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格格則坐在他身邊,她戴著綢緞珍珠絹制花朵假髻,一身紫紅色長袍旗裝,腳蹬高底旗鞋,與這柔媚風光相互爭艷倒也不分上下,但玄綸的目光盡放在兩岸的山光水色,讓她的心兒泛涼。
五天前,她實在受不了天天看著他擁著洋婆子進進出出的,而改由蘇州府尹陪同,先到太湖旁走一走,散散心,沒想到倒錯過了一齣好戲。
只是洋婆子跟三名教士走了,玄綸的目光並沒有因此而回到自己的身上。
她甚至還發現,他老是以若有所思的眸光看著一景一物,讓她更難捉摸他的心緒,就像現在「你到底在想什麼?想她嗎?」
「她?誰?」
她咬著下唇,明白他根本不想談那個洋婆子,那也罷了,拋開口再問:「我們看完太湖,不是要前往南京看『十里秦淮』的風光美景,可你為何派那些侍衛們先將咱們的行李運往揚州?還要他們在那兒候著等我們過去?」
「我做任何事,是否先得詢問過你的意見才能去做?」他的聲音嚴峻如冰。
她一皺柳眉,「當然不是,可是待江南行結束,我們將成為夫妻……「「那是皇額娘的意思,我沒答應,也不打算答應。」
「你——「她愕的看看著他,沒想到他拒絕的如此乾脆。
他舉喝了一口香醇的美酒,瞥了她神情蒼白的臉孔,」如果你以為你可以仗勢著皇額娘對你的疼惜而成為我的妃子,那我也可以告訴你,你這個盤絕對打不好。「她眼眶泛紅,」為什麼?我到底是哪裡不好?論人品、論相貌,我與你過去曾雜混過的宮女、才人,甚至一些披著千金女的羞澀外貌,實則與蕩婦無異的女人相比,我自認都比她們高一等……」
「那又如何?」他不客氣的打斷她的話,「我看你就是不對眼。」
「玄綸……」她咬著下唇,眼眶裡打轉的熱淚滴下臉頰。
我打算先到揚州,你若識相就往南京去,別跟在我身邊。「他放下酒杯,起身走到船的另一邊,欣賞另一邊的景致。
她淚眼模糊的瞪著他偉岸的背影,明白此時不宜再追上前去,可是她實在忍不住,她拭去頰上的淚水,拉起裙擺,輕移蓮步的又走到他身後,思付了一下,也沉澱了一下激動的情緒後,才開口道:「為什麼要隔開我?又為什麼要將那一群保護你的侍衛全遣走?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不悅的撇撇嘴角,冷冷的回頭睇視著她,「你知道我為什麼就看你不對眼嗎?你的話太多,問得也太多。」
「我是關心。」她按捺著性子回答,但心中一股不滿的情緒也一直湧了上來。
他連瞧也不再瞧她一眼,乾脆又走回船的另一面,但見她又跟過來,他壓抑的怒火整個燒旺起來,在瞬間席捲了全身,他朝她怨聲咆哮,「蘭格格,我不要你的關心,我是個大人,來江南要的是舒服自在,而不是一堆人跟前跟後的!」
見他開口朝她怒吼,她難掩小姐脾氣也吵了起來,「但一些反清復明的亂黨組織有可能會趁此機會對你不利……」
「夠了!」他咬牙低吼的打斷她的話,「我自詡武功不錯,小安子也是個不輸大內高手的功夫好手,有他跟著,我相信沒人能動我一根寒毛。」
她不悅的睇視著他,「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在我們來這兒出遊的路上,不是聽到與皇室甚親的南王爺被暗殺的事?牆上還留著』反清復明『四個大字……」
真是煩死人了!他咬咬牙,冷眼瞪著這名他說一句她也回一句的美人,「你真的很煩,再跟你同游,我連賞景的心情都設了!」
「可是……。」
他用手指著她,火冒三丈的道:「蘭格格,你最好閉嘴,免得我這會兒就施展輕功離開這兒,讓你連我上哪兒去都不知道!」
她頓時語塞,但璀亮的陣中竄出兩簇憤恨的怒火。
他是阿哥,可她也是皇后的侄女,就算身上沒有流著皇上的龍血,可也是皇親國戚,多少名流公子追求,她都嗤之以鼻,而他,對她卻如此無情!
涼風習習,她凝睇著玄綸俊俏的側臉,心沉甸甸的,但還有一股難以宣洩的沸騰怒火…***
「煙花三月下揚州」,玄綸來到揚州雖非李白詩句中的三月,可看大如玉盤的白色瓊花花開朵朵的春日美景,也令人賞心悅目,但在瞧見凱瑟琳從大東門沖走出來時,就他而言,這朵異國之花倒將揚州楊柳依依的翠綠美景給比了下去了。
不過,對她又穿那種暴露的西洋宮廷服飾,他可是大大的不爽。
「又是她!原來你放棄南京先來揚州,為的就是她,對不?」蘭格格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可他沒理她,對她硬要跟來揚州的舉止早就不開心了,這會兒逕自往凱瑟琳走過去。
「格格……」何子珊嗽起嘴兒,想替主子抱不平,但又想到十二阿哥的脾氣,又噤若寒蟬了。
蘭格格吸了一口長氣,壓抑胸口翻騰的熊熊怒火後,抿唇道:「罷了,我們光回天寧寺去。」
何子珊再瞥了玄綸跟小安子一眼,這才跟著蘭格格乘轎回到行宮天寧寺去。
對凱瑟琳而言,她壓根沒想到她還會再見到那個殘暴的十二阿哥。
他們兩人分開至少有半個月了,她到揚州來找葉霜,但按著林嬤嬤給的地址找到一個慈祥的鄉下老伯伯後,他告訴她他的確是林嫉嫉的老鄉,不過,葉霜並沒有來投靠他‥無功而返的她才想著時間都一年了,葉霜這個千金小姐能去哪裡時,就看到一張熟悉但傲然的俊俏臉孔!
她繃起一張粉臉,快步的越過他就要離開,但玄綸哪容許她將自己當成隱形人?
他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冷冷的看著他。
「放手!」這個男人已被她歸類在「惡」的那一列,她與這種人的交集是愈少愈好。
但玄綸從不是個聽話的人,他不理她,扣住她的手臂,一手攬住她的纖腰,就往另一興的御碼頭走去,打算乘坐畫肪好好一覽山水風光,但美人兒可不依,在街上硬是掙扎的要甩開他。
「你別太過分了,我管你是什麼十二阿哥,我只是來中國看山、看水、看風土民情的,你憑什麼抓著我不放!」
凱瑟琳這個洋娃娃的外貌與衣著在大街上原本就引人注意了,這會兒一身金黃綢緞俊逸非凡、一身尊貴的翩翩才子又與她拉拉扯扯的,眾人的目光可全集中在兩人身上,但一聽洋女人說他是「十二阿哥」,眾人連忙下跪請安,可一抬頭,哪還有洋女人跟十二阿哥的影子?連那名唇紅齒白跟在十二阿哥身後的隨從也不見影兒了?
這人都到哪裡去了?
***
其實玄綸見百姓們跪了一地,凱瑟琳又不順從,他乾脆施展輕功,抱著她,身形一凌,幾個縱身,直接來到西湖畔的畫舫上,而小安子尾隨其後,三人很快的在畫舫上坐定,小安子從懷中掏出銀兩給船家,示意船家開船。
凱瑟琳怔怔的瞪著玄綸,很難相信他們剛剛是在幾個屋簷上疾行後,就來到這柳絲低垂湖面,不少亭台花園矗立的碧波景致之中,那就是中國功夫?!
不過,她沒有時間細想,因為玄綸這會兒正以不屑的眼神緊盯著她胸前的那一大片雪白肌膚,抿唇道:「我不喜歡你的衣服。」
這句話讓她想起他執意脫下她的衣服強迫她換穿中國旗裝的那一幕,她亦抿抿唇,不屑的回他,「我是不會換上你們這兒的服裝的,尤其是在你的脅迫之下。」
他冷笑一聲,想到剛剛大東門街那些老少男子將眼睛盯在她胸前的一幕,他眸中的輕蔑就更濃,「入境隨俗,既然你打算四處晃,還是將自己包得緊密一點,免得惹禍上身。」
她雙手環胸的瞪著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那天救我離開的三名傳教士其中之一的德林現在就是我的護花使者,而現在,他就在客棧裡等著我,如果等不到我……」
「等不到你又如何?他若聰明,最好離你遠一點。」
「不,你這話錯了,而是我若聰明,就讀離你遠一點,你太蠻橫、太粗暴,誰曉得在你身邊哪一天不會像那個丫環一樣,你一甩袖,別人就得丟條胳臂。」一想到那件事,她心底就發冷顫。
「那你現在跟我在一起,是你笨?」他挑高起一道濃眉,不悅的睇視著她。
「我才不笨,所以就算被你強押上船,我也不要跟你在一起!」語畢,她齜牙咧嘴的對他做了一個大鬼臉。就「噗通」一聲跳下船,往岸邊游去。
「十二阿哥——」一。小安子想施展功夫將她揪回來。
「不,讓她去,反正我不會讓她逃離我的手掌心。」他直勾勾的看著她游到岸邊,上了岸,脖子以下全濕了,但這個洋姑娘倒灑脫,得意揚揚的挑眉看著他,一邊擰乾裙子,揚起手跟他拜拜後,轉身走進人群,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跟過去,我要知道她住在哪裡。」他瞥了小安子一眼。
「是。」他點點頭,飛快的施展輕功越過湖面,跟著凱瑟琳的身後,一路尾隨她到乾坤客棧,看她上了二樓的房間後,他隨即回畫舫跟主子回報,玄綸先將皇阿瑪給他的一塊金牌交給他,再交代他一些話後,便好整以暇的在微風吹拂的畫妨上,享受兩岸的風光美景。
從小到大,只要是他玄綸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手的,就算是個洋女人,也是一樣。
凝睇著眼前的美景,玄綸俊美的五官上浮上一抹傲世的笑意。
而小安子在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情後,再度回到畫肪上,拱手對著主子道:「全辦妥了,今晚凱瑟琳小姐跟那個傳教士將沒有地方可以下榻。」
「很好,我就在行宮等她來。」
而在玄綸悠閒的賞景時,凱瑟琳才在乾坤客棧的客房裡換上乾淨清爽的衣服,準備將濕衣服拿去清洗時,掌櫃就來敲門了。
「不好意思,小店剛接到官府的指示,不許接納您這名異國旅客與那名傳教士,麻煩姑娘將行李收拾一下好離開。」
「什麼?!」她錯愕的看著一臉尷尬的轉身下樓的老掌櫃。
而一側身,竟看到德林已收拾好行李,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看來他早她一步被通知了。
他來到她的房間,等著她收拾行李一起離開,在見她一臉憂心後,忙道:「沒關係的,這兒還有許多客棧,咱們到另一家客棧去就行了。」
金髮藍眼的德林對她是一見鍾情,雖然對這莫名發生的事也感到不解,但掌櫃趕人了,哪能不走?
許多客棧嗎?凱瑟琳的紫眸一閃而過一道質疑之光,直覺告訴她,這一一定是十二阿哥搞的鬼,她也相信,若她將剛剛碰到十二阿哥的事告訴德林,他也一定會這麼想。
不過,總得去別間客棧試試,要不,今晚可得露宿街頭了!
但她的直覺是對的,他們兩個外國人各提著一箱行李,在揚州街道上不知繞了幾圈找了幾家客棧,但掌櫃們一看到他們就搖頭,直說「客滿了」。
他們從白天找到夜色都暗了,肚子咕嚕咕嚕的叫個不停,想買個包子來充飢,沒想到人家也不賣。
「奇怪,怎麼這兒的百姓不賺咱們的銀兩?」德林皺起兩道濃眉,看著街上全跟他們猛搖頭又搖手的攤販、商家。
奇怪嗎?才不!她猛吸一口氣,咬牙切齒的說:「一點都不奇怪,因為他們根本沒膽子賺咱們的錢!」
「什麼意思?「」你待在這裡,我一定要找個人算帳去!「怒氣沖沖的她將行李托給一臉困惑的德林,但突然間,一個身影一閃,她手上的行李馬上被別人接手了,她定眼一看,居然就是十二阿哥身後的小安子公公。
「你提我的行李千麼?」她瞪著他問。
「奴才聽到小姐要找人,我想應該是找我家主子吧。」他笑笑的跟她點點頭。
她怔怔的瞪著他,再看著那些不敢賣她東西的商家、攤販,「原來、原來你一直跟著我,所以他們……」
他倒也沒否認,只是笑道:「小姐肯定累了、餓了吧?我家主子已差了人正為小姐準備一席色香味俱全的上等揚州佳餚,另外,還有一間雅致客房讓小姐休息,小姐不妨這會兒就跟著奴才去。」
聞言,她皺著柳眉,思索了好一會兒,點點頭後,指著德林,「他也跟我一起去。」
他笑笑的搖頭,「那可不成,我家主子沒有邀請他。」
她皺眉,但隨即堅持,「不行,我一定要他跟。」
小安子看著她的神情久久,知道她不會妥協後,只得坦承,「那奴才做不了主,恐怕還得回去請示主子。」
德林盯著唇紅齒白的小安子好一會兒後,俊秀的臉龐這時才閃過一道恍然大悟的神情,「難怪我覺得這位先生眼熟,你就是當日隨侍在十二阿哥身旁的人吧?」
小安子點點頭。
那就是他家主子在跟他們作對了!德林搖搖頭,難怪今日的際遇如此怪異,他們在吃、住各方面一再碰壁。
個性溫厚的他看著小安子,「煩請轉告你家主子,天無絕人之路,我跟凱瑟琳小姐絕對會找到一個願意收留我們一晚的民家,倘若不行,我們就離開揚州。」
「就怕你們到了哪裡,情形跟揚州都是一樣。」小安子好心提醒,他絕不是危言聳聽,他主子的個性他很清楚,除非他看上眼的東西到手,要不,他不會鬆手的,而主子這次出遊除了一路的山光水色外,他顯然很喜歡這個異國的漂亮女孩。
德林是個傳教士,對人性的信心頗大,但凱瑟琳與玄綸待過一段時間,對他的個性可清楚得很。
「我明白了,我跟你去找你家主子一趟,德林哥,你先到那個亭子坐一下,」她瞥了他身後的亭子一眼,「我很快就回來。」但這話一出口,她自己都覺得不太可能,可她不願再多想。
「可是——」德林覺得不太妥當。
「沒關係的,我先走了。」她朝他點點頭,轉身就跟著小安子離去。
德林忐忑不安的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有股想將她喚回來的衝動,或者找人去救她,但這兒離俄國大使館可不是只有四、五天的路程而已,他們孤立無援,希望凱瑟琳不會有事才好。
***
天寧寺就在瘦西湖的河岸邊,也是大清朝的皇親國戚們抵達揚州時所住的行宮。
身為天之驕子的玄綸雖不喜歡地方官奉承餡媚的嘴臉,但又不喜歡住在小格局的客棧裡,所以還是住到行宮,接受地方官及當地富商的晉見,交際一陣便草草結束會面,圖個清淨。
天上已是滿天星斗,一輪皓月高高掛著,他等的美人兒還沒來。
而從蘭格格所住的二樓亭台樓閣看出去,正巧可以居高臨下的看到正在數個宮燈照耀下的中庭花苑亭台裡等著佳人的玄綸。
「主子,你不覺得委屈嗎?十二阿哥根本都不在乎你。」何子珊真的是替主子叫屈。
她定定的看著灑脫的坐在紫檀木椅上的玄綸,這兒既是行宮,又有快馬,而玄綸對那個洋女人的興趣愈來愈濃了,這對她而言,絕不是件好事,既然她阻止不了他的行為,那請來皇后阻止他那即將在異國女子身上蔓延的情愫,絕對是必要的。
「備紙筆。」
「呃……是。」何子珊不知道主子想幹麼,但還是手腳俐落的備來紙筆,再磨好墨汁,看著主子拿起小狼毫在信上揮毫起來。
半晌,蘭格格見紙上的墨汁千了,她小心翼翼的將信放大信袋內,要何子珊交給行宮的快馬,火速將信送到京城去。
而待何子珊將事情辦妥後,燈火通明的中庭花苑仍只有玄綸的身影,她也不想再看他癡等那名洋婆子的模樣,抿著薄唇,一把將簾子全拉上了,早早的上床歇息,連晚餐也沒胃口吃。
就在玄綸百般無聊的枯等凱瑟琳出現時,行宮的廚房裡潛進了兩名武功高強的黑衣人,他們先殺了四名幫忙張羅晚宴的侍女後,再喝令神情倉皇的御廚將所有的菜色完成後一刀殺了他,其中一名黑衣人則快速的換上御廚身上的衣服,再將一種無氣無味的毒藥分別灑入各式已裝盤的佳餚上。
在外頭傳來」上菜「的聲音後,他朝同謀點點頭,將放滿佳餚的推車推了出去,而眸中的陰狠眸光也頓時由靦腆緊張的笑意取代,走路也不再俐落,而是像一個沒有武功的中年廚師,步伐稍重的將推車推到中庭的亭台裡,一臉忠厚的朝十二阿哥行禮後,再將推車上的一盤盤佳餚送上大理石桌上。
不過,在不小心瞥到凱瑟琳胸前那暴露大半的雪白肌膚後,他眼珠子一瞪,停留在她胸前的時問多了幾秒,在意識到自己的舉止後,他暗暗的在心裡咒罵一聲,急忙再端上白玉酒瓶便哈著腰退了下去。
玄綸微微安眉,瞟了他步行離去的背影一眼,若有所思後,這才將目光移到那個一臉氣沖沖的凱瑟琳身上。
瞥見她身上仍是那件他不喜歡的西洋宮廷裝後,小安子直接說道:「凱瑟琳在雅房待了好一會兒,沒想到,出來後,還是沒將身上的衣服給換下。」
他點點頭,示意他先遲到一邊去,這才將目光定在從一坐下來,就以惡狠狠的紫眸瞪著自己看的凱瑟琳。
她一肚子的怒火實在壓不下來了,對著他劈口就道:「我真搞不懂,你既然覺得我這身衣服礙眼,那就別逼我來看你,免得你我相看兩相厭,不是嗎?你這個莫名其妙的臭阿哥!」
「放肆!」小安子馬上上前一步,出口怒斥。
「不打緊的,小安子,這兒就留我跟她,你先退下去。」
「可是……是!」不敢忤逆主子的意思,他還是退了下去。
凱瑟琳見他退到亭子外,她的目光也不再定視在俊朗過人的玄綸身上,她的肚子正在高唱空城計,而瞧瞧這桌上一道道看來令人垂涎三尺的佳餚,她忍不住的吞嚥起口水。
「我肚子餓了,你惡劣到讓我們沒得吃沒得睡,也只有你這種蠻子阿哥才做得出來,所以這會兒吃你的東西也是應該的。」語畢,她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塊紅燒牛肉,就要塞進口中,但眨眼間,那塊肉就在半空中被他攔截,居然跑到他的筷子上去了。
她臉色丕變,「你不會惡劣到讓我看你吃、讓我流口水吧!」她長這麼大從不曾這麼餓過,而眼前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佳餚,要她不動口,那不折磨人嗎?!
玄綸沒有回答她,反而將那塊肉重新放回盤子裡。
看他這樣,她不悅的抿抿唇,「好吧,你對那道菜情有獨鍾,捨不得讓我分享,那我吃另一道。」
言畢,她又伸手夾了另一片銀魚肉片,但令人氣憤的,他又將它夾走,她狠狠的瞪了他好一會兒,氣呼呼的一連失了好幾道的魚、肉、蝦、青菜等等,可惡的是他也—一的將它們劫走,全放四盤子上去。
火冒三丈的她氣得將筷子用力的扔到地上,「你是故意折騰我的,搞得我肚子大唱空城計,又弄了一大桌的好萊在桌上,卻一口也不准我吃,你不會太過分了嗎?」
他略有所思的撫著下顎,瞥了她一眼,「等會見你會感激我的。」
「呵!感激你?感激你讓我餓得兩眼發昏、頭重腳輕?
嗤!」她嗤之以鼻的瞠視著他,「我若會感激你,那得等日出西山、鐵樹開花了。」
「說得像絕不可能似的,」他笑得倒很愉快,「那如果你對我真的有一點點的感激,我要從你的身上要一樣東西。」
「好,成交!」她也乾脆,連問都懶得問是什麼東西,因為她絕不可能感激這個惡劣的阿哥。
「小安子,去將御廚叫出來。」玄綸心中竊笑,但臉上仍是一貫的傲慢。
她不以為然的瞥他一眼,這個阿哥連個「請」字都不會!
小安子則應了聲「是」,轉回身,正要到回房找御廚,沒想到御廚恰巧就從廚房裡先走了出來,小安子心中有疑問,再想到主子連一口菜都不許凱瑟琳吃入口的情形,心中有話,但也暗自慶幸好在主於敏銳,要不,鐵定出事了。
「小安子公公,有事嗎?」
「十二阿哥叫你過去一下。」
「呃……是!」
黑衣人假扮的御廚神情有些僵硬,捉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他走到中庭的亭台,在見到所有的菜色都原封不動後,他心中已有最壞的打算。
玄綸銳利的眸光上下的打量這名外貌忠厚,但眼神內斂的御廚,半晌,他稜角分明的唇線一抿,直勾勾的冷睨著他,「今晚御廚做菜的心情顯然不佳,要不,這些東西這麼難以入口,嚼之索然無味,根本只是一堆草、一堆粗肉粗魚,難不成御廚將本阿哥當牛當馬,隨便弄弄就上桌了?」
聞言,假御廚渾身一顫,但要他向大清的阿哥下跪,身為明朝忠臣的遺孤,他可辦不到。
他僅是低頭拱手道:「奴才斗膽,奴才看十二阿哥根本沒吃東西,何來索然無味之說?」
他嘴角勾起一道嘲諷的冷意,「吃與不吃是本阿哥的事,本阿哥說它們索然無味就是索然無味,而在本阿哥的眼中,你看來就是廢物一個,留著礙眼,這會兒就可以拖出去斬了。」
「是!」小安子馬上走到他身旁。
「什、什麼?!」假御廚臉上血色刷地一白,他可沒想到十二阿哥說斬就斬。
凱瑟琳實在看不下去了,雖然她餓到就快虛脫了。
她有氣無力的怒視著玄綸,「你夠了吧你?這位御廚的話一點都沒錯,你嘗都沒有嘗一口就說他煮的食物索然無味,而光以一句『廢物』就想斬了他,哪有你這種阿哥的?太過分了!」
他一挑濃眉看著她,「那你說如何處理?」
她正經八百的想了好久,才想到一個名詞,「告老還鄉嘛,何必殺他?人家在行官當御廚可也『服務』你們這種皇親國戚好多年了,人要飲水思源啊,沒功勞也有苦勞,做人要厚道點,哪能看得不順眼就殺人!」
還敢訓他?他灼灼的視線毫不掩飾他對她這一席話的不滿。
她知道他動怒了,但又如何?肚子餓到大小腸都糾在一起的人,這脾氣會好到哪去?
她撇撇嘴角,也目瞪著他那雙黑幽幽閃爍著兩簇怒焰的眸子,「何必氣煞了自己?讓他告老還鄉,少了一張嘴巴吃飯,又走得遠遠的,你看不到也就不礙眼了,哪裡不好?」
玄綸瞟她一眼,突地站起身,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走到御廚的前面,「將它吃下去,只要在半炷香的時間內你沒有任何事,你就可以『告老還鄉』去。」
「這……」他一臉錯愕的瞪著那塊看來鮮嫩的魚肉,心卜通狂跳不停,上面灑上的劇毒根本不需要半炷香的時間就會發作了,而且只要嘗上一口,馬上斃命。
凱瑟琳沒想到玄綸原來是擔心食物有問題,難怪,她早聽說皇親貴族都很怕死,沒想到蠻橫的阿哥也是其一。
「我幫他吃,他可以去整理包袱準備回老家去了。」她湊近就要吞下那口魚肉,但沒想到玄給的動作更快,在眨眼間,那塊魚肉竟不偏不倚的塞人假御廚的口中,同時間,他還向假御廚的胸口捶了一拳,讓假御廚的嘴巴登時大張,隨即咕噥一聲,那塊魚肉就吞下肚去了。
意識到自己吞下了魚肉,假御廚神情大駭,面無血色,他知道他必死無疑了。
凱瑟琳見狀,她實在忍不住的批評了,她瞪了玄綸一眼,「這人老,疑心病才會大,我看你這麼小心,大概心也老了,那何不乾脆也告老還鄉去好了!」
口無遮攔,阿哥告老還鄉像話嗎?小安子在旁嘀咕,但沒說出來,畢竟主子只是送了一記白眼給凱瑟琳而且。
此時,凱瑟琳見低頭不言的御廚突地腳一軟,整個人就倒臥在地上了。
玄綸冷笑一聲,凱瑟琳則錯愕的眨眨眼,糾著柳眉走到他身邊,不解的將他的臉翻過來時,見他的眼角、鼻孔、嘴角都流出了黑色血液。
她倒抽了口涼氣,臉色一白,踉蹌的倒退一步,狼狽的跌坐在地上。
此時,在廚房的另一邊也突地傳來一聲聲喊著「有刺客」
的聲音,行宮的數十名傳衛紛紛衝了過去,還有近十名的侍衛將中庭圍了起來,就怕刺客趁亂襲擊十二阿哥。
一會兒後,蘭格格也在丫環及近五名的侍衛保護下,從樓閣下來,與玄綸處在涼亭裡。
包含她在內的丫環侍衛們在看到那個中毒身亡的假御廚後,個個心泛涼,額冒冷汗,而駐守行宮的揚州府尹更是急匆匆的趕來向十二阿哥跟蘭格格請罪,場面有些混亂。
但凱瑟琳無暇理會、無暇去管了,她這會兒頭皮發麻,渾身發寒,頻打哆咦,她一雙驚悸的紫眸只能怔怔的瞪著那名猝死的御廚,還有那些正一盤盤的拿去處理掉的各式佳餚。
想到自己迫不及待的要將那些菜咽進口中,再想到自己還想幫忙一命嗚呼的假御廚,吃掉十二阿哥手上的那一口魚肉時,冰意直直的竄進她的背脊,全身涼颶颶的……認真說來,她真的得感激他了,要不,她這會兒一定也翹辮子了!
驀地,她的目光與玄綸那雙饒富興味的得意眸光相遇,她眨眨眼,突地想到他說的一句話,「如果你對我真的有一點點的感激,我要從你的身上要一樣東西。」
剎那間,她又像是被燒下了一盆刺骨的冰水,她不知道這個蠻橫阿哥會向她要什麼東西,她只知道她好後悔、好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