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白色及膝露背小禮服,雙臂間披著同色系的帔紗。齊絮飛差點忘了她今晚的穿著也不一樣,倒是馬季彌仍穿著和昨晚同樣的衣服。
「你來了。」他不僅穿著打扮一樣,態度亦相同,仍是維持一貫彬彬有禮。
「是的,我準時赴約。」她的下巴依舊抬得高高的,馬季彌不知道他哪裡惹到她,不過她看起來心情不太愉快。
「今天過得好嗎?」他勾起一個微笑,對照她略顯下垂的嘴角,齊絮飛的臉都紅起來。
「過得非常好。」她盡可能高傲的回道。「我一整天都在游泳。」游到幾乎脫皮。
「那真是太好了。」馬季彌頷首。「我還擔心你待在飯店會太無聊,看來你很會給自己找事情做,我白操心了。」
非常完美的外交辭令,這人根本應該去做外交官,擺在這裡當個不事生產的花花公子,太浪費了。
齊絮飛總覺得他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但又挑不出語病,只得僵硬的點頭,勉強贊同他的說法。
「我已經為今晚準備好了包廂,讓我們能不受干擾的用餐。」馬季彌是個細心的主人,為稀客事先考慮了一切。
「又是包廂。」無奈對方不領情,出言諷刺。「你是不是怕被我看見餐廳真實的營運狀況,才另辟房間的?」
「我不怕任何人看見餐廳的真實狀況。」馬季彌微笑反駁。「事實上,你若想參觀廚房的話,我還很樂意親自為你帶路。」
馬季彌輕輕鬆鬆就把令人尷尬的話題帶過,齊絮飛除了生悶氣之外,還得反省自己是著了什麼魔,竟講出這麼不禮貌的言論。
「請。」他照例伸出手,自願為齊絮飛帶路。齊絮飛極不甘心的把手放進他打彎的胳臂中,隨他走向包廂。
偌大的包廂裡面,充滿了托斯卡尼式的陽光氣息,讓人感覺很舒服。一進到包廂,齊絮飛立刻鬆開他的手臂,逕自走到圓桌的一端。還沒來得及動手呢!馬季彌慇勤的手臂就已經跟上來,主動為她拉開椅子,讓她又惱又氣。
「謝謝。」她極不情願的道謝。「你的禮貌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其實她是想說虛偽,只不過礙於禮貌,只好勉強說些違背良心的話,真辛苦她了。
「當個文明人真累,不是嗎?」馬季彌非常瞭解她的心結,且不吝於指出。
「什麼意思?」她的臉又紅起來,痛恨他的意有所指。
「你心裡有數。」馬季彌不否認他的確話中有話,就看她自己願不願意承認。
她確實是對他有成見,打從兩人一見面開始,就沒給過他好臉色,總是處於情緒爆發的邊緣。
「也許喝杯酒,有助於平復急躁的心情。」看穿她的矛盾,馬季彌又倒了一杯紅酒給齊絮飛,她悶悶接過。
她可以理解自己為什麼對他產生不了好感,因為他太難纏,又太敏感,很難對付。
「我們今晚的主菜是『義式蘑菇小牛肉』,所以我挑選了一瓶法國克裡奈堡的紅酒搭配,希望你會喜歡這個安排。」
看吧!他就是這麼令人討厭。知道現在她很尷尬,故意說些不相干的話題轉移焦點,然而即使如此,她還是不會喜歡他,不曉得為什麼?
「克裡奈堡的酒很好,我很喜歡,謝謝。」她端起酒杯,淺嘗了一口。酒汁甘醇潤喉,極為順口,不愧是一等一的好酒。
「這是今晚餐點的明細。」馬季彌不只擅於品酒,還很細心。「上面有每一道料理的做法和圖片,這樣你整理起來比較方便。」
他將事先準備好的資料交給她。
「另外還有『特蘭多』的簡介。」馬季彌微笑補充道。「以滿足你的好奇心。」
最後這一句話有明顯的諷刺之意。齊絮飛紅著臉,收下他給的資料,順便暗咒他沒風度。
這個死英國佬,連罵個人都要拐彎抹角……
「我一向就覺得意大利料理比法國料理來得吸引人,你認為呢?」
齊絮飛還沒抱怨完,馬季彌下一個問題緊接著來,害她差點措手不及。
「我反倒比較欣賞法國料理。」她故意和他唱反調,就是不讓他稱心如意,不要以為每次突擊戰術都有用。
「呵呵,我明白,個人喜好。」他點點頭,一面再為她倒酒。「法國料理確實比意大利料理精緻一些,不過做法太繁複,沒有意大利料理來得快意,是比較遺憾的地方。」
「是嗎?」雖然他的分析頗有道理,齊絮飛硬是不願贊同。「我看是你個人偏愛的緣故吧!」
「我不否認我的確存有一些私心,畢竟我有四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統。」馬季彌笑呵呵。「不過你也不能否認,我的話有些道理,意大利菜確實較能展現天然風味。」
這倒是真的,法國料理固然精緻,但容易在繁瑣的烹調過程中失去食物的原味,意大利料理就沒這個缺點。
「看來你對料理還真的滿內行的。」原本她以為他只是個不學無術的企業家第二代,沒想到還真的有兩把刷子,看來得稍微修正對他的印象不可了。
「我不只對料理內行,對女人也另有一番見解,你要不要聽聽看?」他知道她對他的評價不高,不過接下來恐怕要更低。
「願聞其詳。」她挑眉,不認為他能講出什麼大道理來。
「我認為女人其實就和大餐一樣,每一個不同的女人,都是一場不同的饗宴。」
馬季彌語不驚人死不休,講不出大道理也就算了,還離譜的把女人拆解成食物,差點沒氣壞齊絮飛。
「這是什麼理論?」她氣極。「你怎能把女人當成大餐?」太不尊重女性了。
「你先別生氣。」他早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我這麼說並沒有貶低女性的意思,相反地,我就是因為太瞭解女性,才會這麼說。」
或許是他認真的表情太具說服力,抑或是她存心和他槓上,齊絮飛竟然只是把雙手一攤,允許他再繼續發表那套「饗宴理論」。
「你不覺得每個女人都是很可愛的個體,值得好好品嚐嗎?」馬季彌進一步闡述他的理論,齊絮飛則是極力克制自己的衝動,才沒有當場打他一巴掌。
「她們就像套餐一樣,不同的料理,有不同的食用方?。有時要慢慢的來,有時要趁熱品嚐,完全取決於當時的狀況。」顯然他是個道地的美食專家,不但清楚每一道菜的做法,同時懂得進食的藝術。不過被他喜歡上的女人就很可憐,得被分解成好幾塊。
「我希望你不會把她們吃得屍骨不存。」她諷刺的回道,受夠了他那套自以為是的理論,簡直狗屁不通。
「這只是打個比喻,你不要誤會。」她越是生氣,他越顯得謙恭有禮。「我只是認為,追求女人,其實和品嚐料理沒什麼兩樣。越懂品嚐,越能享受其中的樂趣,僅此而已。」
敢情是他的經驗豐富,分析起道理來,都不會咬到舌頭,儼然就是情場浪子一個。
「我相信你一定非常享受其中的樂趣。」果不其然,齊絮飛對他的評價又降一級,調整回原來的位置。
「我向來是的,謝謝你。」他也不否認他是箇中高手,對食物或對女人皆然。
經過了這一回合的交戰,齊絮飛懷疑自己不可能戰勝他,這男人根本是一頭狡猾的狐狸。
「我想開始用餐了。」既然打不過,乾脆吃飯,省得餓肚子。
「當然,我正想如此建議。」馬季彌按下呼叫鈴,第一道菜馬上出現。
「因為昨天剛吃過魚,所以今天的前菜我點了小卷,但願能符合你的胃口。」
非常體貼的說法,就算她不喜歡小卷,也得吞下去,更何況味道真的不錯。
齊絮飛用驚人的速度把前菜解決完畢,馬季彌立刻又按下呼叫鈴,請服務生送沙拉進來。
「什錦蔬菜沙拉,清淡又美味,最適合配肉食用。」
齊絮飛吃得很快,菜也上得很快,才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他們已經吃完了兩道菜。
「接下來是原味海鮮湯。」馬季彌得盡全力,才能忍住不當著她的面笑出來。「台灣四面環海,盛產海鮮。我想讓你在第一時間嘗到最新鮮的美味,記住家鄉的味道。」
基本上,一個人肚子餓的時候,實在沒有什麼心情聽訓。尤其他又在她耳邊吱吱喳喳的介紹東、介紹西,更是令她覺得煩,忍不住給他一個衛生眼。
「抱歉,我只是以為你或許想聽點別的。」而不是猛吃。
「如果我想聽的話,我會告訴你,現在請你閉嘴。」讓她好好吃飯。
聞言,馬季彌忍不住吹一個無聲的口啃。看來她心情真的很不好,會不會跟他暗示對女人很有一套有關?
「看樣子我最好趕快叫服務生把主菜端進來,免得你連湯碗都給吞了。」他開玩笑地按下呼叫鈴。
齊絮飛除了瞪他還是瞪他,巴不得把他瞪下地獄去。
「我猜你今晚會選擇牛肉當主菜,是覺得此刻我適合吃牛?」被他這麼一激,齊絮飛牛脾氣真的快衝上來。
「不,」馬季彌搖頭。「我選這道菜,純粹只是朋友抗議說牛肉煎得太硬了,我想嘗嘗看是不是真的。」
換句話說,她多心了,他沒有暗示她牛脾氣的意思。不過話說回來,什麼樣的主人,會在貴客來訪時,「順便」證實朋友有沒有說謊,簡直太離譜了。
齊絮飛大口大口的吃著牛肉,心想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明知她對他的觀感,可以決定他的餐廳是否可以進「一百大」,卻表現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她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腦中既有的認知,被他的舉動搞亂到失去方向,全部都攪在一起。
齊絮飛這一生,從沒有像今天飯吃得這麼快過。事實上,她快氣炸了,每一次交手都輸,她會高興才有鬼,這個英國佬實在是──
焦糖布丁。
她才想好好咒罵馬季彌一千回,服務生就端著飯後甜點走進包廂,她一肚子的氣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吃吃看,安東尼的焦糖布丁,是全台北市做得最好的,味道好極了。」
顯然他口中的「安東尼」,便是這家餐廳的甜點師傅,這焦糖布丁即是出自他手。
齊絮飛依言嘗了一口布丁,入口以後驚訝到瞪大眼睛,這布丁跟她早上吃的那個布丁一模一樣!
「早上那個布丁──」她直覺地開口詢問。
「嗯?」馬季彌挑眉反問。
「呃,不,沒什麼。」她臨時反悔,急忙住嘴。「我沒想問你什麼……」
其實她想問,早上她在飯店吃的焦糖布丁,是不是他特地命人送過去的?他似乎非常重視她的一舉一動,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既然沒有話問我,就趕快吃你的布丁吧!等會兒糖融化了就不好吃。」
還有他那對巧克力色的眼睛,彷彿要把人看透,連呼吸都困難……
不行。
齊絮飛用湯匙剷起鬆軟滑潤的布丁,一邊送進口,一邊決定。
她非得趕快完成工作,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男人不可,一定要!
接下來的日子裡,齊絮飛都是在忙碌中度過。
自從她決定盡快結束工作以來,每天都忙著整理手中的資料。當然期間她亦陸續造訪馬季彌的餐廳,發掘更多的驚奇。憑良心說,他的餐廳管理得很好,而且類型非常多樣化。不過短短幾天,她已經試過法國料理、意大利料理、地中海料理,以及日本料理。而且這些餐廳的裝潢和設備都非常豪華舒適,餐點本身的風味絕佳,一點也不輸給那些國際知名餐廳。
好了!
將最後一筆資料輸入計算機,齊絮飛心裡有數,她會將「馬式餐飲集團」列入今年的百大餐廳,她在台灣的工作總算完成。
她伸伸懶腰,關上計算機,不經意瞥見表上的時針,已經走到五的位置,才想起她和馬季彌的約定。
基於習慣,也基於禮貌,馬季彌決定在她離開台灣之前,為她餞行。雖然她認為這是多此一舉,但礙於禮貌,不好拒絕,只得點頭答應和他共進晚餐,雙方約定六點碰面。
六點;那也就是說,她只剩一個鐘頭的時間準備。在這一個鐘頭內,她必須洗好澡、吹好頭髮、穿好衣服和化好妝。可能的話,最好先把行李整理一下,因為她明天一大早就要搭飛機離境。若等到晚上的聚會結束再來臨時抱佛腳,很可能會來不及。
齊絮飛一面估算這些工作所需要花掉的時間,一面衝進浴室打開蓮蓬頭洗澡。十分鐘後頂著一頭濕漉的頭髮衝出浴室,接著又花了二十分鐘吹出一個髮型,最後急急忙忙的套上衣服並且化妝,等一切就緒,已經又是二十分鐘之後的事。
她看看表,嗯,不壞。她至少還有十分鐘的時間可以整理行李,聊勝於無。
齊絮飛向來崇尚「時間即金錢」這個觀念,因此就算沒剩幾分鐘,她仍是搬出行李箱,開始整理行李。才折好了幾件衣服,敲門聲緊接著響起,她連忙放下手邊的衣服,前去開門。
「我準備好了──」不期然看見馬季彌的身影,齊絮飛的話只說了一半就接不下去。
「晚安,我來接你。」馬季彌面帶笑意的看著一臉錯愕的齊絮飛,她看起來很驚訝,似乎很意外看見他。
「我還以為是司機……」她的確很意外會是他來接她,過去幾天都由司機接送,從來沒看過他出現在飯店。
「這是最後一晚,不是嗎?」他依舊是噙著微笑,提醒她時光的流逝。齊絮飛心中頓時五味雜陳,連續乾咳了幾聲,才有辦法回話。
「是啊,確實是最後一晚……」她尷尬地說,總覺得在他的目光下,一切都變成透明的,連她的心情也是。
他臉上的笑容霎時加深。
「可否請你去拿皮包,我不想讓司機等太久。」馬季彌極有技巧地暗示她該出發了。
「啊?好,我馬上去拿。」她趕忙回神,衝回房間去拿皮包,出來時一臉尷尬。
馬季彌笑吟吟地看著她把門關上,齊絮飛猜想他大概沒注意到房間裡面的狀況,簡直亂得可以。
四月的台北稱得上涼爽,尤其一到了夜晚,氣溫驟降,夜風且帶有幾分寒意,透過窗子吹入車廂,齊絮飛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好冷,真不該只穿單薄的小禮服……
正當她抱怨自己穿錯衣服,一件質料綿柔輕暖的羊毛外套不期然披在她的肩上,她驚訝地轉過身。
「台灣的天氣變幻莫測,最好隨身攜帶一件外套會比較好哦。」為她披上外套的人,不消說就是馬季彌。
她尷尬的點點頭,總覺得他自己就像台灣的天氣;變幻莫測,她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們要去哪裡?」她注意到車子已經駛離市區,現在正在跑山路。
「去喝咖啡,順便看夜景。」他輕鬆地回答。
「看夜景?」齊絮飛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答案,不禁又愣住。
「嗯。」馬季彌微笑。「我在山上開了一家咖啡廳,視野還不錯,我想你應該會喜歡那兒。」
原來他們今晚的目的地是山上,難怪他會幫她準備外套。
不過,他倒也很有心就是了。
將身上的羊毛外套拉得更緊一點,齊絮飛不安的想。
他太體貼、太溫文,有時又太過深沉。像他這種男人,根本就該列入「禁止靠近」的名單之中,太危險了。
車子就在齊絮飛跳動的思緒中,到達馬季彌所開設的「咖啡廳」。不過她很快發現到,雖然名為咖啡廳,實際規模卻與一般餐廳無異,只是賣的餐點沒那麼精緻,感覺也隨意些,並且沒有包廂。
「我們到陽台上用餐,感覺會更好一些。」雖然沒有包廂,但有陽台,關上門一樣隱密。
「好。」齊絮飛點頭,表示贊成他的提議,兩人一起到陽台的位置坐下。
「我反而較喜歡這裡的感覺,讓我聯想起美國南方的大莊園。」非常有詩意。
「你是指『克裡斯莊園』嗎?」馬季彌反問。
「你怎麼知道?」她驚訝的點頭。
「那一集的訪問我也有看,我朋友還批評說,查理.克裡斯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馬季彌笑呵呵地把侯衍的評語說給齊絮飛聽,她的臉都紅起來。
「他只是表現得比較慇勤一點,並沒有你朋友說的那麼過分……」齊絮飛為查理.克裡斯辯護,不認為這是事實。
「或許吧!」馬季彌不置可否。懶得問她,他的表現也很慇勤,她怎麼不用同樣的標準對待他?
他伸手招來服務生,隨口要了兩份簡餐,又笑吟吟的為她倒酒。
他之所以不願問她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看穿了她內心裡面的掙扎。查理.克裡斯對她沒有威脅性,所以能夠泰然處之,但他就不一樣了。從頭到尾,她就把他當成一個危險的敵人,下意識的攻擊他。他猜,這就是所謂「動物的本能」吧!誰都想保護自己。
「你幹麼一直笑?感覺好奇怪。」齊絮飛實在恨透了他那種笑容,賊兮兮。
「不然你希望我哭嗎?」他反問。「今晚是你在台灣的最後一晚,總要笑著送你。」
馬季彌故意提醒齊絮飛,今晚是他們的「最後一晚」,齊絮飛竟答不出話。
「謝謝……」她真的只能說謝謝,謝謝他一直這麼有耐心地陪伴她,忍受她的刁難,還依然這麼有風度。
齊絮飛其實滿心愧疚,卻不知如何提起,只得索然無味的吃著服務生送來的簡餐。
好不容易,他們才把簡餐吃完,接著吃甜點。甜點依然是她最愛吃的焦糖布丁,口味和她這幾天來吃到的一模一樣,仍是那個叫「安東尼」的大廚做的。
她心滿意足的放下湯匙,看著空無一物的點心盤。她甚至懷疑這是他事先叫人安排好的,否則怎麼會她走到哪裡,都能吃到同樣一家餐廳的布丁?太不可思議了!
瞪著雕花精美的點心盤思考這個問題,齊絮飛再次發現,這家咖啡廳使用的餐具很美,做工非常精緻。
「你似乎很喜歡觀察這些餐具?」馬季彌注意到她眼裡不尋常的熱絡,淡淡地問。
「嗯。」她承認。「我不只喜歡觀察餐具,我還搜集它們。」
「真的?」他挑眉。「我也喜歡搜集餐具,兩年前我還下手買了一套Meissen 2002年的限量杯組,花了我不少錢。」和不少力氣。
「你也買了那一套杯組?」這次換齊絮飛大叫。「你買幾號?」
「二號。」他驚訝地看著她。「莫非你也……」
「我是三號!」他們果然都是同路人。「我本來想搶一號的,但一號被──」
「英國女王搶走了!」
接著現場爆出一陣笑聲。
這是頭一回他們沒有劍拔弩張,氣氛輕鬆不少,齊絮飛整個人的心情都跟著好起來。
「你知道,我還是恨你。」大笑過後,齊絮飛說。「雖然你只搶到了第二號,但還是比我早先一步。」
「是這樣沒錯。」馬季彌大方承認。「但是只要不是第一號,是什麼號碼其實已經無所謂。」所以才要搶第一。
「這倒是。」她開心的拿起咖啡,勉強算是贊同他的話,馬季彌乘機提起別的話題。
「既然同是收藏家,我相信你應該聽過Rosa這個人吧?」他狀似輕鬆的喝著咖啡,坐在他對面的齊絮飛卻重重的放下咖啡杯,緊張的說──
「你開玩笑,我當然知道她!她是目前業界最炙手可熱的瓷器設計師,而且非常神秘,好多人想採訪她都採訪不到,是陶瓷界最神秘的人物。」
「你還滿清楚的嘛!」馬季彌依舊輕鬆喝著咖啡。「你還知道些什麼?」
「我還知道她從不出現在公共場合,所有作品都交給歐洲知名的瓷器公司發行,但不跟他們簽約,數量也非常稀少。許多知名廠商都想跟她合作,但她從未點頭答應,完全看心情,是個非常任性的藝術家。」她說得喘呼呼。
「還有呢?」聽見她最後一句評語,他不禁勾起嘴角。
「還有、還有她的作品叫價很高,因為她經常突發奇想,只做幾套杯子出來,讓市場上搶破頭。」
「聽起來這個叫Rosa的女人還真可惡,回頭我有機會,非得把你的話轉達給她知道不可。」馬季彌悠閒地喝完咖啡。
「是啊,她真的很可惡,我每次都搶不到她的作品──」齊絮飛話說到一半才發現他的語病,連忙停下來,驚訝的看著他。
「你、你認識她?」她的眼睛眨到像隨時會掉出眼眶,馬季彌不禁失笑。
「我是認識她啊!」他的笑容潛藏著一絲頑皮。「我們不但認識,她還經常威脅要打我屁股。」
打他的屁股?這種話只有很親密的人才說得出來,莫非他們是……
「她是我母親。」他笑嘻嘻地抹掉她眼裡的猜測,猜想她大概誤以為他們是情人。
「你母親?」齊絮飛當場呆成木頭人。她的確誤以為他們是情人,但母親也很勁爆,名揚國際的神秘陶瓷家,竟然是他母親?
「我以為……我以為……」她驚愕到話都說不清。
「她是個高鼻子凸眼睛的外國人?」
齊絮飛點點頭,被這個訊息嚇呆,未料還有更勁爆的問題等著她。
「那麼……你想不想採訪她?」
他的口氣,淡到像問她咖啡加不加糖一樣,差點沒有氣壞了齊絮飛。
「我當然想!」她口氣激動的喊道,這可是所有記者的願望。
「但是你明天不是要回紐約,要怎麼採訪?」他可不只會問她咖啡加不加糖,還會問她要不要續杯,讓她好生為難。
「這、這……」經他這麼一提,她才想起明天的班機,口氣又變得和緩下來。
「我母親並不經常接受採訪。」他笑嘻嘻地招來侍者,又要了一杯咖啡。
「我知道,不用你說。」她煩惱地咬咬下唇,不曉得該如何才好。公司只給她一個禮拜的時間,她已經用完了,接下來又有一大堆工作等她……
「你若有興趣的話,我現在就打電話,若沒興趣的話……」他聳聳肩,表示一切隨她。齊絮飛除了咬牙之外還是咬牙,五臟六腑全攪在一塊兒。
這真是一個最困難的選擇,她的工作很多,實在沒有空間再插入新的行事歷。但是訪問Rosa又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過去有太多記者嘗試,卻沒有人能夠成功,如今這個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就放在她的眼前,她撿是不撿?
「隨便你嘍!」馬季彌的微笑再輕鬆不過。
……管他的!晚回去就晚回去,反正這也是工作,Iris應該不會介意吧?
「麻煩你幫我打這通電話。」她痛下決心。
「沒問題。」馬季彌首肯,同時想起她房間散落一床的衣服。
他就說嘛!何必那麼急著整理行李,總有意外發生。
「再來一杯咖啡吧?」他笑著問齊絮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