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竹苑內,一對坐在溪邊無憂無慮的小兒女,脫掉了鞋襪,將腳伸入清澈的溪水裡,放聲高歌,享受著難得的浮生半日閒。
「元熙,你沒去學堂上學,若是讓你爹知道,他一定會罰你的。」一曲唱罷,香綺不安的說著。
「沒關係啦,反正子日先生老眼昏花,學堂裡少了我一個他也不會發現的。」元熙安撫著她,繼續說:「況且,他教的論語孟子只是照本宣科,終日搖頭晃腦的要大家跟著念。光是教大家背死書,也不解釋書中的道理,無趣得很。」說完,他抓起一顆小石子,丟到水中。
「怎麼你們老愛叫趙老夫子『子曰先生』?這是誰幫他取的渾號?」香綺笑著問道。
「除了元凱那個頑皮鬼,還有誰會想得到。因為趙夫子老是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怠。』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整天子日子日個不停,所以元凱給他取了個子曰先生的渾號。」
元凱是元熙的弟弟,在郭氏學堂裡以調皮搗蛋出名,常帶頭惡整夫子,不過對於兄弟朋友,倒是很夠義氣,像元熙剛剛能順利從學堂溜出來就是元凱的掩護。
「娘老是說元凱調皮搗蛋,但腦筋靈活,只是不肯好好用功,不然將來肯定大有出息,如今看來這話果真不假。」香綺笑道。
「元凱今年不過十一歲,等腦筋開竅再用功也還不遲。」元熙輕笑道,「奶奶未免也太過心急了。」
「是啊,不過真羨慕你們,能在學堂讀書。」香綺低下頭,悶悶地說:「有機會上學堂是一件挺快樂的事,外頭的清苦人家連上學的機會都沒有呢。」她回憶當初和大家一同上學堂的快樂景象。
郭家學堂是郭老爺的父親專門為郭家的學齡子弟所設立的,所有郭家的子弟從六歲開始,硬要進入學堂讀書習字,學習四書正經和孔孟之道,直到十八歲成人為止。但女孩子只依個人程度念完三字經、千宇文、千家詩等書後,就不必再上學,而要開始學習閨閣禮儀、針黹女紅等,以便將來出嫁後,能得到夫家的讚賞,因為『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在這個時代仍是人們信奉不移的教條。
香綺也和其他郭家女孩一樣,十二歲以後,便不再上學堂讀書,不過和府裡其他女孩不同的是,當大家開始過著關在繡閣錦戶裡,足不出戶的小姐生活時,她卻猛往香草堂鑽,和郭老爺學習香花藥草的知識,所以就某方面而言,她並未間斷學習,所以她的思想也和其他女孩略有不同。
「如果上學只是為了求取功名,光耀門楣,那多沒意思,還不如像你一樣,學些自己喜歡的藥草知識。」元熙對於香綺能自由自在的學習自己喜歡的東西感到羨慕,像他對寫詩做文章沒啥興趣,對山水人物等倒是挺感興趣,幾乎將所有的課餘時間都花在這上頭。
「咱們家是從商起家的,辦學堂的目的就是希望後代子孫有人能光宗耀祖,讓咱們家擺脫商人階級,成為書香門第,這是老太爺的遠見,也是他的百年大計。」香綺不喜歡元熙這種散漫的論調,她擺出上輩的姿態,義正詞嚴的訓斥著元熙。
「是,姑姑。」元熙調皮的向她敬個禮。每當香綺擺出大人樣教訓他時,他總愛抬出這頂大帽子扣在她頭上。
兩人輩分上是姑侄,但因為年齡相近,所以他們並不以此相稱,家中大人也不以為意,平日大家都以兄姊弟妹名諱混稱。
「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早上我把你從奶奶那裡劫出來,恐怕這會兒你已經被那群三姑六婆的口水淹沒啦了!」雖被訓斥,但元熙仍不忘向她邀功。
「這倒是,我還得謝謝你呢!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就悶死在紫雲軒裡。」想到那群閒著沒事做的女人還在紫雲軒進行批鬥大會,香綺就害怕。
「奶奶不喜歡你整天跑到香草堂去吧。」元熙能體會郭夫人的心思,因為他也不贊成香綺整天像個野丫頭似的,在藥草堆裡打滾。
「娘不喜歡我也沒辦法,這是我唯一喜歡的事啊!」香綺歎了口氣,「要我整天關在房裡繡花繡草的,我恐怕會一病不起哪!不如叫我在藥草園裡接觸那些花花草草,我還自在一些。」
「多學點刺繡什麼的也不錯呀,若是有喜歡的人可以繡個荷包送給他嘛。」元熙遊說她,私心希望有天能收到她親自繡的荷包。
「那些東西叫針線房裡的姊姊妹妹們做就好了,看你要多少有多少,做什麼一定要親手做,真是浪費時間。況且……」
「況且什麼?」元熙急著迫問。
「不告訴你。」想到這個香綺霎時羞紅了臉。
「哎喲,好姊姊,你就告訴我嘛!」看她忽然臉紅,元熙直覺一定是很要緊的事,他千拜託萬拜託的,要她說出心中的秘密。
「好吧,告訴你也無妨。」香綺拗不過他,語氣認真的說:「我呀,會送我親手調的香粉給我喜歡的人。」
「真的嗎?那你上次送我的那瓶香粉算不算?」元熙吞吞口水,緊張的問。
「哎呀,那個不算啦,那瓶香粉配了好幾瓶,你娘和元琴我也各送了一瓶,娘還要我多配兒瓶好讓她送人呢。將來我要送的,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奇香,而且僅此一瓶,不會再有第二瓶了。」她心中已經想好了配方,只是尚未遇到那個想送的人。
「什麼嘛!害我白高興一場。」元熙咕噥道。
「不過,說實在的,這身打扮還真叫人渾身不舒服。」香綺彆扭的拉著身上薔薇紅的新衣裳。
「不會呀!看起來倒是挺賞心悅目的。」已經開始懂得欣賞異性美的元熙,笑嘻嘻的說:「我看你真該多穿穿這種衣裙,別老是一套褲裝打扮。剛才看到你,我差點認不出來哩!」想到剛才步出紫雲軒大廳的香綺,那溫雅的大家閨秀模樣,讓他有驚為天人之感,差點忘了自己的目的。
「拜託,元熙。」香綺搖搖頭,一臉受不了的樣子。「你怎麼和娘說得一模一樣,真是煩透了。」
「可是這樣真的很好看嘛!」元熙注意到她的耳垂上掛著粉色碧璽耳墜,隨著她搖頭的動作,像兩架鞦韆般前拋後晃,而插在雲髻上的風釵,更像剎那閒活起來似的,兩隻翅膀震動著,像要直上青雲的神氣。
「我叫你別說了,你聽見了沒呀!」看他一臉呆滯的望著自己,香綺生氣的嚷著。
「好好好,不說不說。」元熙愣愣的順著她的意思回話,其實他根本記不得剛剛她要他別說什麼。
雖然從小一塊長大,兩人熟得不能再熟,但不知打何時起,元熙覺得自己變得不像小時候一樣,可以自自然然的和香綺打打鬧鬧,一顆情竇初開的心,讓她的一顰一笑給悄悄佔據。
雖然明知兩人是姑侄,明知這份感情不會有結果,但元熙仍像憤不顧身的飛蛾,執意撲火。他心中有無數個念頭,想要一一傾訴給眼前的佳人知曉。元熙天真的想著,或許他們可以懇求長輩同意,或許他們可以私奔……只要先肯定佳人的心意,一切都不成問題。
「香綺,有件事……」元熙一正臉色,亟欲知道她的心是不是和他一樣。
「你幹嘛變得正經八百的?」香綺出其不意地掬起一把水潑在他臉上,隨即提起羅裙拔腿就跑。
「可惡,別想逃!」抓起鞋子,元熙怒沖沖的追趕著她。
「有本事就來抓我呀……」香綺朝他扮個鬼臉。
竹林裡兩個嬉鬧的人影,像紅粉黛綠的兩隻粉蝶,在初夏的飛竹苑裡揮灑著他們最後的一點童真。
「哎喲!我的大小姐,你跑到什麼地去啦!」香綺身後來一聲驚呼。
※※※
晌午過後,香綺拉著裙擺、躡手躡腳的溜回紫雲軒,她算準現下是郭夫人的午睡時間,打算趁這個時候回房換下一身累贅的衣飾,然後直奔她的避難所——香草堂,沒想到才跨進紫雲軒前院就被丫環小紅逮個正著。
「噓!你小聲點,別吵醒夫人。」香綺頻頻對她使眼色。
小紅是郭夫人指派給香綺,負責打理衣裳首飾、沐浴梳洗,及傳話、處理雜事的貼身丫環。雖然小紅名義上是香綺的貼身丫環,但實際上是郭夫人的眼線,負責留意香綺的每日動向。
「小姐,夫人早有交代,你若要出門必須將去處交代清楚,否則苦的是咱們這些下人哪。」小紅拿著雞毛當令箭。
「知道了、知道了。」香綺不耐煩的回答。
「夫人還在午睡。」看到香綺朝裡頭張望,小紅故作好心的說。
「那就好。我現在回房更衣,你在外頭幫我守著,若是夫人醒了,趕緊通知我一聲。」她要趁娘親還沒睡醒前快點換好衣服出門。
「可是……」小紅遲疑著。
「別可是了,就這樣。」香綺不理會她的遲疑,一溜煙的跑上二樓。
紫雲軒二樓是屬於香綺的私人空間,除了她的閨房外,還有一間書房和起居室,另外還有一間從來用不著的織繡房,一年前她把這間織繡房改作儲香室,特別訂製了數十個小匣子、小櫃子,專放些冰麝、旃檀、香球、香粉、香丸等物。
寂靜的午後,任何一點聲響都變得特別噪耳,香綺一邊留神樓下的動靜,一邊小心自己的動作,將音量降到最輕。
她手忙腳亂的卸下頭上釵鈿珠翠等飾物,又脫下玉鐲、金錸子等叮叮噹噹的首飾後,隨手抓起一件輕便的連身衣衫罩上,才繫上腰帶,就聽到外頭有腳步聲傳來。
「小姐,夫人醒過來了。」小紅壓低嗓子在門外叫道。
「該死。」真會被這些珠光寶氣的衣飾給害死。香綺低聲咒罵。
「待會夫人問起我,你就說我還沒回來,知道了嗎?」香綺打開房門偷偷交代小紅,她打算找機會開溜。
「可是小姐,夫人說有要緊的事找你呢!」其實剛才香綺上樓後,小紅已向春鶯通風報信。
「你怎麼會知道夫人有事找我?」香綺懷疑的看了她一眼。
「早上夫人就交代過,看到小姐千萬要留住小姐,夫人說這回不能再讓你溜走了。」小紅心虛的低下頭瞧著地上回道。
「你剛才怎麼不早說呀!」香綺氣鼓鼓的說。早知道剛才就直接往香草堂去,不要回來換什麼衣服了。
「我原本要說的,只是小姐急著……」小紅用力擠出兩淌眼淚。
「算了、算了,你別哭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最怕看到別人掉眼淚的香綺,反過來安慰小紅。
「剛才算是我的不對,你就別哭了,你先告訴我夫人找我有什麼事?」看見小紅好不容易收起眼淚,香綺乘機向她打聽。
「這種事情小紅不敢亂說。」
「你就告訴我,好讓我心裡有個底,說嘛、說嘛!」香綺軟言勸誘。
「既然小姐這麼想知道,那小紅就說了,早上夫人她……」
「有什麼好笑的事情?你也說來聽聽,好讓我開心一下。」春鶯揚聲問著小紅。
「春鶯姊。」小紅見了郭夫人房裡的大丫環春鶯,就像老鼠瞧見貓一樣,趕忙彎腰向春鶯鞠躬。
春鶯越過小紅,向香綺福一福身後道:「夫人請香綺小姐下樓,她有要緊事要和你商量。」
「知道了,我這就下去。」香綺瞄一眼鏡子裡的素裝美人,心不甘情不願的關上房門下樓。
等香綺下樓後,春鶯看向小紅,警告道:「說話小心點,沒你的事就少多嘴。再讓我逮到一次你向小姐亂嚼舌根,我就請夫人把你調到外房去。」
春鶯素來討厭房內的丫頭、婆子們,沒事在夫人、小姐面前亂說話。性子耿直忠厚的春鶯頗得郭夫人信任,因此紫雲軒內,上至內房的丫環、老媽子,下至外房灑掃粗使的丫頭、小廝,莫不敬畏她三分。
「是,春鶯姊。」被郭夫人身邊的牌丫環教訓,小紅只有低頭稱是,也不敢多說半句。
「聽見什麼就當沒聽見一樣,才能明哲保身。記住,咱們下人,只有眼睛和耳朵,沒有嘴巴。」春鶯提醒她後,面無表情的轉身下樓。
「什麼嘛,說穿了也不過和我一樣是個下人,神氣什麼,等小姐嫁到高家去,到時我就不用受你這等閒氣!」小紅在她背後忿忿的叨念。
※※※
早上聽到郭夫人和高家夫人商量兩家的婚事,此門親事若成,身為小姐貼身丫環的她肯定會隨小姐陪嫁到高家。頗有幾分姿色的小紅,開始幻想自己被高家少爺看上,成為二房姨太,也算是半個主人,到時看還有誰敢瞧不起她。
身為婢女,除了這條出路,小紅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可以過好日子,但一心只想踩著別人的頭往上爬的她,卻沒想到另外一點,做個表面風光的姨太太,說穿了不過是男人的玩物,或許可以吃好穿好,但終究是只展不了翅的鳥雀。若是碰上沒良心、喜新厭舊的主人,三天五天玩膩後,丟在一旁不理不睬,其淒慘的景況,比約滿之後就是自由身的奴婢更為淒涼。
小紅悄聲下樓,躲在大廳旁邊的屏風後面,偷偷聽著大廳裡郭夫人和香綺的對話。
「香綺小姐,請你在這邊等一會兒,夫人正在更衣,馬上就出來。」春鶯走下樓向坐在廳裡的香綺說道。
「好,你去忙吧。」香綺悶悶的回答。
香綺喝了口茶,懶懶的歪坐在椅子上,她後悔的想著:早就知道小紅是娘的眼線,還要她把風,我真被太陽曬昏頭了。
雖然香綺是小姐身份,但實際上也沒比一隻寵犬自由多少,尤其在紫雲軒裡,四處都是郭夫人的眼線,一舉一動都有人向郭夫人報備,所以香綺不喜歡待在紫雲軒,除了在書房研究藥草的書,以及就寢外,她大半時間都待在讓她覺得無拘無束的香草堂,再不然就是跑到飛竹院和元熙、元凱、元琴兄戲耍玩鬧。
香綺在廳裡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郭夫人出來,她焦躁的在大廳裡來回踱步。
郭夫人每天要花不少時間在梳妝打扮上,從更衣、撲粉、畫眉、描唇,到梳頭、穿戴首飾、撒香粉等全套功夫做下來,一個時辰的時間是跑不掉的。香綺等得不耐煩,好幾次悄悄的往門口移動,若不是春燕在一旁硬攔著她,她早不顧一切的溜走。
「香綺小姐,夫人有令,要小姐在大廳候著。」春燕和她姊姊春鶯一樣盡忠職守。
「燕姊姊,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香綺向春燕撒嬌。想到待會娘親出來,肯定要向她叨念早上的事,念完後緊接著就是女誡的婦德、婦言、婦容、婦功那套大道理,一想到這裡,她就一個頭兩個大。
「香綺小姐,你就稍安勿躁,待會夫人有要緊事要和你商量呢。」春燕抿嘴嬌笑道。
怪了,怎麼今天大家都不太一樣,不但傻傻的笑個不停,也不像平日那般好說話,難道真有什麼大事要發生?香綺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正當香綺惴惴不安時,郭夫人終於滿面笑容,施施然地從房內走出來。
「好消息,香綺,這真是個絕妙的好消息呀!」不同於往常的訓誡,郭夫人一出來就拉著女兒的手,喜孜孜、笑吟吟地直瞧著她。
「什麼好消息讓娘這麼高興?」香綺被瞧得渾身不自在。
「你還記不記得今天早上座上有一位高夫人?」
「娘,早上夫人小姐那麼多,我怎麼記得了誰是誰?」被滿座庸脂俗粉包圍已夠叫她暈頭轉向,哪還有工夫去記什麼高夫人矮夫人的。
「就是穿一件盤花領、紫金旗袍,梳著如寶髻的高夫人嘛!」郭夫人提醒她。
香綺恍然的點點頭,不解的問:「娘,那個高家不是咱們家生意上的頭號勁敵嗎?怎麼會成為娘的座上客?」
「哎呀!做生意各憑本事,那是男人家的事,和咱們閨閣之交沒有關係,況且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嘛!」
「哦。」香綺有聽沒有懂,反正也不關她的事。
「況且咱們兩家在不久的將來,可能會結成為親家,到時候不就化干戈為玉帛了嗎?」
「親家?什麼親家?」香綺心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大。
「呵呵呵,今早高夫人一看到你,就喜歡得不得了,問你可曾定親,若是沒有,她屬意你做他們家媳婦。」
香綺登時愣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郭夫人自顧自的道:「高家二公子今年二十有五,尚未娶親,今早高夫人看到你,就直說你們兩個看來簡直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她要我問問你的意思,選個良辰吉日好上門提親。」
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嘛!香綺暗想。
郭夫人見她只是低頭不語的玩衣帶,只當是女兒家害臊,加把勁的遊說:「這高家,在金陵也是富有人家,和咱門郭家算是門當戶對。聽說高二公子生得相貌俊俏、風流倜儻,一點也不輸你幾個哥哥。」
看她還是沒有反應,郭夫人笑著逗她,「咦,這是你的終身大事,你倒是說說話呀!」
「娘,你和爹商量過了嗎?」香綺認為郭老爺應該會反對這門親事。
「這件事由娘作主,只消你點個頭,你爹那邊不是問題。」想到丈夫為了將香綺留在身邊,不惜拆穿女兒不是親生的事實,她就生氣,為了保護香綺,這門親事一定要談成。
看來這件事娘並未和爹商量,現下只有向平日疼她的爹求救了。香綺暗忖。
要她嫁一個只憑三言兩語臆測,性子相貌全然無從瞭解的陌生人,她覺得這簡直是荒謬可笑。
「娘,這件事情我要好好考慮。」她提出緩兵之計。
「是嗎?那不要考慮太久,讓娘和高夫人乾等呀!」郭老夫人不放心的叮囑,「不過香綺,你要知道兒女的婚姻大事但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旁門左道的情事我可不能同意。像幾年前,張家的大小姐居然和一個灑掃的奴僕私定終身,把張老爺、張夫人氣得差點……」
「知道了,娘。若沒別的事,我要到香草堂去。」香綺打斷郭夫人的話,以最快的速度衝向門口。
「這孩子,整日毛毛躁躁的,看來這門親事我得趕快談妥才行。」郭夫人下定決心要把這門金玉良緣搞定。
※※※
「老爺、夫人,不得了啦!」阿福跌跌撞撞的沖人郭家大廳。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郭老爺氣定神閒的問。
阿福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少爺……小少爺……回來了……」
「真是耀平回來了?」郭老爺驚呼。
「真的是耀兒回來了?!」郭夫人又驚又喜,手上一鬆,杯子翻倒在地上。
「是!是小少爺沒錯,他在前門,才剛下馬呢!」
「同行的還有什麼人?」郭夫人急忙問道,她猜測耀平會將心上人一起帶回來。
「同行的只有一個小廝,沒有其他人了。」阿福據實回答。
「只有一個小廝?怎麼會呢?」郭夫人有些疑惑,她信上不是寫得很清楚,希望耀平帶他的意中人回來見父母嗎?
「夫人,別操之過急,見了面再問也不遲。」
「說得也是。」翹首苦盼十來年,終於盼到兒子回來,這點比什麼都重要。
過了一會兒,玉樹臨風、氣度翩翩的耀平走進大廳,還未開口,他便屈膝跪倒在郭老爺、郭夫人跟前。
「爹,娘,孩兒不孝……」他忍著淚水顫聲道。
郭老爺趕忙伸手扶起他,口中直說:「好孩子,這些年委屈你了。」說著,他忍不住掉淚,而一旁的郭夫人早就泣不成聲。
哭了好一會兒,郭老爺才忍住哽咽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是喜事,大家不應該傷心,應該高興才是。」
「是呀,老爺說得是,我們應該高興才是。」郭夫人雖然同聲附和,但仍是止不住老淚縱橫。
※※※
耀平歸府的消息迅速傳遍郭府上下,平日養在深閨裡的女眷們,紛紛打點妥當,到大廳裡瞧熱鬧,而一些好奇的丫環,也躲在屏風後偷偷瞧著,擠不進大廳的小丫頭也猛朝廳內偷覷,只求討個送茶水、送瓜果的差使,可以讓她們一睹傳聞中四少爺的丰采,一時間郭家大廳裡頗有百花勁芳的氣象。
「怎麼沒瞧見香綺的人影?」一陣閒話家常後,耀平隨口問起心中最在意的人兒。
「香綺呀,她大概又待在香草堂後的藥草子裡了。」琬兒輕笑著回答。
「香草堂?」耀平對家中情況還不是十分瞭解。
「是呀,你爹在香草堂後辟了個藥草園子,香綺一天到晚都待在那兒弄些花花草草的。」
「這倒有意思。」想不到他的小佳人還有這等閒情逸致。
「我差人把她叫回來好了。」郭夫人揚聲叫喚香綺的貼身丫環,「小紅在嗎?」
「小紅在,夫人。」聽到郭夫人叫喚,小紅趕忙推開人,擠進大廳。
「你和阿福到香草堂把小姐接回來,順便到店裡通知大少爺和二少爺,請他們今天早點回府,今晚我要在紫雲軒設宴為四少爺接風洗塵。」郭夫人吩咐道。
「是,夫人。」小紅恭敬的回答。能在眾多丫環中得了一個露臉的機會,她覺得自己真是幸運極了。
「娘,不用了,我也想到香草堂走一趟,順道看看藥草園子。」他希望私下見到香綺,而不是被一圈人團團圍住,連話都沒法說。
「這樣子呀。」郭夫人有些腕惜,她還想與小兒子多說點話,填補這十幾年來的空白呢!
「也對,讓耀平走一趟香草堂,順道看看咱們的藥草園子,耀平是這方面的專家,或許可以給香綺一些建議。」郭老爺點頭道。
※※※
出了郭府大門,小紅大著膽子搶上耀平跟前,「四少爺,小紅給你帶路,香草堂的藥草園子大得很,多個人找小姐也比較快。」她嬌聲媚氣的獻慇勤。
「不用麻煩,有阿福帶路就夠了。」耀平客氣的推辭。
「四少爺,你不用客氣,小紅是香綺小姐的貼身丫環,陪你去找小姐是應該的。」她見風轉舵,巴結著眼前的耀平。心想與其奢望當不知長得是圓是扁的高家少爺小妾,不如乘機攀上這相貌俊逸的四少爺。
「你是香綺的貼身丫環?」
「是。」
「既是貼身丫環怎麼沒隨侍在小姐身邊?」耀平語氣犀利的質問。
「這……」小紅頓時啞口無言。
明為香綺的貼身丫環,暗為郭夫人眼線的小紅,牆頭草的個性在紫雲軒裡並不得人緣,個性瀟灑自由慣了的香綺更是對她敬而遠之,寧願獨來獨往,也不要有鷹犬在身旁。所以只要香綺到香草堂,必定將小紅遣回紫雲軒,久而久之,小紅也樂得在紫雲軒裡清閒。
「阿福,走吧。」不等小紅回話,耀平自顧自的上馬,往香草堂出發。
「遭人奚落了吧!哈哈……」
「我看這位四少爺可不簡單哪,小紅姊,要攀上枝頭變鳳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先惦惦自己的斤兩吧!」
幾個看門的小伙子嘲笑獻媚不成,反而被人數落的小紅。
「你們這幾個該死的傢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憑你們這幾隻看門狗也想來教訓我!」被爺們數落也就罷了,這會兒小紅被幾個守門人嘲弄,她悻悻然的回罵。
「嗚!汪!汪汪!」名喚小狗子的小廝,聽了小紅的怒斥,非但不怒不惱,反而故作野狗撲人狀,向小紅狂吠不止,逗得其他人樂不可支。
小紅見狀,氣得在旁邊捶胸跺腳。
※※※
往香草堂的路上,耀平向阿福打探這幾年家中的景況,尤其是香綺平日起居作息的時間,和什麼人交往,有些什麼喜好等更是問得仔細,而阿福也將所知的一一據實以告。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聽完阿福的話後,耀平已將情況掌握了七、八分。
拐入郭記本店旁的巷子,街上的熙攘人聲剎那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蟲鳴鳥叫,柳暗花明的景象。
「少爺,你先在大廳稍坐,我到後頭去找香綺小姐。」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就可以了。你去店裡通知大哥和二哥,順便帶培茗四處逛逛,傍晚再來接我和香綺小姐。」耀平蓄意支開所有閒雜人等。
「是。」
「對了,阿福。」耀平想到一件事,連忙喚住阿福。
「是,四少爺。」
「府上的丫環、老媽子等人事調度都由誰作主?」
「回少爺的話,府上的奴婢都由老夫人作主,分派到各房各院,不過要進府的人必須先經過二少爺審核、簽契之後,才送到老夫人那兒去的。」換句話說,在郭府裡,握有人事實權的人是震平。
「那好,你見到二少爺後,請他挑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頭送到我這兒來。」耀平吩咐道。
「不用經過夫人那一關嗎?」阿福疑惑的問道。
「沒錯,你就這麼和二少爺。」話一說完,耀平便往後園走去。
對於即將要見到朝思暮想,盤旋在心裡十幾年的可人兒,耀平胸臆裡懷著近情情怯的忐忑。在歸途上,他冷靜理智的思考計誘佳人芳心的策略,也柔情感性的幻想千樣百種旖旎風光,但此刻他才發現遐想終究是遐想,而現實終歸是現實。
此刻橫亙在他們當中的,是一條凶險的河流,狡獪猙獰的衝擊他自以為堅強壯碩,實際上卻脆弱無比的情苗。
當初分離是希望這段不成熟的稚愛,能隨著時間逐日發酵成熟,但對於一個當時尚在襁褓中的嬰兒而言,她的生命裡從來沒有他的存在啊!
從阿福的口中,耀平發覺情況比他想像中還要複雜,除了元熙這個郭老爺屆意的勁敵外,加上郭夫人中意的高家二少爺……種種不安的因子,混在他腦海裡如千軍萬馬奔騰,隨著腳步的移動,他的心更如一面戰鼓,越敲越急,越敲越響。
不管了,先找到人再說吧!耀平排除心裡種種不安,深吸口氣跨入園子。
※※※
寬敞平坦的園子衛,種植著許多耀平熟悉的植物,如茉莉、百里香、雁來紅、芍葯、紫籐、木蘭等一般常見藥用香花,也有蜀葵、朱橘、川芎、白芷、著草等可以人藥的藥草。
耀平四處轉了一圈,卻不見香綺的人影,他正在納悶的當口,忽然聽見柔軟清甜的女音,溫潤婉轉的唱出一支樂府歌謠。
「雨痕著物潤如酥,草色和煙近似無,嵐光照日濃如霧來,春風啼鷓鴣,春風啼鷓鴣,斗嬌羞粉女瓊奴……」
耀平循著歌聲,來到園子盡頭一株高大的羅漢松樹下。此株羅漢松主幹非常粗壯,大約要三人才能合抱,看起來是藥草園裡最高大的樹木。他抬起頭,瞧見一個小姑娘身穿藕色小衫,配著一件藕花裙,赤著雪白小腳,踏在深褐色粗幹上,一隻手臂上還掛著一隻籐制的小籃子,她一邊摘著羅漢果,一邊隨意的哼著歌曲。
他在樹下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她有下來的意思,他耐心的繼續等候。
不一會兒,香綺似乎玩夠了,也采夠了果實,準備下樹,怎知一個不注意,踩著了裙角,她一聲驚呼,背下臉上的從樹上往下墜落。
這下完了,摔下來一定慘不忍睹!
她緊緊閉上眼睛,等著接受猛烈的撞擊。
耀平見狀,一個箭步衝上前,伸手將從樹上掉下來,軟玉溫香的佳人抱個滿懷。
怎麼回事?身子不但一點都不痛,還覺得好柔軟,像浮在雲端一般,難不成她已經死了?香綺嚇得不敢把眼睛張開,怕見到什麼牛頭馬面、青面獠牙的怪物。
「香綺。」耀平笑著叫喚她。
咦,怎麼有個陌生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除了家裡的人,沒有人認識她呀!
「沒事了,睜開你的眼睛吧。」他鼓勵著懷中被嚇壞的小人兒。
香綺慢慢張開眼睛,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絲陽光,穿透羅漢松的樹影直射到她的眼睛,她直覺把臉撇向左邊,怎知她的小臉卻埋入一具渾厚結實的男性胸膛裡。
她訝異的再度張開眼睛,這次進入她視線的,是一張充滿笑意的臉,一雙深邃的黑眸、高挺的鼻子,溫文爾雅的氣質,香綺驚訝的張大嘴巴,久久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怎麼,嚇得說不出話啦!」耀平輕笑著逗她。
他坐在草地上,捨不得放開她。此刻香綺仍處於驚嚇狀態,怔怔的望著他,絲毫沒注意到姿勢的改變。由外人看來,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對親暱的情侶,而不是初次見面的人。
「是你……」香綺傻愣愣的吐出兩個字。
「原來你記得我。」耀平十分驚喜。
聽他這麼說,香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居然放肆的倚在一個陌生男子的懷裡,這是庭訓禮教所不容許的事情。她霎時羞紅了臉,慌忙推開他的懷抱。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她拍拍身上的草屑,換上一副冷面孔,質問著他。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連聲謝都不說一聲,馬上就翻臉不認人哪!」耀平舉止優雅的打開摺扇,撩逗著面孔一陣青一陣紅的香綺。
「你……快回答本姑娘,你是打哪來的登徒子?再不說我要叫人了!」香綺又羞又惱,也不待他回答,抓起散了一地的羅漢果,朝他身上扔過去。
耀平收起扇子,用扇骨將迎面而來的羅漢果一一擊落。「你先說要怎麼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我再告訴你我是誰,如何?」
「還耍嘴皮子!」她仍然用力丟著羅漢果,雖然丟出去的果子都被他精準的擊落。
「不然……我想想看,以身相許怎麼樣?」耀平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態度說。
「你休想!」聽了這番無賴的調戲話,香綺更加肯定這名看似斯文的公子哥,實際上是一個無恥之徒,她拾起腳邊最後一個羅漢果,使盡吃奶的力氣往他頭上丟。
「哎喲!」耀平一聲慘叫,伸手復額倒下。
「終於打中你這個登徒子了吧!」香綺擊掌叫道。
她雙手叉腰,得意的看著躺在地上的人,準備等他坐起身,就要好好的審問他是從何處來,為什麼知道她的閨名?
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陌生人起身,香綺開始驚慌失措。
「喂!你別裝死,快點起來呀!」她在離他幾步遠的地叫著。
「不會真的被我打昏了吧!」想起剛才自己的力道不算小,她慢慢走近耀平身邊,伸出腳尖踢他的身體。
原本復在耀平額上的手臂,突然伸向香綺的小腿,他一勁將她拉倒在草地上,另一隻手攔腰接住她下墜的身體。
耀平將香綺壓在身下,另一手摀住正要破口大罵的櫻桃小嘴。
「唔……唔……」香綺努力發出抗議的聲音,扭動身體想掙開他,無奈卻徒勞無功。
「你知道嗎?你的名字還是我取的呢。」耀平撫開她額上凌亂的劉海,望著她因驚異而睜大的眼睛,繼續往下說。「還記得你小時候,奶娘怎麼哄你都不肯睡,但是只要我開始唱搖籃曲,一曲還未唱完,你就乖乖睡著,而我抱著你也開始打瞌睡,直到奶娘把你抱回小床,我才醒過來呢。」
看著香綺原本驚慌的表情,漸漸平靜下來,耀平這才把手從她唇間移開,扶她起身。
「你是耀平四哥?」香綺猜出他的身份。
「沒錯,你還滿聰明的嘛。」
「爹和我說過,你現在是名震京城的藥瓶大夫是嗎?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人來通知我?爹娘他們知道了嗎?」香綺驚喜之下,一迭聲問了許多問題。
「沒想到我的名號連你都知道了。我不久前才回到府裡,聽娘說你在香草堂,我才從府裡過來,把阿福打發走,好讓我有機會仔細瞧瞧我的小妹妹。」他一一回答她的疑問。
雖然不喜歡他們目前兄妹的身份,但看香綺對自己還挺崇拜的模樣,耀平略略放下一顆高懸的心。
香綺仔細瞧著眼前這個對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因為他們兩人的奶娘是同一個人,所以她常從奶娘那裡聽說耀平的事,對於他小時候的趣事,奶娘把它當成床邊故事講給香綺聽,生動的描述在她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其中她最熟悉的就是算命先生的話導致耀平住到京裡的那一段。
及至香綺長大,開始學習藥草知識起,郭老爺也常常向她誇耀醫術和醫德都很高超的兒子,久而久之,香綺自然把耀平當成心目中唯一的神祇崇拜。如今這個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居然出現在她面前,教她怎能不又驚又喜、又敬又畏呢?
她看著眼前這個出色的男人,想起剛才粗魯無禮的舉動,不禁感到萬分歉意,「四哥,剛才真是對不起,我不曉得是你,我以為是……」想到自己把親哥當成是無恥的登徒子,她就更感到抱歉。
「沒關係,沒有馬上向你表明我的身份,是我的不對,現在誤會解開就好了。」
「四哥,我真是抱歉……」她覺得一句對不起仍不足以表達內心的歉意。
「好了、好了,別再道歉了,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陪我逛逛這園子吧。」耀平提議道。
「好,只要四哥喜歡就成。」香綺一聽要逛藥草園,立刻變得神采奕奕。自從得知耀平精通醫理藥草,她就盼著有機會能親自向他請教。
他們兩人慢慢閒逛,邊走邊聊,氣氛十分融治,一掃先前的劍拔弩張。
「這麼大的藥草園都是你一個人照顧嗎?」
「是呀,耀平哥,我沒事就待在這裡,這裡的一草一木我都很熟悉。」香綺對於這個一手打點的藥草園十分自傲。
「你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我看這些植物都長得欣欣向榮。」
耀平停在扶桑花叢前,摘下一朵深紅色的扶桑花簪在香綺的髮髻上。
「古人視抉桑為日出之樹,大概就是這深紅色花朵的關係吧!這種紅色重瓣的品種又叫『朱槿牡丹』。它沒有牡丹的濃艷浮誇,卻又有明媚嬌艷的姿態,和你氣質相似。」
「是嗎?」聽到有人用扶桑花比喻她,香綺覺得有些奇特。
「當然。」耀平笑著點點頭,「美麗的少女就像美好的花朵一樣。扶桑雖然是常見的花卉,但是氣質可親,像鄰家小妹妹一般,不裝模作樣,這是最可貴之處。況且這是補血潤咳,可以入藥的花材。」耀平不著痕跡的以花稱讚她。
「四哥,那射干花的花色橘紅鮮艷,花形宛如欲振翼而去的羽翅,看來電是玲瓏可愛,你要把它比喻成什麼樣的女孩?」香綺故意給他出難題。
「射干花花朵看來小巧玲瓏、顏色艷麗,但是《本草綱目》上記載『射干性寒,多服瀉人』,《神農本草經》也將之列為下品,依我看,這花就像外表裊娜多姿,實際卻陰險狡詐的女人……」耀平頓了頓,這才往下說:「像娘配給你的那個貼身婢女,基本上和這花相去不遠。」
「四哥也知道小紅?」
「剛剛在府裡見過。」
「小紅應該不至於吧。」雖然小紅不合己意,但也不至於是個陰險狡詐的人吧!
「射干使用的部分在塊根,所以它的毒性隱而不顯,因為花朵嬌艷,讓人誤以為是香花,實則不然。」
香綺低頭細想耀平日和小紅的相處情況,雖然她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但是和小紅相處總有不自在的感覺,每次叫她幫忙把風,卻反而引來娘親的注意,以往她覺得這是巧合,但如今聽了四哥的話,她不由得仔細思考。
「或許小紅只是……」
耀平拍拍她的肩,「好了,別再想了。」
「四少爺,咱們回來了。」阿福在藥草園裡找到他們兩人。
「你們來啦。培茗,你覺得金陵如何?」
「和京城一樣熱鬧,少爺,我們還救了……哎喲!」茗尚未說完就被阿福踢了一腳。
「是嗎?那你應該可以適應得很好,以後若是碰到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阿福。」耀平懷疑的看了鬼鬼祟祟的兩人一眼。
「沒問題,以後培茗老弟有什麼問題就直接找我,我肯定幫忙到底!」阿福豪爽的猛拍培茗的肩膀。
「對了,二少爺讓我們帶一個小姑娘過來給四少爺瞧瞧……若是可以話,就請四少爺直接錄用,若是四少爺不滿,就把這小姑娘送回去。」
「是嗎?二哥動作真快。你說的小姑娘人在哪兒?」耀平沒聽出阿福話中的遲疑。
「她在大廳候著。」培茗搶答。他有把握主子一定會滿意這個小姑娘。
「走,我們到大廳瞧瞧去。」耀平拉起香綺的手,往大廳走去。
※※※
大廳裡,一名穿著破爛衣裳,身材瘦弱的女孩,侷促不安的站著,偷偷打量這個陌生的環境,看見香綺和耀平進門,立刻跪下,猛向兩人磕頭。
「你快起來,不用行這麼大的禮。」香綺趕忙將女孩扶起。
香綺仔細打量眼前的小姑娘,只覺得她又瘦又小,眼睛裡寫滿對未來的恐懼和不安,她感到十分同情。
「你今年多大年紀?叫什麼名字?」
「奴婢今年十五,名叫苦兒。」女孩必恭必敬的回答。
「家裡還有哪些人?怎麼會到這兒來的?」這回換耀平開口問道。
「回少爺的話,家裡還有叔叔和嬸嬸,爹和娘早在幾年前就過世了。」提到傷心事,苦兒的眼眶紅了起來。「爹娘過世後,苦兒就寄住在叔叔家,嬸嬸老抱怨家裡窮,又嫌苦兒是個賠錢貨,三番兩次慫恿叔叔將苦兒賣到妓院,叔叔本來不肯,可是家裡實在是窮得沒法子,只好狠心將苦兒帶到妓院。叔叔和妓院的老鴇正在講價時,苦兒趁人不注意,從妓院偷跑出來,碰上阿福大爺和培茗大爺……」
「阿福,你怎麼可以帶培茗去逛妓院?」耀平一臉責備的問道。
「四少爺,這是湊巧,湊巧。」阿福乾笑道。
「少爺,咱們因為看這小姑娘可憐,不忍心看她被推入火坑,所以和阿福大哥湊了幾弔錢,打發她叔叔。」培茗想到自己剛才英雄救美的行徑,不自覺的挺起胸膛。
「香綺,你看把苦兒收做貼身丫環如何?」
聞言,苦兒再次跪下,向香綺磕頭,「小姐,請你救救奴婢,奴婢給你做牛做馬……」
「你別急,快點起來,既然我知道了這件事,當然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香綺趕忙將跪在地上的苦兒拉起來。
「那小姐的思是肯收留苦兒噦?」她一臉不安的看著香綺。
香綺笑著點點頭,「反正多個人手幫忙也好。」
「多謝小姐救命之恩,苦兒一定盡心伺候小姐,做牛做馬的報答小姐。」
「做牛做馬倒是不必,認真伺候小姐才是真的。」耀平提醒她。
「是,少爺。」苦兒恭敬的回答。
「不過苦兒這名字不太好聽,怪命苦的。」香綺微蹙眉的說。
「說得也是,現在她是你的丫環了,我看就由你替她取個新名字吧。」耀平建議。
香綺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後,她拍手笑道。「我想到了,就叫若兒怎麼樣?若字的寫法和苦字差不多,只不過將苦字下的古字朝左邊岔出,象徵你今天的命運岔出來,今後不再受苦受難了。」
「這是個不錯的名字,若是杜若的古名,杜若就是高良姜,高良姜全株具有香氣,也算是一種香草。」耀平說話真是三句不離本行。
「若兒謝謝小姐,謝謝少爺。」雖然她目不識丁,也聽不懂耀平在說些什麼,不過小姐說今後她不再受苦受難,她想或許這是個好名字吧!