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躺在床鋪之上的慕嗥徐徐睜開雙眸,但滿室刺眼的光芒令他皺起了眉頭,再度間上眼。
迷迷濛濛之間,一幕幕春色旖旎的模糊畫面掠過腦際,性格的唇邊不禁緩緩地勾起一抹透著自嘲的愉悅笑意——他竟然夢見和他最愛的女人鴛鴦交頸,纏綿了一番。而這個夢如此真實,真實的彷彿剛剛才發生過一般。
他唇邊的那一抹笑,除了濃濃的自嘲意味,還有一絲悲哀…
唯有在不受天地管轄的夢境之中,他才可以完完整整的擁有她呀!
至此,自嘲的笑轉為酸澀,難受地令他不禁搖了搖頭。這一牽動,一陣陣如針刺般的疼痛令他撫著額頭,嘴裡逸出一聲呻吟。
「你醒了?」
一句嬌柔的女聲,驀地鑽進了慕陳昏沉的腦際。他不假思索地翻了個身,一名躺在身側、笑吟吟地望著自己的女子赫然在目。
「你是誰?」
明珠一笑。「我是你的新婚妻子明珠,你忘了?」
新婚妻子?!慕嗥下意識地翻身朝外看去,滿屋子的「喜」字立刻清明了他的神智。是啊,昨天是他成親之日,那……
「慕嗥……」柔柔媚媚地喚了聲,明珠主動地環上他的腰,整個人貼在他身後,挑逗的意味不言可喻。
昨夜,當她在外室聽著內房傳出一陣陣粗喘低吟時,既要忍著嫉妒的煎熬,又要捺著春心激盪的折磨,差點沒要了她的命。 慾火焚身得幾近一夜無眠的她,好不容易盼著他醒來,自然迫不及待地希望他釋放她糾纏了一夜的情慾。
同樣地,昨夜的情景斷斷續續地浮現在慕嗥的腦際。他突地坐了起來,低頭一瞧,見自己一身赤裸,令他不禁輕蹙眉頭,直勾勾地看著仰躺在床上的明珠。
原來與自己銷魂一夜的女子不是他所愛之人,而是她——他的妻子!
慕嗥霎時感到錯愕不已。他竟然圓了房,還將人家當作是替身。
該死!酒後亂性這個道理他早八百年前就懂了,可昨晚他偏偏忘得一乾二淨,該死……
突地,床鋪上一小塊暗黑血漬吸引了他的目光。
「這——」
明珠眼中精光一閃,也坐了起來。「那……那是人家清白的證明呀!」她垂頭故作嬌羞地睨著他。
微微一震,慕嗥直愣愣地盯著她,想起那些不堪人耳的傳聞,更憶起德格昨夜的一番明嘲暗諷……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那些個傳聞,真是德格那班無賴造謠生事的結果?
他為何會有這種令人不解的反應?明珠心虛之餘,小心謹慎地偷顧著慕嗥的神情。
難道他發現了破綻?
不會的,一切進行得是那麼天衣無縫,沒理由會讓他發現呀!
垂眸掩飾慌亂,她又故作嬌暝地低聲道:「討厭啦!你可別跟人家說,昨晚人家被你折騰的事,你也統統不記得了。」
慕嗥且疑且喜地回望著她。「我記得,我當然記得。」一抹淺笑蕩漾在他性感的唇邊,看得她不禁心旌搖曳。
「慕嗥……」伸出纖纖素手,她忍不住倚靠著他的肩頭,撫上他健壯的胸膛輕劃著圈圈。
這語帶情慾的聲音,飽含挑逗的動作,在在告訴慕嗥,他的妻子在要求些什麼。
可奇怪的是,雖然昨夜的記憶是美好的,但此刻的他卻提不起一絲興致。
「慕嗥……」膩著嗓子又一聲嬌喊,她伸手環住他的頸項,媚眼如絲地望著他。
「明珠……」輕輕拉開了她的手,他避重就輕地躺了下來。「我宿醉未醒,頭痛欲裂,很想再睡一會兒。」
明珠一怔,隨即高興地朝他說道:「那我陪你?」
慕嗥沒料到這一著,無奈的眼神一閃,不僅坐了起來,還忍著頭痛下了床。「不對,咱們應該先去向我阿瑪和額娘請安才是。」眼下唯有如此,他才能擺脫掉這個仿若牛皮糖的女人。
奇怪,為何她此刻給他的感覺竟和昨夜大相逕庭?
「哦。」明珠失望地嘟著小嘴,心不甘情不願地也跟著起床。神情慵懶地打了個呵欠,她隨即扯開了喉隨叫道:「紫嫣,姑爺起床了,趕緊伺候姑爺洗臉。」
紫嫣!這個名字霎時奪去了慕嗥全部的注意力。
「是的,格格!」
外邊傳來一句回應的清脆女聲,又牽引出了慕嗥昨天的一段記億。當這丫頭認出他時,靈秀小臉上淨是滿滿的驚奇,驚奇得眼珠子彷彿要掉出來一般,那神情真是逗趣可愛極了!
一想到此,他竟有種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她的感覺。
這個感覺牽引著他的動作,套上單衣,他很快地來到了外堂。不明所以的明珠並沒察覺出什麼不對,穿上件絲質外衣,也跟著走了出來。
一見到了慕嗥,紫嫣的防衛線霎時潰了堤。「姑……姑爺早。」
一夜幾近無眠的她,原本以為已經做足了若無其事面對他的心理準備,但真正面臨了,她還是感到心虛、惶恐,還有一絲陌生得難以言喻的感覺。
眼尖地注意到主子也走了出來,她連忙收斂心神。「格格早。」
明珠只顧盯著一臉不自在的紫嫣,還暗使了眼神要她鎮定些,卻沒注意到慕嗥一臉興味地觀著紫嫣。
隱隱約約之間,三人不約而同地都有一種感覺——
往後的日子還長得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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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鳥西墜,星月款款點上天際,艷幟高掛的涵香館也亮了一盞盞招客的燈火。
浣風築就位於涵香館東側僻靜的一隅。此處奇花遏植,獨顯清幽,乃是館內最紅火的姑娘,也是譽滿京城的花魁——浣風的私人居所。
此刻浣風築裡,一連串如行雲流水的琴音伴隨著盈盈訴唱正不斷流洩而出,曼妙的旋律營造出一種惹人悵然的情境。
「別來春半,觸目愁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全長恨水長東。」
一連兩首李煜感懷故國家團之作,曲韻低回,詩詞傷懷,纏繞著斜倚床楊的慕嗥心中百折干轉,感懷莫名。
猛然一口飲進杯中物,他沉著嗓子開口,「浣風,這歌曲太愁苦了,換一首吧。」
聞言,浣風逸出了抹笑,抬起水媚的眼眸覷了慕嗥一眼,隨即低眉斂目,輕捻幔撫地撥弄琴弦,唱起了歐陽修的「望江南」。
「江南蝶,斜日一雙雙。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韓壽愛偷香,天賦與輕狂。微雨後,薄翅膩煙光。才伴遊蜂來小院,又隨飛絮過東牆,長是為花忙。」她邊唱還邊笑睨著他。
細細啜了口杯中香醇的酒釀,慕嗥轉了個笑,為她藉機暗暗取笑自己有如狂蜂亂蝶一般,就愛流連煙花之地。
浣風見他明瞭自己選了此曲的含意,唇邊的媚笑更加濃郁了。
突地,低低細細的琴音急驟轉折為激烈高昂,猶如萬馬奔騰,勢不可擋,連浣風的神情也趨為嚴肅而專注。
只見各弦交錯撥彈,樂曲變化多端,時而剛烈、時而細膩。
忽而弦音又起,爆發另一波震撼氣勢,柔若無骨的織織素手於琴弦上快速移動,就像浴血戰士們不顧一切地衝鋒陷陣般。
這時,曲調轉折,樂音瞬間收入一個音,安安靜靜的曲子一落,窗紗微揚,雅致的屋內霎時只有風兒流動的聲響。
「好!」依舊斜倚羅漢榻的慕嗥爆出一聲喝采,整個人還沉浸在方才珠玉落盤、直擊人心的琴音之中,亢奮心醉不已。「浣風,你的琴藝越來越精湛了。」
「多謝貝勒爺錯愛,浣風彫蟲小技,不足掛齒。」她輕移蓮步坐在榻上的另一側,隔著榻中央的小桌子,舉杯朝嚮慕嗥。「方纔獻醜了,浣風自罰一杯。」輕軟的語音一落,她姿態優雅地將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慕嗥浮起似是滿意的笑,一仰頭,手中的半杯酒也一滴不剩。
浣風艷紅的唇邊,始終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她二話不說,取起白玉酒壺,又為彼此斟滿了酒。
慕嗥瞇著眼凝睞著她,眸光之中暗藏著興味。「浣風,我在這兒都一下午了,你一點也不好奇我為什麼在新婚頭一天,就往這兒跑的原因嗎?」
浣風笑了,秋波流轉之中,淨是萬種風情。「貝勒爺,『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知道您不愛說自個兒的事,而我也不認為自己夠這資格管您的事。浣風不想自討沒趣,更不想掃了您的興。」
慕嗥也笑了,眼瞳之中流遞出一絲讚賞。
浣風是近月來新竄起的花魁,認識她純屬偶然。聽說從來沒人知道她的身世來歷,當然,他也從沒問過她,畢竟每個人都有保留私密的權利。
每回上這兒,他不想說話,她便不發一語地彈琴唱曲。而他興致一來,她亦能陪他聊聊風花雪月,談談天文地理,從來讓他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這也是他愛上她這兒的原因。
不過,上浣風築也是有規矩的。
初次見面,她必然隱身簾後與客人口試一番,倘若這名客人得到她的認可,便有再見的時候;倘若惹得她不高興,那就算是富賈權貴也難窺她傾國傾城的容貌——聽說她拒絕男人挺有一套的。
不過,浣風是否賣藝不賣身,他並不清楚,因為他一向將她當成「紅粉知己」,從未要求與她發生親密關係。
這不是因為她的外貌入不了他的眼,而是他更欣賞她恰如其分的慧黠與善體人意,所謂「女人易得,知音難尋」,他很珍惜這處能任他遨遊的避風港。
「貝勒爺,接著想做點兒什麼?」浣風輕啟殷朱紅唇,打斷了慕嗥的思緒。「要不要浣風陪您下盤棋?」
慕嗥才想應答,門外卻傳來一陣嘈雜聲響。
「貝勒爺,浣風姑娘有貴客,您不能硬闖啊!」僕役焦急的聲音透過窗紗,清晰地傳了過來。
「我知道她有貴客,可我找的不是她,是那名貴客!」
這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令慕嗥不禁暗暗呻吟了聲。
穆齊納爾!這個人真是陰魂不散,連自己躲在這裡,他都能翻出來!
「慕嗥,慕嗥……我是穆齊納爾,你給我出來!」他無法甩開擋在前頭的僕役,又不想仗勢欺人,只能伸長了脖子,扯開喉嚨大聲嚷嚷。
這個叫浣風的女人是何方神聖?方纔他不惜花大把銀子想到她居所來找慕嗥也不成,此刻還教這群兔崽子給死攔在屋外。
浣風站了起來,款款擺擺向門邊走了幾步,望了穆齊納爾兩眼之後,旋身詢問道:「貝勒爺,要不要浣風幫您打發他走?」認識慕嗥這麼久,她當然知道穆齊納爾是何方神聖,只是她從來只聞其人,卻不曾見過這號人物。今天,她算是見識了。
慕嗥喟歎了聲,無奈地站了起來。「不用了,他這個人直性子,常常是有理說不清,你應付不了他的。」
浣風挑起一道柳眉。還有男人是她應付不了的嗎?
「那麼,貝勒爺要走了嗎?」她按捺下少有的好奇心,柔聲問道。「嗯。」慕嗥點了頭,不疾不徐地往外走。「該來的跑不掉。更何況就算我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一樣會把我找出來……」
浣風更好奇了,那是從所未有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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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找到你了!」穆齊納爾一見到慕嗥,又是一聲叫嚷。
「穆齊納爾,饒了我吧,你就看不得我耳根清靜一會兒。」慕嗥止不住抱怨。
「哎,我是關心你耶,換了旁人,看我理他不理!」穆齊納爾悻悻然說道。
見到一旁的幾名僕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模樣,慕嗥連忙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身旁一沒人,穆齊納爾立刻將他拉到一旁問道:「慕嗥,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慕嗥心知肚明他問的是什麼,卻故意裝蒜。
「就是昨晚怎麼樣了啊!」
「什麼『昨晚怎麼樣了』?」慕嗥存心戲弄。
「唉!」穆齊納爾急得直跳腳。「就是你老婆到底是不是完壁之身?」這會兒換慕嗥翻白眼了。
「哎,你倒是說啊!」穆齊納爾追問。「不是,對不對?」他直言他的推測。「所以,你新婚第一天就躲到這裡療傷,對吧?」
慕嗥又好氣又好笑之餘,不禁好奇地反問,「穆齊納爾,你先回答我,你怎麼會知道我躲在這裡?」
穆齊納爾一怔,隨即笑著坦承道:「你昨晚喝醉了,還要我陪你到漪翠樓或是涵香館再喝幾杯,那我到漪翠樓找不到人,自然而然就找上這兒啦!」
該死!原來洩漏秘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個兒,這會兒他要找誰算帳去?
唉,不止「酒後亂性」,這「酒後吐真言」的道理早八百年他也已經知道了,可昨晚他一股腦兒地全拋掉,這到底得怪誰啊?!
「慕嗥,走!」穆齊納爾突然一把拉住他就往外走。
「走?!走去哪兒?」慕嗥反手拉住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去鎮國公府理論啊!」穆齊納爾直言道。「我說過,若是你老婆婚前失德,那我就陪你到鎮國公府遞休書,咱再好好喝他幾杯,慶賀一番呀。」
慕嗥一愣,回頭一想,穆齊納爾好像真有說過這麼一段話。
「你神經病啊!」回過神來,他一把甩開了穆齊納爾的手,失笑責罵著,「休妻這種事有什麼好慶賀的?」
穆齊納頭見他話中並沒否認的意思,不禁更加深信明珠格格的確不貞。「你才神經病!都綠雲罩頂了,你還笑得出來?!」
「誰綠雲罩頂?」慕嗥笑著反問。
怒氣瞬間僵在穆齊納爾的臉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慕嗥慎重其事地頓了頓,想讓他聽得清楚些。「我老婆百分之百是個處子,根本沒綠雲罩頂這回事。」
穆齊納爾為之一愣,但很快地,他的神情轉為哀傷。「慕嗥,咱多年好友了,我又不會笑你,你何苦不敢承認?」
這會兒換慕嗥的笑臉僵住了。「我從來不拘禮俗又敢做敢當,有啥不敢承認的?」他火大地反駁。
想想有理,慕嗥最討厭虛偽作假了。「那……」穆齊納爾想了半天,神情才豁然開朗起來。「那你是想保護明珠,對不對?」他十分滿意自己的推測。「你這個人最懂得憐香惜玉了。」
一拍額際,慕嗥猛翻白眼,一副受不了的樣子。「拜託,穆齊納爾,你都說咱是多年好友,我犯得著對你隱瞞真相嗎?」
「那……」穆齊納爾這下子沒轍了。
「別這呀那的!經過我真槍實彈地調查之後,真相只有一個……」慕嗥做出結論。「明珠的的確確是個黃花大閨女!」
穆齊納爾退了幾步,又搶到慕嗥面前,揪著他的衣襟,緊盯著他的眼睛質問,「真的?」
「千真萬確!」直視著他,慕嗥舉起右手作發誓狀。
「該死!」穆齊納爾掄起右拳擊著左掌。「德格這個碎嘴的娘娘腔,真該死!」
慕嗥點點頭,深以為然。可冷不防地,穆齊納爾翻起眼皮覷他一眼。
「那你這個新婚夫婿到底該死的在這裡做什麼?」
慕嗥立刻愁苦了俊臉,暗自聲聲叫苦。
「新婚第一天你就找上這個『狐狸精』你也太不像話了!」穆齊納爾指著屋內,毫不客氣地罵了起來。
狐狸精?!屋內的浣風聽了不禁火冒三丈。
其實,她也不是有意偷聽的,但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她就是不由自主地豎起了耳朵。更何況兩人越說越大聲,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她要不聽見都很難。
「小聲點。」聽見穆齊納爾出言不遜,慕嗥顧了一眼屋內後,忙將他拉遠一些。
「喂,你是我的好朋友,不是我家老頭兒,別用他的口氣對我說話行不?」他不耐煩地說。
「不想聽?」穆齊納爾挑眉。「那好,回家去。」他改為雙臂環胸,睥睨著慕嗥。
「以常理判斷,你老婆再有教養,這會兒一定也因你的失蹤而跳腳,所以趕緊回去陪個不是,順便培養培養感情。」鬆了手臂,雙掌一動,他二話不說就推著慕嗥往外走。
既然明珠是清白的,樣子長得也不差,那或許慕嗥和她朝夕相處之下,可以產生點感情,甚至進而忘了寧雅。這樣一來,他心頭的大石就可以落地了。
「喂,別推、別推!我自己走……」
隨著慕嗥抗議的聲響越來越遠,浣風蓮步款款地走出了屋外,方纔他們兩人的對話也悠悠在心頭迴盪……
狐狸精!
這個詞句一躍上腦際,她不禁忿忿不平。
穆齊納爾,我記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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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琅」一聲,一隻青花瓷茶具砸在地上,摔個粉碎。
「格格,你別這樣……」紫嫣驚慌失措地縮在門邊,低聲勸阻著主子。
「我怎樣?」明珠怒瞪著她。「都十多天了,我新婚的夫婿卻連個人影都不見,難道我不該生氣嗎?」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著,順手又抓起了一隻花瓶,可憐的花瓶又成了洩氣的犧牲品。
刺耳震撼的這聲巨響,令紫嫣瑟縮著身子,眼淚都快掉出來了。打從跟了主子,她就沒見主子這麼生氣過,這姑爺實在太過分了!
可話說回來,主子不是說成了親之後,就要和姑爺井水不犯河水的嗎?這麼說來,姑爺自成親之後,一步也沒踏進主子的居所,主子應該高興才對,怎麼臉色會一天難看過一天?
像她自己就很高興,因為她好怕見到他……
「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一聲透著戲謔的男性嗓音,打斷了紫嫣的思緒,她猛一轉頭。
咦?來人不正是姑爺嗎?怎麼想著想著,他人就出現了。
「慕嗥,你終於出現了!」明珠揚起一聲似怨又喜的嬌噴,小心的避開滿屋子的碎片,直朝他懷裡而去。
「有這麼好玩的事,你們怎不叫我?」慕嗥瞧也不瞧明珠,從旁低身撿起一隻破了一半的花瓶,巧妙地避開了就要膩上身的她。隨後他大手一鬆,那只剩下一截的可憐花瓶再度慘遭毒手,掉在地上,粉身碎骨。
微閉眼眸,紫嫣縮肩側頭,企圖躲避這令她頭昏的聲響,可明珠卻不當一回事。
「慕嗥!」她嘟著嘴,跺了跺腳,又朝他而去。
慕嗥不理會她,不露痕跡地往旁邊踱去,俊臉上滿是孩童般的淘氣笑意。「哈!原來摔東西這麼好玩,難怪你玩得這麼開心……」他邊說邊往右走去,不僅再次避開了她,更拿起了一隻古董。「這麼放肆!」透著極度不快的聲音一落,那只古董也應聲落地;「匡唧」一聲地加入了滿地瘡痍的戰場。
紫嫣頓時傻眼,連害怕都忘了。怎麼他不來則已,一來就和主子比賽摔東西?
明珠聽得出來他的不悅,可她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讓她苦等多日,丟盡顏面的人可是他呀!
這一想,積存已久的怨氣也立時衝了上來。「慕嗥,你——」
「你生氣了?」他截斷她的話,斜眼看她。
「我——」
「我什麼我?」再次不讓她把話講完,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哎,做人何必這麼小氣嘛。只不過摔了你一隻古董,你就生氣了……嗟,不好玩!」搖頭皺了皺鼻子,他背負著雙手,不僅轉身就往門邊走,嘴裡還涼涼地補充了句,「唉,人家生氣了,咱識相點,走人羅。」
「慕嗥……」明珠見他要走,一股氣直洩得無影無蹤,急得追了上去。「你不許走!」她大張雙臂擋在他身前。
「你不生氣了?」他圓睜雙目地問道。早料到這個女人必定又是個不知人間疾苦卻架式十足的千金小姐,而方才一進門,見滿地都是她發脾氣之後的「戰果」,這不僅證實了他的想法,更令他對她倒盡胃口。
不過,平心而論,自己無理在先,倒顯得她生氣有理,是以他不能從這點來論斷她。可縱然如此,他也實在沒半點興致與她周旋。唉!說來說去,這只能說兩人有「分」無「緣」了。
「慕嗥——」見他立定在自己眼前,明珠把握時機一伸手,便牢牢地捉住他的手臂。「我會這麼生氣,還不都是因為你丟下我一個人不聞不問的。我們可是新婚夫妻耶!」她撒嬌似地埋怨o
「新婚又怎樣?」慕嗥低頭顧了一眼自己被她抓得死緊的手臂。「來日方長,你該想想怎麼踏實過日子要緊。」
這個女人還真像八爪章魚。他沒好氣地想,一斜眸,紫嫣滿臉不自在地縮在門邊的模樣立時映人眼簾。
其實,他今來會上這兒,一來是想和他的新婚妻子把遊戲規則說清楚、講明白,好一勞永逸。另外,就是為了多日不見的紫嫣小丫頭羅!每回想起她,總能讓自己的心情大好。
「踏實過日子?你這是什麼意思?」明珠聽得不明不白。
慕嗥趁她手一鬆,乘機拂去她的手往門邊溜去。「明珠,這裡亂七八糟,咱們到外邊說吧。」經過紫嫣身旁時,他不自覺地揚起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笑,朝她眨了眨眼後,才跨出了門外。
紫嫣注意到了,臉上還沒用地燙得火熱。他幹嘛老喜歡對自己眨眼睛,他的眼睛有毛病啊!
一旁的明珠卻只顧著高興,今兒個天氣好,到美不勝收的花園裡走走,兩人之間的感情必能增進不少。
「紫嫣,我的樣子還好吧?」整了整髮鬢,理了理衣襟,她緊張地問著。機會難得,她要將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現在慕嗥的面前,好教他從此離開不了自己。
紫嫣回過神來,擠了個笑容。「格格,你的樣子很美,沒時問題。」
明珠一笑,覺得輕鬆了些。只是當她走向門邊時,發現紫嫣似乎有意跟上來。「紫嫣……」她不禁歎氣。「我和姑爺此刻最需要的就是獨處,你跟來做啥?」白了侍女一眼,她趕緊追著慕嗥的腳步快速離去。
是啊,她跟去做啥?紫嫣倚門相望,不知怎地,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擋也擋不住的翻湧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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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嗥……」在後追趕得喘息不已的明珠頻頻招手。「等等我……」才喊出聲,冷不防地她腳下一個顛躓,立刻跌坐在地。「哎喲!」
一聲痛呼傳來,慕嗥停了腳步迴旋轉身,這才發現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直皺眉。
莞爾一笑,他走過來,很有風度的伸出援手。
「慕嗥,你好壞啊……」明珠拉住了他的手,邊掙扎地爬起來邊埋怨。「走那麼快,既害人家跟不上,又害人家跌得好疼呀!」
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她立刻「哎喲」一聲,整個人順勢倒在慕嗥的懷裡。
「人家的腳好疼啊!」她裝腔作聲的嬌喊,緊緊抓著他的手臂不放。
慕嗥皺起了濃眉,直向她的腳踝探望。「摔到腳了?來,我看看……」
明珠拉住他的手,忙不迭出聲阻止。「不用了,待會兒回去,我教紫嫣幫我揉揉就行了。」真讓他看看,卻發現自己的腳根本沒事,那豈不是糗了又壞了自己的形象?
他打量了她一眼,就不知她的傷是真是假。「那麼你先回去,我們改天再談,免得傷勢惡化了。」
「沒這麼嚴重啦!」明珠堆滿了笑,緊靠著他暖厚的胸膛,又將他抓了個死緊。
「我不礙事。」開玩笑,就算要她死,此時此刻也甭教她離開他半步。
慕嗥狐疑地又看了她一眼。算了,管它是真是假,反正他也不想改天再來奉陪,兩人就趁今天趕快把話說開吧。
「好吧!」他歎了一聲,隨即皺起了眉頭。「可你這個樣子怎麼走路?」他瞧了瞧四周,根本沒地方可坐。
明珠頓時喜上心頭。「那你抱我到那邊的亭子裡去坐。」她揚起下巴,朝遠方的紅色涼亭點了點。
慕嗥也朝那亭子望去。天啊,那麼遠!他轉頭朝高頭大馬的明珠打量了一眼,不禁暗暗叫苦。
「好吧!」無奈之下,他只能勉為其難地將一臉喜孜孜的她打橫抱起。老天,她還真重!
走了一段距離,明珠又死命環著自己的頸項,氣踹吁吁之間,他直覺得呼吸困難。
冷不防地,他忽然想起了新婚之夜……為什麼此刻抱著她的感覺,會與那夜兩人歡愛相擁的感覺如此迥異?
低頭看了她一眼,他又想起外頭的那些有關她的流言誹語,心頭的疑雲慢慢成形……深吸了口令人著迷的男性氣息,明珠微閉眼眸,貪戀不已。可看著涼亭已近在眼前,她好生失望。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終於到了……」一將她放在椅上,他也立刻坐下來直喘氣。
「真是辛苦你了。」她笑了笑,見他一頭一臉的汗,立刻掏出懷中的汗巾,伸手想替他拭去。
「不用了!」突如其來的一股厭惡,令慕嗥反射性地拂去了她的手。可一瞥見她吃驚委屈的模樣,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你別亂動。」他立刻柔了臉色,轉了口氣。「小心腳踝又傷了……」抓住這個借口,他解釋道。
明珠笑了笑,沒有再多想。「哇,咱花園的花開得好美啊!」她轉頭望向花團錦簇的遠方,開始企圖營造花前月下般的浪漫氣氛。
「明珠……」慕嗥卻無心欣賞。「我有話跟你說。」
明珠回頭不解地望著他。「什麼話?」
喟歎了聲,他開始企圖營造身不由己的無奈氣氛。
「明珠,雖然你我已結為夫婦,但我生性不喜約束,所以眼下能給你的也只有名分……」
她驀然變了臉色。「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你把話說清楚!」
「我的意思是……」他起身背對著她,語氣盡量宛轉地說:「你若是期望我能時時刻刻、日日夜夜都陪在你身邊,那是不可能的。」
「我並沒有這樣要求你啊!我只是希望你盡可能抽空陪伴我,別再像這些天一樣,把我當成了隱形人一般……」
「我知道!」慕嗥旋身面對她,煩躁地接話。「可我只想當你是隱形人!」
明珠的臉色更難看了。「為什麼?這樣你何必娶我進門?」
慕嗥不語,久久才吐出一句,「父命難違。」
她霍地站了起來,逼近了他兩步。「慕嗥,你——」
慕嗥一怔愣,立刻低頭往她的腳踝處瞧了一瞧。
慘了!順著他的目光,她暗叫了聲苦,意識到自己穿幫了。
「你的腳沒事嘛。」疑雲又起,他直視著她邪笑道。「看來你很擅於說謊。」
明珠臉上漲得通紅,囁囁嚅嚅地辯解著,「我……我哪有說謊!它……它突然就好了嘛!」
慕嗥凝了神色。「明珠,有沒有說謊你自己心知肚明。」話鋒一轉,他端著笑臉試探性地又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別以為你做的好事神不知、鬼不覺。」
明珠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他……他知道了?!
見狀,慕嗥揚起一抹冷笑,心頭的陰影更加遮天蔽日。整了整袖口,他若無其事地又說:「反正往後我走我的逍遙道,你吃你的安樂飯,千萬別想插手我的生活,否則……」
「否則怎樣?」強自鎮定,她大著膽子問,但顫抖的嗓音洩漏出她的心虛。
「我言盡於此,別逼我撕破臉,否則屆時難看的人是你。」他笑笑地撂下狠話後,雙手一背,悠哉游哉的轉身走人。
想不到困擾了他多日的難題,竟然如此意外輕鬆地解決了,今天的收穫真大呀!
走著走著,他還不忘學著明珠的口氣,三分反諷,七分真心地說了句,「哇,咱花園的花開得好美啊……」
「慕嗥!」又怒又慌的明珠在他身後大喊。「你給我回來,把話說清楚!」可他還是走了,頭也不回地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