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徐瑾嚴問。
雲天使說道:「就說是少磊約我們一起吃飯吧。」
雲天使一邊說話的時候,他一邊抄下。她偷偷覷瞄他的字跡,哇,他的字像是寫計算機打字一樣,既端正又好看。
「好。」徐瑾嚴頭連拾都沒抬,繼續問著。「那你的興趣是什麼?」
「只要是運動都喜歡。」
他又問:「那讀什麼書呢?」
「讀書?!」她猛地搖頭。「不要逼我把讀書放在興趣裡頭,我不要。」
他抬頭,被她逗出一抹迷人的笑。
冬地,她的心跳飛快。
不公平啊!雖然她叫做天使,可是她覺得徐瑾嚴笑起來的時候,才像天使張開了翅膀一樣,讓人看了有飛起來的感覺。
他的眼睛有魔力,她不敢一直看下去,因為這樣會像飛行失速。
她的雙頰微紅,溜溜地轉了轉眼眸,等到能夠再和他對看的時候,她才調回視線。「欸,我們一定得這樣嗎?」
「這樣是怎樣?」
她睨了他一眼。「明明我們是在假想我們是怎麼『談戀愛』的,你弄得好像在問口供,抄筆錄一樣。」
他一笑。他也不是故意這樣,只是這種方法才能比較輕鬆,他得避開與她直勾勾地對看,才不會亂了向來的穩定和冷靜。
他給了解釋。「我不是逼口供,我只是需要為你的個人資料建文件而已。」
她搖頭。聽聽!資料建文件,多嚴肅的說法。「你可以問得更輕鬆啊。」
「我試著。」他緊握著筆,試著把她當成計算機屏幕。「聽少磊說你本來搬到南部,為什麼搬回來?」
他的態度讓她覺得好笑,她想了想,故意裝著很認真的樣子。「我是來台北找好頭路的,賭場的工作畢竟不適合女孩子。」
「賭場?!」他一臉吃驚。
「是啊。」她靠近他,挽起袖子,露出狠樣。「我沒別的本事,就會打架,我在台南可也小有名氣,沒人敢動我的場子。」
「你說真的還是假的?」對她的好奇心讓他自然地與她拉近距離。
「假的啦,我是看來一臉流氓啊?你竟然會以為是真的。」她朗聲笑出。
她明亮的笑聲引來旁人的側目,意識到旁人的目光,她才帶著一點不好意思地收斂了笑聲。
看著她的淘氣、她的爽朗,以及她的羞赧,他無奈地一笑。
他有時候會覺得女孩子很煩,不知道拿她們怎麼辦才好。而她同樣讓他沒轍,卻不會讓他覺得煩。對她的那種沒轍,暗藏的是喜歡。
「欸,我告訴你喔。」她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
「什麼事?」他靠近了她。
「我本來可以當少幫主的。」
「少幫主?!」現在是演到武俠小說,還是社會頭條?
「真的。」雲天使倒不是開玩笑的樣子了。「我爺爺以前是堂主,如果他沒有退出江湖的話,我就是少幫主了。」
他恍然大悟地看著她。原來如此,難怪他覺得她有女孩子所少見的豪氣。
他一笑。「失敬。你早點亮出名號,我上次就不敢得罪你了。」
她朗聲笑了出來。「哈哈哈,我以為你是壞人哩,沒想到你這人還滿有趣的。」
他皺了眉頭。「壞人也可以有趣吧。」
她發亮的眼睛看著他。「也是。」她以為他不好相處,沒想到越相處越輕鬆哩。說真的,她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不過他已經引發了她的好奇心了。
她把手環在胸前。「對了,剛剛都是你問我,現在輪到我問你了吧。」
「應該的。」
「什麼問題都可以問嗎?」她睜大眼睛。
他想了一下。「必須等你踩到地雷,我才知道什麼不可以問。」
「欸,你很賊耶!」她皺起眉頭。
他優雅地一笑。「恭喜你對我又有更深一層的瞭解了。」
「哇,算你狠。」她嘴角一勾,握拳作揖。
「我會把這句話當讚美的。」他臉上的笑容不變。
這人真有自信,雲天使不得不這麼想。
她把手環在胸前。「我看你跟我講話的樣子,一點也不怕女人啊。」
「我不是怕,是過敏。」他解釋。
「那為什麼你對我不過敏?」她好奇地眨眼睛。
「不知道。」他搖頭,深深地笑了笑。
他恐懼女人抱著他,就像有人怕水一樣。她突然抱了他,他就像被扔進大海一樣,本來應該要溺斃,但他不但沒有溺斃,還被水面上的晴光粼粼給深深吸引了,甚至貪心地想潛入海中,一窺海底的瑰秘。
這就是他為什麼對她有這麼多、這麼多的問題了。
吃完飯後,徐瑾嚴打算開車載雲天使回去。兩個人一邊往停車的地方走,一邊聊天。
「原來你在南部也有結婚的壓力,所以才乾脆到台北找個教授跆拳道的工作。」徐瑾嚴問道:「既然你回台北都已經好幾個月了,為什麼最近才想到要來找少磊呢?」
本來侃侃而談的雲天使,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顯得有些遲疑。
徐瑾嚴看著她,雖然更好奇了,卻不想逼她。
「我……」雲天使支吾了半晌。「我遇到了一些傷心的事情,就想到他這個老朋友了。」
「你有跟少磊說是什麼傷心的事嗎?」
「沒有。」雲天使搖頭。「我根本沒打算要他聽我訴苦,我只想要做一些會讓自己快樂的事情。」
徐瑾嚴脫口就問:「和少磊在一起可以讓你快樂?」糟糕,他發現自己的語氣中,竟然夾雜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意。
雲天使沒有發現古怪,想也沒想地說:「當然了。」
「嗯。」徐瑾嚴應了一聲。
他向來是個有行動力的人,等會兒送她回去後,他就直接去書店,找個什麼「培養幽默的一百個方法」或是「一百個笑話」之類的書。
他相信自己也能讓她開心的。
「搶劫!」一個陌生女子的尖叫聲同時拉走了兩人的注意力。
一輛摩托車從兩人身邊呼嘯而過,被搶劫的一對男女懊惱地在搶匪身後叫嚷著:「還我皮包……」
「別跑!」雲天使想也沒想拔腿就追。
徐瑾嚴跟上。「你追不到的。」
雲天使一個回身,大動作地揮動著雙手,企圖攔下路過的摩托車。「拜託,停下來啊!」她一邊說,怕人看不到,還一邊跳著。
徐瑾嚴有點愣住。這擺明就是別人的事情,她有必要這麼認真嗎?
一輛125的摩托車半好奇半好心地停了下來。
「先生,麻煩你把車子借我,我要去追搶匪。」雲天使一臉嚴肅,面帶殺氣,態勢驚人。
那個人還在遲疑,雲天使已經不由分說地跨了上去,把那個人擠開。「謝謝。」
「喂。」那個人回神之後,緊張了起來。「我的車……」
雲天使催快油門當場和搶匪在街上飆了起來,看得旁邊的人冷汗直流。
徐瑾嚴頭皮一麻,強自保持鎮定,把手錶脫了下來。「先生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把車還你,要是摩托車沒有還你,你盡可以把手錶拿去。」他說話很急切,但是每個字都很清楚,而且帶著讓人信服的力量。
那個人低頭看著手錶。雖然他對表沒有研究,但是看起來就一副很貴的樣子。
「這個表……」車主一抬頭,都還沒跟徐瑾嚴說上話,徐瑾嚴早已經轉身跑開。
他愣愣地摸了摸頭--怎麼這兩個男女動作都像鬼一樣,咻一下來,咻一下走?
徐瑾嚴跨大步伐,急奔回停車的地方。他的心跳鼕鼕冬,強烈地壓迫著胸口。他真的會被雲天使給嚇死。她就這樣隻身去追搶匪,要是發生事情怎麼辦?
他上了車子,一個大回轉,急切地往匪徒逃逸的方向追去。
匪徒逃得很快,不過雲天使緊緊跟著,高聲叫喊著:「皮包還來!」
她一副誓死拿回皮包的樣子,有些嚇到了歹徒,不過歹徒也不願放棄,抽出一根鋁棒,往她身上招呼過去。
「啊!」在車裡的徐瑾嚴看到這一幕失聲叫出。
還好雲天使反應夠快,及時躲開。
徐瑾嚴狂按喇叭示警,按著喇叭的手不自覺地發抖。
老實說,如果不是還有一點理智的話,他已經開車去撞這個搶匪。而且,他已經憤怒到想把這個手段凶殘的搶匪撞死了。
搶匪一看後面還有人、有車,不得已之下,只好扔下了皮包離開。
雲天使回頭看向他,確定了是他之後,竟然露出了笑容,朝著他比出了勝利的V字手勢。
「媽的。」徐瑾嚴生平第一次罵出了髒話。
這個雲天使,他真想把她吊起來,她知不知道整個情況有多危急?
他都嚇死了,嚇到恨不得……恨不得把她狠狠抱住,好確定她真的毫髮無傷。
徐瑾嚴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徐瑾嚴最後什麼也沒做,只是冷靜又理性地陪著雲天使把摩托車還給騎士,然後一起把皮包還給失主。
被搶了皮包的女子,打扮入時,相貌姣好,從丟了皮包之後,就不斷地責怪她身邊的男友。
徐瑾嚴本來覺得在這種情形下,把皮包還回去有些尷尬,沒想到更尷尬的是,雲天使和女子的男友竟然認識。
因為雲天使脫口叫出了那個男人的名字:「呂志霖?!」
呂志霖回過頭,神色狼狽地看著雲天使,嘴角為難地抽搐著,彷彿不知道該不該認她。
「你們認識?」女子狐疑地看著兩個人。
「我們曾經是鄰居。」呂志霖勉強擠出笑容。
雲天使附和他的說法。「欸,只有一、兩個月而已。」
徐瑾嚴發現雲天使的目光一直很閃躲,可是又帶著好奇地覷量著呂志霖和他女朋友之間的關係。
女子笑道:「這真是太巧了。鄰居小姐,真的很謝謝你幫我拿回這個皮包,我愛死了這個皮包,那是限量發行的。」
女子抱著皮包,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彷彿皮包比身邊的男人更為重要。
徐瑾嚴厭惡地皺了眉頭。他才不在乎女子是怎麼對待呂志霖的,他討厭的是那女子竟然叫雲天使什麼「鄰居小姐」。
雲天使冒著生命危險拿回她的皮包,她卻對雲天使叫什麼名字,一點都不關心。他真的惱了,冷著聲音說道:「皮包小姐。」
「皮包小姐?!」呂志霖的女友愣了一愣,臉頰紅了。
徐瑾嚴是個出色而讓人心動的男人,被這樣的男人冷面以對,那滋味實在不大好受。
「既然你這麼喜歡這個皮包,應該要好好保管吧。」徐瑾嚴的口氣冷到極點。
「哎呀∼∼」呂志霖的女友嬌瞋一聲,拿著皮包打著呂志霖。「都怪你啦,叫你幫我拿一下,你就讓人搶走了。」
「好啦,沒事就好了。」呂志霖陪著笑臉,有意無意地躲著雲天使的目光。
雲天使抿著嘴,轉開視線。
徐瑾嚴把雲天使的反應看在眼裡,心裡猜想著雲天使和呂志霖的關係。雲天使是個熱情的人,但是她面對呂志霖的時候卻顯得逃避,而逃避中,似乎仍有某種程度的關心。
徐瑾嚴不想這樣猜,但是他真的懷疑,雲天使和呂志霖曾經有過親密的交往。
呂志霖的女友下了命令。「都是你的錯,你要幫我好好謝謝人家。」
「當然了。」呂志霖一口應承下來,對著雲天使扯了一個笑。「真的很謝謝你,改天我請你吃個飯吧。」
「不用了。」雲天使一笑。「能幫上你們的忙,我就覺得很高興了。」
徐瑾嚴把手搭在雲天使的肩膀上。「你都沒有想過我高不高興。」
「你幹麼不高興?」雲天使張大眼睛看著他。
「我知道你很有正義感,但是幫助別人的時候,你應該要考慮自己安全的。」他的語氣極為嚴肅,但是關懷的意味也同樣沒有半絲的掩藏。
她向來不喜歡別人強勢的態度,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關心讓她有些暗暗開心。「沒事了嘛。」
「你說得輕鬆,要是出了事呢?」說著,他突然一把抱住了她。
這是他第一次衝動而主動地去抱著一個女孩子。
抱著她的時候,他不但沒有窒息過敏的反應,反而湧上一種安心的感覺。安心是源自於剛剛被壓抑的恐懼,當他看著鋁棒朝她揮打時,他害怕得幾乎無法呼吸。
抱著她軟柔的身子,低聞她的馨香時,他知道,在他生命中她是這樣的不同。
她愣住,眼睛睜大幾乎無法反應。他這樣抱住她,好像她真的是他的女朋友,害她心跳鼕鼕冬地加快。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害我多擔心?!」
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她的眉梢眼角有了笑意。好好,她好喜歡這樣的關心喔!她可以在他有些僵硬的肢體中,感覺到更多他說不出來的在意。
女子詫異又羨慕地看著徐瑾嚴突然的舉動,對著呂志霖抱怨:「你看人家對女朋友多好。」
聽到這樣的話,徐瑾嚴的臉有些窘紅,但是他的動作卻沒有退縮。
他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他多想保護她,多捨不得看她冒著危險,多擔心她出事情。
如果有人不懂得珍惜她的話,那他來。
雲天使坐在徐瑾嚴的車上,剛剛那個擁抱雖然窩心,但是也讓兩個人之間存在著讓人臉紅的曖昧氣氛。
車上放著廣播,兩個人都在要害羞,連廣播主持人聲音好不好聽,都拿來當話題談。
直到快到雲天使家的時候,徐瑾嚴才裝作順口問道:「剛剛聽你說,你和那位先生做過鄰居,後來怎麼會搬離那裡呢?」
「因為……」雲天使支吾了一晌後,還是照實說了。「我和呂志霖本來是男女朋友,後來分手了。如果當鄰居要常常見面,太痛苦了,所以我就決定搬離開那裡。」
聽到他們確實曾經是男女朋友,徐瑾嚴的心口還是悶縮了一下。他想輕鬆的應答,聲音卻卡在喉嚨裡。
「哈。」雲天使乾笑一聲說道:「那裡的房租太貴了,我也住不起啦。」
「喔。」徐瑾嚴應了一聲。
氣氛又僵住,甜蜜的情歌詭異地流洩。
雲天使憋不住,終於說了:「哎呀,你一定很詫異,我竟然談過戀愛,對不對?」
徐瑾嚴突然把車往旁邊一停,認真地看著雲天使。
雲天使愣大眼睛,與他對望。
哇,他很嚴肅喔!彷彿剛剛他聽到的是她說,三一九的槍擊案是她做的一樣。事情有這麼嚴重嗎?
「我很詫異。」徐瑾嚴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說著。「你怎麼會說自己談過戀愛很奇怪,沒有人喜歡過你,那才奇怪。」
嗚嗚,老天,他怎麼能說出這種溫柔而甜蜜的話,雖然他的態度很像逼供,但還是讓她眼眶突然有熱紅的感覺。
她拉大笑容。「如果有人早早告訴我這話,我可能就不會去談那一場愚蠢的戀愛了。」
「你們是怎麼開始的?」他好奇地問,嫉妒那個傢伙可以讓雲天使喜歡過。
「我們是鄰居,還滿常有見面的機會,有一次,他約我吃飯,說了一些稱讚我的話,然後問說我們可不可以交往。」
很平常的故事,但是他就是異常專注地聽著,甚至聽得有些緊張。「你就這樣答應了?」
「嗯。」她點頭。「那是第一次有男人表示想追我,我很沒用地就這麼答應了,可是那時候我真的覺得很高興。」
老實說,他看呂志霖條件還算不錯,應該是很會討女孩子歡心的男人。但是,依他的歷練,可以看得出來這男人不夠誠懇,不夠擔當,實在配不上直率的雲天使。
不過他知道這話說出來傷人,所以他只說:「不是你沒用,是之前喜歡你卻沒有表態的男人沒用。」
她笑了。「如果真的是那樣就好了。雖然我有很多男性朋友,可是我和他們都只是像哥兒們一樣,我在想,像我這樣的男人婆,這輩子大概沒有男人要了。我想,這輩子都沒有人會像摸小貓咪一樣地疼著我吧。」
她的語氣有些感傷,也許她看起來大剌剌的,但是她心底有個小小的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可以不蓄留著長頭髮,可以不穿著裙子,可以不灑著香水,可以不輕聲細語地說話。
但是那個小女孩,還是想著有個人允許她小小的任性,小小的撒嬌,會寵愛地摸著她的頭。
因為這樣熱烈的想望,讓她急切地投入了初戀。
「我以為談戀愛是很棒的事情,誰知道那種快樂的時間竟然這麼短。」她說道:「後來,他和我約會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最後,他告訴我,他喜歡上他們公司老闆的女兒,希望我能成全。」
「Shit!」他脫口。
「我不是死皮賴臉的人,他要走,我也不會留他的。」她說到這件事情的時候,聲音還是蓄著一股酸濕。
他哼了一聲。「他根本就不配。」
「他愛伺候那個大小姐就讓他去吧,反正他的事情和我也沒有關係了,只是談了這場戀愛,讓我覺得好累。那時候,我才會想到少磊的,哥兒們到底是比男朋友好,友情比愛情更能安慰人,更有意義。」她下了結論。「愛情,是我這輩子遇到過最糟的事情。」
她那種自暴自棄的說辭,讓他心疼的搖頭。「不是的,也許他是你遇到最糟的人,但是愛情絕對不會是最槽的事情。」
她皺起眉頭。「為什麼你這樣篤定?你談過戀愛嗎?」
他的臉藏著一抹熱紅,固執地說:「我就是知道。」
他不是浪漫的人,但是在認識她之後,他堅信愛情必然是美好的。要不然,像他這樣對女人過敏的人,怎麼會戀上一張陽光晴朗的笑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