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桐坐在手術房外等待,利曜南並沒有離開,他沉默地坐在她對面,陪伴她度過父親的手術過程。
終於手術結束,醫師告知手術十分成功,譚家嗣被推入加護病房,吳春英一路緊緊跟隨。欣桐隨行到半途,就任由母親伴著父親離開,她站在醫院佈滿消毒水味的走道上,不再前進。
她知道利曜南還沒走,他就在自己身後,仍然站在手術房前。
「謝謝你。」回過身,她沒有表情地道謝。
利曜南沒有回答。
他專注地看著她,投射在他視網膜中的光影分散,他已經不能清楚地分辨她的容顏……
「我很感謝……你為我以及我父親所做的一切,謝謝你。」她再一次道謝,然後停頓片刻。
他依舊沉默,於是她黯下眼,調頭而去。
「欣桐。」利曜南終於開口叫住她。
他走到她身邊,慢慢繞到她面前。
她抬眼凝望他,努力壓抑著內心傷痛的感情……
「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他平靜地對她說。
這瞬間,欣桐再也忍不住哽咽,她伸手摀住自己的嘴,不允許自己哭出聲……
然而眼淚像斷線的珍珠,頃刻間漫過了她冰涼的手指……
「我已經跟芳渝求婚,一周後我們就會飛到美國結婚,並且在那裡度蜜月。」利曜南把話說完,他平靜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殘酷。
「那麼,」她抽搐著,哭著對他微笑。「恭禧你們……」
他深深望入她的眼睛。「謝謝。」然後他回答。
「欣桐!」
姜文驀然出現在走廊另一頭,大聲呼喚站在利曜南身邊的未婚妻,並且立即跑過走廊,來到欣桐身邊。
看到欣桐的眼淚,姜文不發一語,緊緊擁住她。
利曜南沉默地凝望兩人。
欣桐滿是淚水的眼睛,眼淚仍然沒有止息。
此時此刻,她無力拒絕姜文,因為她所有的力氣,全都用來抗拒那般強烈的、愛著一個男人的渴望!她已經不能再堅強……
「是我通知姜先生來的。」利曜南的語調依舊沒有波瀾。「你需要有人照顧。」
雖然擁著欣桐,但欣桐無法停止的眼淚,讓姜文感到焦慮。
儘管感謝利曜南將欣桐送還給自己,但莫名的焦慮感,讓他想立刻將欣桐帶離利曜南身邊--
「我們走吧,欣桐!」輕擁著欣桐,姜文催促她。
轉身前,欣桐卻突然伸出手,就像溺水的人掙扎著想握住什麼……
卻只捉到利曜南的大衣。
他沒有反應,沒有動作。
姜文半強迫地,將欣桐拉離--
終於,欣桐握住的衣角,滑離了她的手心……
在醫院別離後,欣桐是真的心死了。
她平靜地接受利曜南不愛自己的事實,雖然她的心,是如此的痛苦……
而在這段時間裡,朝夕陪伴她到醫院照顧父親的人,是姜文。
「欣桐,我已經說過,不管你愛不愛我,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我愛你,除了智珍外,你是今生我唯一想娶的女人。所以,請你答應我的求婚,婚禮那一天請你不要讓我失望。」姜文不放棄地,這幾天一直重複對欣桐說這一段話。
手術後經過兩個多禮拜,譚家嗣的傷口已經癒合的差不多,不過他仍然住在醫院,難得清閒,正好趁這個機會調養身體。
經過這一場意外,譚家嗣徹底反省了他五十多年的人生,懺悔自己所犯的嚴重錯誤,已經改變了許多人的一生,這些人中包括他唯一僅剩的女兒,欣桐。
現在吳春英已經成了譚家嗣--也是朱耀文的支柱!譚家嗣承諾過她,等病養好,就會帶著她跟欣桐,一起回到失樂園見老人。
晚上吳春英做了點心帶到醫院,跟欣桐換班。
「你先回去休息,讓我在這裡照顧你爸就行了。」吳春英愛憐地看著日漸消瘦的女兒。
她何嘗不瞭解女兒的心事,然而任何人都愛莫能助……
「欣桐,前兩天我打電話到婚紗公司預約,已經約好明天一大早到婚紗公司拍照。」姜文笑著對欣桐道。
他假裝忘記欣桐拒絕過自己的話,希望她已經改變心意。
「是嗎?」吳春英收起憂慮,佯裝開心地對女兒道:「那麼今天你更要早點回去休息,睡得好、精神養足了,明天早上化好妝,我的女兒在鏡頭前會更漂亮!」
然而欣桐無法勉強自己,配合大家強顏歡笑,她沉默著沒有響應。
姜文屏息著,卻等不到欣桐的答案,一時間,氣氛變得尷尬。
「早一點回去休息吧!」躺在病床上的譚家嗣終於開口,他望著女兒,沉重地叮嚀:「我的傷沒什麼大礙了,倒是你的婚事,一直讓我很牽掛。」
欣桐震了一下,半晌後她才幽幽地道:「爸、媽,我先回去了。」不等待任何回答,她就像幽魂一樣,安靜地離開病房。
姜文愣了片刻,終於追出去。即使欣桐又再一次拒絕自己,但他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譚家嗣瞪著房門,在心中歎氣。
即使他知道事實又如何?
利曜南現在的情況,欣桐知道或不知道,對她而言一樣殘酷。
就算他是欣桐的父親,也無法開口說出真相--
因為他不能替欣桐的命運做決定。
欣桐並沒有如姜文所期盼的,出現在婚紗公司。
一大早她依舊到公司上班,一直挨到下午就提早離開辦公室,因為她知道姜文不會放棄,一定會來接她下班。
她沒有搭車回家,而是毫無目的,在街上漫行著……
直到停在一間咖啡館門外,她才意識到自己來到了紅獅金控附近,銀行後方的小巷子。
還未到下班時間,咖啡館內依舊熱鬧,店內漂亮的櫥櫃裡,依舊擺滿了咖啡禮盒。原來一年四季,受歡迎的咖啡禮盒永遠不會下架。
那只奶油色的折耳貓還在店內,可愛地舔著肥厚的腳掌。
欣桐怔怔地凝望著這一幕,時光忽然倒流,她彷彿聽見一個男人正在對自己說:
想喝咖啡可以隨時來找我。
看著安詳的貓咪,她的淚水悄然滑下臉龐。那一天是聖誕夜,利曜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那情景歷歷在目,就好像還是昨天的事。
?他的每一句話,都在她的腦海裡重複。
無論她有多努力,卻始終擺脫不了對利曜南的回憶……
告訴我,你是喜歡逃跑?還是喜歡被追逐?
對他的思念如同潮水,頃刻間席捲而來,將她淹沒……
終於,再也承受不住,無視於來往路人的異樣眼光,她驀然蹲伏在漂亮的玻璃窗前,雙手掩著瞼孔……
痛哭失聲。
天黑的時候,欣桐終於離開咖啡店,像從前一樣,徒步走到銀行附近的站牌等待公車,只是這趟車的目的地不是以前的老家,而是父親位在陽明山上的豪宅。
這一個冬季就快結束了,但此時此刻,正是深冬時節。
站在街頭等車時,北風吹得凜冽。
公車來的時候,正值下班時間人潮巔峰,公車上已經擠了不少人。欣桐跟著排隊的人群上車,站在公車內的走道望向窗外。
街上一景一物從車窗外飛逝而過,依舊如同昨日。
直到公車停在紅綠燈口,欣桐從車窗外看到一名開著進口房車的男子,一股熟悉感浮上心頭……
她見過他,在三年前的博濟醫院。
駕駛座旁,男人身邊的女子削了一頭利落短髮,欣桐立刻就認出這名女子的身份--
李芳渝坐在駕駛座旁,呆滯的眼神瞪著擋風玻璃前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削短的頭髮,讓她憂鬱的臉孔看起來更瘦削。
駕駛座上的李奕豪轉頭對妹妹說了什麼,李芳渝乾脆撇開臉,不發一語。
綠燈熄滅,紅燈亮起,李奕豪的車子立刻發動,很快就消失在路口。
公車還在慢慢啟動,欣桐卻沉陷在震撼中,久久無法平復……
也許自己剛才看見的,只是長相與李芳渝相似的女子,但是李奕豪的存在,卻讓巧合變成了可能。
世間不可能同時存在兩對長相相似的人,擁有一樣或近似的關係,因為機率實在太低!
但是現在李芳渝應該跟利曜南在美國,他們已經結婚,正在度蜜月。
這是利曜南親口告訴自己的!除非……
他騙了她。
懷抱著極低微的可能,欣桐在下一站奔下公車後,立刻搭乘出租車到利曜南的公寓樓下。
李芳渝人在台灣,不代表利曜南也留在台灣。
雖然明知如此,她仍然來到了利曜南昔日居住的公寓。
數個星期前,馬國程曾經告訴她,利曜南的公寓現在是李芳渝的住處。即使如此,她仍然固執地認定,如果利曜南還在台灣,那麼,她一定可以在這裡見到他。
仰頭望去,公寓內一片漆黑。
即使利曜南就住在這裡,公寓裡現在大概也沒人。
瞪著漆黑的公寓窗台,欣桐失笑……
她真傻,就算見到李芳渝又如何?也許他們只是改變主意,決定在台灣結婚。
何況,利曜南已經表示的很清楚,他祝福她,與她之間就再也沒有關係了。
悵然轉身,欣桐告訴自己,今晚只是一場追憶之旅,今晚過後她必須徹底結束不可自拔的留戀,否則只會讓家人跟自己一起痛苦。
轉身後,背對著這幢每戶要價上億的超級豪宅,欣桐用力閉上眼睛,最後一次告誡自己,是時候該徹底遺忘屬於利曜南的回憶。等她張開眼,終於做好離開的準備……
「少爺的衣服都拿了嗎?」
才剛剛走出公寓,玉嫂不放心地再問一遍孫女。
「拿了啊!不只有衣服,還有利先生的電動牙刷、襪子、睡衣和拖鞋,我全都收在大提袋裡了!」佩怡手上提了一個大袋子,吃力地回答。
「你確定都點過了嗎?少爺要回醫院,老太爺還要靠我照顧,兩頭忙著,如果忘了什麼東西必須折回來一趟,實在很麻煩!」
「知道了啦!我真的都點過,還點過兩次了!」佩怡提著一大袋行李,忍不住嘟囔:「那個姓馬的真討厭!明明就有車嘛,既然要離開失樂園,幹嘛不開車送我們過來?!」
「人家可不是閒閒沒事幹!他是到醫院去,問清楚少爺現在的情況。」
「那就順道送我們過來也行啊--」
「得了!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怎麼比我這老太婆還囉嗦?」玉嫂不耐煩起來。
祖孫倆邊走邊嘀咕,完全沒注意到站在公寓大門邊的欣桐……
「玉嫂?」
玉嫂頓住腳步,她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怎麼了?奶奶?」佩怡見祖母沒跟上來,她不解地回過頭問。
玉嫂遲疑地望著孫女,她猜想自己是不是年紀大了,耳朵開始背了?
「玉嫂,是我,你回頭看我。」
這一次,欣桐的聲音連佩怡都聽見了。
祖孫兩人神色忽然緊張起來。她們面面相覷,然後才同時轉頭--
看到站在路邊,臉色慘白的欣桐。
「大約一個月前,少爺在美國的時候,就已經漸漸失去視力。」站在失樂園前院,玉嫂娓娓訴說著。關於欣桐的身世,馬國程都已經告訴玉嫂。「在這之前,少爺曾經發生過兩次車禍,都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暈眩,造成短暫昏迷,才會導致發生交通事故。」禁不住欣桐追問,玉嫂只好說出利曜南為何住院的原因。
欣桐想起,他第一次車禍是在數月前,馬國程突然打電話來通知她,利曜南因為突如其來的暈眩而發生車禍,當時馬國程曾經要求她到醫院看他。那時,她曾經以為他告訴自己發生車禍,是欺騙她的,沒想到竟然是事實!但是那一次利曜南很快就出院,也不曾做過任何檢查。
第二次車禍,就是他開車到山上,在父親面前要求她不要結婚那一天。
「我想,早在那個時候,少爺已經開始發病了。」玉嫂感歎地道:「但這看似意外的車禍,誰也沒有警覺到少爺的病況。」
欣桐凝望著玉嫂背後這幢憂鬱的建築物,回想起自己曾經對父親發誓過:如果背叛父親,就讓利曜南今生今世再見不到自己……
當時那個誓言曾讓她痛苦,而在這個時刻卻讓她心碎!
「他曾經告訴任何人嗎?在你們發現他病發之前?」欣桐虛弱地問。
玉嫂搖頭。「除了馬特助,就連李小姐也不知道。因為少爺在美國發病時,單獨一個人在醫院接受復健治療。」
「那麼,他到底隱藏了多久?」她喃喃問。
「那兩場車禍,是因為腫瘤造成腦部水腫,壓迫到周圍視神經以及其它組織而造成的。這種病會造成復視,然後視力完全喪失,嚴重的話,可能並發肢體癱瘓、癲癇、噁心……少爺在美國就知道自己的病情,當時,醫生判定少爺的病況已經十分危急,但是那時少爺沒立刻接受治療,他堅持回來。直到兩個禮拜前,少爺腦壓過高,病況突然危急才被推進手術房動刀。」
一陣酸楚湧上鼻頭,欣桐用力摀住嘴,阻止了哭泣,卻忍不住成串的眼淚往下墜。他回來,是為了對自己說那些無情的話,讓她死心嗎?如果她沒有趕到機場,如果她沒有告訴他,會等他回來,那麼他會不會留在美國及時接受治療?
「他很痛苦嗎,玉嫂?」她顫抖地問。
玉嫂沉默片刻。「少爺一直很堅強。他是那麼堅強的一個人,只要還能忍受,他就不會輕易倒下。」歎了一口氣,玉嫂緩緩地道:「孫小姐,您並不知道,少爺不常回到失樂園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在失樂園後院,有一塊三年前少爺為您豎起的墓碑。」
她的墓碑?欣桐怔然望著玉嫂。
「我認識少爺已經將近三十年了,對少爺那樣的人來說,那傷痛一定已經大到讓他不能忍受的地步,因為三年前墓碑豎起的那一天,我看到少爺失魂落魄的站在那塊墓碑前面……不停的流眼淚。」
瞪著玉嫂,欣桐的胸口漸漸疼痛……
「可能就因為少爺的內心實在太痛苦了,所以後來他才不再到失樂園來。但我想在那之後,這些痛苦,他都一個人堅強的承受了。我之所以告訴孫小姐這些話,只是想讓您知道,少爺就是一個這麼堅強的人。」玉嫂一口氣把內心話說完。最後她喃喃低訴:「少爺他……捨棄了您,在他病的最重的時刻,安排了你的幸福。」
幸福?欣桐用力閉上眼,胸口痛苦地抽搐。然後她倏然張開眼問:「你們是不是問過醫生,這種病開完刀後治癒率是幾成?」
玉嫂臉色微變。
「開完刀後,他還有多少時間?」她追問。
「短則三到四個月,至於五年存活率……幾乎是零。」玉嫂低泣。
欣桐沒有表情。
瞪著哭泣的玉嫂,片刻後她慘白的臉上,驀然露出微笑。「一個月……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了。」她喃喃道。
站在冷風中,她纖細的背脊挺得很直,堅強的笑容,如一朵白色蓮花。
失樂園的後院,因為背陽的陰影,在冬日裡顯得格外冷郁。
這裡有一方水池、一坨土丘,丘壑上豎立著一塊方石碑,石碑上雕刻著一排整齊的銘文:
愛妻欣桐之墓
銘文旁邊刻上「夫利曜南」四個小字。
利曜南坐在輪椅上,在冷風中獨自面對著這塊三年前他豎起的墓碑。儘管他的臉孔朝向石碑,然而盡此餘生,他恐怕再也無法看見這塊石碑上所刻的文字。
玉嫂將孫小姐領到少爺逗留的後院,在這裡,欣桐看到利曜南的母親。
朱鳳鳴就站在兒子身後,無聲地擦拭著眼淚,直到玉嫂突然帶著欣桐出現在後院,她怔然地呆望欣桐,等到玉嫂走過去對她點頭,她哀傷的臉孔瞬間掠過一抹酸苦……
在這個時候,她已經萬念俱灰。一生趨炎附勢,都成了無用的計較。
朱鳳鳴無言地離開,留下欣桐與兒子獨處。
玉嫂走開前,見到孫小姐看見少爺那一剎那,欣桐臉上的表情格外讓人心酸,玉嫂眼中的淚水已經干了又濕。
後院只留下兩人,欣桐就這樣站在他身後凝立著,五分鐘過去,她終於移動腳步悄然走到他身邊,將玉嫂交給她的毛巾,輕輕覆蓋在利曜南已經失去知覺的大腿上。
「玉嫂?」他不確定地問。
欣桐慢慢舉起手,然後從他眼前落下……
他凝滯的視線只有微弱的反應。
她露出憂傷的微笑,溫暖的手落在他冰涼的手背上,然後緊緊握住。
利曜南全身一震。
這一刻,淚水早已經淹漫她的臉頰。
「你很痛苦嗎?曜南?」她閉上眼,柔聲呢喃,嚥下心碎的苦汁。
利曜南雙唇緊抿。
她知道,他還聽得見,卻已經無法分辨自己。他腦中的癌細胞雖然已經切除,但之前造成腦水腫的組織液嚴重壓迫,已經損害到視覺區……
也許在醫院那時候,自己的身影在他眼中已經是模糊一片。
「為什麼?你怎麼忍心不讓我知道?你怎麼忍心拆散我們?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她傷痛欲絕。
他終於確定是她了。利曜南雙唇掀動,彷彿在考慮著該怎麼對她解釋,她現在看到的一切。
「一點事都沒有,已經開完刀就沒事了。」他沙啞地低語。
冷靜的音調,顯示在病痛中,他仍然沒有失去強悍的性格。
然而他冰冷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他在強自壓抑,隱藏著他的痛苦,不讓她察覺他受到的折磨……
看到他在病痛中仍然壓抑,欣桐痛苦地流淚,卻笑著安慰他:「我知道,我只是想陪你一起到醫院復檢而已。」儘管洶湧的淚水,已經迷濛了她的視線。
儘管她已經非常清楚,他的病勢有多麼嚴峻。
「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等你身體完全好起來,到時候你要我離開,我一定馬上就走。」她笑著說話,並且握緊他的手,穩定他無法克制的顫抖。
然後她伸出另一隻手,包握住他的雙手……
一張原本握在她手裡的字紙掉落到地上,紙張舒展開,那是利曜南的筆跡。他病發後困坐在失樂園內,那潦草的字跡,就是他喪失視力前留下的最後片段:
我知道你太愛我,就像我愛你一樣。
所以,我寧願你恨我,也捨不得你傷心。
可能是我這個人一輩子爭名奪利,所以才會三十多歲就得到癌症。但最大的可能,也許是因為這三年來,我實在太想念你了……
這三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欣桐……
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