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致溫馨的辦公室裡,淡粉色的牆上有一幅區額,寫著五句創社宗旨--「提供緣分、創造機會、提高效率、多樣選擇、共造幸福」。
娜娜填完基本資料,看著下面的擇友條件欄發了一會兒呆。
身高、體重,學歷、年次、宗教、經濟、個性、籍貫、血型……這些好像都不怎麼重要。
她的視線停在職業那一個選欄。
一?公教
二?工商企業
三?軍警
四?自由業
五?不拘
沒有她想要的耶。
按照慣例,她自己加了一項。
「小姐,我寫好了。」
她把會員表交出去。
「好的,這樣孟小姐你已經完成了入會手續。」葉曉楓邊看表格邊親切的微笑解說,「我們將會依據你的興趣嗜好、家庭背景、儀表氣質、擇友條件等,開始密集為你安排合適的對象,不限次數,直到你圓滿找到人生的另一半為止……」
驀地,她住了口。
「孟小姐,」她遲疑的看著表格,然後指著其中一欄給娜娜看。「這是寫著『黑道』兩字嗎?』
「對啊。」雖然這一年多來,她多國遊學,中文還不至於退步到讓人認不出來吧?
「你想跟黑道的人交往?」原來她沒有看錯,這位小姐寫的真的是黑道耶。
「嗯!」娜娜揚揚眉梢。「怎麼了?你們不接這種Case嗎?」
「不不,我們友誼的橋樑為任何人而搭建,只不過……你請先稍等一下,我請我們負責人跟你談談,這樣可能會更加瞭解你的需求。」
「好,你請便。」
娜娜下置可否的啜了口茶,心想這一間大概也沒希望了。
回國後,連同這間婚友社,她總共到過四間婚友社,每一間都因為她的要求太詭異而打了她回票。
有誰能瞭解她的心呢?
十八個月前,令她又愛又恨的男人上官圖真消失於她的生命當中,一去不復返,讓她至今無法釋懷。
甜蜜的三個月,折磨了她十八個月,剎那真的等於永恆嗎?她可一點都無法認同。
儘管這段日子以來,她選擇到國外遊學,日本、韓國、加拿大、紐西蘭,她全去過了,在每個景色美絕的地方,希望自己的心可以重新開始,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把上官圖真丟到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去,永遠不再想起,也永遠不再在乎。
可是現在她回來了,卻發現那些有的沒的遊學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忘不了就是忘不了,就算她游到四十歲還在游也一樣!
一年半了,時間夠長了,她不想再逃避心裡的痛,那太鴕鳥了,也不是她的風格。
她認為,面對問題最好的方法就是以毒攻毒,所以她決定了,要再找一個黑道份子來談戀愛,她就不信她永遠忘不了他!
「孟小姐,你好,我是緣來婚友社的負責人,你叫我夏芙就可以了。」
一名纖細清麗的美女走出來,她身著淡粉色的短裙套裝,戴著無框眼鏡,一副專業的模樣。
娜娜看著她。「你好。」
如果不行的話,她希望對方直接告訴她,她就可以走人了,不必在這裡浪費時間。
「孟小姐,在你入會的會員表格裡,你寫著,你想跟黑道人士交往?」夏芙笑容可掬的看著面前容貌俏麗的小姐。
她開婚友社已經三年了,第一次遇到這麼特殊的要求。
這是項挑戰,而她決定接下這個挑戰,她們金牛座的女人,就是有這份堅毅。
「你們這裡有黑道人士來報名嗎?」甩開心裡的神傷,娜娜精神一振。
她說黑道人士耶,好尊重這個行業的說法哦。
忽然之間,她對這個叫夏芙的女人有了好感,願意向她吐露自己的內心世界。
雖然不知結果為何,但夏芙至少不會像別的婚友社小姐那樣,一看到她的要求就婉拒了她,一點服務精神都沒有。
「沒有。」夏芙微微一笑。「不過那不重要,為每個來找伴侶的人找尋理想對象是我們的責任,只要你提得出來的條件,我們緣來婚友社就做得到。」
「那太好了。」她的人生總算出現一線曙光。「我什麼時候可以跟適合我的對象見面?」
她希望早點把心中那根刺拔掉,耽誤一年半已經夠可恥的了,她可不想為了一個不在乎她的男人耽誤一生。
她當然曾打聽過祥義幫的現況,他們的幫主已經換人了,她只知道,目前是一個姓顏的人在當家,再多的,她就無從得知了。
「我們會盡早通知你。」看來這位小姐很急哪,她的動作得快一點了,不能砸了緣來婚友社的金字招牌。
「那好,我再跟你說得清楚一點好了。」娜娜快人快語,順手抽了一張會員表,在背面的空白處振筆疾飛的寫,嘴也不停的說:「除了混黑道之外,我希望他看起來酷酷的,不太愛理人的樣子,但只對我一個人溫柔,對我一個人好,還要能保護我這個大女人,追求我的方法最好是欲擒故縱,有點黏又不會太黏,但是不能對我表白後再消失,那樣太殘忍了。」
「孟小姐……」夏芙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你是不是想找某一個人?」
她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
這開婚友社的女人有超能力嗎?還是,她不小心跑到類似八號當鋪那種詭異的地方了?
夏芙嫣然一笑。
「因為你講得太仔細了,好像在形容某一個人,而且那個人已經不在你身邊,你才急於找一個替代品。」
依她閱人無數的經驗,她絕對沒有看錯,這位小姐想找的不是一個對象,而是一段難以遺忘的過去。
「我發誓我不是想找一個替代品!」娜娜瞪大眼睛。「我是真心想找個人談戀愛!」
並沒有任何人逼她到這裡來,她老爸雖然心疼她失戀的痛苦,卻也不敢隨便逼她接受另一段感情,她是自願來參加婚友聯誼的。
她不能再讓老爸為她操心了,也不能再讓身邊關心她的朋友為她著急,她要重新開始,但要先斬草除根。
「那麼,你是想找讓你來找替代品的那個人。」
夏芙說得篤定,娜娜眼神開始閃爍。
她本來就是個不會說謊的人,加上她對夏芙有好感,違心之論就更加說不出口了。
「好吧,你說對了。」她短歎一聲。「確實有那個人存在,只是現在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想找到他嗎?」夏芙推了推俏鼻上的眼鏡,俐落的挑明。「我有個在開徵信社的朋友,可以替你找到你想找的人。」
「還是不要了吧。」娜娜喟然搖頭。「既然他存心消失,我幹麼費勁花錢把他找出來?」
而且,如果找到他之後的情況是跟古哲明一樣--他是因腳踏兩條船而離開她的話,她豈不是會嘔死?
還是保持現狀吧,都已經痛苦一年多了,只要她現在再找個新對象,等新感情一來,舊感情自然灰飛煙滅,到時她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可是該死的,她的心幹麼又隱隱抽痛了?
「如果你真這麼想,」夏芙微笑。「那麼,我當然尊重你的想法。」
雖然她知道女人對感情其實是很看下開的,尤其是孟群娜這種,越是嘴上說得瀟灑,心裡越是放不開。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聯誼?」
她越來越期待了,不希望有天在路上跟上官圖真不期而遇時,她還可憐兮兮的孤家寡人一個,那樣會很沒面子。
「等我的好消息吧,我會盡快替你安排。」
這下子,換夏芙要煩惱了。
她要去哪裡找個黑道人士來跟孟群娜相親呢?
手裡捧著一大束康乃馨,娜娜神情愉悅的走進聖心醫院的婦產科,推開其中一間單人房。
「老爸,阿姨。」她打了招呼,視線馬上被房裡的小人兒給吸引。
「呀哎,小乖乖,你姊姊來看你了。」孟吳達逗著懷裡的初生嬰兒,老來得子,他的喜悅溢於言表。
娜娜看著笑咧咧的老爸和一臉溫柔的繼母。
繼母是她老爸在大陸考察時認識的,是個樸實善良的中年女人,自從她嫁給她老爸之後,她老爸看起來越來越年輕,也因為這樣,她才能放心去遊學。
而前天,她再添一名手足。
繼母為她生了個可愛的弟弟,出生時足足有四千公克,又健康又白胖,讓她愛不釋手。
「小乖乖,今天有沒有好好喝奶啊?」娜娜從孟吳達手中接過嬰兒,臉部線條霎時變得柔和。
「娜娜真的好疼弟弟哦。」林安鳳看著繼女和初生的兒子,露出滿足的笑容。
「那是當然啊!」看著一子一女,孟吳達更是心滿意足。「娜娜是獨生女,沒有玩伴,從小就常嚷著想要有個弟弟或妹妹,現在真的有個弟弟了,她當然疼他嘍。」
「小乖乖……」娜娜逕自親吻著小嬰兒的臉龐,彷彿沒有聽見老爸和繼母的交談。
她也曾有當媽媽的機會,只是在等不到上官圖真之後,她毅然決然的拿掉了。
她沒那麼偉大,也沒那麼傻,生下一個玩弄她感情的男人的孩子,用一輩子去緬懷那個無情的男人。
後悔嗎?
一直以來,她並不後悔,因為她知道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只是這兩天看著這個初生的嬰兒,她的心竟無比揪痛,產生無限感慨。
如果他沒有突然消失不見,如果她留下腹中的孩子,孩子現在應該好幾個月大了吧?
想到這裡,她心一痛,凝視著小嬰兒無邪的面孔,不知不覺,眼淚飆出眼眶。
「哎呀,娜娜高興得哭了!」手足情深,看得孟吳達更高興了。
醫院的長廊上,娜娜深吸一口氣,平復內心適才激動的情緒。
搞什麼?她怎麼會一時傷感失控落淚了呢?
幸好她老爸和繼母沒看出端倪,否則她真不知如何跟他們解釋。
如果她老爸知道他向來如珠如寶珍視著的女兒,為了一個沒留半句話就消失於人海中的男人去墮胎,他一定會捶心肝,恨不得宰了那個傷害他寶貝女兒的畜生。
現在感傷也沒用了,孩子早已拿掉,上官圖真也已失蹤了一年半,她若再想孩子和他,只是自己傻而已。
一切都過去了,現在她有了弟弟,她可以把對孩子的虧欠彌補到剛出生的弟弟身上,減少自己的內疚。
唉,好煩啊……
為什麼夏芙都沒有通知她要聯誼呢?
她好想趕快認識新對象,讓自己轉移目標。
如果夏芙找不到她想要的黑道人士,她可以降低標準,不再局限於黑道人物,
但其餘條件不變,那個男人必須要讓她心悅誠服才行,換言之,一定要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英雄!
「翔鳳那邊的人已經不敢再找麻煩了,我想,他們再也不敢來踢我們的館,你可以放心……」
一男一女與她擦身而過,她忽然感到奇異的心跳加速。
娜娜慌亂轉身,眸光盯著還沒走遠的男女。
剛剛那兩個人有什麼問題嗎?
那個男人有點奇怪,戴著面具,還瘸了右腿。
她不由自主的快步跟上去,跟著他們進入電梯。
電梯裡只有三個人,一進電梯,空氣幾乎令她窒息。
她無禮的盯著那一男一女看。
女的很冷,不管長相或肢體語言都透著冷冷氣息,尤其是一雙冷冷的大眼,看起來很不好惹。
至於那個男人--
她直覺問題就出在這個男人身上!
他的身高很熟悉,他的氣息很熟悉,連他手臂的長度都很熟悉,她真想看一看他面具裡的面孔是否也很熟悉……
叮!
電梯門開啟的聲音嚇了發怔中的娜娜好大一跳。
他們快步走出電梯,她下知不覺的跟著他們走。
「見鬼了,我在幹什麼?」在護理站前,她驀然停住腳步。
她在做什麼傻事?她怎麼會因為一陣莫名其妙的心跳就像個神經病一樣跟著不認識的人走?
她要跟著人家走到哪裡去啊?人家回他們的病房,她難道也要跟著進去嗎?
她,真的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