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夫君三更半夜還為公務纏身,而她身為人妻卻一點也幫不上忙,心中有些愧疚。
走過一小段迴廊,書房就在不遠處。夜晚有些沁涼,走著走著,還能感覺到空氣中那股微濕的霧氣,不禁更加縮緊身子。書房裡有些微的光亮,挽袖更加肯定凌霄就在那兒,頓時有些心疼。疼借他為這個家所付出的,而她什麼都沒有做!
她悄悄地推開門,怕驚擾到他。昏暗的燈光下,只見凌霄背地而立,並未如她所想的在處理公事,心中微覺奇怪。
這時凌霄聽到輕微的聲響,頭仍未回,便開口說道:
「燕弓,水提來了就放著,快點來幫我處理一下。」他毫無所覺地回過頭來。
挽袖一陣驚呼,腳步有些不穩。只見他左肩鮮血淋漓,染紅他大半個身體。凌霄發現是她後大為意外,整個人有些失措,但馬上就鎮定如常。
「怎麼回事?」挽袖心痛的詢問:「你怎麼會受傷的?」看起來好像是被刀劍之類的利器所傷,傷痕細而長、深可見骨。此刻鮮血還在不斷的湧出,黏稠的液體從袖口滴答而下,沒多久就形成一個小血窪。
凌霄苦笑,把愕然立於門前的燕弓支退,讓挽袖攙扶著坐下。
「你……」
她嗅出些許不對勁,仔細一看,才發現他身上所穿的是白衣,另外還有一條同色的蒙面巾隨意棄置在桌上。
「這……」挽袖不敢置信地張大雙眸,「難道你是……」
他大膽地點頭承認,「不錯!是我。」
白衣白巾蒙面,與那天在城外搭救她們表姐妹的「玉麒麟」,是一模一樣的裝束,甚至連他眉宇間也大為神似。只是……這怎麼可能?她很難把名滿天下的俠盜和她的夫君聯想在一起,尤其他為人總是漫不經心、彷彿啥事都不放在心上似的,怎麼會是那個懲惡除奸、濟弱扶貧的「玉麒麟」?
他的傷口血流不止,看來觸目驚心,挽袖無暇追問事情的真相,就著燕弓提來的溫水幫他洗淨傷口、上藥包紮。
「怎麼會受傷的?」她柔聲問道。
凌霄有些不好意思,「去見林海方的時候太大意,不小心落入他設下的陷阱,才會弄成這副模樣。」
挽袖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明知道這個林海方是個『神捕』,還奉御旨要捉拿你,怎麼還親自送上門去?」
凌霄聳聳肩,不怎麼放在心上。
「我在京城與他鬥過幾次,他也不能奈我何。再說他曾揚言:『不將我逮捕歸案,他誓不罷休!』口氣這麼大,我倒要看看他有何能耐。」
「就為了這個原因?」她有些生氣,氣他不懂得愛惜自己,硬是要投身在危險中,他可知道有人會為他的安危擔心、害怕?
心中有氣,手上不免多使了些力,弄得正被她處理傷口的凌霄痛得皺一皺眉,但什麼話都沒說。
挽袖見狀有些歉然,不由得將手勁放鬆下來。
「你怎麼會成為……成為……」她有些說不出口,他身為「凌霄閣」的少主,南方偌大的勢力任他宰制,而分佈各地的堂口所從事的行業——據她所知,有些也不太正當,如賭場、鑣局等。
這與他的化身豈不是互相矛盾?
「成為玉麒麟?」他接下她未說完的話。
「說來也是機緣……」他沉思一會兒才道:「我自少時就離家,開始浪跡天涯。你也知道當今昏君主政、奸臣當道、大徵賦稅……弄得民不聊生。我行走四處,對這點看得特別明白,心中不免有很多感觸。
作為一般平民百姓,其實生命非常卑下。君主賢明,日子就比較好過,但除此之外,所要遭遇的還不少,水災、旱災、蟲害等天災不斷;更有人禍——鄉里有流氓地痞欺凌,城鎮有富家大戶欺壓,此外地方父母官、朝臣、惡霸……都有可能是痛苦的來源,百姓少有豐衣足食的太平日子。我有能力為百姓抱不平,也是份內應為之事。只是沒想到名聲越闖越大,連朝廷也為之震動。」
「但……」她突然想起,「霜妹曾對我談起,你向神捕下戰書的那一晚,正好是……」想起那夜的纏綿,她差點羞得說不下去,「你又怎麼可能化分為二,在兩個地方同時出現?」她疑惑地問道。
凌霄得意地一笑。
「這可是我多年來的秘密,從未對人提起過。其實下戰書的是燕弓,他雖然年少,但在我多年的調教之下,一身武功雖仍未達爐火純青,可輕功絕佳,也足以自保了。加上他的身材與我相仿,兩人交替著出現,絕不會引起他人的疑心,這也是我至今尚未被揭穿的原因之一。」
「原來如此!難怪霜妹會被你蒙騙過去。」
她突然想起另一個頭痛的問題。
「爹曉不曉得這件事?」
「不曉得。要是他知道了,想起前次我盜自家開設的酒樓、飯館,不氣炸才怪。」
挽袖聽了也有些想笑。
「既是自家的鋪子,為何要下手?你的目標不都是為富不仁的人嗎?」
「是沒錯啊!」他攤開手,「只不過在這裡就屬凌霄閣的勢力最為龐大,產業也最多,你要是玉麒麟的話,一定也會挑它下手,否則徒惹嫌疑而已。再說……」他眨眼,神色有些不懷好意。
「爹老是吹噓他一身武功,江湖上無人敢捋虎鬚,凌霄閣多年來無人敢越雷池一步。江湖險惡,不讓他多栽些觔斗,怎學得會謹慎呢?你說是不?」
「若是讓爹知道了,你鐵定吃不完兜著走。」她喃喃抱怨。
初時因得知真相而引起的震驚已消退不少,她也為他這樣的想法和作為感到驕傲。她在世家大族的環境下長大,尊君的觀念非常濃厚,在以前這種欺君犯上的行為對她而言,可是萬惡不赦的罪名。
然而聽完他的一席話,她也開始認真地思考自己以前的想法,一個不能為人民帶來安定的君主,是否是一位好君主呢?是否還應遵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教條呢?這樣的盲從應當嗎?
自從她嫁入岳家以來,對百姓眼中的江湖人物有更深一層的體悟。誠然,江湖人物之中的確有少數仗著武力來欺凌百姓、無惡不作;然而這只是下九流的人而已,就如同凡人有好有壞一樣。
「真正」的武林人士習武的原因,通常是為了自保,並能為弱勢抱不平。他們不願仗勢欺人,卻也不願平白受欺侮,因此只有靠團結才能保護自己。而能不畏官家惡霸勢力,為百姓挺身而出的,也惟有這些人;那些官府眼中的不法之徒,有時卻是百姓們的萬家生佛。
凌霄歎道:「古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話真是對極了,誰曉得一個出身大家的千金,竟說出『吃不完兜著走』這麼俚俗的話呢?尤其還是岳州城內公認的才女!」
挽袖抿嘴一笑,「我可不懂什麼才女,我只曉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羞得螓首低垂不起。
「真的?如果我跑去做山大王呢?」
「那我也只好跟著做賊婆了!」
凌霄大喜,不顧左肩上的傷,一把將她抱起。「山大王搶得如花似玉的押寨夫人回來,準備要生米煮成熟飯羅!」他貼近她的唇低語:「順便生個白白胖胖的賊小子出來,等他長大,我這個賊頭子就要把這個秘方傳授給兒子,讓他也能抱得美人歸!」
挽袖有些慌張,怕他剛包紮好的傷口又進裂開來,忙說:「你的手不能使力,快放我下來。」
凌霄深深地凝視她,「能娶到這樣的妻子,夫復何求?何況是區區一條手臂?」
舉腳踢開房門,一路將她從書房抱回房間,像對待稀世珍寶一樣小心地將她輕放在榻上,整個人伏靠在她胸前,「答應我!你永遠也不會離開我。」
她輕聲許下諾言:「嗯!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
「不論任何理由?」
「不論任何理由!」
「那麼我也許給你相同的承諾,今生今世只有你一個人,再也不會有任何人事介入我們之間。」他鄭重地
許下諾言,並以吻封緘。
挽袖為之淚盈滿眶,他悄然放下芙蓉帳為她褪衣,莊重崇敬的神情像是最卑微的奴僕在服侍他的主人,惟恐一不小心會碰壞了她。
她閉上眼,承受丈夫柔如春風的愛撫,心中卻無比的感謝。感謝天、感謝未知的命運,將她帶到他身前,否則她一輩子也無法領略到,與另外一半身心合為一體的圓滿和來自夫婿的深情。
然而一想到玉蓉,心中像多了根刺般,充滿不安。
※※※
自傅家傳來傅玉蓉平安返家的消息,挽袖得知後欣喜若狂,馬上帶著她陪嫁過來的丫鬟蓮兒和荷兒回家探望。
玉蓉離家這幾個月來臉上憔悴不少,經過一番梳洗、妝扮後,清麗的嬌顏更添一份楚楚動人的韻致,使她典雅婉約的氣質更增一絲嬌柔。
挽袖緊握住她的雙手,「表姐,你總算平安無事回來了,大家都為你擔心得很呢!」
玉蓉苦笑,「這趟出門總算是有驚無險,都是我太莽撞,累得你為我牽掛,我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哪兒的話,我們是表姐妹,有什麼好過意不去的。」
「這一次出門給了我不少教訓。以前實在是被保護得太好了,日常種種都有人代勞,想不到一出家門,我就變得一無是處,要不是得到一些人的援手,恐怕你今天就看不到我了。」
挽袖心痛地摸摸她的手,「以前你有一雙透明如瓷、嫩如初芽的纖纖玉手,現在都變得有些粗糙了。」
玉蓉輕喟,「這也算是行事魯莽的代價吧!」
「表姐,告訴我你這幾個月的遭遇吧!」
玉蓉搖搖頭,「沒什麼好說的,我出門的惟一目的沒有達成,這幾個月來的遭遇對我來說,不過是一片空白而已。」失望傷心之情溢於言表。
「你……」挽袖欲言又止,想要安慰又無從說起。
猛然想起她出門的目的,心頭如遭雷擊,腦中頓時一片空白。表姐她……不就是為了玉麒麟而不惜以千金之軀,長途跋涉到衡山去尋人的嗎?現在證實了凌霄就是玉麒麟,也就是表姐她原本要逃婚的對象,
要是她知道了真相,那該怎麼辦?
尤其她以冒名頂替的身份嫁入岳家,雖然已獲得諒解.然而岳凌霄名分上的妻子,終究是表姐;而她與凌霄已是實質上的夫妻,此身既已屬君,她還能另嫁他人嗎?何況在上天的見證下,他們互相許下了諾言,她答應永遠不會離開他的。
「倒是你,聽爹說你為了我的出走,代替我出嫁。真是苦了你了!我真不知該如何感激你才好!」玉蓉心有所感地返手握住表妹的手。
挽袖心虛地掙脫她緊握的手,「不……怎麼會苦?表姐你說笑了。」
「怎麼會是說笑?不然當初我也不會以離家出走為手段,來拒絕這門親事了。雖然我未曾聽說岳凌霄的人品如何,但他出身於那樣的家世,再怎麼好也有限。一個江湖莽夫,怎配得上我的表妹?要不是爹當時受於脅迫不得不允諾這門親事,我們現在也不會陷入這般兩難的困境了。」
挽袖暗地裡不斷地掙扎,到底要不要告訴表姐真相?要是她曉得後又會怎麼做?是成全她默默退讓呢?還是……
「他對你好不好?」
挽袖低頭默默無語,不知該怎麼回答。
「別怕,明白地告訴表姐。」
「他……他對我很好、很溫柔,我們……很處得來。」她有些緊張,說起話來便有些吞吞吐吐的。
玉蓉誤以為她深怕為傅家帶來不利,所以沒敢說實話,只得支支吾吾用一些話來掩飾她的處境。
「老實告訴我沒有關係,要是他對你不好……」玉蓉沉吟良久,最後毅然決然地打定主意,「我讓爹去向他們退婚,把你帶回來,你是我的表妹,怎麼可以受到這樣的欺負?最多讓他們衝著傅家來好了,我就不相信他們眼裡沒有王法。」
挽袖深受感動,沒想到表姐將她看得這麼重,不惜為了她和岳家攤牌。她為之前心存隱瞞的卑鄙心思慚愧不已,她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表姐?尤其她又是在傅家長大的,深受十多年來的養育之恩未曾報答,如今竟然這樣回報她?
「表姐,其實……其實……其實玉麒麟真正的身份是岳凌霄,『凌霄閣』的少主,也就是你原來不惜一切逃婚的夫婿。」她咬緊牙根,終於和盤托出。
玉蓉聞言不禁呆愣住了。
「表妹……你……你是在和我開玩笑的吧?」
挽袖別開臉去,「我是前天夜裡才得知真相的,玉麒麟的確是他的化身。」
玉蓉連退數步,滿臉難以相信的表情。挽袖很少會對她開玩笑,這件事對她關係重大,她絕不會如此不知輕重。
那麼……是真的嘍?
她千辛萬苦逃離的丈夫,竟是她傾心仰慕的心上人?
上蒼跟她開了何其大的玩笑啊!沒想到繞了一圈,她想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一時之間,酸甜苦辣四味雜陳,腦海紛亂成一團,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兩姐妹間難得地沉默下來。
「他……我的意思是,岳公子他……生得如何?」玉蓉試探地問。
「夫君他自是生得丰神如玉、倜儻風流,岳州城內的世家公子,還沒有人及得上他的一半呢!」挽袖自然老實回答,不疑有他。
「真的嗎?」玉蓉聽得很是心動。
「那麼他對待妻子如何?」她迫不及待地再問。
挽袖全神浸染於自己的回憶當中,因此也就未察覺她的問話有啥不對。玉蓉用的是「妻子」而不是「你」,嬌容散發出異樣的神采,其中的意涵頗堪玩味。
「溫柔體貼、呵護備至,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丈夫了。」一想起他,換袖便滿面春風,柔柔的眼波和嘴角,全都緩緩流露出對夫君的柔情蜜意。
玉蓉這才發現她自從婚後,整個人彷彿脫胎換骨般,多了一層女性的風韻。經過岳凌霄的滋潤後,宛如一朵嬌俏怒放的鮮花,亭亭搖曳在俗世中。
以前的挽袖,總是站在她身後,與她的容顏映照起來,便覺有些失色;但如今她身上的光輝越發照人,竟隱隱然有與她春蘭秋菊分庭抗禮之勢。
玉蓉暗地裡有些惱怒,她一向把這位無依無靠的表妹,當作自己的親妹妹看待。一方面她是獨生女,在偌大的府裡少有人能和她陪伴,更何況表妹蕙質蘭心,遇有爭執也肯處處讓她,有一個這樣的妹妹格外貼心。
另一方面,她自小便知自己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姿,雖然對容貌有十足的自信,但每次出現在親友面前,老是覺得少了些什麼。直到挽袖來了以後,只要她一出現就吸引無數讚歎的眼神,但她在挽袖之後現身,那種震撼的力量和效果就會轉移到她身上,給予人更深一層的印象,而挽袖在一旁,相比之下便覺有些黯淡了。
這也是她被封為「江南第一美人」的原因之一。
但現在既然她也變得如此出色,那又另當別論!
更何況她搶了她的丈夫,而這個丈夫是自始至終她想嫁的。難怪聽爹說她當初很輕易地一口答應冒她之名代嫁,說不定她早曉得玉麒麟的真實身份,卻故意不說,等到她這個傻丫頭逃婚出走,她再理所當然地取而代之。
好狠的計謀啊!
她實在小看了這個與她自小一塊兒長大的表妹了。
玉蓉心中登時一股怒火燃起,卻故意不動聲色。
「挽袖,現在既然我人已平安回來,就不必再委屈你了。要你屈就在那樣的人家,連表姐我也為你心疼,嫁給岳凌霄為妻是我的命,怎好要你代我受過?我聽說你的未婚夫顧清公子還在癡癡等著你呢!顧公子與你郎才女貌,別辜負這段美好姻緣。」
挽袖實在沒想到表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但……但我已是凌霄的人了,何況我們也互相許下永不分離的諾言,表姐你怎可想拆散我們?」
玉蓉冷冷的說:「你可別忘記,當初岳老爺子下聘要娶的是『江南第一美人』傅玉蓉,可不是你這名不見經傳的蘇挽袖。再說,你現在所佔據的名分是屬於我的,我為什麼不能回來?」
挽袖簡直不敢置信。
「表姐,你怎麼變了?變成再也不是我所認得的傅玉蓉!」
玉蓉得意的笑笑,「我本來就是這副樣子,誰說我變了?依我說,變的人是你才對,你以前什麼事都會讓我的,就算是你最心愛的東西也一樣。怎麼今兒個好說歹說,就是不肯聽我的話?」
「你要我讓的是我的丈夫啊!」挽袖聲聲泣血,「你怎麼可以對我做這樣的要求?」
「他才是我的夫婿,是你用不正當的手段奪去的,如今還好意思在我面前說這種話?我都還沒有找你興師問罪呢!反被你倒咬一口。」
「可是……」
她冷冷一笑,「你別忘記我們傅家對你十多年來的養育之恩、扶持之情。從小到大,你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哪一項不是我們供給你的?又有哪一樣少了?養育之恩大如天,你不是應該找機會報答嗎?如今正是你回報的時候。」
「不!今生今世我就算做牛做馬,也會想法子回報舅舅的恩情,但絕不是用這種方法!我絕不答應。」挽袖一反平日的柔弱,堅定的說著。
「要你退讓是看在咱們多年的情分上,我不想多生事,讓家裡丟了面子;否則這件事一鬧上公堂,輸的人準是你。何況夫君只是受了你的蠱惑,若是他見到我的容貌,明白你的狠毒心計之後,你還有命在嗎?」
挽袖踉蹌數步,跌倒在地。
傅玉蓉的一言一語,莫不深深地打擊著她。
別的話她可以不放在心上,然而傅家的確對她有大恩,她怎能不思回報?娘千辛萬苦把她帶來傅府,交給舅舅照顧。彌留之際也曾經這樣囑咐過她,她如何能夠忘記?
何況表姐的容貌的確舉世無雙,見過的人莫不為她神魂顛倒,甚而大打出手。這樣的例子她見過太多太多,夫君他……如何能夠例外?
如果到時他改變心意,愛上了表姐,她……如何能夠承受?她會受不了這個打擊的,挽袖心碎地思忖。她實在沒有把握,不是對凌霄,而是對她自己。
自小她在表姐絕美的光環下長大,雖然也有人稱讚過她,但她從來不放在心上,只當成是溢美之辭。她心中明白,在表姐面前,沒有任何女子有佇足的餘地,她也想不出有誰能夠在她面前而不失色,恐怕只有古代美人西施、王昭君可比擬了。
但她怎捨得?
兩邊互相拉扯的力道,絞痛的是她的心。一方是夫妻之情,一方是養育之義,任是哪一邊她都割捨不下、難以抉擇。
汨汨的珠淚無聲地流下,無聲嘶喊的還有她的心。就算她千不願萬不肯,她也不能違背母親臨終前的交代。她病臥床榻前的殷殷叮囑,身為子女如何能忘記?又怎麼能夠不遵從她臨終前的最後心意?
「好……我答應就是。」
此語一出,她覺得自己的心彷彿已碎成千千萬萬片的隨風而去,再也尋不回來,再也湊不完整了。
玉蓉聞言立即大喜,笑顏逐開。「這才是我的好表妹,也不枉我一向心疼你。」
挽袖沒有回答,表情木然,不把一切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我就得準備準備了。」玉蓉忖度一會兒,揚聲高喊:「杜鵑、牡丹,快進房來。」
兩個丫鬟應聲進門。
玉蓉吩咐道:「快!快將我的衣裙、手飾、環珮、胭脂、髮釵……統統整理裝箱,別什麼都帶,我只要最好的。」
她笑了笑,臉上有著興奮的光輝。「到時我要將我最好的一面呈現出來,一定要讓他對我一見鍾情。」
杜鵑、牡丹面面相覷,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兩人看了挽袖一眼,只見她低垂著眉,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什麼,只得噤聲不語。頓時好幾個丫鬟翻箱倒櫃,把玉蓉所要求的全都拿出來,轉眼間人去樓空。
只剩下挽袖一個人孤零零、冷清清的跌坐在原處,清冷的月光從斑駁的窗格子映照進來,破破碎碎的,就像她此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