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到了公司就衝進李全的辦公室,帶著一雙徹夜失眠的熊貓眼,顯然事態真的嚴重了。
「李全,怎麼辦?我可能心理有問題了?!」
李全哈哈乾笑兩聲。「你壯得像條牛似的,會有什麼問題?」眼珠子一轉。「啊,該不是和那一位『童凝』有關吧?!」
沈放一臉憂心忡忡地站在旁邊的落地窗前,陰鬱憂愁的表情映在玻璃窗上,連自己都看得一清二楚,事情真的大條了。
他現在不但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個童凝,甚至連他的嘴巴都管不住了,他昨天怎麼會冒出那句什麼「我不會拋棄你的」?別說那個童凝、工作人員嚇了一跳,連他都被自己的話嚇得想去掛急診。
「沒錯!就是她一直在擾亂我的心智!」一股腦兒地把錯全怪罪到她身上,好像那長在自己腦袋瓜裡的中樞神經不歸他管似的,撇得可真是一乾二淨。這種逃避的心態,不像他的作風。
李全聽得想笑。「她怎麼擾亂你的心智?是植入晶片?還是對你催眠?」
辦公室的門忽然發出「啪啦」一聲,童凝直挺挺地站在門口,反手再用力將門關上。
「李全,你說,為什麼沈放那麼討厭我?是不是跟我的名字有關?!」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一夜沒睡,仍是百思不得其解,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李全坐在椅子上,把腳蹺到辦公桌上,雙手放在後腦勺上,一派隔山觀虎鬥的悠閒。
「哈,我的辦公室」早就像菜市場一樣熱鬧!」
童凝不懂他在說什麼?心直口快地逼問一次。
「你說呀!為什麼沈放一見到我就討厭?」
這下子可有好戲瞧了!李全一臉正經地建議她。「我想你最好問他本人!」說著眉毛還向右邊的落地窗直挑。
她還傻呼呼地囈語著。「嗯?」眼睛跟著李全的眉毛方向看過去,有個人站在那一扇亮得教人張不開眼的窗前。
待她微瞇著瞳仁仔細看清楚,才發現那人正是沈放!
「你——什麼時候來的?」嚇得倒抽口氣,全身的皮繃得緊緊的,等著被他罵。
沈放愣怔在落地窗旁,被她的出現和她的問題反嚇一跳。
原來童凝以為他討厭她?看她焦慮的神情,顯然還很介意呢!他的心情忽然舒坦起來,哈哈,沒想到他也困擾著她呢!想她方才衝進門時,那副坦率的神情,真是可愛。
沈放整一整那件象徵創意人的頹廢風棉麻衣衫,嘴角有一抹欲笑還忍的笑意。喉間發出兩聲輕咳,刻意裝出一臉虎虎生風的嚴厲冷峻,逼視著童凝。
「我什麼時候來的?不必跟你報告吧?別忘了我是你的上司!」說完有點得意地走出李全的辦公室。
童凝壓根兒沒在聽沈放的話,因為她的鼻子正忙著吸收沈放身上那股特有的麝香男人味道,好好聞啊!她用力地吸進肺葉,捨不得呼出去,整個腹腔憋得又脹又滿。
直到沈放走了,她才鬆懈下來,有一種被全身麻醉的感覺,頭暈暈的。
李全真是有點迷糊了。「你們兩個到底是誰在困擾誰?!」
童凝臉上露出不悅。「他說我令他困擾嗎?」
「是啊!」
她突地拍起桌子,怒斥反駁。「我何德何能啊?」他的中樞神經秀逗啦,還是沒神經了,她明明百般想討好他,卻被說成是「困擾」,那她可真歡迎他也來「困擾」她」下!
李全站到她的身旁來,悄悄聲地說:「大概是你的名字困擾了沈放吧!」
什麼?「我的名字會罵他?還是會『青』他?」
李全拿出一張照片,亮在她面前。「睜大眼睛看清楚一點。」
她把照片的地理景觀和人物說得一清二楚。「這照片裡有兩男一女,後面有山,前面有河,旁邊有一堆烤肉過後的木碳餘燼。」
李全發出一聲歎息,充滿秀才遇到白癡的無力。「誰要你看什麼『我家門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我是要你看那個女的——」
好複雜的解釋,不愧是廣告人,能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她快要跪下來求他「講重點」了。
「那女的怎麼?」她還特地以男人的角度去看那女的——胸部。「哇,橫看成嶺側成峰耶!」下意識地瞄一眼自己的雙峰,也挺傲人的,只是有幸親眼目睹的沒幾個。上個月她喝醉酒那一晚,就有一個男人,挺好狗運的,只是人家現在還覺得她在「困擾」他,什麼屁話!真是氣死五百人!
「嘖,誰教你看她的身材!」
「那到底要看哪兒?真受不了男人這麼龜毛!」脾氣有點要跳出來了。
李全可沒被人這般指責過,低聲喃喃自語。「哇,果然是隻母老虎!」她一發起飆來似乎是不管天皇老子還是發薪水給她的人,照樣像在教訓下屬一樣凶你。
他就別討罵,直說了吧!
「那女的和你同名同姓!」
李全不說不氣,越說她越火了。「那你早講嘛,同名同姓用眼睛看得出來嗎?」
李全是個沒脾氣的人。「哎呀,說的也是。」自己是不是被她罵傻了。
趕緊在她又要開罵之前,把沈放為何會討厭她的原因說出來。
「那個和你同名同姓的女孩正是沈放的前任女友,她在一個多月前將沈放拋棄、和別人結婚去了,現在又冒出一個叫童凝的女孩,還成了沈放的同事,你說沈放會不會很困擾呢?」
童凝錯愕了。「原來是這樣!」
難怪沈放總是對她懷有一份怨懟和怒氣,還有——那一晚兩個人為何會上錯床抱錯人,原來就是因為兩個女人同名同姓!
忽然,她的臉上出現了幾許哀怨和無辜,就因為自己和拋棄他的女人同名同姓,她就一輩子不能翻身,注定要被沈放「顧人怨」嗎?
沒道理!她沒必要概括承受沈放對另外一個童凝的恨意吧!
霍地轉身離去,心頭忿忿不平地念著。「我去找他理論,拋棄他的人又不是我!」
她不要做代罪的羔羊,他也不該把怨氣轉移到她身上,以前那些發生在她身上的愛情,已夠悲慘的了!她心中還暗自希望能和沈放發展一段美好的戀情呢!
☆ ☆ ☆
沈放辦公室的門霍地被打開,他正在和另一位文案人員討論事情,兩個人被童凝突如其來的舉動所震。
「你根本不是討厭我,而是在怕我,對吧?!」
她邊走邊說,直走到沈放的面前,小臉蛋早已氣得脹紅。
沈放的心頭震了一下,眉目隨即皺成愁困。
他不喜歡她對他說話的語氣,老是那麼凶悍潑辣,不懂得溫柔,更不喜歡她將他的心思猜得如此精準。
「童——」喊不出來了,他像患了重度語言障礙似地,無法完整地講出後面的「凝」字。
那就跳過去吧,他必須立刻制止這個胡言亂語的女人。
「一個小小的文案居然敢騎到創意總監的頭上來,如果你不想被fire的話,就快點滾出我的辦公室!」
然而,新的文案沒被他的怒斥嚇退,倒是把原來在辦公室裡的那位舊文案給嚇得全身皮皮抖。「總監,對不起,我馬上走!」
那人一走,辦公室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了,怒眼對怒眼,嘴裡各自噴火。
她是反應遲鈍,還是假裝沒聽到?沈放更生氣了。
童凝卻是出奇的冷靜。「你不必急著趕我走,因為你越生氣,就表示你心裡越怕我!」
他有點被激得惱羞成怒了。「我怕你什麼?」
童凝挑起他的下巴,逼著他和她對峙,兩片可人的紅唇徐徐地吐出千錘百鏈般的金科玉律,敲打著沈放的心口。
「你、怕、愛、上、我!」
沈放兩隻托在辦公桌上的手忽然一軟,失去了重心。那一身好不容易建構起來的武裝和對她的防禦能力,剎那間被她那簡短的幾字擊垮了!
她會讀心術嗎?瞧她的眼神燃著一股熱力,像座強力的磁場,吸引著他這塊頑強抵抗不願靠攏的廢鐵。
他費了很大的勁兒才能將視線移開。不能再和她對視下去,否則他的靈魂沒被吸過去,也遲早變成鬥雞眼。
「別把自己說得像是個萬人迷似的。」就怕他也被她迷住了。
「我是個萬人迷就好了,男朋友也不會一個一個分手!」唇邊那兩顆淺淺的小梨窩,盛載了三分笑意,七分哀怨,笑得很苦。
那淡淡的言詞,自我解嘲之下勉強裝出來的瀟灑,令沈放動容動心。
不行,他不能對她動容動心!同情和愛情是不一樣的,別混為一談。此時此刻,不管哪一種情都不該發生在他和她的身上!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嗎?」
是啊、是啊!只要他不喜歡的,一定立刻改善。她拚命點頭,只差沒把舌頭也吐出來一起點。
「我討厭你老是在我身邊出沒,像影子似的,很煩!」害他沒處可躲,最近連睡覺都還會夢見她,難道真如童凝所說的,他怕自己愛上她?心裡才會如此焦躁不安。
啊?有美女相伴,他居然嫌煩?童凝的臉低垂下來,含頷斂眉,一副要用淚水倒灌他的辦公室報仇似的,但是擠了很久卻哭不出半滴淚來。
沈放看了不忍,其實他不但不討厭她,甚至還挺欣賞她的個性。如果兩個人沒有上錯床在先,事情就不會這麼複雜了,他也不必每每惡言惡語地想將她氣走。如果哪天她真的走了,錯過了一個真心率性的女子,他會後悔嗎?
「回去工作吧!」至少不必再故意偽裝凶悍,和她針鋒相對了。
他的心才軟化下來,童凝卻又冒出一句大不敬的話,犯了他的忌諱。
「你怕被同一個名字的女人拋棄兩次,是嗎?」
是呀!他是很怕,怕得連正眼看她的勇氣也提不起來,只能虛張聲勢,拒她於千里之外。誰教老天爺跟他開了一個荒謬的玩笑,讓他的愛情路上出現了兩個同名字的女人,真不知是幸或不幸?
「可惜,你沒有機會拋棄我。」
也許他有一點點喜歡她,但不會傻到讓自己愛上她的,否則等她知道他就是那一晚抱著她又親又吻又點點點的陌生人,肯定把她嚇得連夜捲鋪蓋逃離他的魔掌,屆時他將再度被一個叫童凝的女孩拋棄,那才叫丟臉丟到爪哇國哪。
童凝頓了一下,忽然又表情生動地朗朗大笑,翻臉比翻書還快。
「拜託,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那型!」為了要和他和平相處,只好說謊了。
沈放狐疑地望著她的笑容,是嗎?那她為何老是偷看他?又為何明明不會游泳還大演差點溺水的泳裝戲?別鬧了,童凝,你喜歡我的。
他也不是對她沒感覺,只是不敢放感情,尤其是面對一個率性自然作風灑脫的女子,他很難不傾心。
「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那型!」為了要避嫌,他也可以睜眼說瞎話。
童凝的眉尾微微抽搐了一下,是難受,卻故做輕鬆狀地大笑著。「嘿嘿,無所謂,反正——我又有新男朋友了!」只要能徹底消弭他對她的戒心,重建兩人的關係,再多說一個謊言也無妨。
這麼快?真是水性楊花的女人啊!「是嗎?!」嘴裡說得輕描淡寫,心裡卻氣得揪成一團。
簡直是花癡,沒有男人她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嗎?
看他那般無所謂的模樣,雖然有點難過,但至少應該卸下了對她的防範吧,希望從下一秒起,他只單純地視她為一個會哭會笑會暗戀心儀的上司的普通女人。
「失戀聯盟盟主說過集三個壞男人,就能兌換一個好男人,所以我得加緊談戀愛的步伐,這樣好男人才能早日在我的生命裡出現,這叫做『負負得正』。」
沈放冷笑著,居然用數學的加減運算來比喻愛情,真是幼稚!難怪有人說美女的腦容量比小孩還小,真是一針見血。好男人就站在她面前呢,居然還亂交男朋友!
「但願他是你要的好男人!祝福你!」希望她聞不出來空氣中的酸醋味。
咦?!他講話語調客氣多了,還會祝福她呢!看來那些小謊言還挺有效,化解了兩人敵對多日的緊張關係了。
童凝一臉巧笑倩兮,像個甜姐兒。「那我們可以化干戈為玉帛,握手言和了吧?!」並且主動伸出手表示友好。
他像著了魔似地流戀在她唇邊的笑窩中,無意識地抬起手來握住她的小手。
啊?怎麼他的手像握住一條高壓電,滋∼∼滋∼∼手心突然起了一陣電光石火,迅速蔓延至全身,引發一股莫名的悸動酥麻。
心頭一驚,立刻甩開她那只帶電的小手。
為什麼只要一碰到她,他的體內就會爆出驚人的動情激素,越隱忍就越悶燒,終至全身血液沸騰,幾要蒸發。
他是個正常的成年男人,當然知道那高度的亢奮情緒是什麼,天啊!他怎麼變得如此邪佞、如此猥褻?一定是在遭逢童凝的惡意拋棄後,心裡極端不平衡下又過度縱慾於陌生女子的身體,事後的良心譴責,造成身心失衡,才每每見了她或是觸摸到她,便會引爆如此獸性的本能反應。他還是離她遠一點比較安全!
童凝卻全然沒有發現他的掙扎,逕顧著笑吟吟說:「太好了!總算為我們兩人的和平相處踏出第一步了。」
沈放卻感到困惑,她為何可以如此心思清明,雲淡風清呢?連綻放出來的笑容,都宛如春光一般燦爛,尤其那對迷人的小酒窩,直教人心折,而他卻如此手足無措,惴惴難安呢?
是他多疑嗎?怎麼老覺得童凝那慧黠的笑眼裡透著一絲詭譎,像知道了什麼,又像在嘲弄他什麼?否則,她到底在開心什麼?
「你以為這樣我就不會凶你了嗎?回去做事!」老虎不發威,會被她當成病貓,到時她又會騎到他的頭頂上來無法無天的。
童凝的笑容僵住了!不是握手言和了嗎?這男人怎麼這樣對待人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