至都不用正眼看她。她是哪兒得罪他了?不就是連累他挨了一鞋底嗎?又不是她打的,也不是她叫他擋的,就算打疼了,叫兩聲痛也就算了。小心眼的男人!
展欣懶得計較,反正拍完這組照片,今天就可以收工了。那個攝影師真麻煩,不笑就不笑,反正是勁爆系列,酷一點兒不更好?非要陸天王放鬆表情,沒見他那裡已經黑雲壓頂了嗎?怕是就快晴天霹靂了。
果然!
「你煩不煩啊?要拍就快拍,不拍就算了!」陸顯峰長腿一掃,踢倒一排道具,怒氣沖沖地走下伸展台,邊走邊脫衣服,兜頭蓋臉地甩給展欣,朝她大吼:「你是怎麼搞得?不知道我對滌綸過敏嗎?拿這種衣服給我穿,想存心搞砸今天的拍攝是不是?你明天不用來了。耿哥,換人!」
「阿峰?」耿哥被他突如其來的火山爆發搞得措手不及,「這……」他剛從另一個片場趕過來,哪裡知道是什麼情況,只好拍一下展欣的肩,安撫道:「我去追他,你們先收工,等我電話。」
展欣撥開頭上的衣服,只看見陸顯峰肌肉結實的背影。
路路和小羅湊上來,小心翼翼地喚道:「欣姐,你沒事吧?天王他……」
展欣食指指著陸顯峰消失的方向,張了幾次嘴才發出聲音:「不會吧?他就這樣裸著上身出去?想造成交通堵塞嗎?」
路路和小羅同時詫異地喊道:「欣姐!」
展欣聳聳肩道:「放心,我沒事,這點兒委屈都受不了,還當什麼統籌?收工吧,我們還得安撫那位頭頂冒青煙的攝影師呢。」
他們倆也笑了,那位大鬍子攝影師的鬍子好像真的快燒著了。
「阿峰,阿峰……」耿哥一路追著陸顯峰出來,在他踏上斑馬線之前攔住他,順便脫下自己的西裝給他披上。
「讓開!」陸顯峰狠狠地瞪著他,眼神中蟄伏著翻騰的火焰。
「你想去哪兒?我送你。」耿哥鎮定地站在他面前。
眼裡的火焰漸漸降溫,陸顯峰望著眼前這個瘦瘦小小、一臉精明、目光堅定的男人,愧疚和沮喪一股腦的湧出來。他垂下頭,低低地道:「耿哥,對不起。」
耿哥安撫地一笑,拉著他的手臂道:「走吧,去喝兩杯。」
「不。」陸顯峰搖了搖頭,被汗水打濕的發凌亂地垂下,「我答應過你不再酗酒。」
「不是酗酒,是小酌。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醉。」
他還是搖頭。
「不喝酒兜兜風也好,你需要放鬆一下。」
車停在海灘旁,機蓋上放了四五個空的啤酒罐,兩個男人並肩坐在沙灘上。耿哥高舉酒罐,大聲道:「來,乾杯!為這寧靜的夜、遼闊的海、明亮的月,乾杯!」
陸顯峰喝了一口,沉著聲道:「耿哥,你醉了。」
「嗤——」他笑了,「我會醉嗎?我怎麼能醉呢?我要看著你,不能讓你醉。」
「我不會,四年前我答應過你,不會再醉。」
「你還記得?」耿哥正視他的眼,「那你記不記得還答應過我什麼?」
「記得。不再亂發脾氣,不再任性,不再中途退出工作,不再得罪記者和同事。」
他哼道:「虧你還記得!」
「對不起。」他的頭垂得更低了。
「對不起是嗎?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阿峰,你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十六歲,也不是十八歲,你二十二歲了,在演藝圈裡混了六年了。六年啊,還不能令你長大嗎?還不能令你學會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嗎?」
「對不起。」
「好了好了。」耿哥挫敗地搖搖頭,「我罵你一百遍也沒用,你跟我說一千遍對不起也沒用。說說吧,為什麼無緣無故地對欣欣發脾氣?別告訴我是因為那狗屁的滌綸過敏。」
空氣中一片寧靜,只有海浪席捲沙灘的聲音。
「怎麼不說話?不想說?你打算就這樣保持沉默,然後叫我明天焦頭爛額地去找一個新的統籌?」
陸顯峰喝光了罐中的酒,然後將空罐捏扁,用壓抑的聲音緩緩地道:「我會自己跟她道歉,還有那個攝影師。」
「阿峰。」耿哥丟掉啤酒罐,雙手按住他的肩,嚴肅地道:「看著我,我叫你看著我。」
他慢慢地抬起頭,濃密凌亂的劉海間閃爍著憂鬱沉痛的目光。
耿哥倒抽一口涼氣,驚惶地道:「阿峰,你不對勁兒,完全不對勁兒。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你見到『她』了?或者聽到了『她』的什麼消息了?」
「沒有,什麼也沒有。」陸顯峰試圖掙開耿哥的探詢,但那雙乾瘦的手卻如此有力,讓他無法逃遁。
「說謊!我在你臉上看到四年前的神情。阿峰,四年了,你還沒有忘了『她』嗎?你還沒想通嗎?」
「別說了。」他用力掙開他的鉗制,跌在沙灘上,「這跟『她』沒關係。」
「你在騙誰?騙我還是騙你自己?除了涉及到『她』,還有什麼事情能令你露出這種表情?」
「耿哥,」陸顯峰哽咽地叫道,「當我求你,別說了。」
耿哥默默地望著他,良久,才歎口氣道:「好,我不說,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
「耿哥,」陸顯峰踉蹌地站起來,抹了把額前的頭髮道:「我想喝醉,我想找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