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那張分手信帶給他的痛苦和憤怒,在在都強調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不會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但,經過方才與她的那場歡愛後,他迷惘了。
他不知道這些年來,他的恨意究竟存不存在?更不知道,曾千百遍告訴自己絕不原諒她的話,是否只是氣話?
她徹底混淆了他的思想。
那段分開的日子,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難熬,可是今日他們重逢了,他的日子並沒有好過多少……難道是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才恨得這般深?
不,不對!應該是他真的很恨她,所以才會動用了所有憤怒的情緒來恨,而不是愛……
他在心底肯定地重複著,可那理由連他自己都覺得牽強、不可理喻。
現在,他們還上了床,甚至,不只一次,這又說明了什麼?
他根本就離不開她!
他痛苦難當地抱住自己的頭,懊惱的情緒大過於慾望得以釋放的暢快感。
錯了,他真的錯了!他不該再回頭找她的,這只會提醒他當年所犯下的錯誤!
「齊磊,你醒了?」倪想想睜開眼,一陣熟悉的慵懶感襲上心頭,疲倦的身子告訴她,他們……方纔的情景重回腦子,她羞紅了臉,甚至感到身子也臊紅了。
他們回到從前了嗎?
算是——和好如初了嗎?
喜悅,在、心底蔓延……
「你可以走了。」他背向她。
倪想想滿臉錯愕。「你說什麼?」他們不是和好了?否則,他們怎會有那一場轟轟烈烈的歡愛?
「你的任務結束了!」他硬聲道。
「我的任務結束了?」倪想想驚愕的重複著他的話。「可我們剛剛……」
「那是一場錯誤。」齊磊回過頭來,冷冷的眸子望向她。「你還不懂嗎?剛才不過是一場脫軌的演出,老實說,我也很意外你會配合。」
「你……齊磊,你在跟我開玩笑吧?」她的笑意僵在嘴邊,難以置信的想確定真相。
不料,換來的卻是他強烈的淡漠態度。「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凜冽氣勢,教倪想想忍不住發冷。
齊磊似乎很滿意於她錯愕的表現,他勾起她的下顎,迎視她的眼底。「從一開始我就說過,我是回來報復的,雖然這陣子我一直按兵不動,但不表示我放棄了報復;你那麼聰明,該不會真以為你的魅力會教我忘了我的目的吧?」
「不、不可能……我們明明……」她搖頭,神情由喜悅轉為失望,臉色慘白如紙。
「那只能說我成功了。」齊磊下了結論,轉瞬間眸光一冷。「現在,收拾你的行李,離開!別像只搖尾乞憐的狗,我不會收留你的。」
倪想想心頭一震。
搖尾乞憐的狗?他是這樣看待她的?
所以高興時叫過來拍拍她的頭,不高興時連用腳踢一下都嫌費力?
她的感情走到這裡,再留下來,就是自取其辱!再多說一句,就是自討沒趣!她的心登時墜入一個不算大的空洞,但空洞永無止盡……
她任由淚水釋放心中所有的感覺和苦楚,可是卻拒絕在他面前示弱。「好,我走!我馬上就走!」
掀開覆在身上的薄被,赤裸的身軀上還留著他刻意烙下的紅痕,她沒有費心去瞧它,因為她認定這是他特意給她的羞辱。
「慢著。」他喊住她。
她的心猛然一揪。
「你的酬勞我會匯進你的戶頭,你把帳號給我。」
該死心了吧?
他待她至此,她還奢望什麼?
她痛苦地合上眼,幽幽地說:「你跟丞華聯絡吧!」
聞言,他仍是克制不住心中潛藏的妒念,以充滿質問的口吻問道:「為什麼是他?你把錢都交給他管,你們真的這麼『要好』?」
「我想,這不關你的事吧?」她學他的語氣。
「我是金主,有權利知道。」他抓住她的手,態度強悍,不容忽視。
「你不覺得你問得太多餘……小心!」當她抬眸迎視他時,一道紅色閃光引起她的注意。
她用力地撲倒他,隨即槍聲響起!
「快找地方躲。」她喊道,並且飛快地拉起被單裹住身軀,然後躍身奔至床頭邊,抄出藏在枕頭下的匕首,靜待著對方開槍,好判斷來人的位置。
「砰砰砰!」對方挑釁的意味濃厚,似乎想要向他們炫耀自己的「火力」有多強大。
她沒有想到對方已經得知齊磊的住所,更意外對方會選在今晚……
「砰!」又是一聲槍響。
沒時間發呆了,她屏住呼吸,看見前方有個矮櫃,她毫不遲疑地決定急奔過去,藉此引開對方的注意,並為自己尋個有利的藏身處。
「別過來!」齊磊似乎看穿她的意圖,飛快地啟動保全系統並放聲喊道。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在奔跑的同時就被對方的子彈擊中了右肩。
「啊——」她的匕首掉落在地上,頓時失去所有防衛能力。
「想想!」齊磊眼見她的肩頭噴出鮮紅色的血液,心痛如絞,下意識地衝向她。
「你快走!躲到客廳去,我想辦法引開他。」倪想想忍住火灼般的疼痛,滿腦子都是他的安危。
「不,我不能丟下你,要走一起走。」齊磊毅然撿起地上的匕首,在對方還未接近他們的時候,他拖著她靠著牆緩行,心裡則希冀著保全公司的人員可以盡快趕到。
「齊磊……不要管我了。」倪想想按住發疼的肩,知道自己再走也走不了多遠,帶著她走,只是拖累。
她慘白的唇色教他心駭,他從不曾如此害怕過。「我說了,要走一起走……」
他想過無數個折磨她的方式,想過幾百種復仇的方法,卻沒有想到,今日會出現她回過頭來救他的局面。
她對他和他對她,豈止是雲泥之別?
與她相較,他簡直卑鄙!
「真是感人的畫面。」一個女人從陽台走了進來。
躲在陽台的她,將兩人剛才的親密畫面看得一清二楚,終於還是掩不住恨意地出手了——
兩人的身子明顯一震,抬頭看向來人。
「你是誰?」齊磊支撐著倪想想的身子,感覺手掌下不斷冒出的鮮血,宛如即將逝去的生命。
他知道自己動作得快一點,不論是不是私人恩怨,他都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和對方談好條件。
「你竟然認不出我?齊磊,你好狠的心!」官雁菁咬著牙,猶如棄婦一般。
齊磊失去耐性。「你不說我只有跟你拚命了。」
「哈哈哈……你要為了這個賤女人跟我拚命?好呀!來啊,反正這個賤女人中了我一槍,也活不了多久。」她仰頭大笑,拿著槍枝的手不穩,神情十分怪異。
「不關想想的事。你到底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他開始覺得這個女人有些眼熟。
「真的?」官雁菁止住笑。「……不對,你別騙我了,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情急之下,齊磊帶著堅定的口吻,試圖引開對方的注意力。
她眼露凶光,質問道:「那我是誰?」
「我、我都叫你『甜心』,你忘了嗎?」
「甜心?是嗎……你都叫我甜心?」由她茫然的目光看來,她似乎並不確定。
見狀,齊磊已經可以確定對方精神狀態不太穩定了。「甜心,你怎麼來了?我們不是說好了,我晚點就會去找你的呀!」他感到心跳加劇。
「真的嗎?」官雁菁心中一喜,露出愉悅的神情,但當她看見齊磊懷裡抱著的倪想想,妒火迅速衝上腦際,腦內殘存的激情畫面引發了她狂想的症狀,她握緊手槍,發狂地喊道:「不,你又騙我!你明明和那個賤女人在一起,我剛剛還看到你們在做愛!」
「你看錯……」冷汗由他的額際流下,情勢似乎難以控制。
「她還沒有穿衣服、你還抱著她!啊——我討厭她,我要殺掉這隻狐狸精!」她一步步靠近兩人。
齊磊只好將倪想想推離自己,但虛軟的倪想想經他這麼一推,踉蹌倒地,牽扯到她的傷口,迸流出更多的血液。
「啊——」疼痛的淚水流下,化去她剛強的那一面。
「想……」
他想伸手扶起她,無奈那女人的槍已經指向想想,手指還扣在扳機上!
「我已經不要她了,我只要你!」齊磊情急大喊。
官雁菁停住了動作,將視線移到齊磊身上。
齊磊立刻趁她分神之際,攬過她的腰,企圖奪去她的槍。
當她意識到齊磊的意圖後,她以憤怒的眼神瞪視著他,神情淨是失望與同歸於盡的陰狠。「還給我!」
「你快走!小心槍……」倪想想朝著齊磊大喊。
沒想到齊磊非但沒走,反而和官雁菁爭奪起來。
「我不相信她會動手。」
「你這個傻瓜,她的行為是無法預知的。」倪想想氣急敗壞,無奈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
「她不會,如果她還想要得到我關注的目光的話。」齊磊直勾勾地看著官雁菁,發現她正以不確定的目光看著他和倪想想,態度似乎十分猶豫。
「你這個笨蛋,快走啊!」倪想想見她的神色複雜,擔心她會失控,做出傷害齊磊的舉動。
「就算要走,我也要帶你一起走。」齊磊顧不得不打女人的原則了,揮了女人一拳——
砰!
女人應聲倒地,但她不甘心,掙扎著要坐起,但是身子卻被突然踢開的門板給撞了下。
原來是負責齊磊住處安全的保全公司所派出的保全人員終於及時趕到,以迅捷的速度將官雁菁團團圍起,解除了兩人的危機。
「……齊磊!」倪想想怔然地望向他。
「什麼都不要說,我們馬上去醫院。」齊磊抱起身上只有裹著被單的她往外衝,臉上儘是擔憂。
「可是她……」她還有話說。
「笨蛋,你以為我有心情去管她嗎?他們會處理。」他大喝,直覺心臟快要躍出胸口了。
「齊磊!」
「閉嘴,你不要再說話,先休息一下,醫院馬上就到了。」他邊安撫著她,邊急切地將車子倒離車庫。
「可我……我沒穿衣服,齊磊……你、你記得要替我披衣……」說完,她終於支持不住,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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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從前她是怎麼對他的,在她為他擋下子彈、不顧自身安危的要他離開之際,他就確信一件事——她對他不是沒有情的。
而且她也不是他所想的那般,是個見錢眼開的女子。
她的對待、她的受傷、她幾將失去的性命……在在都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論她是什麼樣的女人,他都不能沒有她。
這七年來,他所有的怨和恨彷彿都不曾存在過,而這些年的分開,似乎也只是為了見證這一刻,波折後的美好。
現在,他已經想通了,只要等她好起來,他們就重新來過,再也不提從前。
她喜歡錢,不打緊,他多得是。
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沒有的少年,他能滿足她的想望,也不再計較自己的愛情是不是用錢換回來的。
「你一定要好起來,想想。」他輕觸著她的頰邊,溫柔的目光細凝著她。
光是這個動作,他便等待了漫長的七年,只是沒料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生。
「嗯……」當他的指尖劃過她的唇瓣,她醒轉過來。
睜開眼見到齊磊的面孔,她驚得想坐起。
「別動,扯到傷口不好。」他連忙按住她。
倏地,她想起之前的意外事件,腦子清明起來。「你沒事吧?」
「我沒事。」他握住她的手,並在心裡告訴自己,就算這是她的例行工作,能在第一時間得到她的關注,他也甘之如飴了。
「這裡是……醫院?」她的眼睛梭巡著四周,白色的擺設和一股刺鼻的藥水味,讓她猜出了答案。
「你受了槍傷,在肩上,記得嗎?」
她聽了蹙眉,疑惑道:「很嚴重嗎?是手廢了,還是……」
他搖頭,表示沒有。「怎麼會這麼問?」
「因為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我得了絕症,我快死了,所以……」突地,她嗚咽出聲。「你不曾這樣溫柔的看著我,也不會這樣牽著我的手,我一定是快死了,對吧?」
聞言,他的心隱約傳來一陣刺痛。他自以為是的報復肯定狠狠傷了她的心吧?否則他拿出真心待她,她怎會誤以為……
是他活該吧?才會得到這樣的報應。
「是不是?你告訴我實話不要緊,我承受得住的。」她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肩頭包得像石頭一樣緊,她的手臂早已失去知覺,根本無法自己找到解答。
「不,你很好,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不過你要做復健,才會好得快,這陣子就由我來照顧你……不對,應該說讓我來照顧你一輩子。」
他的眼神太溫柔了,真摯得像是初生嬰兒般,這是她記憶中,屬於他的真正模樣,可是……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齊磊接著又說:「要不是我差點失去你,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當我看到你渾身是血,我知道自己的一部分也將隨你而去,那種滋味我一輩子都不曾想像過,也不願意再承受一次了。」
那隨她而去的空洞感猶存在他的體內,他只要每想起一回,便顫慄得無法思考,就像是沒有心、沒有腦,只有空殼的廢物一般。
他永遠永遠都不要再承受一回了。
「我能相信你嗎?」她望向他,被他的態度混淆了。
「你一定要相信,想想。我愛你,這麼多年來,從不曾改變!我承認回國後找上你,的確是為了報復你的拋棄,可是,如果不是因為太過愛你,我怎會產生這樣強烈的情緒?不論是嫉妒高丞華還是那個記者,甚至氣憤你的背叛與無情……若不是愛你,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又何必要和戀晶傳出緋聞來氣你?」
倪想想的腦子一片空白。「你是說和鍾戀晶在一起是假的?」
「在和你分開之後,我的心便鎖起來了,誰也進駐不了我的心,就算傳出任何緋聞也都不是真的。想想,你以為一個受過傷的男人不需要時間療傷嗎?尤其,我所受的心傷是那麼的重……」他把心封閉了,不讓任何人窺見、觸碰,無非就是愛她太過。
倪想想低頭不語,思忖著他話裡的真假。
這七年來,在報紙上看到他的每一篇緋聞,她總是以為只有自己在受苦、受著情傷,沒想到,他跟她受的心傷一樣重……
「你不相信我嗎?」
她搖頭。「但你讓我去買花送她!」那意義就不一樣了,他當時還為了花被毀而怒斥她,這件事她下會忘記。
「你在意這件事?這表示你也嫉妒了,那你應該可以體會,當我見到你和那個記者跑到天台去的心情了。」
她紅著臉否認。「我沒有。」
「你可以否認嫉妒在我們之間造成的影響,但不能否認我們彼此付出的愛,對嗎?」
「我……」她語塞,搖頭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另外一個陷阱?可他的表情又是那麼的認真,他有必要在兩人即將分離之際,再費心玩遊戲嗎?
倪想想在心裡歎息,很怕這又是另一回的傷害;若是,那麼她需要幾年才能復原?
是否會像之前一般,從未復原過……
「我承認,那次我是故意要氣你的,只是沒想到會害你出了車禍……從回國見到你之後,我的心思就不受控制的被你影響,我無法忍受這點,所以我才會要你做一些不合理的工作,想藉此改變我的窘境。但是,你很清楚,我只是在保護自己,不料卻傷害了你……想想,對不起。」
齊磊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裡,她沒有半點抗拒,恍似兩人的偎近是天上人間最完美的契合。
「當年,我們都太年輕了,對愛情有太多美好的憧憬,自然不能容忍一個小小的缺失,這也才造成了多年的分離……但從今天起,不會了。想想,給我們一次重來的機會,這一次,我們一定會更好。」
「你的意思是……」她的心隨著他的話而揪得緊緊的。
「讓我們重新來過,好嗎?」他低聲問。「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跳過這一段,直接結婚……」他的唇瓣順勢貼上她的額際。
一記輕吻,開啟了兩人之間鎖愛的禁地,打開了封閉已久的心門,愛意滿溢而出。
「嗯。」倪想想點頭。
不管這是不是另一個陷阱,她願試試看,就算會再掉進去,她也情願。
「太好了。」他圈抱住她,低頭攫住她的唇,細細密密地留下愛的痕跡。
叩!叩!叩!
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
「不好意思,齊先生,我們是來做筆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