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捨不下那些東西,卻怎麼連想都不敢想到爺呢?好怕——就這樣哭出來。可,為什麼不能哭?這裡又沒人……
「我為什麼不能哭啊?」她嚷嚷,用袖子抹著臉上的眼淚鼻涕。鳥鳴乍起,一群鳥雀驚飛,連她不遠處的那隻小鹿都抬起頭瞅著她,然後迅速逃開。
玉簪怔了怔,就聽見了一個帶著笑的聲音:「一個連動物都怕的愛哭鬼,怎麼能讓七爺著迷呢?」
「鷹?」玉簪看著他,忽然就平靜下來淡淡地道:「動物其實是很聰明的,總是先一步感覺到殺機與危險,它們會躲得遠遠的;可人就不一樣了,有時候,明知道自己走的路有多危險,卻停不下來。」她站起身,打水擦乾淨臉,然後又道:「為什麼這樣看我?我雖然是一個沒見過多大世面又不識幾個字的宮女,可是我不笨,一樣知道哪些是該做哪些是不該做的,不像你明知道自己不對還不知道悔改……真是讓人失望!」
目光一寒,鷹冷笑道:「我是你什麼人?你要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做人但求隨心所欲,別人的喜惡與我何干?
「隨心所欲?你現在聽命於人,又何談隨心所欲?充其量不過是別人的一條走狗而已!」玉簪含怒傷人。鷹的臉色鐵青,握著創的手緊了緊,卻終究只是冷哼。
玉簪也不理他正要走卻聽一人拍手叫好:「罵得好!真是痛快……」
「什麼人?」被來人攔住路,玉簪怒叱。
那人卻漫不經心地道:「許久不見,玉簪姑娘想是受盡愛寵,連膽色也大了許多。」走近一步,那人的臉晃在奪目的斜陽下,陰森的笑駭了她一跳,「你,你怎麼竟會在這?」這個活死人似的怪物。
「難到玉簪姑娘忘了我也是六爺的手嗎?」高寂對她笑笑。
那算是笑嗎?雖然玉簪在那張臉上怎麼也找不出笑來,但直覺他是在笑,「你們想怎樣?別忘了這裡是皇上的行宮,你們若要在此行兇,可是找錯地方了!
「行宮?別說是避暑山莊,就算是皇宮大內,死個把個人又算得了什麼,有誰知道?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會殺你——如果餌死了,魚又怎麼會上鉤呢?」
看著高寂面無表情的臉,玉簪倒先笑了,「別做春秋大夢了!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就算是我當著七爺的面死了,七爺都不會眨一眨眼。拿一個小女子來要脅七爺那樣的人,你不覺得愚蠢嗎?」
「我愚蠢?是嗎?怎麼我不覺得?」高寂冷森森地對著她笑,「你該求著七爺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能讓你保住一條命才是啊!
「可惜他不是要做英雄,而是要做天子……」玉簪低哺著,眼見高寂逼近,不願落入對方手中,扭身避開。誰知剛跑了兩步就有硬物打在後心,一個踉蹌已跌在草地上,頓時一陣頭暈目眩。
而待她轉頭,一片陰影已悄悄地遮住她,「你做什麼?鷹!」聲音有些尖,少了幾分陰森多了幾分怒意。
「拿開你的手!」鷹冷冷地看著他,劍鋒半露,眩著高寂的眼。
高寂不情願地退了一步,陰森森地笑道:「我早瞧出來你是看上這個丫頭了。要不然上次刺殺七爺失敗……怎麼竟沒殺了這丫頭滅口呢?可憐那個綠兒還一心一意地戀著你……」
「住口!」鷹冷喝一聲,耐著性子道:「咱們是來辦爺交代的事兒,可不是來要嘴皮子的。」
「這個我知道,倒是鷹兄你可別因私忘公,誤了爺的大事才是。」高寂冷笑著,轉身離去。
鷹看著高寂走遠,站了半晌才回身對玉簪伸出手。
「你,」看著他木然的神情,玉簪微微口吃,「你——真的看上我了?」好奇怪的感覺。
鷹古怪地看著她,然後笑了,「你以為一個殺手會真的看上哪個女人嗎?」
那倒是!
鬆了一口氣,玉簪突然跳起來,「那麼綠兒怎麼辦?綠兒可是真心地喜歡你,你怎麼可以不喜歡她呢……綠兒?!」她看著慢慢地自樹叢後走出來的綠兒。雖然心胸坦蕩,但想起那人說的話,總是有些不自在。
「姐姐,多謝你的好心——但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冷冷的,甚至是帶著怨恨的聲音如箭一樣刺在她心上,讓她痛得幾乎喪失神志。八年來的點點滴滴如潮洶湧將她吞噬……
※※※
待她回過神已身處一間小小的木屋。
一盞油燈,面對她而坐的是一臉冷漠的綠兒。這是綠兒,這是綠兒呀!是那個笑口常開,喜歡說話,喜歡玩笑的綠兒呀!怎麼竟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呢?
「綠兒,你在怪我?我不明白,姐姐做錯了什麼事竟讓你這樣——恨我?」她是在恨她吧?
綠兒抬頭看她,氣憤、悲怨、嫉妒、不甘、懊惱種種情緒讓她的臉變得古怪,「沒什麼好恨的。只怪自己的命不好,沒主子看上也就算了,竟連自己喜歡的人也是喜歡別人……」
「綠兒!」當著她的面又何必說這樣言不由衷的話呢?
「姐姐,你我相好一場。我也不想你有什麼意外。你放心,要是高寂敢來害你,我就算拼了命也要護你周全。」激動的語氣,眼神卻是冷冷的。玉簪不敢去看,只覺得心口一片冰涼。此時,她倒寧願綠兒跟她吵鬧,反會讓她覺得心安。
「姐姐,若你不放心。那就趁著他們還未回來,先走吧!」綠兒突然站起身,臉上燃著古怪的熱情,「山莊就在附近,不如我送姐姐回去吧!」
「好!」玉簪淡淡地應著,心裡無奈地哭泣。綠兒再也不是她認識的那個綠兒……或者該說她和綠兒的友誼已經死了——像爬滿蚜蟲的快要枯死的玫瑰,再多的雨露也無法救活。
※※※
星月無光,陰雲密佈,夜竟深沉至此?山嵐拂亂了發,隱約傳來雷聲,看來將要有一場大雨。
「綠兒,有一句話要告訴你。」雷在身後轟鳴入耳,玉簪看不見那抹雪亮的刀光已近在咫尺,「我這輩子最幸運的兩件事——就是遇見了七爺和你。七爺是我想托付終身的男人;而你則是我的姐妹,我的親人。」
匕首頓在半空,一滴淚自空洞的眼中滑落,綠兒啞著嗓子問:「為什麼突然說這些話?」
「因為我不想自己死的時候還有什麼遺憾,一定要讓重要的人知道我的心意才行……」玉簪回過頭,靜靜地看著她。一道閃電突起,將黑暗撕裂,寒光映入眼中,她的笑卻未減分毫。
「認識我並不是你的幸運……你知不知道,剛開始我並不是真心和你好,不過是要找個能夠照應的人罷了……什麼姐妹呀?!簡直是笑死人啦!」綠兒仰頭笑著,卻有淚自臉頰滑落。
「可是這八年來我這個被你叫姐姐的人從沒有照應過你,總是你在照顧我。你陪著我笑,陪著我哭,在我想家的時候哼曲給我聽,姑姑罰我的時候你偷饅頭給我吃,我們怎麼不是姐妹呢?這世上還有像我們這樣親近的姐妹嗎?」
「姐妹?」綠兒吃吃地笑著,猛地一甩頭,「你走!我再也不要看見你!」
「要走一起走。」玉簪伸手來扯,綠兒卻揮手斬下,衣袖如蝶在風中飄落。
「你走!就算我們是親姐妹也就此恩斷義絕!」
「綠兒!」淚水模糊了視線,玉簪傻傻地站著。雷聲轟鳴,雨一滴滴地落下,越下越大。
綠兒伸手抹去臉上冰涼的水,冷冷地對她喊:「快走!再不走的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玉簪看著她,沒說話。突聽一聲低喝:「想走,可太遲了!」高寂的臉在雨霧中更顯詭秘,「還以為你是個當殺手的好材料,誰知還是下不去狠手。你這樣怎麼能得到鷹的心呢?」他冷哼著,不再看臉色變幻不定的綠兒,只是衝著玉簪冷笑,「也好,七爺和鷹就快到了,就先在這兒把你解決了。」五指成爪,牢牢鎖住玉簪的肩頭。
玉簪痛得慘叫一聲,貝齒咬破嘴唇卻不肯出聲求饒。眼見高寂舉起手掌。掌心漸漸變色,先是藍而後紅、暗紫、最後變得漆黑如墨。「我這『五毒掌』雖只練到第四重,但對付你這樣不會武功的女人,只要輕輕一觸,也就足夠了。玉簪姑娘,不知你是想讓七爺為你傷心欲絕地抱著你的屍首痛哭時中毒身亡呢?還是想讓他身中刀劍而死呢?我想玉簪姑娘是想看七爺對你情深意重的那般死法吧……」
手指慢慢逼近,彷彿有針刺在眉心。那種壓迫感讓玉簪不禁閉上雙眼。剎那間,綠兒突然撲前,匕首無聲無息地刺出。
風大雨大,原該是聽不見看不見的。但高寂卻突然縮手出指夾住貼上衣衫的匕首,回望綠兒的眼燃著火焰般灼熱的光彩,「世上男人瞧不起女子,就是因為有太多的像你們這樣感情用事的蠢人!你以為你救得了她嗎?我只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殺死你。不過你放心,我會讓你們這對好姐妹一起上路,也好黃泉路上做個伴!」手上用力,指間匕首頓時斷作兩截。
綠兒退了一步,又驚又懼。
「是人就有感情,若人都沒了感情——你又從何而來?!」拼著一口氣,玉簪大喝,一張口狠狠地咬在他的手臂上。高寂吃痛放手,玉簪跌在地上掙扎起身,和綠兒互相攙扶著。「高寂,你武功高、人聰明,可不代表咱們就要任你宰割,你要咱們的命,可也要付出代價!」
風雨之中,生死之間,高寂看著兩個一身狼狽的女子,忽然有一種好笑的感覺,「咱們?!你是忘了剛才還有人拿刀子要殺你吧?」
綠兒一顫,不敢扭頭去看她的表情。卻聽玉簪揚聲道:「就算我死在她手上,她還是我妹妹——這是什麼都無法改變的!」就算會傷心,會憤怒,會怨恨,可那八年的點點滴滴在心,如何能夠抹煞掉?!
「姐、姐姐!」綠兒看著她,忽然慘然笑道:「高寂,你說男人瞧不起女人是因為這世上有太多的感情用事的女人。我倒覺得不是,而是因為有你這樣狠辣無情,瞧不得別人好的女人才對吧?!」
「你說什麼?」厲喝一聲,高寂的聲音有些發啞,卻有著令人寒心的殺機。
「說什麼你心裡有數!別以為你戴了一張死人的面皮,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沒人認得出你是個女人……」一支寸長的鋼針掠過臉頰,帶著幾根頭髮釘在身後的樹桿上,綠兒不得不住口。手掌撫過臉頰,她怔怔地瞧著掌心的血轉瞬被雨水一絲絲地沖淡衝散。她雖然又懼又怕卻也有著無比憤怒,猛然推開玉簪,「武功高又怎麼樣?還不是和我一樣沒人要沒人愛!你想殺——就過來殺我啊!」
「不要,綠兒。」玉簪驚叫,看一眼沒有動的高寂,猛地抱起綠兒就跑。她才不管這高寂究竟是男是女,她只是不想死在這兒啊!更不想連累了爺。
沉默了許久以後,高寂終於抬起頭,雨水順著發滴落在唇邊,雨霧中鎖定目標。他不急,只一步一步地逼近,好像貓戲弄爪下的耗子,那種噬血的殘忍的快感化做一個令人膽戰心驚的冷笑。
慌亂中回首一瞥,高寂陰森死板的臉如地獄的鬼魅如影隨形。玉簪突然用力一推綠兒,自己扭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跑去,「高寂,你要殺我還不快來!」跑了沒兩步,突聽綠兒一聲驚叫,高寂冷幽幽地低笑,「不如你乖乖回來讓我殺好了。」
腳步一頓,玉簪僵立半晌慢慢回過身去。果然見綠兒落在高寂的手上。抬起臉瞧她,綠兒慘然道:「你走好了,不用管我。」
高寂森然一笑,語氣卻是十足十地嘲諷:「這種時候還說這種話,你這是真情呢還是犯傻呀?嗯哼,對了,你是知道她那個人的,你越是叫她走她就越不會走……八年的姐妹畢竟不是白當的。」目光落在玉簪的身上,他慢吞吞地道,「你是留還是走——都隨你!」鋼針尖利無比,只輕輕一刺已劃破了綠兒細嫩的粉頸。
「不要!」玉簪喘息著喊:「你不過是要拿我威脅七爺,與綠兒毫無關係,你放了她,我過去就是!」一步、兩步……只要再近兩步……顫抖的手緊緊捏著手中的銀釵,雖不鋒利,卻足以傷人吧?三步、兩步、只要再近一步……
玉簪心裡默數著,一雙眼牢牢地盯住高寂抓著綠兒的手。突然橫裡伸出一隻手將她抓住,「鷹!」高寂的怒叫讓兩個人心頭劇震。
「鷹?」玉簪扭頭看著抓著她手臂的男人頓顯喜色,急叫,「快救綠兒!」
鷹皺著眉看過去,對上綠兒哀然的眼卻仍是不動聲色。
高寂冷笑,「鷹,你抓住玉簪姑娘做什麼?難道真是想讓我殺了綠兒嗎?還是你心裡早就打算好了,等著七爺和綠兒歸了西,就帶新歡遠走高飛吧?!」
「高寂,你別胡鬧了。」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七爺他們隨時都會到,要是你誤了爺的事,會有什麼後果你自己可要想清楚。」
「後果我自己清楚得很,不勞你費心提醒。」慢慢鬆開了手,高寂仍是一臉冷笑,眼中卻突然有了些悲淒。
「你們真的想清楚了?」熟悉的聲音,哪怕只是低低的一哼,玉簪也會在幾百人裡辨出他來。可在這深深的夜色中,在狂風的呼嘯中,聽得卻恍惚得像一聲遙遠的夢。
「爺!」玉簪哽咽地喚著,卻喚不來那人的目光。
「你們想清楚得罪六爺的後果,可想過得罪了七爺我又是什麼樣的後果?!」永琮冷冷地道,自從現身就沒看過她一眼。
是她的錯!她不該瞞著爺偷偷地跑出來,更不該落在鷹的手上拖累了爺。但,就算千錯萬錯皆在她一人的身上,還是想讓爺能再看她一眼啊!
「沒想到七爺真是個多情之人,竟真的為了一個侍婢孤身犯險。」高寂冷笑,臉上卻面無表情,一雙眼卻轉個不停。
「你不用瞧了,魯圖爾他們就在後面。」永琮淡淡一笑道:「你當我是九阿哥,只懂匹夫之勇嗎?」
「匹夫之勇又怎麼了?」壯碩的身形如風衝過來。永恩惱道:「七哥不是匹夫之勇幹嗎跑那麼快啊?」
「那是七哥惦記美人,哪像你是為了打架來的。」永璇的笑聲傳來,魯圖爾身後是一個玉簪沒見過的黑衣人,不!她是見過的——對了!是那夜與爺見面的黑衣人。怎麼這會兒還穿成這樣子?
玉簪蹙著眉,等永璇出來,更瞪大了眼。這……其實下雨天打傘是很正常的吧?!但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這種氣氛,永璇居然還有興致打了一把杭州產的油紙傘,也、也不太正常吧?
玉簪目瞪口呆地瞧著那傘上比翼蝶的時候,永璇卻瞅著她「呀」了一聲:「好好的一個姑娘,偏鬧得這麼灰頭土臉的,怎麼讓人看得下去呢?」
鷹耐著性子看永璇珊珊行來,取出手帕拭著玉簪臉上的泥污。玉簪卻鬧得滿臉通紅,「奴婢自己來。」要接帕子卻讓鷹扯著退了兩步。
永璇皺起眉,倒難得有了幾分主子的架勢,「現在七爺也來了,你們還抓著玉簪做什麼?還不快放人!」
鷹揚起眉,還未說話。高寂已冷森森地道:「原本只打算七爺一個人來的,但既然二位爺也來湊熱鬧,倒也省了將來來麻煩!」突然一聲忽哨,尖利刺耳,遠處隱約傳來回應聲。
永恩臉色一變,皺眉道:「這好像是那個『萬殺堂』的聯絡信號。」
永琮低哼,有三分不屑七分警戒,「沒想到六哥會和殺手組織有關係,看來我是小瞧了他。」
「七爺畢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又怎麼能什麼都知道呢?」高寂冷冷地瞧著他們。四周如鬼魅般出現的黑影漸漸將眾人包圍。
「八爺,得罪了。」鷹放開玉簪,一掌劈出,卻讓永璇一個閃身避過。
「我說鷹,你若要打架,那邊有人,我可是來照顧美女的。」永璇輕笑,已伸手扶住了王簪。鷹略一遲疑後轉身而去,「這位姑娘,也一起避避雨吧!」永璇笑瞇瞇地衝著綠兒,綠兒一猶豫,還是撐起身子過來了。
「玉簪,坐著。」扶她到大樹下,永璇微笑著,一把傘遮住風雨,自己卻站在風雨裡。
「八爺。」玉簪叫了一聲卻不見他回應。只看到他憂慮的側臉。或許,玩世不恭、風流成性也不過是八爺的面具吧?而掩在面具下的是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在心裡一歎,玉簪側目對上綠兒炙熱如火的目光。「你的臉好紅。」她下意識地低叫,伸手要摸卻被綠兒如避蛇蠍似的避過。這一避,原本不穩的傘便掀了開去。風雨襲來,活生生的阿修羅地獄便現在眼前。玉簪猛地站起身,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八阿哥的那把傘,遮住的不止是風雨,更是人世的殘忍與血腥吧?
「玉簪!」開口叫了一聲,見她沒反應,永璇也只是一歎,然後道:「七哥功夫不錯,你不用擔心的。」
「這世上就是這樣,我不殺人,人必殺我……」綠兒魔障似的低哺,驚醒了玉簪。只見綠兒臉上赤紅,一雙眼更是泛上血絲,不禁害怕。
「綠兒!」她試探著叫了一聲,驚得綠兒回頭狠狠地瞪著她,像是見了仇人般雙手顫抖,呼吸急促,殺機迫人。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發出一聲急促的叫聲,扭過頭去,「什麼姐妹什麼親人?!都是騙人的鬼話!我恨你!只要你活著一天,鷹就永遠都不會喜歡我……」
「綠兒!」玉簪吶吶無語。
綠兒猛地扭過頭,「只要殺了你,就行了!」
「玉簪!」永璇大驚,伸手去扯,卻見玉簪身子前衝,猛地推開綠兒。一驚之下突覺殺氣從背後入骨,一扭身,正好避開迎面飛來的鋼針。「這位是——」雖然狼狽,卻不失儀態。
高寂低哼一聲:「我是誰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八爺能不能既救得了自己又護得了她們。」
※※※
劍光交錯,劍氣透骨,即便是風雨也掩不住的血腥之氣浮在鼻間。
「鐺!」雙劍對撞,永瓊直視鷹冰冷的雙眼,「你這樣的人才真是可惜了,竟要為虎作悵。」
鷹一聲冷笑,有絲不屑,「誰是虎?即便六爺是虎,你七爺又何嘗不是頭狼?狼虎之爭,我也不過擇強而侍!
永琮聞言一笑,「你認定六哥比我強了?」
「不錯!就算七爺你別處勝過六爺千百倍,卻是永遠都比不上六爺的心狠手辣——七爺,你太多情了!」
「多情?」手中長劍不歇,永瓊笑問,「就算是身為殺手的你也未必真是無情之人吧?」
鷹心頭一震,內力便有鬆懈。被永琮趁隙又進三分,他急退三步,扭身看時,卻面色大變,永琮微怔,隨之望去也是臉色一變,兩人對視一眼,一齊飛身追去。
「七哥!」永恩隨手砍下,跳出圈子,衝著魯圖爾、薩威叫道:「這兒就交給你們兩個了!
魯圖爾點頭也不應聲,手中刀劈出,卻聽身後薩威的慘叫響起:「爺,你這樣對咱們,真是沒良心!」
薩威的厲叫讓永思皺眉,搖搖頭又追了上去。待追得近些,便看見永璇和玉簪、綠兒三個在高寂的追殺下狼狽逃竄,而七哥和鷹又追在高寂身後,「哎,這個八哥,早叫他少近女色勤武功,偏是不聽,這下可好……」他喃著,不無幸災樂禍之意,待要逼近,驚變已起——
「受死吧!」高寂嘶聲大喝,手中鋼刀直劈而下。
絆倒在地躲閃不及,玉簪只能閉目尖叫……卻久久覺不出刀劈在身上的疼痛,只一個身子軟軟地向她壓來,耳邊更是聽到人驚叫:「綠兒!」她張開雙眼,正好抱住緩緩倒下的綠兒。一要都像中了魔咒,變得緩慢而遲鈍。綠兒慘白的臉,高寂愕然的眼神,明亮的刀光,妖艷鬼魅的血色……
玉簪突然放聲尖叫:「啊——」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消除掉所有的魔咒。
高寂目光恢復冰冷,轉身對上鷹和永琮,「鷹,我已如你心願替你解決了一個麻煩。」分明看得出鷹眼中的殺機,他卻只是冷笑以對。
目光轉處,永瓊面露不忍之色。卻只將目光放在高寂和鷹的身上,嚴陣以待。
「你不該殺她……」她的癡纏,不是令他厭惡嗎?他喜歡的人該是那個心腸又好又軟的女人而不是這甘願隨他墜入魔道,變得瘋狂噬血的女人啊!可為什麼,他的心如此痛?好似誰活生生挖了他的心去一樣。痛得他只想——殺!
「殺!」狂吼出口,手中長劍幻出光影,如狂風般夾著雨珠狂湧而來。永琮心神一凜,伏劍擋開數劍,才發現鷹的攻擊並不是對他一人,更多的是高寂。
「遊戲越來越有意思了。」高寂哈哈大笑,回手攻向鷹,又不時攻向永琮。
「有意思有意思!這麼有趣,怎麼能不算上我?」追上來的永恩合身衝入,纏鬥不休。
「綠兒……」究竟過了多久,當她再恢復神志,終於喚出那個讓她心如刀絞的名宇時,懷中的身體已漸漸變得冰冷。是這風,是這雨,讓她的身體變得如此冰冷?她也希望啊,可是她知道不是。
玉簪失聲大哭,卻根本說不出別的話來,只是不停地擦著綠兒臉上的水和不停從嘴裡冒出來的血。
「鷹……」她將耳朵湊近綠兒顫抖的唇,終於聽到模糊的聲音。
「你要見鷹?好好,我叫他來,我叫他來……」玉簪應著,嘶聲叫:「鷹!綠兒快死了……求你、求你過來看她最後一面……」
哭聲入耳,鷹心神劇震,神思恍惚時竟未避開迎面劈來的鋼刀,刀鋒切入骨中的聲音沉悶而深沉……
收勢不住,永恩長劍直刺而入,「喂!你這混蛋!這是打架不是玩呢!幹嗎傻站著不動……」正自罵著迎面一刀劈來,永恩慌忙側身,卻聽一聲低笑,一道人影自身邊掠過,絕塵而去。
「混賬!還沒打完就想跑!」永恩大喝一聲,要追卻被永琮一把扯住。愣了一下,只見鷹撐著身子,竟未倒地。反運掌疾拍,逼出嵌在腰上的長劍。
「喂!那是我的……」把一個「劍」字硬在喉間,永恩也禁不住在心裡贊上一句「真漢子」!
好長的路……明明很短的距離,竟似乎是一條他這輩子走過最長的路。當鷹掙扎著來到玉簪的身邊握住綠兒的手,綠兒已沒有力氣再說半句話。嘴唇顫抖著,卻只是發出無意義的喘息。惟有一雙眼流出既悲哀又無奈的痛苦。
鷹撫著她慘白的臉,突然笑起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的心願只是想要永遠和我在一起,現在已經可以了。再不會有什麼事會使我們分開……」他的淚水忍不住落在她慢慢合上的雙目上和含笑的唇邊……
鷹抱起已經冰冷的綠兒,低低地在她耳邊道:「這次,我是說真的……」
「綠兒!」嘶聲叫著,玉簪猛地起身,腳下一軟栽進永琮的懷裡。「爺……」她哭著叫了一聲,不忍再看鷹踉蹌的背影。「死的該是我,而不是綠兒……」她嗚咽著,才覺得頭開始發昏。
「我不管是誰死,只要你平安就好。」永琮還是如一貫冷冷的表情,但看見她迷濛的眼神,突然用力搖晃著她的身子。「你聽好,我不管你轉的什麼心思。你休想再離開我半步!」
爺是在生氣,是她神志不清,怎麼竟在爺的眼裡看到那麼多那麼濃的深情呢?玉簪模糊地想著,低聲道:「爺,我頭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