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師曾答應你娘親,讓你成年後下山尋親,你娘不強迫你一定要認祖歸宗,但總 該讓你父親知道你的存在。」
「娘死了,這些都不重要了。」葉凝霜遙望遠處的雪白山峰,她並不想離開這個自 小成長的天山。
「傻瓜,就是因為她死了你才必須下山,這是她的遺願啊!」宇文煜心疼地看著師 妹唯一的女兒。當初師妹臨終時托孤給他,那時凝霜幾歲了?啊!對了,那時她已經八 歲了,一些往事多多少少應該還記得,是以才會養成她這般冷凝的性子吧?
「可是……」素淨淡雅的臉龐還有絲遲疑。
「等你見過了你爹,師父這兒還是歡迎你回來啊!」宇文煜安慰笑道。「再說山下 好玩的事物可多了,正好趁此機會多玩一會兒,見見世面。」雖然明知她個性冷淡少語 ,好奇心也不旺盛,但就是忍不住想勸她多多接觸人群。
「見到了人後,我會即刻回來的。」她下了決定,打算利用最短的時間完成娘親的 遺願。
宇文煜只是唇畔含笑,靜默不語。
群山萬壑除了偶爾傳出飛禽走獸的嘶鳴外,一切是如此的寧靜安詳。
烈陽高照,城郊外黃土官道上只有一名年輕人踽踽獨行,不知哪兒來的一陣狂風吹 得黃沙漫天飛舞,使得那人全身蒙上了沙塵。
年輕人身高頎長,可卻配上了一副完全不搭軋的娃娃臉。五官說不上俊逸,可卻讓 人看起來非常舒適順眼,尤其那對靈活大眼清明有神,像兩潭清澈透明的湖水,非常的 吸引人,長在男人身上當真是浪費了。
拂去滿頭塵沙,年輕人仰首瞇眼望了望天空中釋放熱力的烈日,心中真有些無奈。
「這是什麼鬼天氣?我怎會選這種日子在外走動……」
正當他喃喃自語時,遠方突兀地傳來陣陣馬蹄響。那規律有序的聲音,聽來像是訓 練有素的馬騎隊。抬頭望去,馬隊快速奔騰所揚起的風沙由小而大慢慢逼近。
年輕人見狀,心下暗自叫糟,正想腳底抹油,溜個不見人影時,一枝銀製鈴箭破空 而來,準確無誤地射在年輕人足下一寸之前的黃土上。
「嘿嘿……大家有話好說,別動刀動劍的……」展飛颺高舉雙手,漾著無辜笑臉, 轉身面對身後一字排開,約有三十多人的鐵騎馬隊。
媽呀!這西北邊陲太平無事了嗎?怎麼這板著臉的傢伙還有空對他窮追不捨?展飛 颺忍不住叫苦。
為首的男人高大威猛,冷著臉道:「臭小子,這下我看你往哪兒跑?」
「咱們打個商量,你就當沒追上我,放我一馬,如何?」他努力笑開可愛的娃娃臉 ,試圖動之以情。
「識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隨我回去,否則……」威猛男子沈少剛冷笑。
「別這樣,好歹咱們兄弟一場……」展飛颺還在作困獸之鬥。
「弟兄們,拿下他!」不同他囉嗦,沈少剛喝令捉人。
霎時間,乒乒乓乓的打鬥聲四起,飛揚的黃土讓人瞧不真切到底誰贏誰輸,只隱隱 約約可以聽到展飛颺邊打邊指控「不公平!罔顧江湖道義,以多欺少……」
「與你沒啥江湖道義好講!」
「喂喂喂,下手別這麼重……」
「更重的你還沒識到!」
「哇!你玩真的……」
「你以為我同你玩兒戲?」沈少剛怒叱,手中閃著冷芒的大刀,毫不留情地以開山 劈石之勢攻去。
「我的媽呀!」險險閃過沈少剛的攻擊,側身一旋又躲過其他大漢的圍擊,他不禁 揚聲叫屈。「我殺了你爹?」
「沒有!」回話的同時,不忘一刀砍去。
「我姦污了你娘?」在地上滾了一圈,狼狽逃過。
「嘴巴給我放乾淨點!」反手又是一刀,其勢更形凌厲,可見真被惹毛了。
「還是我騙了你妹子感情?」脖子機靈一縮。好險!好險!腦袋差點分家。
「本人沒妹子!」冷芒再閃。
「既然如此,咱們無冤無仇,你何必緊追著我不放?」邊擋邊退,娃娃臉再次漾著 諂媚笑容。「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次就讓我走吧?」
唉!他都已經很乖地遵從上頭的意思卸下職務了,這傢伙怎地還不死心?而且若真 的再回去的話,怕是有心人要說他心有不甘別有所圖,屆時可就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了。
不幹!不幹!說什麼也不幹這種吃虧事。
冷冷狠笑,沈少剛眼底怒火狂熾。「癡人作夢!沒將你逮回去,我是不會善罷甘休 的。」迎面又是狠厲一刀。
只聽「噹」地一聲,不知展飛颺用了何種手法逼退了青芒大刀,同一時間,狂風又 起、黃沙肆虐,吹得眾人幾乎睜不開眼。展飛颺見有機可乘,足下立即運勁,身子如大 鵬飛起,迅速掠向其中一匹坐著大漢的駿馬。
「砰!」一聲巨響,他快腳踢下大漢,搶過駿馬。
「哈哈哈……再會啦!」韁繩一扯、馬腹一踢,在眨眼間,他逸出一串得意笑聲, 策馬往南方狂奔逃離。
「可惡!」沈少剛惱怒不已,大掌一揮,下令道。「追!」話聲方落,他已帶頭追 上前去。
鐵騎馬隊瞬間恢復井然有序的隊形,齊往南方飛奔而去
荒野小店內,客人不多也不少,分坐四、五桌。店內只有一個店小二招呼著客人, 他手腳俐落地為坐在窗邊那桌、獨自一人的年輕人送上幾碟小菜白飯,登時贏得年輕人 燦爛無比的笑臉感謝。
幹這行這麼久,從沒收到如此真心誠意的微笑,店小二反倒不好意思,更加慇勤地 為他添茶倒水,服務比其他人都周全。正當忙著時,門口又來了一道人影,店小二這才 舍下年輕人。
「客官,您慢用。」店小二向展飛颺微一彎身,急忙前去迎客。
「小二哥,謝謝你啦!」早已飢腸轆轆的展飛颺,迫不及待舉箸挾起小菜往嘴巴塞 。
「姑娘,用飯嗎?」店小二邊鞠躬哈腰邊領著剛進門的冷漠女子到空桌旁。
葉凝霜點頭,放下包袱,點了一碗素麵後就不發一語。
這姑娘美是美,可惜就是冷了點,店小二心忖。但他形形色色的人看多了,也不以 為怪,速速送來素面後又忙別的事兒去了。
從她一進店內,展飛颺就注意到她了。她第一眼給人的感覺,並不令人驚艷。但如 果再細瞧第二眼,就會發現她有著如雪般晶瑩無瑕的肌膚;小小的瓜子臉,配上兩道形 狀細緻而美麗的黛眉;細長微挑的丹鳳眼既勾人又透露著冷冷的淡漠;形狀美好的小嘴 並非紅艷的丹楓色,而是散發著珍珠光澤的淡淡粉紅。
總而言之,她的五官精緻小巧,給人感覺是個如白蓮般的淡雅美人,但是渾身上下 散發出來的氣質卻又如寒霜般的清冷。
偷偷覷著正安靜無聲吃著素面,彷彿與外界沒有任何關聯的葉凝霜。他對她真的感 到非常好奇,是什麼樣的環境,會讓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有著如此冷漠的神情?
葉凝霜知道有人以打量的眼神在偷瞧她,但她並不在意。從天山一路南下,她並不 是沒遇過這種情形,只要不去理會也就得了。如今她心中唯一掛念的就是完成娘親遺願 ,然後快快回到天山過著清閒逍遙的山林生活。
「姑娘,只吃素面味道太淡了,在下這兒有幾碟小菜可配飯,一同共用如何?」
展飛颺涎著笑臉,吊兒郎當朝對面的美人兒打招呼。對於感興趣的人,他絕對會主 動出擊。
冰霜美人不理他,兀自低頭吃著自己的湯麵。
「別這樣嘛!你瞧你瞧,像我這麼可愛,長了一張娃娃臉的人,不會是壞人啦!
你別怕。」人家不理,他乾脆厚著臉皮移位到她面前坐下,甚至連自己的酒菜都自 動自發端到人家的桌面上,擺明就是打死不退,硬要同桌用餐就對了。
怎麼有如此輕浮的人?葉凝霜微感驚訝,但訝然的表情也只是一閃而過,隨即恢復 淡然平靜的神色。
「怎麼還是不說話啊……」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又像是在說給她聽。胡亂將白飯扒 往口裡,他呵呵直笑。「不說話也沒關係,來,吃點雞肉。」說話的同時,已挾起一塊 肥嫩嫩的白斬雞往她素麵碗裡放。動作如此自然,彷彿已做過千百次。
他這個舉動總算引起佳人的反應。葉凝霜抬高眼皮睇他一眼,然後目光又回到碗裡 的雞肉,似乎不知該怎麼辦的直盯著它瞧。
「吃啊!」娃娃臉笑得很無辜。「光吃麵沒什麼營養,來來來,我這兒菜多得很, 你多吃些沒關係……」假裝看不出她的困擾,展飛颺逕自熱情招呼著。
良久,似乎認為他沒什麼歹意後,她終於安靜無聲地吃下碗中那塊雞肉。展飛颺看 了大樂,胃口極佳地扒下更多的飯菜。
「姑娘,敝姓展,名飛颺,以後叫我展哥哥就行啦!」嘴裡一口飯菜還沒吞下,他 就迫不及待自我介紹。「來,告訴哥哥我,你姓啥名啥?這樣以後也好稱呼。」
葉凝霜覺得這人當真熱情過頭了。她沒應話,由他一人唱獨角戲去,默默吃完自己 的湯麵後,抓起包袱準備離去。
「別急著走嘛!」展飛颺伸手捉人,可惜被她搶先一步避開,並被她冷冷的目光瞪 視。
「做什麼?」她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名字,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他以非常無賴、裝可愛的表情看她。
「萍水相逢,用不著!」表明不願再與他有所牽扯。
「嗚……你好無情……」他裝模作樣地嚎啕大哭,引來店內所有人的注意。「…… 嗚……嗚……至少我們也有同桌共食的情誼,你怎麼可以這麼絕情……嗚……」呵呵… …他這人就是犯賤!她越要撇清關係,他就越是要糾纏不休。
是自己太久沒下山與人接觸了嗎?怎麼現在的人這麼莫名其妙?葉凝霜覺得自己遇 到瘋子了,於是懶得理他。不料腳才跨出一步,便感受到一陣掌風襲來,她警覺地側身 躲開,那股強勁力道卻直往身旁掃去,目標竟是兀自在一旁唱大戲的展飛颺。
「哇!怎麼又追來了?」他又躲又叫的,竟在小店內玩起捉迷藏了。
「臭小子,上回讓你使詐逃過,這回我就不信逮不到你!」沈少剛身手俐落地緊追 不放,冷硬的語氣,擺明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一時間,小店內翻桌倒櫃,所有客人均紛紛竄逃,就連店小二也嚇得躲在櫃檯下發 抖,深怕小命不保。
「喂喂喂!人家這是小本生意,你這麼砸,要小二哥怎麼過活?」展飛颺出言責怪 別人,自己卻每飛掠過一張方桌,就把桌面上的杯碗瓢盤拿來當暗器砸人。
閃過一盤油膩膩的青菜,沈少剛怒極反笑。「既然擔心別人的生計,何不乖乖束手 就擒,隨我回去?」這臭小子當真可惡!所有東西都是他砸的,竟然還將罪名推到他頭 上!
「跟你回去?我又不是瘋了!」展飛颺驚惶駭叫,機靈地繞著桌子跑,藉以隔開與 他的距離。他又不是白癡,若真被逮回去,恐怕會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光想就讓他渾身 發抖,外加三天三夜睡不好覺。
這桌子真礙眼!好幾次幾乎要抓到他了,偏偏他又滑溜的靠著一張張方桌拉大兩人 間的距離。沈少剛怒火陡升,氣得連番出腳將桌子踹開。
「這下我看你還靠什麼躲?」沈少剛冷笑,飛身撲過去捉人。
「別過來!男男授受不親……」展飛颺嘴上驚叫,腳下卻也不慢地滿場竄逃躲避對 方的攻勢。
「我對你沒那種興趣!」沈少剛開口截斷他的話,臉色陰沉地怒叱,並且追得更凶 了。
「沒興趣就追成這樣,真有興趣哥哥我不就清白不保?」調侃謔笑聲響遍小野店內 。
這臭小子,再和他扯下去,恐怕會被氣得吐血!沈少剛打定主意非捉到他不可,然 後一路將他踹回去。
整間小野店內,就見兩道人影一前一後飛掠追逐,身形之快讓人眼花撩亂。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葉凝霜不想插手多管。她視而不見,恍若無事地走到櫃檯 前敲敲桌面,喚出龜縮在底下的店小二。
「姑……姑娘?」店小二抖得不成人樣,慢慢探出頭來。
「多少錢?」
「什……什麼?」在這種非常時期,他腦中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考。
「面。」言語非常簡潔,似乎認定對方一定能聽懂。
「面?」我的姑奶奶,這時候跟他要什麼面?難道她沒瞧見店都被砸了嗎?
「砰!」
店小二頭一縮,機靈地躲開迎面而來的碗盤。還好還好,幸虧閃得快。回頭瞧瞧牆 面上殘留的菜渣,他拍拍胸脯暗暗慶幸。
「我點的面多少錢?」再次敲敲櫃檯,將小二給喚出來。
嗚……這姑娘心地真好,所有人都乘機吃了一頓霸王餐,只有她還記得要付錢。
店小二忍不住想痛哭流涕。
「八……八個銅板……」嗚……可就算拿了這些錢,對店裡的損失也於事無補呀!
聞言,葉凝霜掏錢付賬。
店小二在杯盤飛掠的攻擊下,左躲右閃地接過銅錢。一抬頭,只見一抹黑影凌空襲 來,嚇得他抱頭大叫!
葉凝霜反應迅速地抓起包袱往旁邊閃,只覺一陣風拂過,耳際傳來開朗笑聲。「抱 歉!抱歉!頭頂借踩一下,小二哥你別介意……」
展飛颺又跳又踩地到處飛竄,只見他踏過店小二頭頂後,竟直直往閃到旁邊去的葉 凝霜身上撲去。
「臭小子,你還跑!」沈少剛也不是省油的燈,緊追在後地遵循「前人」步伐,一 腳踩上店小二的頭,高大的身子也撲了過去。
葉凝霜欲避已是不及,無暇多想,揮手就是一掌,拍向最先撲來的人影,並藉由兩 人對掌的力道,飄然退到安全之處。
「哈哈……姑娘,多謝啦!」藉由她的掌力運送,展飛颺翻身飛掠至窗口邊。「下 次見面記得要告訴我名字喔!」留下不正經的大笑,他迅如閃電地竄逃而出,一下子就 消失無蹤。
「該死!」沈少剛低咒,毫不遲疑地追了出去。
一下子,野店內陷入沉靜無聲中,只剩下滿目瘡痍與散亂歪倒的桌椅,顯示出這兒 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打鬥。
多奇怪的人啊!這個想法只在葉凝霜腦子裡閃了一下,便給拋諸腦後。
拿好自己的東西,她平靜無波地踏出小店,冷漠的素顏無一絲異動,徒留下店小二 呼天搶地的哀嚎聲「嗚……我怎麼那麼倒楣啊……」
炙人的烈陽穿透過葉縫,灑落點點金光。薰風徐徐,溪水潺潺,百鳥啼囀,夏蟬鳴 叫。本該人跡罕至的山林荒野間,一抹俏生生的嬌影赫然立於乾淨清澈的溪水畔。
葉凝霜蹲下身子,以手掬水,暢飲清甜甘美的溪水,以消燥熱暑氣。在冰天雪地的 地方待久了,倒讓她忘了平地的暑熱,一時之間還真不能適應,尤其越往南行,只怕越 是熱氣逼人。
解了渴,瞧了瞧水中風塵僕僕的人影後,即以手掬水潑向自己滿是風沙的臉龐,淨 臉祛暑,一舉兩得。
正當她低頭拭臉時,溪水中央忽地傳來嘩啦啦的破水聲。心下微愣,丹鳳眼往聲音 來源望去,只見一顆黑鴉鴉的頭顱竄出水面,頭顱的主人正快樂地游起水來,口中還唱 著不成調的小曲「天藍藍,水清清,姑娘倚門望哥哥,哎呀呀,哥哥我的心……」正當 展飛颺樂不可支地扯起破鑼嗓子,兀自唱得痛快時,眼角餘光忽然瞄到有點熟又不太熟 的一抹身影。「哇哇哇!這不是那位『萍水相逢』的姑娘嗎?真巧,我們又見面了。」 他快速游到離她最近,又不至於讓自己曝光的深度,畢竟水底下的他可是什麼都沒穿呢 !
是他!
葉凝霜愣了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他印象深刻,但她就是清楚記得他那張隨時 掛著笑的娃娃臉。
「我是兩天前小店內那個展哥哥,記不記得?」見她默然不語,以為她沒認出他來 ,展飛颺真有些傷心。雖然他並沒有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俊逸臉孔,但至少也不差啊! 有不少人都說他順眼得讓人覺得很賞心悅目耶!
「展飛颺?」他幹麼滿臉受傷樣?葉凝霜真覺得他是她下山以來,遇過最奇怪的人 了。
「哎呀呀,你記得哥哥我嘛!」這下他又樂得游起水來。「小姑娘,你還沒告訴我 你的名字呢!」悠悠哉哉的語調,似乎半點也不在意水底下的赤身露體。
「沒必要!」依然是冷冷的回應,既不害臊臉紅,也不迴避溪水裡有個一絲不掛的 男人。尋了個清涼樹陰坐下休憩,她取出冷硬饅頭,慢條斯理地撕成一口大小吃著,似 乎午飯就打算這麼解決了。
於是赤裸裸的男人與衣衫端整的女子,一個在溪水中,一個在溪畔樹蔭下,沒人感 到尷尬地展開對話。
「真無情。」水中的男人搖搖頭,一副教訓小女娃的口吻。「女孩兒不該這麼冷淡 ,這樣會不討人歡心喔。」嘖嘖嘖!這小姑娘是怎麼回事?一般人在短短幾日內偶遇兩 次,肯定會大呼有緣,就算不稱兄道弟、呼姊喊妹,至少也會點個頭微笑示意吧,可她 偏偏一臉冰霜,擺明就是不想與人多有牽扯的冷淡態度。
「我毋須討你歡心。」再吃一口饅頭。
「唉唉唉!展哥哥我聽了真痛心……」捧著胸口,像是被人痛揍一拳似的,整張娃 娃臉還誇張地皺了起來。
這人沒去戲班子唱戲,當真浪費天賦了。瞅他一眼,葉凝霜真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突然不語,讓游得正痛快的展飛颺分神往她瞥了一眼。「哎呀!我的姑奶奶,怎 麼只吃饅頭呢?這樣會沒營養啦,來來來,讓哥哥我幫你加點菜……」他大呼小叫著, 話未說完已一頭栽進溪水裡,失去了蹤影。
葉凝霜頗感奇怪,不知他在玩什麼把戲。不一會兒時間,又聽見嘩啦啦的破水聲, 展飛颺再次冒出頭來,緊接著,兩尾活蹦亂跳、碩大肥嫩的鮮魚被拋上岸。就見他一再 重複相同的動作,不多久岸上的魚已越堆越高,直到終於覺得抓夠了,他這才收手,笑 盈盈的對樹蔭下冷眼看他忙碌的人兒道:「你該轉身迴避一下了吧?」
葉凝霜依舊不動,可那微微上挑的柳眉彷彿在說——為什麼我該迴避?
「我的姑奶奶啊……」神色嚴肅,口吻卻很輕佻。「你總該讓我上岸穿衣吧?若你 不介意看我強健的體魄,那我也是很樂意讓你一飽眼福啦!」哎呀呀!這小妮子怎麼完 全沒有姑娘家的羞赧呢?逗起來一點也不好玩。
順著他的眼光瞧去,果然看見有一堆凌亂衣衫放置在溪畔邊的大石頭上。葉凝霜也 不為難他,立刻磚身迴避,讓他有時間穿整衣衫。
只聽潑剌水聲響起,不成調的小曲再次被哼唱,並夾雜著衣料摩擦的窸窣聲。不一 會兒,帶笑的嗓音在她耳邊輕吐。「我穿好了!你會不會覺得很失望?」
「無聊!」淡淡回斥。她真覺得這個男人好像沒一刻正經,若不是貪此地涼快,懶 得再去找其他的休憩處,她也不會同他耗這麼久。
展飛颺似乎早料到她的反應,雙肩一聳,兀自嬉笑著去處理他方才捉上來的鮮魚。
只見他俐落地刮鱗、剖肚、清除內臟……不一會兒工夫就處理妥當,這會兒正忙著 撿柴生火呢。
「我說你啊,真的不告訴我名字?」順利生起柴火,他偷空覷了她一眼。
葉凝霜雙目合閉,彷彿沒聽見問話,連哼一聲都沒有。
「當真不說?」架上以樹枝串著的鮮魚翻烤,清亮的大眼狡黠地直轉。
回答他的依舊是清風鳥鳴。
「好吧!既然你不說,那哥哥我只好幫你取個好聽的名兒了……該取什麼好呢?
啞兒?不不不,你還是會說話,雖然話不多……啊!對了!你的皮膚白得像雪,美 極了!就叫雪兒好了……」
柳眉輕蹙。這是什麼爛名?噁心死了。
「……還是叫小雪?」
眉頭皺得更緊。
「……不然叫小雪雪?」
這回不僅皺眉,連嘴角也往下撇了。
「……決定了!就叫心肝小雪雪!」
夠了!這個男人真沒有取名的天賦,他還是進戲班子唱戲的好。葉凝霜心想。
「心肝小雪雪,哥哥我的精心料理完成了,快來嘗嘗啊!」咬著外皮金黃酥脆、肉 質鮮嫩多汁的烤魚,展飛颺促狹地伸手,努力把香味扇往她的方向,決定以美食勾引她 。
那噁心的稱呼真會令她嘔吐,葉凝霜決定自己受夠了,起身準備離開,可是一睜開 眼,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忍俊不禁,唇畔似有若無地漾出一抹笑。
「你……你在幹麼?」只見他愛笑的娃娃臉被煙給熏得白一塊、黑一塊,蒲扇大掌 還忙不停地揮手扇風。
展飛颺被她一閃而逝的笑顏迷醉了心魂,霎時說不出話來。
好……好美的笑顏……怦怦……奇、奇怪,心跳怎麼開始不正常,而且還口乾舌燥 、臉上盜汗……完了!完了!以前弟兄們思春的症狀怎地都出現了?難不成他也思春了 ?
就因為她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他就淪陷了?怎麼可能一路上他瞧過的姑娘笑容何 只萬千,從不曾有這麼詭異的反應啊!不行!不行!他得好好弄清楚自己為何會有這種 症狀才行!
決定了!只有緊跟住她,才能從她身上找出自己反常的原因。
「以香味勾起你的食慾啊!」壓下心中波瀾,他若無其事地眨巴著大眼,好無辜地 說著。
「你……」
「來來來!這魚烤得正香呢!快吃些,哥哥我還烤了很多。」不給她反對機會,串 著烤魚的樹枝硬塞進她手中。
就這樣半強迫半勸哄地,也不知自己那兒不對勁,竟這麼莫名其妙跟著他坐下來享 受野炊的樂趣。
「好不好吃?好不好吃?」急巴巴地催問,似乎需要別人的肯定。
看他那麼熱切的眼神,好似說一句不好的話,自己就會成為萬惡不赦的大惡人,葉 凝霜只好點了點頭。
「哈!心肝小雪雪,哥哥我的手藝可不是吹牛的吧!」展飛颺笑得可跩了。
「別叫我心肝小雪雪,那讓我想吐。」虧他叫得出口。
「不然……雪雪小心肝?」慧黠大眼裡滿是奸笑,似乎在說……如果你不說出真正 的名字,那還會有更多肉麻的稱呼!
瞅著他,探索出他眼裡的堅持,葉凝霜不懂自己怎會招惹上這男人?
「葉凝霜。」終究還是說了。
「小霜霜……」歡呼大叫。哈!終於成功得知佳人芳名了,真值得歡欣慶祝。
一聽到那三個字,葉凝霜臉都黑了一半。怎麼還是那麼噁心肉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