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送走預約戀愛占卜的女客,巫筱曉走到好友身邊,跟著往外探看。「你在幹嘛?」
「卞翔好幾天沒來了,而最近輪班監視我們的警察又都是生面孔,你不覺得奇怪嗎?」
「有什麼好奇怪的?」巫筱曉沒精打采的聲音像是連續幾天睡眠不足,有氣無力的。「你管那麼多幹嘛?」
「我覺得很奇怪啊,陳警官、小江沒來就算了,連卞翔也不見人影。你看看他都幾天沒來了?四天了耶。」
她蛾眉輕佻。「那又如何?」
「筱曉,人家剛交往的男女朋友都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卞翔四天沒來,你們等於是十二年沒見,你難道一點都不想他?」
剛交往?男女朋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熱氣迅速暈紅巫筱曉薄嫩的臉皮。「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跟卞翔在交往了?!
趙美眉反倒一臉困惑。「不是嗎?」
「怎、怎麼可能?!」
「你們兩個都手牽手跑到台中度假了,孤男寡女共度兩天一夜,能不發生事情嗎?」
是發生了事情沒錯,但不是她腦袋裡想的那種色情的事,而是差點要了她小命的可怕意外!不過,知道好友愛擔心的個性,巫筱曉並不打算將在車站發生的意外告訴她。
「我……」
她還來不及說明,趙美眉已揚起頗感興趣的笑容,一手攀上她的背。「來來來,告訴姊姊,你跟卞翔什麼時候開始的?」
還什麼時候開始的哩!「你豬頭啊!我、我跟他根本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什、麼、都、沒、有!」她強調。
「卞翔在混嗎?」居然什麼都沒做?
「聽你的意思……」她斜眼瞪人。「好像很希望你可愛的室友、美麗的手帕交我發生什麼事情,嗯?」
「才不是呢,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誰曉得。」哼!
「說真的,就算他沒盡到一個男人的『義務』好了,你難道也乖乖的什麼部沒做?」趙美眉大呼可惜地直搖頭。「難得有機會說。」
哇咧!「我又該做什麼?美眉,你今天很奇怪哦,表現失常,淨說些沒腦袋、沒營養、沒衛生的話!」
「你們感情都已經好到一起出遊過夜的程度了,還沒有正名為男女朋友,這才奇怪吧?」
「我跟卞翔不是你想的那樣。」巫筱曉否認到最後,不自覺弱了氣勢,像是有些……失望。「我跟他充其量只能算是朋友。」
「朋友?」不會吧?
巫筱曉螓首輕點,俏臉上的失落明顯可見,她一向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情緒。
這次兩天一夜的台中行,她和卞翔的確有過幾次親密的舉止,但都是處於「不得不」或「不自覺」的情況,根本算不上什麼。
之後,他們也沒再談起,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她不談,是因為不想面對卞翔的回答。說穿了,她擔心自己被拒絕。
「我跟他只是朋友。」
「可是——」趙美眉突然壓低聲音,像怕被人聽見似的。「你喜歡他吧?」
「美眉!」
「不要騙我,我看得出來。」她說得極肯定。
「不要亂說話!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歡卞翔了?」
「我兩隻眼睛都看見你喜歡卞翔,再說,你自己上次也承認了不是嗎?」她笑瞇了眼。「筱曉,我認識你這麼久,還不曾看你跟巫哥以外的男人那麼親近。」
轟!一把紅火燒上來,嬌顏蕩漾出紼色,巫筱曉想起那天卞翔在車站救了她之後,兩人相擁的親密。
那時候,他還吻了她……
「你……你怎麼知道?」莫非是卞翔告訴她的?
「我知道什麼?」趙美眉被問得一頭霧水。
「要不然、要不然你說什麼我跟卞翔很、很親近?」她說得結巴。
「你自己都沒發覺嗎?」趙美眉露出「你實在很遲鈍」的不耐表情。「你跟卞翔說話時靠得那麼近,幾乎快黏到人家身上去了,如果不喜歡他,你會靠得這麼近嗎?老實招來,你喜歡他,對吧?」得不到答案,她趙美眉誓不罷休。
面對好友連番追問,巫筱曉只得壯±斷腕地點頭承認。「是。」
「呵,巫大師也動凡心了。」
「美眉!」
「好了,不說笑,說正經的,你要向他告白嗎?」
問到重點了。巫筱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以往,前來占卜的客人最常問「該不該向心儀的人告白」、「這段愛情是否能夠順利」等等問題,她都能藉由占卜為對方解惑,可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連替自己占卜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敢告訴卞翔,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
「我不想讓他知道。」
「為什麼?」趙美眉不明白。
「你想也知道,他根本沒把我當女人看,平常說話夾槍帶棒的,他只當我是鬥嘴的朋友而已。」那天的親密行為,只不過是驚慌下的意外插曲,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只有她,在意得要命。
「我倒覺得他是在跟你撒嬌。」趙美眉沉吟道。只是方式特別了點。
「有這種撒嬌法嗎?」把她激得直跳腳,這也算是在撒嬌?巫筱曉可不這麼認為。「美眉,你最近是不是太累,所以腦袋有點秀逗?」
「信我者得永生,筱曉。」趙美眉仰起下巴,擺出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憑我的直覺,卞翔對你也有意思。」
「是啊……」她口氣很敷衍。
「我說的絕對不會錯。」
「是是,趙大師,您鐵口直斷,小女子感佩萬分。」
「呵,還沒正式交往,說話的口氣就已經這麼像了,正式交往還得了喲。」抓到把柄,趙美眉故意逗她。
「美眉!」
呵,趙美眉笑得很開心,終於知道卞翔這麼愛逗筱曉的理由了。
真的很好玩。
他們這樣到底算什麼?
這是近日來最常困擾巫筱曉的事。
因為百思不得其解,又羞於開口問,她只能不時瞥幾眼身邊大剌剌搭著她肩膀、大方地將自己的重量分她一半,邊談笑風生的男人。
「……你說好不好?」卞翔完全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笑得很是開朗。
「什麼?」巫筱曉愈想愈不甘心,為什麼只有她的心被攪得一團亂?看看他,從台中回來之後,整個人神采飛揚,快活得不得了。
她愈想愈哀怨。這傢伙突然出現,打亂了她的生活,接著又消失無蹤,半個月之後又蹦到她面前,也不管她正在工作,硬拉著她出來陪他看電影。
「筱曉?」卞翔終於發現不對勁了,停下方纔的話題。「怎麼了?」
「怎麼了?你還有臉問我怎麼了?」俏臉誠實寫著「深宮怨婦」四個大字,她怒瞪向身邊的男人。
那張笑得燦爛的俊臉,一點也沒能讓她消氣,他愈笑,巫筱曉就愈覺得在意他的自己很愚蠢。
他到底是想怎麼樣?!
「你到底——」
「嗯?」
「沒事……」「想怎麼樣」四個字終究沒有勇氣問出口。
望著她倔強的表情,卞翔突然起了另一個完全不相干的話題!
「很久沒看電影了。」
「是啊是啊,所以看到一半就睡著,還打呼!」不說沒想到,經他一提,一股火氣又上來了。「你看,這裡還有你流的口水。」她指著左肩上約莫十元硬幣大小的漬痕。「證據確鑿,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是,巫大人英明,小的佩服萬分,在此俯首認罪。」她今天怎麼火氣這麼大?是誰惹她不開心了嗎?不知情的卞翔心裡直疑惑著,全然不知罪魁禍首就是他本人。
「你——」見他這嬉皮笑臉的模樣,巫筱曉又氣又好笑。
瞧她忽嗔忽惱,忽喜忽憂,一個人怎麼能瞬間變換這麼多表情?卞翔訝然想著。
「你整個晚上情緒不定,是有什麼煩惱嗎?」
她幽怨地睨了他一眼,只有可答。
看來,問題似乎出在他身上。
「我做了什麼惹惱巫大師的事?」
就是因為他什麼都沒做,她才生氣!
更加哀怨的視線,盯得卞翔一頭霧水。
「筱曉?」
「我有話跟你說。」她決定了,既然他要當頭笨驢,那她只好主動一點,就算是煩惱,也要拉他一起作伴。
「請說,我洗耳恭聽。」挖挖耳朵,他表現出自己的「誠意」。
「你正經點好不好?!」
「我是很正經啊。」他真冤枉。「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正經過。」
「我會被你氣死!」
「不會的。」他才捨不得呢。「別忘了,你得想辦法讓我得到幸福。」
巫筱曉一臉不敢置信。「你是不是男人啊?要女人給你幸福?!」有沒有搞錯?
「懷疑我的性別?」卞翔攤開手。「歡迎你隨時撲上來驗明正身。」
她是想撲上去——咬死他!
「好好,不逗你了,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
還不都是他轉移話題!巫筱曉一雙怒眸射向身邊人。
「你說吧,我不逗你,認真地聽你說完。」說話時,卞翔不忘比出童子軍手勢。「我發誓絕不鬧你。」
算他識相!惱怒的俏臉總算稍梢和緩。
深吸口氣,巫筱曉鼓起勇氣緩緩開口:「你對我——」
「啊——搶劫啊——」
突然,一聲尖銳的驚叫打斷了她凝聚勇氣欲出口的話。
循聲望向聲音來源處,就在對街。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卞翔囑咐道。身為警察,就算不是在執勤中,也有打擊犯罪的責任。
「可是我——」
「乖。」他頭一低,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她嫩唇上,自然得像以前經常這麼做一樣。「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來。」
說完,也不管巫筱曉作何反應,他拔腿奔向對街,很快的追往被害者所指的方向。
巫筱曉錯愕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呆滯的狀態足足維持了一分鐘有餘。
醒神後,她愣愣觸上被親吻的唇。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啊……」
盯視著前方,佈滿兩頰的霞紅洩漏出她的羞澀。
他竟然當街吻她?!
成功地逮捕當街行搶的少年後,卞翔立刻聯絡轄區警局,將人交給趕來的警員,隨即趕回去找巫筱曉,卻不見她的蹤影。
一抹不安忽然襲上心頭。
該不會出事了吧?
他急忙撥打巫筱曉的手機號碼,卻聽見「您撥的號碼未開機,請稍候再撥……」的訊息,更加劇他的不安。
才準備撥第二通電話,手機便響起收到簡訊的嗶聲。
打開訊息,內容讓他哭笑不得——
姑娘不爽,先行走人,不想理你,別來找我!
「這個女人……」
卞翔從來下打女人,但他此刻最想做的卻是將不告而別、嚇出他一身冷汗的巫筱曉倒吊起來,鞭數十,驅之別——下下,是摟她入懷,再狠狠吻住她,最好吻到她下能呼吸為止。
這個時間她會回家?還是回占卜館?
思忖之後,他撥了第二通電話。
匆匆講了幾句話,趙美眉迅速結束手機通話,轉頭面對突然跑回來幫忙顧店的巫筱曉,繼續方纔的話題——
「跟你約會到一半跑去追搶匪?」難怪卞翔會打她的手機,請她幫忙留人。
巫筱曉懶懶拾起眼。「那叫約會嗎?」
「不算約會嗎?」趙美眉反問。
「他只是想找個人陪他去看電影而已。」
「是這樣嗎?」她拉高尾音,懷疑地問,「你跟卞翔除了看電影之外,真的沒做其它事情?」
「你、你別胡說,我、跟他、跟他什麼事都沒有做!」
他那臨別一吻根本不算什麼!
至少,在他心裡下算什麼……
巫筱曉氣惱地握拳,而氣的對象除了始作俑者的卞翔,還有自己。
笨蛋巫筱曉!那只不過是一個沒什麼意義的吻,卞翔只是在作弄你,你臉紅心跳個什麼勁?!
「你臉紅了。」趙美眉指出。
「才沒有!」巫筱曉應得飛快,反而給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我記得你的感覺一向很敏銳,什麼時候開始變遲鈍了呢?」趙美眉桃眉看她。
「我現在還是很敏銳。」
「是啊,對別人的事敏感得像裝了雷達似的,但對自己的事就遲鈍得像頭牛。」
「美眉!」
「我說的是真的。」趙美肩覺得自己有必要為卞翔說話。「筱曉,沒有一個男人會叫一個女人陪他去看愛情文藝片的,如果我記得沒錯,你們今天去看的那部電影,是你之前一直說想看卻找不到人陪你去看的對吧?」
巫筱曉莫名其妙地臉紅起來。「你知不知道,他看到一半就睡著了?!」
「那就更可以證明卞翔對那部電影並不怎麼感興趣,不是嗎?」趙美眉點出最重要的一點。「他是因為你想看才帶你去的。」
「你又知道了。」這話雖是質疑的語氣,但巫筱曉的臉卻愈來愈紅。「你什麼時候變成卞翔肚子裡的蛔蟲,我怎麼都不知道?」
「我是人類,不是蛔蟲。如果你不信,就讓他親自跟你說吧。」趙美眉指向門口。
「真沒義氣啊,竟然捨我而去。」卞翔朝背對著門口的巫筱曉走去,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讓人感覺不到一絲和善,反而有種山雨欲來的恐怖感。
巫筱曉下意識想遁進佔卜室,無奈在邁開腳步之前,手已被一隻大掌扣住。
「原來你也有與我辟室密談的打算,那真是太好了。」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不,她螓首猛搖,猶如波浪鼓。她不需要跟他辟室密談,她只是想逃難啊。
靈敏的第六感告訴她,卞翔這只變色龍的段數愈來愈高,當他笑得愈迷人的時候,在他身邊的人倒霉程度會呈等比級數攀升。
「美眉,等一下我有預約的客人對吧?」巫筱曉轉而向好友求援,希望她能救自己一命。
可惜,趙美眉溫和的笑容依舊,說的話卻殘酷地斷絕她最後一絲生機——
「有嗎?我記得你今天都沒有預約的客人耶。」
「美眉!」
「是真的啊。」趙美眉翻開今天的行事歷,一臉無辜。「你看,一片空白。」
她完了她完了她完了她完了……巫筱曉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做人有多失敗,連好友部跟外人狼狽為好,欺負她這頭可憐柔弱的小綿羊。
「我今天終於知道什麼叫『眾叛親離』了。」嗚嗚……她好可憐。
那哀怨的表情惹笑了在場的兩人。
卞翔哈哈大笑的同時,將人往占卜室拖去,不忘交代:「如果有人來找我們的巫大師,就說她正面臨人生中最大的考驗,無暇他顧。」
「我知道。」趙美眉笑彎眼,見巫筱曉往自己瞪過來,她再也忍不住,噗地笑出聲。
死美眉,給我記住!巫筱曉美目夾帶殺氣,做最後的警告。
趙美眉抽了張衛生紙,充當手帕向她揮舞。
暫別了,吾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